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乘客欢迎您乘坐XXXX次航班,飞机即将起飞,请您......"
广播里空姐甜美的声音传遍了机舱的每一个角落。杨恒体贴的帮小安调整好座位,问道:"你不晕机吧,要不要睡一会儿。"
小安听了摇摇头,说:"小时候坐那麽多次飞机从来没有晕过,没想到长大後了倒是不适应了。不过我不想睡觉,你陪我说说话,有人说话就好点。"
"那你想听我说什麽呢?"杨恒笑著问,扶过小安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他们坐的是头等舱,两个两个的座位虽然不怎麽会有人注意,不过要这样做还是要有点勇气的。
"说什麽好呢......"小安沈思了一下,说,"就说说你自己吧。说起来,我还真的不是很了解你呢,之前,我一直都觉得你像传说中的人物那样。"
"传说啊。那也太过夸张了点吧。其实所有传说中的人物说到底也不过都是普通人而已。"
"可是,每个人的生长背景都不同吧。像我就是典型的小市民,而你,可是含著金汤匙出身的啊。"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宁愿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至少现在不会那麽烦恼。"
杨恒想到了自己的家庭,过往的生活,还有一切的经历。旁人眼中的风光的生活其实背後有多少的辛苦又谁知道呢?
当他出生的时候,或许便如别人所说是含著金汤匙的,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与之相应的责任与负担。因为出身是好的,所以一切都该是好的,都该是比别人强的。
杨家是个家教很严谨的家族,比起那些暴发户来说,作为杨家的子孙并没有多少特权,反而多的是比寻常人家的小孩都要严苛的要求。
杨恒作为长孙,从小就被寄予厚望。虽然在母亲的坚持下,一直都和普通人一样接受公共教育,但每天回家之後还没来得及卸下书包,就已经有家庭教师等候在一旁,准备额外的教学。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坚强,是无法在这个大家族里成长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人物的。
童年的时候实在是没有太多的回忆,每当有人寄同学会的帖子来的时候,搜索遍脑海竟然没有哪张脸是熟悉到能浮现在眼前的。而现在的一些死党,都是上了大学以後才交到的,多数都有著相同的家庭背景。
"听起来,你的童年生活真是了无生趣嘛......"小安扁了扁嘴,没想到杨恒这样的人小时候居然贫乏到了这种地步。
"是因为这样你才同家里关系不好的麽?"小安问道。
杨恒摇了摇头,拉过了小安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轻轻的抚摸,一边慢慢的告诉他。
"其实,我小时候,也同一般的小孩那样,崇敬我的父亲,亲近我的母亲。"
"那现在呢?"
"我和母亲还是亲近,但是同父亲......"
杨恒停下了口,陷入了沈思的模样。
小安握住了杨恒的手,杨恒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安慰,也握住了他的。
"我其实现在也不确定我对他的感觉,究竟是怨他,还是恨他,是否还爱他......"
杨恒的思绪飘回了多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个时候的他刚刚去国外留学,虽然不过半年多的时间,但已经得到了所有师长以及同学们的认可,学校也批准了他们研究小组的一个项目,就在他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却被一通从家里打来的电话扰乱了步伐。
"少、少爷,不好了!夫人她......"
电话里管家的声音十分的慌乱,若那不是从小到大听熟了声音,杨恒真的要怀疑这绝对不是那个有著老派英式管家的沈稳的管家。
母亲病危!
这样的消息像一根针扎进了杨恒的心里,丢下了事关前途的项目,买了最快的一班班机回国,却正好赶上在母亲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看著手术室里亮起的红灯,杨恒瘫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坐了近二十个小时的飞机,甚至连家都没有回的他直奔医院,但自始至终,他只看到了管家与司机。而那个最该在这个时候在这里的那个人,自己的父亲却没有出现。
"老爷前几天出去谈公事了,联系不上。"管家这样告诉他。
经过近十个小时的手术,母亲的性命被救了回来,而第二天,舅舅也从邻市赶了过来,帮忙一起照顾母亲。
母亲术後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父亲的身影,可是她失望了。
直到第三天的深夜,父亲才出现在病房。母亲那个时候已经入睡,而守夜的杨恒在病房外看到了父亲。
"我在忙......"
父亲出口的第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杨恒。他也顾不得什麽身份问题,一把上去抓住了自己的父亲,把他按到了墙上。
"工作工作!为什麽你的世界里只有这个词语。你知不知道,妈妈差点就不在了,而你却只想到了工作!你是他的丈夫啊!"
