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玉站在厨房洗着锅碗。李歌撂下座机电话,对着门口的穿衣镜打领带。陶玉听见女儿的声音,擦干了手,来到女儿的小床旁。欢欢滚动着眼皮,陶玉俯到女儿耳边说:"爸爸要出门了!"欢欢"扑棱"跳下了床,光脚跑了出去,一路喊着爸爸。李歌一把抱起了女儿,在她小脸亲了一下。"爸爸,我要出去玩!"
"天冷。等暖和了,爸爸领你去玩!"
"我要去滑雪,还有那个老长的冰滑梯。"欢欢边说边拉开胳膊比划长度。"我要滑一百次!"
"别缠着爸爸,来把衣服穿上!"陶玉说着要把女儿抱过来。
"我不要你,我要爸爸给我穿!"
"这孩子!"陶玉喜滋滋说,事情正按照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好!爸爸给穿!"李歌摇晃得女儿"咯咯"直笑。
到了床边,欢欢搂住父亲的脖子不下来。"爸爸,其他小朋友都去过了,就我没去过!我也要去!"
李歌原本是要去办理公司执照事情,但是一听女儿说得那么委屈,只好答应。"好!"李歌小时候家境贫苦,有了孩子心里有个强烈的愿望,不能亏待孩子。别人孩子有的,女儿就要有;别人孩子没有的,女儿也要有。
李歌带着女儿走了。陶玉绕着电话转了几个圈,抓起电话,按了重拨。短暂的等待,仿佛是在聆听法官的宣判。
李歌刚打完电话不到一小时,再次来电话。季晓枫感觉奇怪。"喂?!"
听到电话里面没有传来女孩子的声音,陶玉松了口气,落下电话。单纯的陶玉对于同性恋的认知处于荒芜。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丈夫爱的是男孩。
季晓枫隐约担心,但是也不敢贸然回电话。他清楚自己的性别保护色--最隐蔽的第三者。
季晓枫倚门,望了一阵子李歌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走到他身后,抱住他。"老公,你对我真好!"季晓枫把脸靠在李歌肩膀上蹭了蹭。
"肉麻!劳驾,你别拿枪顶着我!"
"这叫晨勃,你不勃啊!"季晓枫伸手去前面摸,被打回来。
"还晨勃呢,都中午了!你还真是小猪猪,睡起来没完!"
季晓枫特别喜欢李歌身上的味道,贪婪地呼吸着。"哥哥,我把头发剪短了,喜欢吗?"
"嗯。"
"怎么都不爱看我了!"
"也没多长出一只眼,有什么可看的!"李歌来时,坐在床边,已经看了半天。季晓枫微蹙着眉,伸胳膊扔腿,加上清爽的短发,简直就象超大号的婴儿。"尝尝咸淡!"李歌用手抓了一块肉,送进季晓枫嘴里。"怎么样?"
"没吃出什么味,再来一块!"
李歌拍了一下季晓枫。"滚!快尿尿去,洗手吃饭了!"
季晓枫捏了一把李歌的裤裆,调皮地逃开。
吃饭时候,季晓枫说起了电话的事情,"怎么昨天给我打电话,都不说话!"李歌否认。季晓枫拿出电话,让李歌看记录。李歌当然想到了陶玉。"可能是孩子乱拨着玩的。"
季晓枫知道李歌这样说,为了安慰自己心情,为了回避某个话题,某种压力。"以后别用座机给我打电话了!"
"好。"
两人同时沉默了。
"多吃点!"李歌给季晓枫夹菜。
"哥哥,我找到一份新工作。"季晓枫已经上了一个星期的班。
"养段时间再说吧!眼看着也要过年了!"
季晓枫在一大发廊找到了工作,头发就是那里的发师给剪的。虽然只是打小工,但是季晓枫喜欢。"哥哥,我一会儿给你按头吧!"
李歌把头摆到了沙发扶手上,季晓枫借鉴偷看来的指法,前前后后按着。"舒服吗?"
