流年————路玛门[上]
路玛门[上]  发于:2009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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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第一章

我记得那个酒吧叫做SELF,当时我坐在角落里,靠著椅背叼著烟,半眯著眼,失焦地看著前方。
舞池里一片狂乱,灯光打在人群身上,把他们的动作切成一段一段。
音乐响得很,地动山摇,我觉得我的鼓膜和心脏似乎都一起跟著共振。
我幽幽吐出一团烟雾,烟雾里看见坐著桌子对面的小波唇形夸张地正努力向我说著什麽,我皱皱眉,不耐烦地坐起来,凑近了去听。
小波骂了一句娘,喊话似的大声说:"我说,你他妈怎麽会是同性恋呢?"
我没说话,只向他比出一只中指。

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是在读高中的时候。校花主动给除了打架别无他长的小混混写情书,也只不过证明了一个颠破不变的真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校花挺漂亮,可要依我说,长得好也不是她的功劳,有什麽资本整天傲得跟个野鸭群里的野鸡似的,看谁都不顺眼?在她第不知道多少次斜飞著妩媚的白眼说我的朋友都是狐朋狗友之後,我毅然把她甩了,结束了人生第一次恋情。

第二个女朋友是在读大学之後,是个挺温柔懂事的女人。可有一点我受不了,就是人越多她粘我越紧,沙丁鱼罐头似的地铁上,接踵摩肩的大街上,她要麽是抱著我的胳膊要麽是挂在我脖子上,夏天大太阳底下都不例外,我问她,这麽贴著你不出汗麽,汗淋淋地不觉得粘麽,粘糊糊地不觉得恶心麽,她脉脉含情地说,我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看见我的幸福。我毛骨悚然,思来想去一个晚上,第二天黑著眼圈说,分手吧。

第三个麽,分手理由就比较没事找抽了。有一天她笑眯眯地问我,要是我和你妈一起掉进水里,只能救一个,你救哪个?我想了想,没回答,垂头吻了她。她一脸陶醉,後知後觉地不晓得我在跟她kiss goodbye。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不会游泳你没事往河里跳什麽跳?自己跳也就罢了,还敢拉上我老娘?我还救你我,我不抽死你已然是给祖国和人民面子了。

第四个是因为我实在看不得她妖魔一般花哨而且图案一天一变的长指甲,以及她做什麽都翘著兰花指的样子。

第五个总是试图认识我身边的一切人,我爸妈,我亲戚,我朋友,我同事,我邻居,我家小区看门的老大爷,连老大爷的狗都不放过。

......列举未完。

其实我不是个挑剔的人,合得来的女性朋友也不少,可是对肌肤之亲的女朋友就特别苛刻。
交往过的女人很多,每个都不一样,也都各有优缺点,只是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总有几点让我无法忍受。这个共同点决定了我的每段恋爱关系都不得善终。

其实想想,这些女人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比如,她们的心眼都很小;话都很多;会在我偶尔蹦出脏字的时候不赞同地皱起细长秀气的眉;热衷於花一万块买一只LV的包,却不舍得花九十块去电影院看一场《星球大战前传三》;会在我手机来短消息的时候故作无意地问一句,是谁;没完没了地问我在想什麽,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

经历过无数次之後,我发现我对女人完全没有了兴趣,不管是什麽样的女人。
就好比女人像酒。酒也分很多种,白酒红酒啤酒,就单白酒也分浓香型酱香型,这个本来是各有所爱各取所需,然後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自己有可能是个对酒精过敏的人。

我去看过心理医生,神神叨叨不知所谓,大体意思是你要不要反思一下自己的性取向。

後来我跟小波说,gay分为两种,一种是喜欢男人,一种是不喜欢女人。
小波说,废话。

现在坐在我身边的女孩子叫做Paula,老娘安排相亲认识的。宝拉有个不敢被家里知道的地下男友,我有个不敢被家人知道的地下性取向,於是两个人几次约会之後扯掉面具,一拍即合,成了彼此的肉盾。宝拉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小家子气,活泼大气,我挺喜欢她。

