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佩·如此良夜————麒麟夜[下]
麒麟夜[下]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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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项?那不是李元昊?原来是他,我说旁的人,也别想让小皇帝这般气急败坏。"白玉堂挑起眉毛,表情有些玩味。
展昭看了一眼白玉堂,没说什么,而是拽着他一起上前,迎在了赵祯的前面:"陛下。"
赵祯一直前行的脚步突然一停,待看见是展白二人之后,略点了下头:"你们有事吗?"
展昭微微侧着头,看白玉堂没有说的意思,便开口道:"陛下,展昭要和玉堂一起喝酒,仍是东街的醉香楼。"
三年来与展白二人感情愈发亲厚的赵祯当然明白展昭话里的意思,点点头:"展统领昨夜里辛苦了,还是回去安睡,饮酒一事,晚几个时辰也不迟。"
见展白二人走后,赵祯亦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于是便放缓了脚步,朝着御书房而去。
别说是现在边地不宁,就算是平常,御书房里面的折子也堆得到处都是,而今日硬是比平常又多了两倍。
赵祯抓起朱笔,浓浓的蘸了朱砂,由手边最顶上开始,打开折子,一行一行的细细看起。
陈琳看他时而皱眉,时而叹气,脸上净是些不甚开心的表情,心里面有些不落忍,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勤跑些腿,换换茶盏什么的。
直到过了午膳的时候,陈琳三催四请之后,赵祯才胡乱的喝了几口粥,饶是这样,喝粥的时候,手上的朱笔还在不停的批阅。
待折子看完,天已经擦黑了,血色的夕阳映在青色的瓦片上,显出凄冷的光辉,赵祯稍稍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身子,陈琳已经乖觉的将常服拿来,伺候赵祯换好之后,便陪着他一起出宫去了。
自从三川口一战后,赵祯便甚少出宫,即便是每年一度的祭祀,他也是浩大仪仗而出,祭祀大典完毕便回,绝不在外逗留。
这番出宫,依旧是沿着汴河而行,只见河边两岸灯火灼灼,往来行人如织,竟要比三四年前还要繁华一些,心里面有些郁结的心情稍稍舒缓了。
行到汴桥的时候,便看见一个白衣人有些不耐的看过来,待赵祯走近之后抱怨:"我们都已经坐了大半个时辰了。"
赵祯笑笑:"做皇帝自然比不得你们自在,你们原不必这么顾忌朕的,先吃酒就好了。"
白玉堂看着赵祯稳定的笑着,心里面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泛酸,于是看着陈琳:"咱们就在九福楼,白三在楼上招呼你,我带着小皇帝上去,你就放宽了心。"
陈琳刚要说不妥,赵祯轻轻拍拍他的手:"一年四季都是跟着朕,旁人羡慕你,可朕知道,这不是什么美差事,今日就别操心了,有展昭和白玉堂在,没事的。"
说完,赵祯便随着白玉堂,走了一小段路,进了汴河旁边的一个酒楼里。
进得二楼雅间,赵祯看见墙上悬着名家的山水,酒器家具无一不是精品,便笑着:"你们也真会享受,居然找了这么一个地儿来。"
展昭坐在白玉堂身边,亦帮赵祯倒上茶:"今日请陛下出来不为别的,只为让陛下别想着边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放轻松些。"
赵祯想到边关的军务,眉毛又不由自主的皱起来。
白玉堂看见他皱眉毛,便道:"这才短短的三年,你看你眉毛中间,那么深的一道纹路,知道的你是做皇帝,不知道的以为你怎么煎熬呢。"
"这原本就是煎熬的事情,罢了,今日既然是你们这般好意,朕便不能辜负了,莫谈国事,轻松一时便是我赚到了。"赵祯先斟了一杯酒,仰头便喝下去。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心思,二人存的是一样的念头,均是感叹,原来那个稍嫌软弱的少年变成眼前这个平和稳重的赵祯,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三十九
北地萧瑟,寒风乍起,黄草萋萋,白霜遍地。北地本就荒芜,此番经历了战争,更是看起来凄凉难忍。
环庆路副都部署任福抚着身上冰寒的铠甲,看着兵士们在寒风里面有些瑟缩的样子,心里面十分不忍,念到老朋友狄谦,想到听来的狄谦伤重的消息,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
到了狄谦的帐前,任福听见里面浅浅的呻吟,心理面更是焦急,撩开帘子不待通传便快步进去,看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或者说是一团压根连人也分不清楚的血肉,任福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臂重的仿佛抬不起来,他颤抖着问一边的小校尉:"这是狄谦大人吗?"
小校尉忍泪道:"任将军,请您一定要为我们将军报仇。"
任福定了定神,有些不敢靠前,双臂抓住小校尉:"怎么会弄成这样,是谁下的手?"