"还可以。"
季晓枫看着李歌痛苦的表情,罢手。发师们比起原来发廊的宏哥水平要高许多,人也都彬彬有礼,但是就没人愿意教季晓枫手艺。这样下去要做一辈子小工。
"怎么不按了,继续啊!"
季晓枫躺到了床上。"哥哥,我是不是挺笨的?"
"谁说的?哥哥没觉得!"李歌躺到季晓枫旁边。"你是最出色的。歌唱得好,篮球打得好,又会弹吉它,又会跳街舞......"
"这些有什么用,也赚不到钱!"
"没钱了?"李歌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午后的阳光直照在床上,季晓枫依偎到李歌的怀里,惬意地闭上眼睛。
"忙过这阵子回医院去复查一下!"
"都好了。不去了!"
"宝贝,哥哥明天要去外地一趟。"李歌需要和一些老战友当面交流,现在的人活得都很现实,只靠老交情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
季晓枫紧张说。"你不陪我过圣诞节了?"
"你什么时候信教了?"
季晓枫躺到一边,不出声。
李歌失言了,理亏。"要什么礼物,我提前买给你!"
"免了,要给我买礼物的人多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就是真没人送,还有圣诞老人呢!"
"没有烟囱,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进屋!要不把袜子直接挂到窗外!"李歌抱住了季晓枫。手表硌到后背,季晓枫多少有些伤心的失落感。"宝贝,哥哥知道错了。别生气了!"
"你没错,是我不懂事。"
李歌最近实在是太劳累了,没有力气继续哄下去,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做。"乖!哥哥要走了!"
季晓枫转过身抱紧李歌。每次见面那么短暂,为什么还去怄气!
李歌站到门口,拉过季晓枫,在他嘴唇印下一个亲吻。"记住袜子选个干净的,别把圣诞老人熏跑了!"
"我把你的内裤挂上!"季晓枫终于笑了,环住李歌的脖子。"哥哥,别太累了!早点回来!"
"知道了,小猪猪!"
季晓枫站在窗口,微笑着,望着车里的李歌。微笑的后面是一种近乎于生离死别的伤痛欲绝。李歌躺过的床单留下了些许折皱,季晓枫把脸靠在上面,一次次嗅着上面的味道,想象着爱人的温度。刚刚挥手,爱人仿佛已经离开了一个世纪。
春节藏冰箱
旅游公司终于在元旦后正式营运了,一步步还算顺利。不知不觉中,春节近在眼前。
年夜饭过后,玩起了麻将。陶玉的父母加上李歌和徐通华,姐妹俩坐在丈夫旁边看。欢欢和大表姐--玫玫看着电视,吃着东西,偶尔打闹着,欢叫着。窗外鞭炮烟花此起彼伏,屋内合家欢乐。李歌不晓得没有回家的季晓枫怎么度过除夕夜。做生意以来,李歌对打麻将提不起兴致。每次打麻将,李歌不是琢磨和牌,而是绞尽脑汁点炮。给岳父母点炮,李歌还是心甘情愿的。李歌又给岳母点炮了,陶玉在一旁看明白了李歌的心思,起身给大家削苹果吃。
"妹夫,真是财大气粗,点起炮来,也是出手不凡啊!"陶冰不情愿地把钱给了母亲。"害得我们跟着掏。"
"别着急,我一会儿给姐夫点!"
"你说给谁点就给谁点啊!神了你,那你自己怎么不和?"陶冰对李歌说话向来没客气过。
"要说这些孩子里面,就李歌孝顺!"陶母心喜地收起了钱。
陶冰埋怨母亲偏心,也不表示。谁家女儿过年不是回婆家,只有她陶冰争取到了轮流的机会。
"姥姥,你的手气好壮啊!"玫玫凑了过来观看。"一会儿多给我们压岁钱啊!"
"少不了你和欢欢的,姥姥早就准备好了!"
"玫玫,你来替姨夫摸两把,换换手运!"李歌让出了位置。"赢了算你的,输了算姨夫的!"
"好啊!瞧我的!"
李歌走到门外和季晓枫聊着电话。
"在干什么?"
