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很想她————Pico山鬼
Pico山鬼  发于:2009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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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执意装睡,不去理他。
他喃喃地抱怨了一句:「我有事想跟你商量。」便爬回自己的床铺。
咬住牙撑了好一会儿,我终於还是忍不住坐起来,正要骂他怎麽不洗澡就睡觉,却见他已睡死过去。
呆呆地看著他的睡脸,我心中似倒翻了调味架般,又悲又喜,既惊且惧,还有些怨天尤人,不过短短一夜,我竟觉得自己似老了十年。
润亚在早餐桌上看到我的黑眼圈,惊呼:「Fany梦游揍你啦?」
我再无奈,还是忍不住笑出来,「对,帮我复仇。」
她当真抄起汤匙就往Fany头上敲。
Fany马上跳起来还击,一边嚷嚷:「我怎麽敢动他,不然谁借暑期作业给我抄?」
吃饱肚子後,这两人又和乐融融地凑在一块讨论溜去沙滩玩的事。
我眼睛乾涩地痛,隔著窗子都觉得外面的太阳歹毒无比,便说:「你们去玩,我来打扫。」
他们同时转头瞪我,「你是见光死的吸血僵尸吗?一起去。」
「总不能白吃姨的不做事。」
润亚捏住我的脸说:「下午前还不见你现身就绝交。」
我举起双手投降,「我去,我一定去,打扫过後我就去。」
把他们俩送出门後,我便拖出了吸尘器,其实民宿的装修十分简约现代化,极易整理,我抹了地又擦过窗子,还未到中午的时份。
姨雇来帮忙煮饭和打扫的大婶乐得清閒,一直捧著茶杯看电视。
我走到小食店问姨:「这里要擦地吗?」
「今早我自己擦过了。」
店里只零落地坐了两桌客人,姨却还是笑嘻嘻的,问:「Brian,你要不要嫁来我们家?」
「这笑话太腻味了。」
「经典是不会退潮流的。」
「姨,」我皱起眉头,「你播的是甚麽音乐?」
「《your tiny hand is frozen》。」
「甚麽鬼东西?」
姨反白眼,「歌剧。」
我噗的一声笑出来,「难怪把客人都吓跑。」
「你懂甚麽,我喜欢就好。」
後来,我就歪在柜台後睡著了。
是姨把我唤醒的,她把一顶帽檐极宽的草帽套在我头上,说:「去唤他们回来吃中餐吧!你再不现身他俩大概连家在哪儿都忘光光了。」
我嘴巴登时又苦涩起来,一步三徘徊地往海边走去,却见润亚和一个看来比她大好几岁的年轻人坐在太阳伞下喁喁细语,Fany也没閒著,正跟一班曲线玲珑的三点式女郎在打沙滩排球。
刹那间,我再次裹足不前,只觅了个他们都能看得到我的树荫坐下来。
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随著赤裸上身的Fany跳动,我更加不敢动弹。
连润亚甚麽时候来到身边都没察觉。
她笑道:「明明说那玩意没挑战性,姐姐们一来唤他,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我僵硬地回头,僵硬地微笑,「你也不寂寞。」
润亚脸上泛起一层微红,但语气再自然不过,「那人的女朋友忙著跟Fany打排球呢!」
「不饿吗?」
「有点,你去叫Fany回来。」
「你去啦!」
「我才不要,看到那个长曲发连在沙滩上都画了指甲彩绘的女生没?她居然唤Fany小甜心,我走近她方圆十尺以内便会打冷颤。」

我也很想她【04】

还好互相推让期间,Fany终於发现我们的存在,得意洋洋地走过来,说:「找我?」
我气上心头,「没有人记得你,小甜心。」
