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好帅啊......"小美抢过杂志,陶醉的将脸蛋在封面上摩擦摩擦,只怕那铅粉掉了一半啊。
"什麽时候的采访啊?"
"上个月。"他一边回答一边打字,视线也不曾转一下。
我手里翻著公文包,眼睛不时的瞄著他书架上的边边角角,或许在哪里还藏著我的照片呢?如果不小心发现了要怎麽办呢?当作没看见吧。
汤总裁,看你玩到几时才腻。
今天接了一个大CASE,小美不知吃错了什麽药居然把人家的样品搞错了型号,急的我里外跑一直忙到了深夜才搞定了,睡下已是快两点。
朦胧之间,想到距我三米之遥的衣柜,箱底里有一条血迹斑斑的领带,样式和我新买的一模一样,我就全身不舒服。
想到居然买了一条和以前买过的领带,我就全身不舒服。
想到有人在我约会的时候扛著台相机到处找机会拍照,时时盯著我,我就全身不舒服。
想到睡在旁边只隔一人宽的总裁,从私家侦探手里接过照片,不知是用什麽表情看著,我就全身不舒服。
领带......私家侦探......孩子......乱七八糟的意象搅和在一起,像是要将我的脑汁都绞酸一般。
那个时候,我确实是想起了什麽,但是......为什麽我会记得的?应该忘记了才是。
是的,我失忆了。我应该是失忆了。
黑暗中,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我失忆了,什麽都想不起来......
我失忆了,什麽都想不起来......
我失忆了,什麽都想不起来......
我一定要快点离开这里......
23
今天去看了纪医生,催眠依旧不成功,我头脑清醒的很,根本接受不了他的暗示,末了,纪医生摇摇头,把辰颢叫去讲了好久的话,还不让我听。
回去的一路上,他默不做声不时的看著我,我问他:"纪先生说了些什麽?"
"叫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罢了。"
我知道他不肯讲,也就不问他,医生已经不管用了,他苦恼的很。
夜风很冷,吹的我缩起了脖子,他拉过我的手,放进自己暖暖的口袋里,我却强硬的收回了手。
"不要在马路上做奇怪的事。"我淡淡的说。
整整齐齐的衣柜,径渭分明的书架,再如何不习惯,他也已经习惯了,初见了只是明抽口气,暗暗看我,却又不问。
我就从这样看似幼稚的举动里,莫明的得到一丝恶作剧的满足,其实也只是为了临走收拾方便,先分清了再说,至於他怎麽想,不管。
新买的领带,也被我压到了箱底,该走的时候,我不会带走。
"明天有没有空?陪我和黄老板打球。"
坐在床上抱著杂志,我微微一掀眼帘:"几点?"
"早上九点。"
"没空。"
"做什麽?"
"不关你的事。"
"有什麽事比黄老板还重要?好歹他是公司的大客户,说不定明天就有订单下。"
"反正没空。"横竖不去。
"究竟什麽事?"他在床边坐下。
"已经和人有约了。"
他眉毛一挑:"有约?做什麽?"
"逛街买东西吃饭等等。"
"就为这个连公司的应酬也不去?你倒说说清楚。"
抬起眼帘,他一双细长的眼里闪著咄咄逼人的光,就似要喷出火来,那是什麽说话态度!我把杂志往床下一扔,凝视著他,缓缓道:"你不是请了私家侦探?明天问他不就知道了。"
他一下变了脸色,沈默片刻,只从牙缝里挤出个"你......"。
"你想说什麽?说我卑鄙还是狡猾?"看他脸色越加难看,我弯起嘴角:"没错,明天是要去约会,我和萦要去看戒指,你要不要一起去?毕竟你比较有经验,还能提供一些好的建议?"
"......这麽快,就要订婚了?"
"是啊,我一见她就有兴趣,我也老大不小了,早点成家,家里人也放心。"
"和不喜欢的人结婚,你会後悔的!你这是饮鸠止渴罢了!"
"什麽饮鸠止渴?!我不知道,不然你生个小孩给我看啊?"语调轻描淡写,尾音上扬,我看,他准气死了。
"你──小孩对你来说就这麽重要吗?"
"不重要的话,你当初成家做什麽?那你就告诉我你是因为爱那个女人才结婚的啊!你有资格来说我吗?!我的婚姻大事与你何干?!"
"方季维......"
我看著他,笑的嫣然:"你不就是要这个身体罢了?你那麽想要的话,也没问题,我结婚後,一个礼拜来一回,我不会让我妻子发现的......"
"你......你其实都已经想起来了吧?"
"是的。"
"什麽时候?"
"......不记得了,慢慢的就想起来了,那又怎样?"
"你明明早就想起来了,还装作一副什麽都不记得的样子,你以为失忆了以前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现在才发现?"我一挑眉,也罢,反正也抵赖不了,该了结的事还是要了结。
也不想想,究竟是谁当初把我的女朋友调职,硬是要我们分手。
也不想想,究竟是谁仗著自己是上司,硬是要我和他住在一起?
