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是初夏,花园里面依然是百花盛开,弥漫著浓浓的香气.
[公子,到了]
面前是一个平台,比地面高出几分,玉砌雕花的栏杆,四周的柱子上镶嵌著可以在夜晚点灯的小格.四周缠绕著轻纱,前面是两个琉璃制的水蓝色屏风,镜夜看了一眼便知道那是特地为他准备的,屏风後面可以看清外面,但是外面的人却无法看到里面.
见镜夜久久没有走动,若儿便又唤了一声
[公子]
略微地点一下头,镜夜到琴前坐下,若儿退到一旁.
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的音色十分好,如涓涓溪流,轻快地从手指流泻而出.
镜夜用眼角的余晖扫向下面.
坐在最中间的大概就是邻国的皇帝了,从服饰上大概得能分出来那些是异国的客人.那里似乎又公主也有皇子.
环保持著笑容,轻声与上了年纪的邻国皇帝交谈著.眼中透出温润的紫色.
手指轻微地一颤,破了一个音.
大概是不通本国的音律,台下的人都没有太在意.只有环注意到了,视线扫到他的身上.即使知道在外面的人根本就看不到里面,镜夜的心跳还是突然加快了几分.
镜夜收回一直注视台下的视线,专心将下面的部分弹完.
* * *
[公子公子,你看到了没有,那个公主长得好美]
若儿的语气充满著豔羡.
[嗯]
镜夜只短短应一声.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出现那位公主的面容.
她只是安静地坐著,这麽多异邦人里只有她打扮成了这里人的样子,长长的几缕黑发被几只小小的蝴蝶束起,没有太妖娆的装扮,却已是倾国倾城
若儿发觉公子好久都没有说话,脸绷得紧紧的,眼底流出哀伤之色.
[公子你怎麽了]
[......没什麽]
本来已经快到小苑了,忽然想到什麽,镜夜又原路折回.
[公子,你去哪里啊,院子不在那边啊]
若儿叫了几声,发觉公子根本就没有听她说的,心里有些恼,嘴巴嘟了起来,可是想想又没办法,谁叫他是公子呢,便疾步跟著.
或许是走得太急,镜夜都没有注意看前面的路,迎头撞上一个人.
[公子,你没事吧?]
见公子身体都往後倒了一下,若儿赶紧上去扶著.
将公子扶稳,刚想抱怨,一看眼前之人不由大惊,快要脱口而出的话便又咽了下去,再说话便是有些结结巴巴的了.
[......崇将军?!](不要怀疑,就是崇,8过HONEY8会出现)
眼前的男人十分高大,比环还要高上一些,看穿著像是练武之人,脸长得也是很俊美,带著点粗犷.脸有些木讷,没有任何表情.
被称为崇将军的男人点了点头,向镜夜走去.
[没事吧]崇的声音也是木讷讷的,没有丝毫起伏.
[没事]
崇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镜夜的银发上,半晌才道[银色]
[嗯?]镜夜和若儿都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
银色?他想说什麽?
男人木讷的脸上显出一抹称之为笑的表情,大手向镜夜的头伸去.
阴影靠近自己的时候镜夜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大掌落下,只是温柔地抚了下他的银发.
[很好看]
男人说完,将自己的手抽回,便转身朝著环他们所在的那个方向走去.
[他是谁?]镜夜望著男人高大的背影问道
若儿也是一脸惊吓的样子,好久才缓过神来.
[崇将军......但是外面的人都说他是个很可怕很残暴的人啊]若儿说著,像是真的看到那样的画面似的,缩了下身子.
[没有证据的话不要随意就相信了]说完,镜夜便继续向前走.
[公子,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没有得到回答,若儿只好加快脚步跟著.
镜夜又回到他看到那对小双胞胎的地方,可惜,那两个小小的身影已经不在那里了.
[公子,你在找什麽?]
[孩子]
[啊啊~公子你到底在像什麽啊,小少爷们很不得宠的,府里都没有人要去接近他们,公子你干嘛要自己找上去啊]
镜夜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一直搜索著两个孩子的影子.
[公子你不要找了,他们不在这里]若儿半是无奈地说著,[小少爷们有奶妈看著,不会怎样的啦,他们不住在这个苑里的.]
