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蒹葭————吹不散眉弯[中]
吹不散眉弯[中]  发于:2009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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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哥将护心保元丹和三七血竭散喂我服下,见我疼得浑身乱颤,道声:"再忍一会儿"。就着我这悬空的姿势伸指一划,划开绷在臀上已染成红色的底裤后片,将外伤药膏给我涂在胸前背后;周五虽挨了打,仍是不放心我,趴在地上给我处理臀腿上的伤口。
我身上斑斑驳驳的伤口太多,两人一起动手也好半天才都涂好药,这才将我双手双脚的绳套解开。大师哥给了周五一些药物,让他自去找人料理;看我浑身是伤,要抱都无处下手,只得扶着我进了舱房--把血浸透的短裤扯掉,新的也套不上,索性拿个斗篷给我披在肩上,看着我道:"这回心里舒服了么?"
我吓得一抬头,屈膝便跪在地下--大师哥竟猜出了我的心思,这要再跟一句:"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我可怎么回答啊?
大师哥看着我道:"你当我不知道?从小你就是这样,要是做了亏心事,非让我打一顿才过得去。"
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原来大师哥都知道!他老人家打我这么狠,不是因为生我的气,而是因为我需要惩罚!
求仁得仁,我伸臂抱住大师哥的腰,埋首在他怀里--从小到大,这怀抱一直为我敞开着,给我无限温暖和支持。
大师哥揉着我的头发,叹道:"风儿,你也真能忍--这么重的责罚,我都下不去手了,你还不让停?这两个月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啊?"
我垂下头:"大师哥,风儿求你别问了。"
大师哥长叹一声,脸上满是痛惜--我不忍心再看,低着头道:"风儿愿意领罚,我再跪三天三夜好了。"
大师哥推开我道:"跪着吧。不光跪着,我看还得吊起来。"说着话过去将床单一撕两半,其中一半扯成几条结在一起,一抖手往房梁上抛去。
我没想到大师哥真的还要吊起我来--还是怪我不说实话?好,吊就吊吧!我又痛又累,辛苦得快晕过去了。本来还想趴一会儿,现在身前也被蟒鞭打得皮开肉绽,一碰就疼得钻心,除了站着我就只能跪着--吊起来也好,省得只有膝盖吃劲--大腿和屁股都不能挨东西,真罚跪三天三夜,我两只膝盖还不跪肿了?
大师哥将布带从梁上穿过,比了比高度,两头又结在一起成一个圈,然后将枕头放在最宽的那一半床单里,好像做了个秋千一般,枕头恰好和我肩头一般高。然后在下头铺了垫子,将我的被子放在秋千底下,这才向我道:"过来试试合不合适?"
我这才明白,大师哥是因为我伤太多没法躺下,这才做个秋千架给我。我跪在被子上,双臂就可以架在枕头上休息--我浑身上下也就上臂以上和小腿以下没什么伤,只有这样才能支住身子不倒,又尽量不碰到伤口。
我道声:"谢谢师哥"。过去一把抱住枕头--上臂虽也被蟒鞭带到打伤了,胳膊底下好歹是完好的,我直接把枕头两侧的布带塞到腋窝下,头枕在枕头上,把自己挂在了舱房中间。实在是太累了,我很快进入梦乡。
一觉醒来周五哥正趴在我床上看着我,看我醒了立刻一瘸一拐地起来,不一刻端了一碗参汤回来喂我喝了--说以后我的床就属于他了。原来大师哥看他关心我,派了他来和我同住,方便照顾我。
一个大师哥,一个周五哥,唯恐我身体虚弱,好汤好药地照料着我。我受刑虽重,毕竟都是皮外伤,加上上好的伤药,滋补得又及时,吊了三四天之后身前的伤口就愈合得差不多,可以趴着睡了。再过半个多月,船快到中土时,我的身体也基本上好了。
大师哥吩咐直接到普陀山,让我先拜见师父,好让师父放心。眼瞅着再有两天就到普陀山了,这日晚饭后我正跟大师哥站在船头看夕阳,忽然心口一阵急跳,一股激痛从背心传来,我"哎唷"一声,伸手去握胸口--就这片刻间痛楚已传遍四肢百骸,疼得我站都站不住,身子登时软倒在地下。
大师哥看我突然倒在地上,惊道:"怎么了?"这时候我已经在满地乱滚--你割破过手指吗?有多疼?鞭子撕裂肌肤比割破手指疼上一倍!如果你不小心被火烧伤过,你就知道烧伤比肌肤撕裂还更疼一倍!而伤口上洒盐再疼一倍!可我现在心口的痛,比往伤口上洒盐还要疼好几倍!