杨恒虽然从小就没有怎麽见过父母很亲热的样子,但他也没有想到父亲会绝情至此。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对夫妻结婚都已经二十五年了,为何父亲连这麽一点情分都没有呢。
父亲没有挣扎,任杨恒把自己压在墙上,他看著杨恒愤怒的眼神,过了好久才说。
"在杨家,儿子是绝对不能对父亲做出你现在这样的举动的,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去你的下不为例......"很久都没有说过的脏话这个时候很顺口的就冒了出来,杨恒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部涌去,很快,不能控制自己。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闻讯赶来的医务人员还有舅舅给劝开。舅舅不停的让自己冷静,而透过人群,杨恒看到父亲的嘴角有点出血,而自己的手指,则生疼生疼的。
"自那以後,我就没有好好同父亲说过话了。"杨恒这样同小安说。
"你母亲还好吧。"
"嗯。那次手术做了心脏搭桥,命总算是捡回来了,但医生说需要静养,不能太过激动。"
小安点了点头,又问:"看来你父亲似乎真的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所以那之後你就同家里不合了?"
杨恒说:"那个时候的我真的是几乎要和家里决裂了,但因为母亲还在,所以我还没有离开。但我不想再在家族企业里呆了,所以研究所毕业後我就出来自立门户了,也就是现在的恒阳。"
"你不能原谅的,其实是你父亲当时选择了工作而不是你母亲,他的妻子吧。"
"嗯。或许这是作为一个大家族继承人的宿命,但我真的不想成为那样的工作的奴隶,我不想连同家人好好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小安想了想,说:"但我想,你父亲说不定也有他的苦衷。"
杨恒表示了赞同:"这几年来,我的想法也有了改变,或许有的时候我们真的会要做一些取舍。我想我已经不恨我父亲了,我只是不太能理解,为什麽他宁愿选择工作。、"
"如果是你你会选择什麽呢?"
"你。"
"我?"小安听了抬起了头,"我以为答案该是家庭吧。"
杨恒摇了摇头,"不,答案是你。我想或许我父亲并没有爱我母亲深到那个程度,所以可以让工作凌驾於上。但因为你是我的爱人,远超过工作的重要,所以我绝对会选择你。"
小安听了好半晌不说话,末了才又低下头,说:"本以为你是根木头,却没想到说起这种话来也不会脸红的。"
杨恒笑了,伸出手来把他拥进怀里,两个人紧紧靠在了一起。
"这要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你......"
小安站在机场的出口处,抬头看著天。秋天的蓝天白云比起其他季节来说要显得格外的高远。
巨大的飞机,缓缓地盘旋著,披覆著太阳耀眼的光芒,轻松的穿过朵朵云彩,然後消失在天空的另一头。
"在看什麽?"杨恒推著行李走了过来。
"再看那飞机。"
"飞机?"听他这麽一说,杨恒业抬起头来眯著眼睛看向天空。
"站在这里看,那飞机真的好小好小。"
"现在看上去小,不过是因为它飞得很远。"
"你说,如果一直往前飞,飞机最远能飞到哪里?"小安问了这麽个有点奇怪的问题。
按照地理上的常识来说,圆圆的地球,如果一直朝前飞,自然会飞回原点。但杨恒想了想回答道。
"我想,大概是飞往世界的尽头吧。"
小安听了,收回了一直关注著天空的视线,他看了杨恒一眼,说:"世界尽头,会是什麽模样?"
"我不知道。"杨恒摇了摇头,又补充道,"但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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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终於回来了。"
一进门,脱了鞋子连拖鞋都懒得换,小安人一下子就倒进了客厅里的沙发上,舒服的趴著。
杨恒跟在了他身後,换上了拖鞋,拿出了行李,又把小安的拖鞋拿到了沙发旁,然後坐在沙发的扶手上看著他。
"我好累啊,好想睡觉......你不累麽?"
杨恒摇了摇头,说:"我还好,大概是因为平时出差什麽的习惯了。"
"说的也是,我已经有好些年没有经历这样的长途旅行了......"小安模糊的声音从沙发中传出来,听著感觉快睡著了的样子。
杨恒刚想问他要不要去床上睡,就看著他猛地坐了起来,吓了一大跳。
"不行,得先打扫!"小安说著把脸转向了杨恒,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这沙发上全都是灰尘的味道。
离开了一个月,灰尘的味道自然会堆积。杨恒站了起来,说:"这个我来就好了,你躺著休息就好了。"
可小安却说:"打扫我来就好了,你还有一个更加光荣的任务。"说著嘴朝厨房的方向努了努。
还好天上飞了一圈回来没把记忆给洗掉,小安可是清楚地记得自己临走之前把所有的食物都清理干净了,连冰箱插头都拔掉了。
杨恒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一个人不可能既打扫房间又买菜的,於是他建议说:"要不我们晚上出去吃?"