"在和朋友们一起玩。"
李歌听到那边很吵闹,猜测季晓枫不会太寂寞。至少表面看上去不寂寞。"给家里打电话了吗?"
"没有。"
"打一个吧!"
"再说吧。"季晓枫真的想回家,真的希望李歌能在身边,但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买的衣服你穿了吗?"
李歌本命年,季晓枫给他买了红内裤。"穿着呢!"
门开了,欢欢探出头,"爸爸,我要放烟花!"
"好!"李歌马上对电话里面说:"宝贝,早点回家,别太晚了!"
"嗯,你去忙。我朋友也在叫我!"季晓枫先断了电话,心里难过着。女儿才是李歌的宝贝,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季晓枫喝着酒,麻醉着孤独。甚至疯狂地想去放纵年轻的身体,冲淡孤独。季晓枫在街上找了一部公共电话,拨通了家中的号码。接电话的是父亲,季晓枫没有说话,对方随即挂断了电话。季晓枫吸了根烟,打了第二次,这次是妈妈。万家灯火,漫天烟花。季晓枫听到妈妈唤着自己的名字,泪水流了出来。季晓枫始终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静静地听妈妈的声音。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浓香的气息令人垂涎。
电视里的新年钟声响起,窗外爆竹震耳,亮如白昼。季晓枫收到了李歌的短信,短信有点长,可能是提前写好的。和李歌交往充满了提前的祝福和迟到的礼物,唯独缺少正在进行时态。短信没有标点,最后一句是:宝贝记得把冰箱里面的东西都吃光啊
季晓枫回了一个简短的祝福,打开了冰箱。李歌选择了一个家具电器相对于齐全的房子。季晓枫看到塞满各种食物的冰箱,才找到了一些过年的感觉。
宝贝对不起
李歌是最害怕过年的人。上上下下要打点,亲戚朋友要问候。除了喝酒,就是麻将。公司那边又是生意旺季,李歌像上了发条的玩具熊般身不由己地运动。
季晓枫来电话的时候,李歌正在办公室和副经理说事。季晓枫一听到李歌身边有男孩子,就把电话关机了。李歌电话拨不进去,干脆开车去了他们的家。屋子里没有人,桌上放着礼物盒,包装纸上印满了可爱的卡通小猪。李歌再次跑到街上的时候,注意到卖玫瑰的少男少女,猛地想起来今天是什么西方情人节。而且他们约好了去看电影。
李歌再次发动车时,发现季晓枫已经进了小区大门。季晓枫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一抬头看到李歌的车,扭头就跑。李歌一路穷追不舍。
李歌抓住季晓枫的胳膊,被一掌打开。李歌还真是被打疼了,揉了揉痛处。想到季晓枫在冷风里面等了一个多小时,李歌自责着。"小弟弟,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啊?"
季晓枫望着嬉皮笑脸的李歌,气消了一大半。"回家。"
"我也回家。咱们一起走吧!"李歌抓过季晓枫的手揣进了自己裤子口袋里,并肩回了家。
一进屋,李歌拿起了礼物盒。"宝贝,还给哥哥买礼物了?!"季晓枫夺过来,扔到了垃圾桶里,进了卧室。李歌跟在后面,用脚踢上了房门,抱住了季晓枫。
"你干什么?"
李歌也不回答,动手脱季晓枫的裤子。
"我困了,要睡觉!今晚什么也不想做!"
李歌看见季晓枫脱去外衣,只剩下白色的三角裤,有些按捺不住身体的兴奋,爬上了床。
"一边去!"季晓枫再次推开了李歌,拿来一个枕头横在床中间。"你要是敢过界,别怪我他妈的揍你!"季晓枫对着李歌攥了攥拳头,拉着被头直直倒了下去。冻僵的脚缓慢地暖和起来。
月亮正好照在季晓枫的脸上,李歌转头望着。浓密张扬的眉毛,坚挺的鼻子和俏丽的唇线在静谧的月光中描绘出勾魂夺魄的图画。
"不许盯着我看!"