若儿这麽说,镜夜也无法坚持.确定他们真的不在後镜夜也只好先回小苑.
他没办法忘记那两个孩子的眼睛,栗色的大眼睛里装满的是因期待而带来的绝望.孤独的两人依偎在一起,仿佛那就是他们的小小世界了.
他想起了什麽,有些痛苦地呼吸著,眼底的黑色不安地颤动.
[公子]
若儿的声音将他从痛苦中拉了出来.
[要先休息麽?还是先用些点心?你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
[不用了,你先下去吧,我想先睡一会]
[是,奴婢先下去了]
躺在床上
镜夜的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疲累不堪地合上眼,思绪在脑中缠绕著,纤长地睫毛轻轻不安地颤动.
已经过去那麽久的事情,居然又回来了.
他深深记得内心的那股恐惧感,仿佛是幽魂一样,紧紧缠绕著他不放
这个时候,居然会第一个想起环,或许他在的话自己现在会好过一点.
突然又想起什麽,镜夜又流露出那种自嘲式的笑
也许,什麽都比不上环带给他的更加让他有那种痛苦和不安的感觉.
花恋蝶[16]
在醒来时已是半夜,夜沈沈的,挂著几点星.
刚刚醒来头还是很晕,眼前的景物都在晃动,镜夜闭了下眼再睁开,修长的指节按摩著太阳穴.
屋里点著灯,小小的红色火焰在蜡烛的上方一下一下地跳动.
桌上放著一些充饥的小点心.
还是若儿有心.
镜夜掀开身上的薄被,下床.
这时,门开了.
若儿揉著惺忪的睡眼,还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公子,你醒啦]
镜夜自然是有些吃惊的[若儿你怎麽还不睡?]
[公子还没用膳,奴婢怕公子饿著了]
镜夜的视线移到桌上的点心上.
[哦?那点心是怎麽会事?]
既然若儿在屋外等著,又怎麽还会事先准备点心
若儿吐吐舌头,一脸无奈[王爷来过了,吩咐奴婢要等公子的,他说公子一定会在半夜醒来]
镜夜显然是很吃惊的,听到这句话,心脏也犹如被什麽重重撞击了一下,他仔细地想了,便又将这种感动压抑下去.
若儿抬起脸看著公子,本以为公子会高兴的,没想到公子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薄唇抿得很紧.
[公子?]
[若儿你去睡吧]
[可是公子你......]若儿是觉得很困啦,可是王爷的吩咐又不能不听,这王爷那里不好交代.
[不用担心了,你下去睡吧]镜夜也知道若儿的辛苦,自己本就没有什麽事情,也不要让这个小丫头跟著受苦了.
[那奴婢先下去了]若儿朝镜夜福了福身便下去了.
睡意已经全消,镜夜坐於桌边,瞳孔里映著跳跃的火焰
一切都将归於原点了
不属於他的东西始终都不会来
想起下午时候的轻轻一瞥,他已经了然的知道,原来他所希望看到的东西已经出现了,可惜,始终不是他.
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自己也变得贪心了.他怎麽就忘记了,他的身份地位显赫,血统高贵,他身边的那个位置永远不会是自己的.
果然自己还是受到了他的影响,被宠坏了......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 * *
镜夜走到厅里的时候惊讶地发现环已经坐在那里了.
环神采奕奕,举止仍然优雅无比,脸上疲累不见,反倒觉得更有精神.
镜夜心下一想,自是了然.
[公子快坐下吧,王爷来了好一会了]
若儿在桌上摆上早点.然後退到一边.
镜夜在环旁边的位子坐下,视线扫上一直微笑不语的环.
[镜夜的琴艺果然很不错]环笑盈盈地,紫色地双眼流露出淡淡光华.
[谢王爷夸奖]
几股风从半开的窗子窜了进来,吹乱了镜夜的头发,几缕银发散落在他的额头.
环嘴角噙著笑意,伸手想要拂开那些发丝,却在还未触及到镜夜的时候被镜夜躲开了.
[这样的事不是王爷该做的]镜夜淡淡说道,手指将自己额前的发丝理好.