"可是我想再家里吃。"
小安的一句话立刻就做好了分工:他负责把屋子稍微清理下,而杨恒负责买菜做饭。
在小安的指点下,杨恒来到了小区外的菜市场,根据自己的手艺准备菜单。虽然这也是好几年没有做过的事情了,但重拾起来似乎并不是太过困难。
而真正让他心甘情愿的是小安的那句话。
"我想在家里吃。"
一个人就算住在皇宫里,那不过是叫房子;而两个人哪怕只有一个屋檐,那就是家。
他终於再次有了属於自己的家的感觉。
杨恒买完菜回来之後,发现小安已经把他们的家大致打扫出了个模样,至少把灰尘都掸掉了。
於是他们两个一起窝在厨房里准备晚餐。
杨恒虽然鱼啊肉啊的都买了,但因为这些东西烧起来实在是费时间,所以全部暂时堆进了冰箱,而两人今晚的菜单就是炒青菜、番茄炒蛋,还有一个鱼丸汤。
杨恒在那边炒青菜的时候,小安就负责在一边切番茄打鸡蛋。两个人其实是第一次合作,却也默契十足。
小安看著在自己手里慢慢变成一团而不复分明的蛋清蛋白,突然笑了起来。
"在笑什麽?"杨恒问他。
"我突然想到了我们之前那个怎麽都不成功的双面煎蛋。"
"啊,那个啊......"
杨恒也想到了,那个台风的天气里,无所事事的他们用冰箱里的蛋做实验,却从来没有成功过。那个时候的他们,其实都只是维持著表面上的亲密,而内心的不确定使他们其实都是笑得十分害怕。
那个时候的我们,大概还不敢想象能有现在这样的甜蜜吧。杨恒心里这样想著。
青菜很快就炒好了,杨恒俐落的把它们出锅装盘,然後往锅里倒了点油,又伸手拿过了鸡蛋与番茄。
"我们以後可以每天早上一起做早餐,然後一起来尝试那个双面煎蛋,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嗯。"小安点了点头,看著眼前这个在灶台上忙碌的男人。
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说那些虽然不能说是甜言蜜语,但真的能暖到人心里去的话。
每天早上一起醒来,一起做早餐,那该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情。
而方才,他又不动声色地许下承诺: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一辈子的时间对於整个历史来说或许很短,但对於一个平凡人来说,那已经是我们所能够想象的永远。
"以後,我们要做什麽,你有想好麽?"
吃过晚饭,两个人又著手打扫了一下房间,给床上铺上了散发著淡淡清香的新床单,此刻的小安正趴在床上,而杨恒坐在他身旁帮他按摩著酸痛的肩膀。
听到小安这麽问,杨恒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说:"这个倒是没想好。你有什麽主意麽?"
"没有啊......"小安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我们要是不工作的话会不会饿死啊......"
"那当然不会。"杨恒笑了,"我还有点积蓄,养你一辈子也没有问题的。"
"这个我相信。可是,总觉得没个事情做也无聊的。"
说完这话,小安爬了起来,然後同杨恒两个人一起靠著床头坐著。
"你如果想回学校的话......"杨恒淡淡的开口,却惹的小安转头看他。
"为什麽会这麽想......"
"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属於学校的,因为在讲台上的你是多麽的耀眼,但为了我你离开了,唔......"
杨恒愧疚的话语被小安用自己的口堵住了。一个吻结束後,杨恒看到小安的脸,他的脸很红,他的眼睛晶亮晶亮的。
"我以前一直都呆在学校里是因为没有其他的地方好去,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好做。现在我终於找到了我自己想在的地方,难道你要赶我回去麽......"
他的语气带著似真似假的埋怨,却在杨恒心中划下了不小的涟漪。
"你现在想去哪里?"他伸手把他搂在了怀了。
"就在这里......"怯怯的声音从自己的胸口传来,也带来了丝丝的暖意。
当知道自己被一个人如此的放在心里,真的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明明不是什麽甜言蜜语,但却比那些话听起来更加动人。
"那我们就在这里,一直要在一起。"
杨恒吻住了小安,手也不安分的在他的身上游移。
"等、等下......我们不是在讨论问题麽......"
小安在气喘的空隙提出小小的抗议,但立即被人没收。
"现在这个问题比较重要......"
"可是......"
抗议无效。任何时候都是生理问题该最优先考虑。
"要不,我们开个书店吧!"
昨日晚上的生活太过激情,小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坐在厨房里吃早饭的时候才想起了那个还没有讨论出个结果来的问题。
"书店?"杨恒站在炉子前,看著那个煎的差不多的蛋,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双面煎的念头,就这麽盛了出来放到小安桌前,"我以为你会想开个红茶馆的。"
"红茶馆?"小安听了愣了一下,然後急忙摆手,"就我那水平?我就是袋泡茶的命。"
"是麽......"杨恒表示不相信,"我觉得你泡的茶很好喝啊。"
"你当然是给我面子啊,可惜别人不会给我面子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爱人泡的茶自然也不可能难喝,当然那个酱油汤除外。
杨恒对小安的说法不置可否,反而是问起了书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