李歌连忙闭上了眼睛。少时,手悄悄摸过了界。季晓枫甩了回来。没过两分钟,李歌把一条腿伸进了季晓枫的被窝。季晓枫绝对没客气,一脚蹬过去。李歌险些没摔下床。
李歌仰面躺着,没有了行动。屋子里面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季晓枫看了看李歌。他没有睁开眼睛。季晓枫又故意咳了咳。他纹丝不动。季晓枫着急地说:"喂,你怎么不说话?"
短暂的空场后,季晓枫一跃翻过枕头,骑在了李歌身上,脱着他的衣服。
"是哪个小坏蛋说的,今晚什么也不做?"李歌笑得浑身乱颤,假装拒绝脱衣。
"是我!怎么样!"g
李歌嘲讽的神情点燃了季晓枫身体里面原始的征服欲望。季晓枫脱光了对方,压在了身下。李歌立刻领悟到了爱人的心意,默默地配合着进入,迎合着抽动。之前,李歌不晓得在下面也是需要良好的腰力。季晓枫似乎有些上瘾,做完一次,又压住了李歌,疯狂地冲击。到了第三次,李歌掀翻了季晓枫,双手支撑着床,"宝贝不是小猪猪,是老虎!"季晓枫挺起上半身,拉低李歌的脖子,吻着,深深地吻着。他们痴迷地纠缠着,传递着内心的疯狂和醉人的爱意......
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精液味道,两人喘息相拥。李歌顺手从床下拎起一床被子,盖在两个人身上。李歌的手顺着出汗的发丝滑到耳朵,原本完整的右耳多出个耳钉。心头一颤,李歌用唇拨开长及耳朵的头发,亲吻着耳钉周围的红肿。"宝贝,有对你好的女孩,找一个吧!"
季晓枫晴天霹雳,茫然地望着自己爱着男人,睡到床边,扯走了被子。李歌钻进被窝,怜惜地从后面抱紧有点单薄的身体。"晓枫,哥哥难啊!哥哥在悬崖绝壁,一手抓着你,一手抓着丫头,你让哥哥松哪一只手啊?!哥哥心里有多苦,你知道吗?"
"简单,你松开我那一只手!"季晓枫不会和李歌的女儿争,也清楚争不过她。"我要你永远记住我这个人!"季晓枫不怕死,只要李歌记住他。
李歌只能更紧地抱着爱人。爱情怎么就这么痛,生活怎么就这么累!"宝贝,宝贝啊!哥哥不配!......有适合的男孩,宝贝随时可以离开哥哥!......哥哥不会怪你!真的。......你给哥哥的,哥哥今生今世也还不清......"
两人的泪水交错在彼此的脸颊上。
"你别说了!你走吧!"
生日没有梦
情人节过后,季晓枫有一个星期没接李歌的电话,也没有回复李歌的短信。李歌去了小屋几次,都没有人在。李歌某天晚上给季晓枫发完信息,一直等到十二点钟,也没有等到他。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在开始感情的最初,李歌就已经想到了,情绪如股票一样日日飘绿跌停。李歌知道季晓枫的工作的发廊,但是没有去找他,希望他能寻找到真正的幸福。
已经十天了,季晓枫克制自己不去想李歌。起初只是赌气,后来不见李歌找到发廊,就真有些生气了。
季晓枫勤快吃苦,聪明好学,在发廊没干多久,就博得了众人的喜爱。老板娘偷偷多分他一些钱,女孩子们喜欢围着他说话,发师也有几个放话,示意收徒。但季晓枫还没正式拜师。因为他心里认定了给他剪过头的发师,他只想做他的徒弟,就像当初认定了李歌一样坚持。
季晓枫机械地微笑,迎来送往。注意到来人,季晓枫的笑凝结了一瞬,便恢复了原样。季晓枫把孟老板带领到洗头位置,和旁边小工做了个手势,交换了位置。季晓枫坐到旁边给另一个顾客洗头。
孟老板说:"那天晚上,我回去看你。你没在!"
交换的小工自然不明白其中意思,"噢。"
孟老板听出声音的差异,睁开眼睛,发现了张冠李戴,看了看一旁的季晓枫。男孩头发短了,变换了颜色,但依然帅气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