也不想想,究竟是谁把我身边的人通通赶走,让我无所适从,失去依靠?
末了,这个人正经八百的说:我要订婚了,这个女人说结婚後不会干涉我的私生活的。
结了婚,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他究竟把我当作了什麽?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24
不明白,自己究竟在紧张什麽,捏紧了拳头,不让他看出一点失态,同时也绷紧了身子,警觉了全身神经。
自从把我从医院接回来之後,就整天好声好气,还忍著不碰我,倒要看看,这张羊皮他要披到什麽时候?闷死他好了!
看他发红的眸,只怕下一秒,羊皮就要脱掉了。
真是好笑,这个时候,竟然轮到他来干涉我的婚姻大事了。
我笑了起来,直到肚子痛的喘不过气,眼角流泪,满床打滚。
"方季维,你到底想做什麽?"
"做什麽?......和女人结婚,生孩子,过和别人一样的日子啊。"我别过头,竟然害怕与他对视,那对眸中彻骨的冷,竟带著撕心的痛。
"你一开始就这麽讨厌我......"
"没错!和你在同一个空间呼吸都觉得恶心,真想快点离开这里!"
"那你当时为什麽还要阻止我订婚?"
"我什麽时候阻止你了?如果有,那就是我头脑坏掉,反正我的失忆还没好,我不记得......我不记得有这件事情。"
"你还给我装傻!"他忽然大声吼起来。
"怎麽?嗓门大了不起?"
"方季维......你不老实!好......既然这样,就让我问你的身体好了,就算你的心不记得,身体肯定是记得的!"
"嗯──"蓦地被压倒,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
终於,狼脱掉了羊皮,露出了森森尖牙,就是这样的丑陋,恐怕连他自己也无法接受吧。
嘴唇被撞的生疼,忽然覆上的唇,炙热的足以灼伤人,却硬是撬不开紧合的牙齿,气息狂乱,终於失去耐性,一手游离向下,哪里敏感就碰哪里。
一个不留神,就启开了齿间,只那一道细缝,就被他趁虚而入,顿时一发不可收拾,舌尖犹自有了生命的灵活,连最深处的牙龈也不放过,就此失去了合起牙齿的机会,熟悉的气息顿时充满口腔,连蜜津一起滑入喉间。
拉开银丝,他已经欺了上来,连脚也交缠,总结经验,减少还击。
稍稍平定气息,我幽幽的瞪他:"你想强奸我?"
那双眸中竟带著自信:"不是强奸,是和奸。"说著,落在颈间细细的舔吻忽然转为啃噬,痛,窜过神经,呻吟却生生堵在喉间。
准备就绪,我出门了,时针指在了九。
临走前,我把可怜的布偶小熊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床头。
□□□自□由□自□在□□□
才推开门,凛冽的寒风吹的我倒抽一口冷气,紧了紧围巾,匆匆搭上公车,一路下来,手机响了十几次,我一次都没接,下了车,拿起来看了看,有萦打来的,有母亲打来的,有同事打来的。
沈著个脸沿著冷冷清清的公园人工湖缓缓走著,看那碧波粼粼,闪闪耀眼,直迷了眼睛,才发觉自己发了好一会儿呆,提醒我的,是热热闹闹的手机铃声。
又是萦打来的。
用劲一挥,手机"!"的一声沈进了湖里,水面上荡起了圈圈涟漪。
把手插进衣服口袋里,继续走著。
不知不觉,竟走到这里来了,这间酒吧,也就来过一次,明明知道里头乱的很,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水色,在磨砂玻璃上潺潺流动著;晕黄的灯光,打在墙上价值不菲的抽象派油画上,据说是真品,连靠在墙角看似装饰的古旧电话,也是十足的古董。这间酒吧的味道,我喜欢。
在吧台边坐下,因为是清晨,难免冷清,要了一杯果酒,静静的在一边喝。
我当然不是真的来喝酒,这里是俱乐部,该做什麽,就做什麽,看谁来撞在我的刀口上,都不介意,我只是很冷,想多接触一些他人的体温罢了。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随著心性放纵自己了。
某些阴暗的角落里,有人在偷偷的打量著,猜测著,我垂下眼帘,犹自盯著杯中琥珀色的液体。
很快的,就有人过来搭讪了。
"嘿,一个人?"
感觉很干净,很年轻的男孩子,眼睛里饱含的笑意,让人看起来很舒服,足足比我高了一个头。
"是啊,一个人。"轻轻放下杯子,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觉著暧昧。
"没见过你,第一次来吗?"
"以前来过一次。"
"那是......很久以前吧?总觉得在哪里看过你。"他移动身体,靠的更近了些。
"是吗?我倒是不记得有看过你......"
"......是不是失恋了,一大早来这里喝酒?"