宝拉仰头喝空了手里的百加得冰锐,拍拍我的大腿,跳进了舞池开始摇头摆尾。

小波坐过来攀住我的肩,凑到我耳边说:"杰,其实我觉得Paula不错。"
我摁灭了烟头,点点头。
"那你干嘛不真跟她好?"
我转头看他,哼哼笑了两声,反问:"我瞧你那些哥们里,不错的也挺多,怎麽没见你搂著哪个滚床单去?"
"杰子你忒不厚道,我是为你著急,你又挤兑我!算我瞎操心。操!"小波推了我一把,又低声念叨了一句,"你这样的人,怎麽就是个gay呢!"

我眯起眼睛笑。旋转摇晃的灯球在漆黑的屋顶上,异常冶豔。


《流年》第二章

我虚著眼瞄著舞池,正在回忆自己的峥嵘岁月,忽然一阵胡乱打断了我的思路。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在迪厅里算不得什麽大事。回过神来才想到,刚才那女人的声音,好像是宝拉。

小波也一脸困惑的瞧著舞池里忽然静下来的人群,只有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叫骂声,控诉著自己的男朋友偷情出轨的行径。我叹了口气。宝拉太认真。声色犬马,男人逢场作戏有什麽重要,尤其是在这种场合,放荡自由是口号,痴情专一只不过是笑话而已。但我生怕宝拉吃亏,起身走过去。
宝拉是一脸的悲愤,眼泪哗啦哗啦的往下流,鼻头红红的挺招人心疼,对面那长著招风耳的小子一张欠扁的小白脸,身边靠著个花里胡哨的妖精,尚在无耻地无辜著。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劝架,宝拉不知道怎麽就说到了伤心处,扬手给了招风耳一耳光。我心说,过了过了。

招风耳吃疼,条件反射,一把推开宝拉,宝拉怒气更上一层,又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还要动手。说真的从小到大没看见过女人打架,我还真有点不适应。不过估计是被女人打多了,招风耳往後退了一步,不慌不忙的去抓宝拉的手腕,我怕他手上没轻重,赶进一步上前拦了他,把宝拉护在身後。这小子太没水平,怎地跟女人动手?
招风耳一愣的瞬间,宝拉从我身後箭一般冲出,光速扇了他一耳光,又兔子似的跳了回去。我大汗淋漓。

"X,你XXX是哪根XXX的X?"
我更汗。这小子从小是茅坑里长大的吧。我咳嗽了一声,说:"我觉得你吃饭可以用後门,那儿比你这张嘴干净点。"
四周人惟恐天下不乱地起哄,於是招风耳恼了。挣扎著两手,挣不开就要抬脚踹我,我本来可以用腿压住他,转念一想这小子一看就不懂江湖规矩,拳打脚踢下一招说不好是不是吐口水,还是早点打发了他比较安全。我侧身避过伸脚一勾把他放到,拉著宝拉就要走人。招风耳不知好歹,又爬起来追上,我啧了一声转身,阴暗的灯光底下看见他把手里的嘉士伯的瓶子往桌上一砸,半拉酒瓶带著尖利的玻璃碴子照著我的胳膊就捅过来。
鲜血一下子涌出来,染红了我的粉色衬衫。我想都没想,顺手抄起身边的小圆凳,狠狠朝他抡过去。
我手上留了劲儿,可就是这样我自己也知道力道不小。招风耳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反应。

"杀人啦!!!"不晓得哪个电视剧看多的白痴大喊一声,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我捂著胳膊左看右看,看见吧台的服务生摸起手机揿了三个键。

"快跑!"我看看宝拉看看小波,拔腿跑了出去。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四处都是黑巷子。我落荒而逃,慌不择路,头也不回得往前跑,身後宝拉的高跟鞋有节奏地敲打著地面,居然没被我落下。我头也不回的跑了好久,直到跑进一个黑咕隆咚的胡同,才气喘吁吁地扶著墙,赞道:"宝拉你......太能跑了,我,我都已经不行了。"
转身看看,一个女人也在我身後,扶著墙喘气如牛。却不是宝拉。

