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十二念
十二念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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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兀地瞪大两眼,望著他一时无法言语。
多久回来?我问不出口。
"七日後就回来。"他眼神坚定地望著我解答了我心中的疑问,漆黑瞳仁闪耀著让我痴迷的光。
"言哥哥......"我急急跑过去拽著他的衣袖,欲说还休,"你......你的书可看完了?"
他略一蹙眉,"嗯"了一声。
"我......我想......"我小咬著唇,呼吸变得急促。
"来场蹴鞠可好?"未等我把话说完,他便反手握住我的小臂,脸上荡漾著似是而非的浅笑。
我释然而笑,两人用眼神交替著早已了然於心的感情。
"喂!这次你可不能用轻功!"
......
......
......
"珞言!你又耍赖!"

八、愤怒

这次是第二次与他有整整几日的分别,说不牵挂都是假,但心情与上次已有大大不同。
第一次与他分开,不安、惶恐、悲痛一齐在我心中汹涌翻滚,那份担忧让我夜夜不能寐,总害怕他会否就此不再回来,既希望时间能快点流逝,又不愿让日子过去得太快。
若真的眨眼三年间,我怕早不得不让自己绝了这份等候。
那时在我们之间,没有一句让人放得下心的话,更不用说山盟海誓至死诺言。如今他说了七日後便要回来,我便要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七日虽不长,我却是度日如年,一日一日掰著手指算天数,就连习剑的时间也是浑浑噩噩地度过。若被他见了七日过来我的剑术竟没有丝毫增长,必定会蹙起剑眉用冷冷的语调责怪於我。
如今是枝凝新绿,天气乍暖还寒。江南春好,也不知他玩得是否开心,而我的心情是随著春日暖阳渐渐明朗。
早早穿好习武束衣,手中稳稳握著剑,隐藏不住脸上的窃喜。
今日是他归来之期,我一大早便起身准备好了一切,现在只欠他还未出现在我面前。
等过了暮春露水渐散的早晨,等过了暖日熙光微露的午後,我凝视著树上新芽,手心已是沁出了绵密的汗。
我努力回想著他当时的双目灼灼,仿若星芒。一切就像昨日才发生,夕阳依旧。
我告诉自己,他不会骗我。
我不相信他会骗我。
奈何自己还是太孩子气,想到他也许违诺不会来了,便像受了不得了的委屈,鼻子一酸,眼泪盈在眼眶几欲落了下来。
如今想来,为何幼稚的自己不会想到他途中遇险,或是有事耽搁?原来自己早已对他是如此不相信。直到如今,我们之间的信任竟只能由一个苍白至无力的承诺来维持。
"言......"我呢喃著这个名字,扁著嘴,眼泪潸然。
"殿下。"
身後是那麽熟悉的声音,一时却惊得我无法呼吸。我倒抽一口冷气,两手胡乱地往脸上一抹,久久不敢转过脸去。
实在是太丢脸!
他该是发现了我的异常,正缓缓地走近我。我感受著他身体散发的丝丝暖意逼了近来,脸上已是热得发烫,一颗心一阵扑扑乱跳。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拼命把头压得低低,下巴几近贴紧了锁骨,十足的丑媳妇羞於见公婆。
细心如他必定看见了我脸上未褪的泪痕,只见他垂於身旁的手稍稍抬了抬,便又略做迟疑放了下来,负在身後。
"剑术剑法博大精深,一时未能领会也是人之常情。"低著的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出他字句中藏著的安慰之意。
原来他是以为我因练不出个结果来而情绪低落,又怕被骂而落了泪,这才一反常态说出安抚的话。
我暗自偷笑,既为他误会了我的想法而舒了一口气,也为他如此顾虑我的感受而沾沾自喜。
我撑起头,一脸挑衅看著他,也不知我这个脸上还带著泪痕的模样有多可笑,逞强道:"我才不急,现在只是刚刚开始,很快我便能赢你!"
"如此最好。"他的嘴角勾起冷豔的嘲弄,似乎真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提起剑,忿忿道:"还不快点开始训练,你看夕阳都快下了。"
他望了望天色,并没有拔剑出鞘,"今日不练了,府上摆了归宴。"语气淡定得似乎所提之事与他无关。
我正略感黯然,他又道:"今日途中撞见一个小女孩,见她懂琴便把她接回府当了我的琴师,今晚是她在宴上第一次抚琴,我必定要回去的。"他的脸上竟然浮起一丝满意的笑,是我从未看见过的。
一股无名火从肚腹燃起,气极地把剑一扔,我紧紧咬著唇,呼吸混浊,声音暗哑,"你......你若欢喜听琴,我可以为你学!何须,何须偏找个女子为你抚!"
他略地一怔,抬眼直直迎向我的目光,长眉蹙起。