"我看起来像吗?"
"你的眼睛,看起来就是这麽回事。"
我轻笑:"你很有意思。"
他也笑:"你也是麽。"
末了,他请我喝一杯酒。
酒,一个人喝和两个人喝味道是不一样的。
人,有著不正经的表情,就算我相信他,也不该相信这杯酒,明知道陌生人的东西喝不得,我还是一笑带过,一口见底,就像个旅人,满心期待著前方出现什麽,就像在看一本惊险的小说,迫不及待的翻下一页,却浑然忘了我就是那个主角。
"等一下我再带你去好玩的地方转转吧......"男人的声音,微微的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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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里,竟然有三个人,一个比一个壮,其中还有一个是老外。
要一下应付三个人,其中还有老外,我不要。
"既然来了就玩玩嘛,这样走了太没意思了。"
"放开,我要回去了。"我回头,冷冷的看著对方。
做什麽?把我当做无知的少女吗?本来愿意就玩玩,不愿意就散麽。
一声喝下,人冲上来,硬是把我架起来。
这世道真是变了,我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了,还在俱乐部里被人围,是不是还要呼天抢地的喊"救命?"想想真是好笑,或许是我触怒了人家的尊严了吧,是我挑起的,就要负责任麽。
而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和一群野蛮的人玩罢了。
"放手!"真要动手了,我火起来,要出拳,却软软的没一点力气,手腕被抓的生疼,身体也被牢牢压住。头晕,目眩的感觉如排山倒海袭来,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
"喂──你们......下药?"
"下药又怎麽样?这样玩起来你会比较舒服啊......"
好好笑,真当我是无知少女?还用到这麽老套的剧情,我完全是自作自受,也罢,就让人家玩死我算了,反正,那个人也无所谓了。
随便你罢。
头晕忽然转为头痛,心跳无法抑止的急速加快,快到胸口发疼,呼吸都跟不上节拍。
好难受,好难受......
我听见有人说:"喂,好像有点怪怪的。"
"嗯──"他话音一落,我呻吟一声,捧住胸口咬紧了牙,身体开始不受控制抽搐起来。
抓住我的手蓦地放开了。
"喂!你是不是放太多药了?"
"也没多少啊,我怎麽知道会变成这样......"
"你知不知道放太多会死人的?!"
"啊?!那......现在怎麽办?!"
"现在还玩个屁啊!快点叫人把他送医院,不然就翘掉了!"
"你这个笨蛋!怎麽会这样啊?!"
"我怎麽知道,他比较倒霉......"
我听见的声音越来越多,说话声愈加模糊不清,门外泻进的蓝调音乐声,窗外的汽车引擎声,我的心跳声,融合在眼前扭曲旋转的景象里,不再是熟悉的形状,全部化为了一道道一条条,光影诡异的交织著,滚动著,向眼前袭来,几乎连沙发都有了生命,要把我压扁似的。
心脏却在这时发狂样的跳动,奔流的血不知何时就要喷出来。静脉,动脉,神经,细胞,通通造反起来,暴动狂欢。
我从沙发上滚到地上,抽搐著,抽搐著,濒死的错觉侵蚀著大脑,我想,大概是不行了──
恍恍惚惚之间,我希望站在面前的人是他,想让他看著我死去,那时的他,是什麽样的表情呢?
他说:季维......我不能没有你......
我倒想死了看看,什麽叫"不能没有你",看看没有了我的汤辰颢要怎麽活下去!
被送了医院,昏一下吐一下,昏一下吐一下,然後又昏了。
只记得能够应答时,有人拼命的叫我喝水,拼命的叫我吐,被扎了几下,现在还隐隐的痛。
聪明如我,却死的这般可笑,说出来,启不令家人蒙羞?
也不知现在的我,是昏迷,是睡觉,还是已经死掉了?
不是不愿醒,只是不知醒来要如何应付这现实。
到时,不愿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不愿想起来的还是要想起来。
不愿想起来的,是夜夜情热的缠绵。
不愿想起来的,是当初为了谁,与家人闹翻。
不愿想起来的,很多很多,偏偏记得一清二楚。
不甘心,我的失忆就这样好了......?
大脑重新回到一片空白,手指动了动,想收回手,却动不得。
我睁开眼睛,眨巴几下,渐渐适应日光灯的光,终於看清了,一根输液管悬在我的脑袋上晃啊晃的,里面透明的液体正缓缓的流啊流,这根输液管正插在我的右手背上。
我的身边,靠著一个人,趴在床沿一动不动,我轻轻的挪动一下腿,小心翼翼的坐起身,他马上醒了过来。
"季维......?"压的低低的唤我,声音微微的颤。
还会有谁?用这样的声音唤我名字的,还会有谁?
心中一动,咽喉竟似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半点声。
"季维?你醒了?"
我呆滞的望著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蓦地,就被揽到了一个宽大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