[你今天有点奇怪]收回手,环皱眉说著.
[镜夜一向如此]
说罢便不再看著环.
环眉心的褶皱变深,单手托起镜夜的下巴
[我怎麽觉得你在抗拒我]
镜夜维持著一贯淡然的表情,环却觉得镜夜周围散发出的抗拒的味道.
[放我自由]
两人对视许久,镜夜轻启薄唇.
[你说什麽?!]
环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居然敢说出这种话.是自己太过宠爱他了吗?以致於他敢向他提这样的要求.
[放我自由]
镜夜的声音波澜不惊,连一丝颤抖都听不出来.
怒气顿时涌上,在体内剧烈地燃烧,环皱著眉,声音提高了些[你居然向我提这样的要求!别忘了自己是谁]
呵,我怎麽会不知道自己是谁?
[是请求,我请求你,放我自由]
[怎麽回事?!突然说这种事!我难道对你还不够好?我从没有勉强过你]环觉得耳边都在嗡嗡作响,本来他心情很好的,现在真是糟透了,他甚至搞不清镜夜怎麽会突然说出那种话.
一个小小的男宠,自己温柔待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什麽了,居然要自己放他自由.
环嗤笑一声[自由,放你自由然後再回去做万人睡的男妓?!]
如此刻薄的话如同利剑一般,深深刺透镜夜的心脏,他甚至可以听到心脏破裂,血液涌出的声音.
不过是个男妓......原来,只不过是个男妓......
镜夜压抑著自己不断颤抖的身体,洁白的贝齿紧紧咬著下唇.
环谑地起身,长袖一甩
[属於我的东西,我决不会再让另一个人用.你要自由,休想]
抑制不住满脸的怒气,环双眼赤红,仿佛滚滚烈火在里面燃烧著.连走路也分外用力了些.
若儿忙走到镜夜身边[公子,不要咬了,都流血了]
她拿著雪白的帕子轻轻擦著镜夜咬破的薄唇,若儿也感觉到了公子全身一直压抑的颤抖[公子...公子...]
[没事的,若儿]
文不可闻的声音从镜夜口中流出,发青的指节拍了拍若儿的手背.
[别担心]
[公子,你这是何苦呢]若儿的脸皱著,双眼溢满了泪.
[我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个男妓......若儿,你曾问我为何不说真心话......如今,你该知道了罢......我只是属於他的东西......我说的话,他何时当过真?]
若儿的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
[公子...王爷只是一时气愤罢了......]
[呵......如若今天不试一下...我又怎会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呢?]梦做得太久,连自己都以为那不是梦了.
他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温柔,宠爱,却不能够容忍界限之外的东西.
那样的温柔,谁都可以得到,不光他镜夜一人.太可笑,他知道得这麽晚.
花恋蝶[17]
十七
[他以後大概不会来了吧......]叹息一样的声音,轻轻地,却无比凄凉.
[公子......]
若儿不放心地看著公子,在旁边不知道说什麽好.
[若儿,没关系的......]
静夜站起身,稍微有些不稳.眼睛扫过前院.
若儿本想扶著公子,手刚伸出公子就著急地往外边跑,仔细看了看外面,什麽也没有啊.
若儿没有发现,可是静夜察觉到了,从刚才开始就有人一直在盯著他们,如果没有看错的话......
静夜走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那双眼睛的踪影,四处查看,突然就觉得头上一痛,头发被硬生生扯住了.
[你是谁?]
底下的小男孩,睁著栗色水润的琉璃眼,奶声奶气地问.手里抓著他的银发.另一个孩子站在他的旁边,两人一样的装束,一样的容貌.
是他一直在找的孩子.
[啊~~~公子.......小少爷?!你们怎麽会在这里的?]
若儿是担心加吃惊都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光少爷你快点放开啊,你怎麽可以抓公子的头发啊~]若儿先前一步,蹲下身子和光沟通.
光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甚至还使劲地向下扯了几下.
这下若儿可急坏了[公子...你不要紧吧]又不敢太用力去扯光少爷,毕竟这个孩子是王爷的儿子,就算不得宠爱也比她这个下人的地位高上许多.