我惊讶极了,女人抬起头来,一张清秀俊俏的小脸。
"小姐,没人告诉过你追男人不是这个追法吗?"我一边贫,一边著急怎麽回家去,包扎好了伤口还得要考虑考虑是不是赶紧投案自首。
女人平稳了呼吸,踩著高跟鞋走上前来,冲我甜甜一笑,把我两手一反,从腰里摸出一副手铐,哢哢嚓嚓铐上。
本来胳膊就在流血,刚才跑的急血流的虽然更快,倒没觉得疼。现在猛地一停又被她一扯,疼得我呲牙咧嘴。我转头看了一眼,整个袖子全都成了红色,手心里也黏黏的发凉。
我心想,我没有这麽倒霉吧?居然在黑灯瞎火的巷子里遇上了一个喜欢SM的女色狼。可怜我有伤在身,如今似乎只能任她蹂躏了。我瞧著她的唇,饱满干净,没有涂唇膏唇蜜唇彩口红,心里一阵释然。

我心一横,把头扬向45°的左上方,大义凛然道:"来吧!"

那漂亮小姐又冲我一笑,把手伸进小夹克,在她造型漂亮的胸前摸来摸去,我有点心痒难忍。心说在有些情况下,女人还是不错的。

她摸了一会儿,摸出一个本本,笑眯眯地凑近了搁在我眼前,我使劲眨眨眼还是看不清是什麽。她抬手一甩,本本变成了原来两个大。
这回我看清了,上面一个在黑暗中也亮闪闪的国徽,国徽底下两个金光大字:"公安"。

我心里一慌,想这个劫数我可怎麽过去,没想到眼前一黑就过去了。

晕倒之前,隐约记得"公安"俩字下面,是个身份证似的东西,她的照片,底下写著两个字,岳母。

我失去意识前最後一个想法是,这丫头的名字真他奶奶的性格。


《流年》第三章

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在爬楼梯,忽然一脚踩空,我睁开眼睛。睡得挺好,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胳膊一阵抽疼,我嚎叫了一声。
"醒了?"
我点头,坐起来,右手上臂缠著绷带。我左右看了一圈,决定跟民警叔叔装傻。
"我在哪儿?"f
"少来这套,出去做笔录!"
我捏捏鼻子,起身跟他出去。

"在这儿等一会儿。"
"哦。"
那人带我进了询问室,说完就转身出去了,我在屋子里东张西望。墙上挂著光荣榜,优秀警察之类的,我找了一圈,找到那个丫头的照片。嗯,果然穿上警服又是别有一番味道,还有就是,原来她的名字叫岳丹。
呸,真没创意。
忽然想到了表侄女喜欢的那个什麽什麽飞天小女警,我咧嘴笑了笑。大概应该是叫警花吧,如果是她的话。

"看什麽?跟我来。"她走进来,到一个桌前坐下,"做个笔录。"
"姓名?"
"富嘉杰,男,29岁,未婚。"我瞄了一眼,她的字娟秀好看,"不是这个付,是富有的富。"
"有这个姓麽?"她抬头看我,目光炯炯,似乎在确认我有没有撒谎。
我很诚信地看著她,点头,点头,频频点头。
"身份证号码,工作单位、家庭住址、联系电话。"
我如实报告。
"为什麽打架?"
我一脸正义纯良,把过程讲了一遍,做了最後总结:"......总之,先动手的不是我。"
"可你还是动手了。"
"你还是没听懂......我那不叫动手,我那叫正当防卫。"
"哟?"她哑然失笑,"你还懂正当防卫?"
我骄傲的挺起胸膛。