而且这疼痛还在持续不断地往外涌,就像喷发的岩浆,溢向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皮焦肉裂!我忙乱的变化着姿势,希望阻断岩浆流向四肢,可是阻住胳膊腿又疼,疼得我恨不得把胳膊腿都砍下来,疼得我实在喘不过气,"哧啦"一声撕破衣服,跟着去撕扯胸口--不能让岩浆往外喷了,再喷我就整个被烧焦了,我要把那火山口挖出来,我要把它从我心里扔出去!
大师哥见我抓得胸口一条条血道子,连忙摁住我的手,不停地问:"风儿,风儿,你怎么了?又疼上了?你哪里疼?胸口疼吗?别乱抓,你瞧瞧着身上抓的!"
我给大师哥摁住身子,只能不停乱踢乱蹬--好在约莫一炷香功夫,火山口终于停止喷发,剧痛渐渐消散--我滚得一身汗一身泥,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师哥抱住了我,给我擦着额头的汗,周五等人也给惊动了,围着我七嘴八舌地问我怎么回事。
我一句话说不出--因为我想起两个多月前山崎让我服下的那丸药,那种叫做"寸相思"的药,山崎说:"不会死!但毒发的时候,会很痛!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绝不会让你有一点痛楚。"
我在他身边两个月,确实没痛过一回,所有的痛都是我带给他的,他没让我感觉一丝半点的痛楚--我甚至以为那丸药只是化去我内功的,可是化除内功跟"相思"有什么关系--直到方才,我才体会到这"寸相思"是什么意思!
太思念一个人,会从心底深处溢出一种痛来,痛到茶饭无心,浑身无力,相思把人切割成一寸一寸,每一寸里都含着无奈与痛楚!
我对陈湘,曾经有过这种思念,可是现在淡得多了;山崎对我,是不是也相思到寸寸成灰的地步?
离开山崎之后,我只是偶尔会想起他,他大概也知道,我对他的爱,远远到不了"寸寸相思"的地步,所以他才让我服下这丸药,体会一下这刻骨铭心的痛楚!

(三二)师徒相见
大师哥看着我,"风儿,你起来!"
我只好从大师哥怀里扎挣起来,就听大师哥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也是那人给下你的毒?"
我跪直身子,点点头道:"风儿该死!"
大师哥一巴掌将我打翻在地!"糊涂东西!让人害成这样,你就不长记性?临走你都不知提醒我一声要解药--当时若连他一起擒了来,不是什么都解决了?"
我无话可说,只好不言语。大师哥探我的腕脉,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细细查问我中毒的经过,听说我是怕周五落在山崎手里才服毒留下,狠狠瞪了周五一眼;听说这药"不会死,只会痛"--明摆着山崎只是要我一辈子不能离开他身边,骂道:"活该!谁叫你惹上这个冤孽!多长时间发作一次?"
我摇摇头,这是头一次发作--算算离我服下药丸那日正好三个月,而发作的时间,是,我上次服药也是晚饭后,就是差不多这时候--这三个月没有一点感觉,是本来就三个月才发作?还是以前该发作时山崎偷偷给我先服过解药了?
大师哥让我想想有没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是他有些特别的举动,我只有苦笑--山崎这人已经特别到极处了,每天晚上都到我这里来让我折磨;后来他在我面前甚至屈身为奴,甘心奉侍--吃的喝的都是他拿过来跟我一起吃的,有的甚至是经过他的嘴送到我嘴里--这种古怪至极的亲密,他要我吃什么我都吃下去了!