Fany面色一僵,一掌拍在润亚头上,「这麽丢脸的事你说给他听干嘛?」
「刚刚笑得那麽受用的是谁?嗄?」
「哎......」Fany搔了搔头,露出傻气的笑容,「是蛮受用的啦!」
不知怎地,我竟觉得自己太过了解那种感觉,反倒平和下来,安静地说:「回去吃饭,姨等很久了。」
他凑过来挂在我背上,「听你这麽一说,忽然觉得饿到受不了。」
我忽然明白已没有推开他的必要,只是笑了笑。
润亚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这时那年轻人朝她招了招手,她跑过去聊了几句,便又奔回来说:「他落单了,要请我吃饭。」
也不等我俩回答,已经匆匆走回那人的身边。
我有点担心,「我们要不要跟著她?」
「那男的一看就是孬种,故意黏著润亚气自己的女友,不敢对她怎麽样的,」Fany只是笑,「而且你忘记她曾经狂踹露体狂的英勇往迹啦?」
他的胸膛紧贴在我的背上,笑声随著体温一下一下幅射到我的心上,让我又有了想哭的冲动。
甚麽都不知道的Fany催促我回民宿,一边行一边献宝似地说:「那些排球娇娃说今晚要办烧烤派对,你要一起来吗?」
单纯的人果然最幸福,也最残酷。
「不要,我吃了那个会长豆豆。」
他吃吃地笑,「我觉得长二十颗豆豆都值得。」
姨知道润亚的去向只是扬起了一边眉毛,倒没多问甚麽。
Fany狂风扫落叶似地吃过饭後,又缠著我陪他到海边玩。
我只好坦白,「我昨晚睡不好,阳光一照过来,我就觉得自己两眼快瞎掉。」
他不满地嘀咕几句,还是一个人快活去了。
趴在小食店的柜台上,我忍不住对姨说:「明明一块儿长大,为甚麽我跟Fany的个性一点都不像。」
「一样米养百样人,况且这世上每个人都长一个样子多没趣。」
「我宁愿像他,粗枝大叶,轻松愉快。」我闷声说。
姨吐一口烟,「没想到你对他评价这样低。」顿了片刻,又说:「妈妈们都比较喜欢你这种贴心的小孩。」
没想到姨竟有这样的误会,我愣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乾脆闭口不语。
晚上姨说只得两个人吃饭懒得下厨,正摊开一桌外送单子让我选时,润亚和Fany一先一後黑著脸从小食店的大门走进来。
润亚脸上挂著个清晰的巴掌印。
Fany情况更惨,脸颊身上都是爪痕瘀伤。
我瞪大眼问:「你们打架啦?」
润亚霍地回头盯著Fany,骂道:「你为甚麽揍他?打我的明明是那女的。」
「不是那个白痴亲你,他女朋友会动手吗?」
「他喜欢我所以想亲我,这有甚麽问题?」
「是呵?故意选在自己女朋友看得到的地方吻别的女孩,分明就是利用你。」
「他说这是跟那女的分手最直接的方法。」
Fany吥了一声,冷哼:「真有男子气概。」
润亚咬住牙扑到Fany身上,没头没脑挥拳一阵乱打,两个人纠缠间,还撞倒了好几张椅子。
我实在气不过,踏前赏了她一巴掌,骂道:「人家看你年轻好骗逗著你玩,你就真的昏头了?你跟Fany计较有意思吗?」
应该没有很用力才对,但那「啪」的一声竟异常响亮,我呆立当场,悔意似潮水涌来。
身後却传来一阵清脆拍手声,只听得姨说:「说得好。」
润亚本来还在挣扎,身子当下就僵硬起来,缓缓地扭头看著姨,问:「你就这麽不喜欢我吗?」
她身上还穿著那招摇的比坚尼泳衣,因著气愤,胸脯急促地起伏,我尴尬地别开眼,正好对上Fany同样臊红的脸。
姨走上前把一件风衣披在润亚身上,「有一天这泳衣穿在你身上会很迷人,只是现在它还不适合你。」
「你一直嫌我不够乖,所以才不带我走。」润亚哽咽道。
「不是我不肯带你走,」姨的语气仍然平静,「而是我没能力留住你。」
「乱讲,爸说你从没争取过抚养权。」
姨沉默半晌,只说:「你们都饿了吧?我去叫外卖。」