"对方不同意调解,情况跟你说得差不多。在场证人的证言和你说得也基本属实,你倒还算是老实。"
那是,老子是社会主义遵纪守法的好青年。
不过想了一想,我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招风耳的小子怎麽样了?"可别伤得太厉害,害得我蹲了局子,那就麻烦了。
她看了我一眼,说:"他比你伤得轻。"
"shit!早知道就不该手上留劲儿!"真是丢脸丢毙了!我愤愤。
她面无表情,自顾自的说:"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罚款五百元。交了就走人吧。"
我连连点头,没想到这麽容易就解决了。伸手摸钱包。左边口袋。右边口袋。屁股口袋。
抖抖的手拍了拍衬衫口袋之後。我最後被迫接受了悲惨现实。
我皱著脸看了她半天,挠挠头,腼腆地说:"我要报案。"

照旧,遇到搞不定的事情的时候,就习惯性的拨了那11位数。

半个小时之後,我稳稳地坐在沈恪小别克的副驾驶,唠唠叨叨数落没义气的宝拉和小波。
"下手怎麽不知道轻重?伤成这样怎麽跟你爸妈交差?哪天真进去了,你就知道错。"沈恪一边打著方向盘,一边训我。
"沈阿姨,沈大妈,沈婆婆,沈婶婶,咦,沈婶婶?沈沈沈......"我不领情。
"你这人!"沈恪拿胳膊肘子捅了我一下。
我哀嚎一声。
"疼了?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沈恪扫了一眼我的胳膊,把车贴路边停了,卷起我的衬衫袖子。
他低著头看我胳膊上的绷带,眼神专注又认真。老子刹那间居然有些感动。

"沈恪,"我抬起手牵牵他的袖子,"其实说真的,你对我这麽好,我现在真的想......"
他抬起头看我,眼睛亮亮的。
"......吃点东西。"我继续说。
沈恪深深盯了我一眼,拉下手刹,挂挡,淡淡说:"想去哪儿吃?"
"就想吃碗热热的素面。洗洗澡。晦气。"我端坐好,"去我家吧。"
"你家?"沈恪难得冷笑一声,"你管那个猪窝也叫家?你冰箱里除了有酒还有什麽?你自己说,油盐酱醋有哪样?"
我一想也是,耸耸肩:"那去你家吧。"

沈恪的家和沈恪的人一样,干净整齐,温和简洁,简直就像杂志上的样板房。
"你先坐一会吧,我去下面。"
"下、面?"我没好意地重复了一句,"你这是在勾引我麽?"
"富嘉杰,你脑抽?"
我翻翻白眼,荡去沈恪的卧室。
"去哪儿?"他赶紧问。
"躺一会儿。"
"......过一会儿洗好澡,换上干净睡衣再躺行不行?"
"你这个......神经病。"
啊哈,啊哈,就是这麽回事。沈恪有很严重,很严重的洁癖。
我皱皱眉,又荡回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沈恪的眼睛在我身上扫了两圈,又在他洁白的沙发上扫了两圈,最後抿抿嘴,终於没说话。带著心有不甘的神情钻进他那干净的像手术室的厨房。

清清爽爽的素面,点缀著葱花和香菜,赏心悦目。撩起面条,碗底还卧著一个饱满的荷包蛋。我奋力眨眨眼,一阵吸吸唆唆,端起来喝到碗底朝天。
"我洗澡去。"搁下碗,我抹抹嘴。
"先等一下。待会儿我帮你洗。"
"不用。"我扫了一眼胳膊。
"伤口不能沾水不知道?"
"你烦不烦?我自己可以......"
"富嘉杰!你当地球是围著你转的麽?别他妈不知好歹。"沈恪眉毛一挑,我很识趣地不说话了。
"等我刷好碗。"
我耸耸肩膀,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还是算了。"沈恪咬咬牙,"先给你洗澡吧。"


《流年》第四章

但凡是个gay,被沈恪这样的人物伺候沐浴兼不经意的上下其手还能坐怀不乱的,少。老子做到了。

洗好澡到他床上趴了一会儿,刚迷糊著算是睡著了,床头柜上滴滴滴的闹铃响。我勉强睁眼看看,八点整。
"你就别去上班了。有什麽事我帮你盯著。"沈恪推门进来,淡淡道。
"怎麽能不去。"我打个哈欠,"不过可能得迟到一会儿,先去家里换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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