表面上我为主他为奴,其实所有的事情都照着他的心意来发展--从一开始就是他奔过来拉着我裤脚求我收留,然后婉转承欢、忍痛受责、尽心追随;到后来设计利用、屈身逢迎;直到下毒逼迫、为奴软禁--我也算糊涂透顶,一步一步落在他手里不能自拔--可是面对这样一个不择手段、连自己的全身心都奉献给你的人,你又能怎么办?
大师哥见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吩咐船连夜不停,尽快上岸找大夫给我诊治。一夜平静,结果到第二天吃早饭时心痛又发作起来--也是痛一炷香左右,算算时间,恰好和昨晚发作隔了六个时辰。
大师哥见我痛得连声惨呼,满地打滚,心疼至极,抱着我滴下泪来--"这是什么阴损的毒物?竟疼成这样?"--是啊,我挨那些板子棍子打得遍体鳞伤也没吭一声,可是这心痛发作起来,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当天下午到了普陀山,大师哥问我是先上山拜见师父还是立即去城中求医--最后还是决定见过师父再走,以免他老人家悬望;让卢泰周五他们即刻回岸上,重金遍请名医为我诊治。
上山的路上,我请大师哥再痛发时点了我四肢和哑穴,以免我控制不住自己乱喊乱滚惊动了师父--师父那么大年纪,不能让他老人家再为我担心。
小郡主长高了半头,大老远看见我们就奔下山来,跟大师伯匆匆见了礼,就直接扑到我怀里,怪我这么久不来看她;又问我她爹爹怎么样了--看来璐王爷辞世的消息一直瞒着她。
我不好多说,说要先上山拜见师父,问她师祖的身体如何;云儿说没什么大碍,右脚扭了行动不便,养了这一个多月也好得差不多了。大师哥见她赖在我怀里,让我抱着她走了半天,皱眉道:"云儿,你也这么大了,下来自己走!"
云儿吐了吐舌头,跳下地来。师父大概也听到动静,走到大门外--两年不见,师父须发皆白,有了些老态;我赶紧抢上几步,跪下磕头。师父一把抱住我道:"可算回来了!"又抬起我脸来端详着道:"瞧瞧这又黑又瘦的?落在人手里吃了大亏了吧?"
我低了头道:"风儿该死,丢了师父的脸!"师父叹口气道:"我快入土的人了,脸多一点少一点倒不怕!就怕你们出事--外头江湖险恶,亏得有你大师哥在,"说着话伸手将一边施礼的大师哥拉起来,道:"峋鹤,辛苦你。"又问我:"给你大师哥磕头了没有?听说你出事,可把他急坏了。"
我"噢"了一声,又向大师哥拜下去。师父道:"峋鹤,师父年纪大了,只怕没几年好活了--风儿他,你要多费心。"大师哥道:"师父放心,风儿从小在我家里长大的,我看着他,跟若虚、若谷一样。"
师父拍着大师哥的手,又向我道:"以后对你大师哥要跟对着师父一样,听他的吩咐管教,知不知道?"我连声称是,大师哥的话我自来不敢违背--可是师父,一向谈笑风生万事不萦怀的师父怎么竟托孤一般?两年不见,师父的心境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是为我担心才至于此吗?
想到这里,我赶紧岔开话题,"云儿这两年让师父操心了。"提到这小丫头,师父笑道:"你这个徒儿收得好--云儿,练一套拳脚给你师父师伯看看。"
云儿笑道:"师祖整天拿着我献宝一样。"说是说,小马步一扎,立时开练,举手投足倒也似模似样。看来这孩子倒是师父的开心果,师父拉着我的手,边看边跟大师哥指点,甚是喜欢。说着话手碰到我手臂,师父握住一捏,皱眉道:"你多长时间没练功夫了?筋肉软成这样?"
中毒的事既然不打算跟师父说,我低着头不敢吭声。大师哥道:"小师弟被人化去了功力--师父见多识广,可看看有没法子治?"
师父道:"怎不早说?"伸指搭在我腕脉上,半晌道:"脉象有些虚浮,倒没什么大碍--怎么给人化去的功力?"
我看了大师哥一眼,原说不叫师父知道的,怎么又提?只能说是被人下毒,师父听到"寸相思"这个名字,也很是茫然。
这时候云儿练完了一套拳脚,看我们自顾自说话,过来嘟着嘴道:"让人家练,你们又不看?这不耍着我玩儿吗?"