九、平息

"恕珞言未能理解殿下所言。"
我咬著唇,只觉脸上烧得难受,喉咙似有鱼骨在梗,只艰难地发出了呜鸣之声。
他却依旧云淡风清得让人心生无奈,微眯的双眸为冷豔的面容添上迷离色彩,看不出任何感情起伏。
我对他事不关己的态度惹得忍无可忍,愤然抓起他的左手,指节力度渐渐增大,几乎是怒吼著喊出这句话,"我命令你,把她遣走!"
"无理取闹!"他一气之下甩开了我的手,决绝地转身侧对著我,不再言语。
我知突然如此强势的态度,任谁也觉突兀。见他脸上的满满怒意,我放缓了语气,用几近是恳求的姿态,道:"你喜欢听琴是吗?给我三个月,我必定抚出一手好琴,天天奏给你听,好吗?"
我苦苦编织著这个知交好友的梦,用尽每一天每小时每分每秒,只为了能再靠近他一点点,只为了......能一直留守在他身边......然如今才发现,五个月的相处竟抵不过一瞬相遇,那个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当他身边的人,让我也觉得自己可笑。他本是淡漠冷绝的性子,如今却为了她对我愤怒如斯,又怎能不让我心生不甘!?
看著他的背影,我是那麽想冲上前去狠狠抱住他,那麽想对他说:能留在你身边的,只能是我!
只能是我......
然而彼此之间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我却觉得相隔了整整一个世界,他身边的位置,是我永世不得抵达的地方。
他还是没有说话,我突然变得厌恶起他的沈默。他总是以这样的方式逃避我的问话,只要他不想说,他便直接不再出声,从来没有解释过一句话。
我怒,但却更悲。因为我发现对他的感情,早就超出了我能接受的范围。
曾经以为那只是同情和怜悯,曾经只是为了能让他一展笑颜,曾经只以为,我们是朋友......倘若真的如此,这种妒忌与不甘又是为何而来?
我再一次感觉无力,眼睛因干涉而疼痛。
後来才知道,原来这是求不得的滋味。
我强压著怒气,紧紧咬著唇,隐隐闻到了一丝血腥气。
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复又望向远处残阳,道:"我因见她流落於集市无亲无故,才把她接了回来,权当救人一命,并不作它想。"他顿了一顿,回头看著我,道,"殿下贵为皇子,不应染指如此风花之事,往後切记莫与他人说出方才的话。"
听他破天荒为我作此番解释,怒气已经消了大半,但心里依然不安,卸下平日嚣张气焰,讷讷道:"你,你们......你们男女有别......千万,千万,千万......"我"千万"了好几次都道不出个所以然来,脸却越发火烫,羞得低下了头,如此情景,真是徒增他人笑话。
抬眼见他一脸认真地等我把话说完,我恼地一跺脚,自暴自弃道:"千万不能做出不轨之事!"我眼睛一闭,就像勇士被处决前那振臂一呼,义无反顾得让人汗颜。
"呵!"听见一声隐忍的笑,我吃惊著猛地睁开了眼,便见那人正抿唇而笑,眼里闪烁著滢滢波光,星芒刺目。
这笑,用惊豔来形容也绝不为过。
热血霎时涌上了脸,我一面贪婪地攫取他的笑容,一面羞怯於自己方才那句丢人的话。
他敛了敛容,眼底含笑,道:"殿下多心了,但这‘不轨之事',不知殿下从何听来?"
我苦笑著,不知如何应答才好。虽说我不喜好读书,但时不时会翻一些乱七八糟的杂书来消遣,总看到在描写男女之事时常常出现这四个字,只知不是好话,也不甚了解,如此稀里糊涂喊出来,著实是丢人丢到了家门口。
他见我羞赧,便识趣地不再追问下去,勾起唇角,道:"我是时候回去了。"说完转身便走,但还未跨出两步,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含笑道,"这‘不轨之事',殿下还是少说为妙。"而後疾步而去。
此时的我,真恨不得找个洞钻了下去。