润亚手一挥将风衣甩在地上,便冲回自己的房间去。
我跟Fany对望一眼,同样手足无措。
姨抹了把脸,坐下来点起烟深深地吸一口,说:「Brian,急救箱在楼上的杂物房,你带Fany去消毒伤口吧!」
Fany回到房间便忍不住咕哝:「姨是怎麽了?说清楚不好吗?」
「别人家事你别多嘴。」
他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我故意将沾了火酒的棉花球用力压在他手臂的伤口上。
「哎,你想谋杀我是不是?」Fany呱呱大叫。
我懒得理他,「也别忘了润亚是女孩子,对她温柔点。」
「我刚才可没还手。」他一脸负气,「动手打她的人是你。」
我垂下酸涩疼痛的眼睛,不再说话。
回到店面时,姨已经把凌乱的桌椅整理好,柜台上还放著几碗热腾腾的外送拉面。
「Brian,帮我把晚餐送上去给润亚可以吗?」
虽然犹豫,我还是说了真心话,「姨亲自送比较好。」
她只是笑了笑,迳自翻了个托盘出来将一碗拉面放上去,「笨人,她现在不想看到我的啦!」说完,又在托盘上添了个冰袋。
可是润亚看到推开房门的人是我时,眼里明显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干嘛?还想再打我一次?」
房间里虽没亮灯,但她脸上的掌印仍然清晰可见。
将托盘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我顺手拿起冰袋敷在她脸侧,说:「对不起。」
她委屈地抿著唇,「你一向偏心Fany。」
我有点吃惊,也有点心虚,「有吗?」
「功课都让他先抄。」
「是你自己争不过他。」我失笑。
「Brian,我那麽没吸引力吗?」润亚抬头直直地看著我,「为甚麽连你都觉得那男生不是真的喜欢我?」
我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答:「不是你的关系,而是看他的大胸脯女友,就知道你不是他爱的那杯茶。」
她两眼一瞪,「你是说我身材不够好?」
「不是。」我困窘不已。
「我好歹也有B cup,到底哪里不好?」
「就说不是你的问题了。」
我急得脸面火辣辣地烫,正想夺门而逃,一抬眼,却见润亚掩嘴偷笑,还不忘逗我说:「哟,你脸好红哦!」
「去死。」
「我也不过是贪玩,竟闹出这麽难看的局面,」润亚吸一口气,蜷缩在椅子上抱住双膝,「好糗。」
「你......要不要还我一巴掌出气?」
「不要。」
「我保证不还手。」我夸张地伸出三根手指高举过头。
润亚轻笑出声,「不要,让你内疚一辈子。」
「难怪说最毒妇人心。」

我也很想她【05】

那天晚上教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除了Fany,还加上润亚强颜欢笑的面孔。
没想到Fany也睡不著,半夜忽地坐起身来问:「Brian,你睡了没?」
「睡了。」我将脸埋在枕头内。
「你说我面上的伤两个星期好得了吗?」
「怕你爸妈追究?」
「才不。」Fany嗤之以鼻,「我跟街舞团的人组了个组合,要去参加面试。」
我一愣,「甚麽面试?」
他吟哦半天,才低声说:「娱乐公司徵收练习生的面试。」
「你想做明星?」
我知道他喜欢跳舞,喜欢唱歌,可从没想过他竟然有意把这当事业。
「也不是,不过学长也说了,有机会就试一下,当作是人生经验也好。」Fany越说越小声。
「听说当练习生得上很多舞蹈课和声乐课,你功课已经不好,兼顾得来吗?」
「又不是一定选得上。」
话虽如此,我却已经想到很远很远,升上中学後我们已不再像以往般老是黏在一起,以後也只能渐行渐远吧?