师父一摆手道:"大人有正事要说,你先去自己玩。"云儿腻着我不动,道:"师父好容易回来了,我跟他一起呆着,你们说你们的。"
我正不想师父太担心这件事,笑道:"没什么大事,云儿,你既然学了两年功夫,师父考较考较你。"
我内功虽被化去,眼光见识还在,量云儿初学乍练,我还指点得了她--反正跟她对招也不能真用力气。我们师徒拳来脚往,嘻嘻哈哈的,倒把师父的心思引开了。直到吃了晚饭,看看心痛又快发作,我跟大师哥使个眼色,借口劳累回房。
被云儿又缠了半天,刚到我房门口就觉胸口急跳,我直冲进房,叫声"大师哥",已经栽倒在床上。大师哥胼指如风,点中我几处穴道,将我几乎溢出喉咙的惨呼截断--不能叫不能动,便似只能眼睁睁看着心底的熔岩奔涌肆虐,我疼得恨不能立时死了,只盼着疼昏过去,偏又怎么也昏不过去,神智清醒地体味着这敲骨吸髓的痛楚,一丝半点都无可逃避。
这一炷香的功夫似乎比一个时辰还要漫长,好容易捱了过去,我就跟洗了个澡一般,连身下的床单都已被冷汗湿透--大师哥见我解开穴道浑身又哆嗦了半天,满脸汗泪交流的惨状,一边帮我揉搓,心疼之下又骂了我半天。
既然跟师父提了我中毒的事,大师哥当即禀明师父,说第二天要带我去找名医诊治。师父点头答应,也让我们快去。只有云儿大是不乐意,嫌我刚来就走,我只好推搪说有急事,办完了再回来看她。
结果第二天早上我毒发时还是被她闯了进来--我正在咬牙苦忍,眼见她小脸由吃惊而害怕,扑过来叫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大师哥拉开她道:"不是告诉你师父有病,谁让你进来的?"
大师哥性子严厉,云儿最怕的是他,给这么当场呵斥,又见我痛苦之极的模样,哭道:"我,我是知道师父要走,来帮他收拾东西。大师伯,我师父怎么了?他怎么会这样?他很疼是不是?师父,你哪里疼?云儿给你揉揉。"
说着话我的疼劲儿也过去了。我以目示意,大师哥给我解开穴道。我喘息半晌,招手让云儿过来道:"师父中了毒,发作时心口会疼,所以才赶着去找大夫医治--师祖年纪大了,今天看见的你不要跟师祖提,免得他老人家担心,知不知道?"

(三三)千里求医
小云儿伸臂抱住我脖子,哭道:"师父,你疼得很厉害,是不是?我爹爹生病时也是后背疼得厉害,师祖说帮他找了一位大师治病,就快治好了--要不你也去找那位大师治治吧。"
我一笑--看来师父哄孩子的借口不错。点头答应道:"好,大师伯带师父去治病,你这么懂事,师父师伯不在的时候,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好让师父放心!"
云儿含着泪连连点头,看了大师哥一眼,道:"我一定听师祖话,请师父和大师伯放心,赶紧治好了病,早一点回来。"
辞别了师父,下午弃舟登岸,周五卢泰已经请到了三位名医,可是三个人望闻问切了半天,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一个自称才疏学浅,看不出病因,当即告辞;另两个你说风邪入体,我说湿热攻心,开的方子除了止痛的一味麻沸散,其他的全然不同。
大师哥放出话来,谁能治好了我的病,白银万两重谢--接下来每天都有几位名医请到,远近有些名气的大夫大大小小请了几十位,诊断结果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种名贵药材我吃了不知多少,每天早晚还是照疼不误,而且由开始每次疼一炷香功夫延长到了一刻钟。
眼见得将近十天,我每天一早一晚都要受一遍这炼狱之苦,我每次虽请大师哥点了我穴道就出去,他不放心我,总是站在一边守着--看我受苦对大师哥来说应该是更大的折磨!几天下来,眼见着我形销骨立,大师哥鬓边几乎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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