十、受伤

第二日他早早便来了,素儿著急地唤我起床时天色才是刚刚发白。我一边忙著洗漱穿衣一边是扁著嘴有苦说不出,想若是平日在这种时候起身也不算难事,但昨日发生的那件事让我是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时辰,一夜都闭不上眼,总想著他们之间会不会真有发生那......那......那不轨之事!巴不得马上把他抓来问个清楚。但如今我才刚入睡不久便要被唤醒,著实困得可以,想见到他的欲望也不那麽强了,只眼巴巴地望著宫女们优雅地收拾著我那还暖和的床,一脸苦相。
"素儿姐......"我望著铜镜中那张稚气未脱的面容,皱起眉头问道。
素儿正一脸认真地为我束发,见我发话,便抬了抬眼,轻轻"嗯"了声。
我抓起肩上搭著的一束头发,抚弄著玩了一会儿,才瑟瑟道:"你说......你说男孩儿是不是非得喜欢女孩儿?为什麽......就不能喜欢男孩儿?"
素儿被我吓得手一松,刚捧起的发便如瀑布般散落下来。她猛地把手放在我肩上,声音颤著道:"殿,殿下!这些话可千万不能对外人说!"
我撇了撇嘴,不应话。
"男孩儿当然只能喜欢女孩儿!断袖之癖......断袖之癖是为世人所摒弃的!你,你,你说这话......实在是,实在是......"素儿害怕得嘴都哆嗦了,话也说不完整。
见她一副快哭的模样,我漫不经心"哦"了一声当回答,低垂著眼不再看著镜中的自己,心中感觉一片空空落落。
之後素儿的动作变得笨拙了,心不在焉的样子,我瞧见她眼中的担忧,却无法给她一个让她安心的安慰。
我猜珞言也是这样想的,美人当前,又懂赋诗雅琴,怎能不动心。谅我与他再相处个十年二十年,他也是要遇上他一生所爱,娶妻生子的。
可是,我多想陪伴他一生的人是我。
"言哥哥......"他听见我的声音,便将身子转了过来,唤我"殿下"。
心头又涌上一阵失落。这麽久了,他依然叫我"殿下",我们的距离似乎从来没缩短过。
我迷离著眼,想起素儿方才的话,苦笑了一阵,闷闷地"唔"了一声。
他见我睡眼惺忪,想来知是自己来得太早,神色有些愧疚,欠身道:"殿下若觉得困,就回房稍作小憩吧,珞言在此等候便是。"
我忙摆了摆手,右手握上了剑柄,坚定道:"开始吧。"
他点了点头,唤我稍作些热身,再耍出整套剑法给他看。
今日心情有些低沈,一些动作总是无法流利完成,我见他眉间皱得越深,心里的委屈便更增一分,之前最熟练的招数,到了这个时候竟也是耍得一塌糊涂,连我也没脸再练下去,後面更是胡乱耍了两下,完後便呆呆站著,低著头,等著他的斥骂。
可他并没有说些什麽,等我艰难地耍完整套剑术後只见他的眉头早已展开,看不出任何不满和将要斥责的愤怒之意。
"我们对练吧。"他拔剑出鞘,站在我三步之遥的地方,嘴角勾起的浅笑给我安定的感觉。
听到这话我立马来了精神,这是我们第一次以对手的方式习剑,接著便摆出标准的首式,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
他直跨两步便出剑刺我眉心,恰好可借用剑法第一式的躲闪步法,我右脚一蹬便轻易避过,心里正洋洋得意,却见他身体还未落下便接连第二招横扫了过来,我心下一惊,忙以指抵剑,硬生生一挡,他便回剑使出下一招。
如此过了十余招,我才发现他的力度总是恰好在我用尽全力时便能挡住,而且总能让我随著他的步法移动,腰背也借著他引剑回剑的时候更为自然地发力,那些进攻竟只是虚招,一切只为了教我如何借力发力,如何让步法稳健。
我正感动著他的细心,他的身子却在一个旋落後直直欺压上来,我一时竟也忘了後退,抬眼便见他俊美的脸放大了几倍出现在我面前,还能感受到他身上暧昧的温度。
梨花香气顿时在我们之间弥散,我张大著口,眼神慌乱,心跳突地剧烈起来。
他只当我忘了步法,左手按在我的腹部,用适当的力度把我震出了五步之外。
我还没从方才的迷乱中醒过来,他却以不及掩耳之势出剑刺我左臂,我惊地提剑一挡,奈何力度不够,剑一歪,左上臂便被划出了一条半寸深的血痕。
"傲天!"b
我又是一阵颤栗,完全忘了手臂上钝重的痛,像是失去知觉的人,只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深深皱著眉冲到我面前。