我冲口便说:「而且当歌手还得看运气,红不起来被迫在镜头前插科打诨,到时候多难看。」
Fany良久没作声,「我就知道你会反对。」然後他又说:「算了,我去喝水。」语气难掩扫兴。
我定了定神,只觉无地自容。
好友有梦想是好事,不支持至少也不该急著拨冷水,这种鬼样子,不必上妆登台就已经够像小丑了。
Fany半天都没回房来,我待不住下楼找人,但转了一圈都不见他的人影,反而见姨一个人坐在小食店的门外,呆呆地看住海抽烟。
我不敢打扰,蹑足返回房间,上楼梯时无意间往气窗外一望,竟见Fany和润亚并肩坐在後园的草地上,正在嘻笑打闹。
呵,这炎热的晚上,有这麽多失眠的人。
润亚带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等你出道後记得送我一张签名CD,放在网路拍卖场上说不定可以大赚一笔。」
「如果你分两成利润给我的话,送你一百张都可以。」
我攀在窗边的两只手簌簌发抖。
不是妒忌,也不是难过,只是寂寞,非常非常地寂寞。
隔天早上姨见他们两人又凑在一起讨论到哪儿玩,忍不住含笑摇了摇头,叹道:「小孩子。」
润亚刚换上她那件黑色的比坚尼,就接到了一通意外的电话。
她板住脸「嗯」了几声,将话筒送到姨面前,「是爸。」
姨听电话时更加沉默,只是面色越来越白,然後又转为铁青。
润亚的父亲却非常激动,隔著话筒都能听到他的叫骂声。
挂线後,姨静了片刻,跟著便抬起脸若无其事地对润亚说:「你爸说你今天一定得回去。」
「就这样?」润亚也是一脸平静,近乎冷漠的平静。
「我记得半小时後有一班火车,去收拾行李吧!」
「好。」
「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先告诉你爸。」
「不必。」润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会再来了。」
回房间的路上,我跟Fany说:「你送润亚回家,我不走。」
「你别瞎担心,姨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甚麽。」
但我明明看到她压在电话上的手在抖。
就像我昨晚一样。
「反正我不走。」
Fany诧异地看我一眼,「Brian,你怎麽了?这两天你都不太对劲。」
「没有。」
「有,你还故意避开我。」
我默然,迳自动手整理他的行李。
Fany冲过来揪住我的臂膀,气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我就跟你绝交。」
「不会,你会原谅我,继续抄我的功课,让我分享你的漫画和DVD,」我将手搁在他的手上,「我们还会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他愣了愣,呐呐地说:「你真的很怪。」
「我又不是贪玩留下来,你有甚麽好气的?」
「.........没有。」
「两个星期後我会回来看你的表演。」
Fany面上一红,「那个是面试不是公演,不设观众席的。」
「真可惜,」我掀起唇拉出一个笑脸,「那,功课我都有带来,回去借你抄。」
「Brian,你真的很怪。」
姨亲自驾车送我们去火车站,知道我不走後,她不断说:「你妈会担心的,三个人一起回去吧!」
润亚只是沉默地看我一眼,然後一直望著窗外。
我闭紧自己的嘴巴。
坐上火车前,Fany又拉住我问:「你真的没事?」
「我倒觉得怪的是你。」
他张开了口,终於还是没有说话。
那一夜,我陪姨坐在小食店门前乘凉。
她一枝接一枝地抽著烟,直到我觉得全身每个毛孔都被烟味渗透时,才听得姨说出润亚走後的第一句话,「你也觉得我应该带润亚一起走吗?」
我老实地答:「我不知道。」
「我大学毕业就嫁给她爸爸,第二年便生下她,从来没一个人生活过,也以为这会是天长地久,到这年纪才来学习独立,学习养活自己,我没信心能给她稳定的生活。」姨扭头看著我,「而且我觉得她在熟悉的环境里,比较能学习面对分离,我错了吗?」
我再次答:「我不知道。」
「为了这民宿,我对著无数人陪了无数的笑脸,妥协了无数次,连我都开始讨厌自己,她看著会怎麽想?」
「或者你可以试著跟她说,她会理解的。」
姨苦涩无比地笑了笑,「这种徬徨,这种无奈,我没有勇气开口跟她说。」
我深深地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可是姨你一个人不寂寞吗?」
「笨人,寂寞只是一种情绪,忍一下就过去了。」
「是这样吗?」
姨没有回答,又点起了另一枝烟。
「不要抽了,对身体不好。」我忍不住说。
姨忽地笑了起来,「不想死我何必抽?」
我恻然。
「心里苦的时候,让嘴巴比它更苦,就会觉得容易忍受多了。」
「............」
「而且每吐一口烟,彷佛也能把胸口内的闷气一并吐出。」姨又缓缓喷出一口浓重的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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