[光,放开吧,会疼的]
在光旁边站了许久的馨终於出声了,一样是小孩子说话惯有的口气.
光真的放开了手,然後牵著馨.
[疼麽?]
馨抓著静夜的衣服问道.
静夜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他弯下腰,轻轻地抚了抚馨的橙色头发
[不疼了]
听到静夜说不疼,馨也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甜甜地笑了起来.
[小少爷,你们怎麽会在这里?]
[父王]
原来是来找他们父王的.
静夜眼中的颜色渐渐暗淡[你们的父王不会来了]
[骗人,奶妈说父王每天都会来的,你是不是也不想让我们见父王故意这麽说的]
这麽小的孩子,居然已经会想这麽多,这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没有骗你们,他真的不会再来了]
静夜说得很轻,却很认真.两个孩子确认之後脸上都带著浓浓的失望,几乎是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
[不要哭]
他轻声说著,让若儿觉得那似乎不只是对小少爷说的,更像是公子在对自己说.
孩子们也是倔强的,虽然是快要哭一样的表情,眼泪却始终没有流下.
白嫩的小手紧握著,小小的身体靠在一起.
静夜张开手臂将两个孩子圈在里面,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拍著他们的背,无声地安慰著.
孩子终究是孩子,无论再怎麽坚强,心灵还是那麽易碎,在感受到自己从未得到过的温暖时还是忍不住让眼泪流了下来
[你们是男孩子哦~所以不要哭咯......]没想到自己的举动竟然让这两个孩子哭了起来,静夜顿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恩恩]光馨点点他们的小脑袋,嫩白的小手互相擦著彼此的眼泪.
真好,至少你们是两个人......而我却一直孤单著......
静夜又陷入沈思,眼神一点一点涣散.
[你也不哭]
小小的轻柔的触感贴到静夜脸上.
眼睛又渐渐明亮起来,静夜还是勾起了嘴角[我没有哭啊]
[小少爷!!你们怎麽跑到这里来了?!快点快点跟奶妈回去]
光馨的奶妈是稍微有点年纪的妇人,她一看到光馨被静夜抱著就急忙把孩子拉了出来,实现偶尔到静夜身上的时候总是带著些厌恶轻视.
她把孩子扯过去,用极小的声音抱怨著[少爷你们什麽地方不好去偏偏来这种地方,快跟奶妈回去]
奶妈牵著两个孩子,嘴里碎碎念著,快步地离开.
两张小小的脸,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著静夜,栗色的大眼睛流露著浓浓的不舍.
静夜也没有因为奶妈说的话而生气,他静静立於阳光之中,淡笑著目送他们离开.
[气死人了,她居然这麽说公子]
若儿满脸怒气地抱怨刚刚奶妈的所作所为.俨然一副自己被欺负了的样子.
[这是事实]
[公子!!]
[没有关系]
静夜朝著没有人的地方再看了一眼,转身进屋.
夏日的阳光,澄澈纯净.
若儿站在原地注视著缓缓朝屋里走著的公子,总觉得阳光刺痛了她的眼
花恋蝶[18]
十八
由於异国客人的到来,王府中的下人变得比以前繁忙许多,皇帝也派了不少士兵来加强守卫.
环没有再出现过.
静夜知道,他有可能再也不会出现.
怨天尤人,哀伤叹气都不是他会做的,,他依旧静静地在这个被王府里的人遗忘的角落活著.
这一日又是阳光明媚.
夏日已经到了,天气也渐渐炎热,院子里的花都已经谢得差不多,浓郁的绿成了这个季节的主宰.
无风,小楼显得有些闷热.若儿拿著大扇子,缓缓摇动,送来几缕细小的风
[公子,王爷已经很久都没有来过了]
静夜手里本拿著书,听到若儿的话身体便是一僵.
[他不会来的]
静夜低沈的嗓音在空气中滑过,很快便散了.
[王爷一定还在生气,或许公子向王爷陪个不是就好了......]
静夜皱著眉,手上的书在桌上一合
[若儿!!]
若儿见公子真的生气了,心下也著急,扇子也放下了,整个人低著头.
[若儿,你今天怎麽了?本来不是不提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