十一、断袖

嘶──
他急忙扔下剑,猛地用力把左袖扯下,半跪著握紧我的手臂,声音沙哑道:"忍著。"说完便利索地用断袖扎紧我的伤处,鲜红的血透过素白的衣料渗了出来。
方才那声失去了所有冷静的呼喊是他发出的麽?那句"傲天",那个他从来不会在乎的名字,是他叫的麽?那个紧张到几乎变了调的声线,是属於他的麽?
伤处虽然很痛,看到血涌出的时候也感到了害怕,但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被我忽略,眼中只有那人眉皱成"川"的脸,心中灌注著一份难以言喻的喜悦。
"往後......往後......"我嘴唇微翕,声音颤颤道,"往後,你都要唤我傲天......我听了,便会觉得很欢喜......"
他的手迟疑了一会儿,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用缠著手臂的衣袖两端紧紧地打了个结。
我吃痛地"啊"了一声,他紧张得手一缩,忙抬头看向我,我在他总是冷漠的脸上看见了难得的怜惜之情,顿时有股暖流从心底四散开来。
他的眉直到现在还没展开,还是那麽深深地锁著,我看了既感觉安慰,也有些心疼,忙掩饰道:"我一点也不痛,那是吓你的。"说完脸上还故意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不掺半点虚假。
见他一直没有应我,我连忙拉著他的衣摆,继续纠缠道:"你还没答应我......"
他扶著我的伤臂,没有理会我的话,急急道:"现在只是暂时止了血,要赶快去唤御医上药。"说著便拉开我牵住他衣摆的手,欲转身唤人。
我又一把扯紧他,丝毫不顾伤臂撕裂般的疼痛,紧紧地盯著他的两眼,不带一点儿戏问道:"为何不回答我?唤我傲天是那麽难以启齿吗?"
他的眼睛没有看向我,只淡淡道:"先把伤治好了......"
"不!"我狠狠地咬紧下唇,很快便尝到了腥甜的味道。我知道他担心我,但他却从未想过,我心上的结远比手上的伤重要,"你说,为何不可?"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才缓缓道:"君臣之礼,不可逾越。"
"哼......"我冷笑一声,放开了攥紧他的手,"什麽不可逾越,什麽世人摒弃,你们这些世人总是愚蠢得可笑!一生就为这些毫无意义的规矩所束缚而不敢跨越半步!你,难道真没有属於自己的感情?"
我粗鲁地解开手上那缠布的结,伤口因被我如此对待正汩汩地淌著血,我泪眼模糊地看著那血顺著整条手臂滑落,滴滴掉在地上,伤口已经麻木,连同一颗失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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