"李元昊率兵十万,从天都寨突然向延州发动袭击,此前一点动静也没有,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狄谦将军仓促之间迎战,被李元昊率了五千人围着,身边五百精兵,全部为国捐躯,而将军拼死搏杀,重伤不支,后来韩琦将军亲自来救,才抢了他一条命,已经半个月了,还是昏迷不醒,大夫说,凶多吉少。"小校尉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
任福眼眶发胀,深深的看了一眼狄谦之后,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出帐,被边地的阳光狠狠的刺了眼睛之后,吩咐身边的长随:"叫延州所有守将来见我,然后通知韩琦将军,我就不过去拜见他了。"
不多时,听说任福来了,守将们知道任福素有威名,不敢怠慢,忙披挂了前来,一进大帐,就看见任福端坐在副元帅的位子上,面目严肃。
看见众将进来,任福也不等韩琦,直接说:"各位将军,任福不才,自环庆失守之后,一直跟着韩琦将军,前番出了公务,便听说狄谦将军的延州也丢了,狄谦将军英雄人物,自然力战,只不过兵力不足,不能支撑,如今,我既然回来了,便要率了我这一万人,去喝李元昊拼一拼,各位如果有愿意来的,任福欢迎之至,如果身有防务不便出征的,羊牧隆就交给大家了。"
下面的将官多与狄谦交好,自从狄谦被救回来之后就一直嚷嚷着要出战,都被韩琦拦了下来,此番有人挑头,自然是应者云集,一时之间,大帐里面叫嚷之声震天。
"任福,你眼里还有我吗?"虽然声音不大,可是听在任福的耳朵里面却是不能忽视,他越过将军们,恭恭敬敬的走到韩琦面前,单膝点地:"任福参见将军。"
韩琦也不让他起来,直接越过他,坐在元帅的位子上:"你们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哪一个不是刀口上滚出来的?"说着他瞟着仍然背对着自己跪着的任福,"尤其是你,任福,你是咱们环庆路出了名的善谋善战的将军,怎么今天涉到了狄谦,便这般不理智。"
看任福转过身子,仍保持着跪的姿势,韩琦毕竟心里面爱惜他:"起来说话,看你那表情,还有什么想说的,一股脑的说出来。"
"任福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狄谦他伤成这个样子,咱们还是按兵不动?"任福与韩琦素来熟稔,有话只说,并不顾及。"党项人凶悍,若是不打击他们,恐怕他们会更加嚣张,他们的士气会更加的高涨。"
韩琦摆摆手:"你们都给我坐下,都是大宋响当当的战将,站在这里跟妇人一般长舌,成什么体统。"
看韩琦仿佛动气了,任福也不敢造次,做到左首的位子,再不多说。
环视了一周,韩琦微笑:"各位想必早就按捺不住了,今日我就说说,咱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看众将跃跃欲试,韩琦敛了笑容:"朝廷八百里急报,我主陛下派了狄加南将军为元帅,率了十万大军,正在赶往咱们这里的途中,在狄将军来之前,咱们是不是也得打一个像模像样的仗来,给狄将军接风?"
看下面的将军们都不由自主的点头,韩琦满意的笑了:"听说李元昊,将兵力部署到怀远,想来是想从侧面进攻,我偏不遂了他的意,任福,你带领你的一万人从镇戎军经怀远城、得胜寨,抵羊牧隆城,出夏军之后,伺机破敌。如不利于战,则据险设伏,待夏军回师时截击。一定要打李元昊一个措手不及。"
任福一直绷得紧紧的脸上终于露出的笑容,大声的说:"末将领命,绝对不辱使命。"
韩琦点点头:"既然这样,各位该去准备了,粮草先要筹备,兵械器具要一应俱全,泾原驻泊都监桑怿做你的副将,钤辖朱观、都监武英也跟着你,这一仗,你们务必要给我拿下来。"
看众将应声而去,韩琦叫住了任福,待众人走后,韩琦看着任福眼底的阴云,重重的拍在任福的肩膀上:"你为人是极稳妥的,有谋略,武艺也不错,只不过,切莫让狄谦影响了你的判断,如果你这一路有失,那么剩下的仗,就没办法打了。"
任福看着韩琦满是关怀,心中感动,点点头:"将军,我知道了,这话我记下了,现在我去看看狄谦,三日后,我便去会会那李元昊。"
"你万事小心,那李元昊怀着三年前好水川一战的怒气而来,又是人中龙凤,你绝对不能小觑。"
任福点点头,有心再说两句,但是心里面还是念着伤重的狄谦,便什么也不说了,告辞出帐,向着狄谦的居所而去。
韩琦看着他匆匆的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眼睛不由自主看着外面如血的残阳,关山残阳,究竟是多少将士的血染红的呢?
同看这一轮夕阳的,不仅仅是韩琦,还有李元昊,只不过这一轮残阳看在他的眼睛里面,却又是另外一番风景。
"少主,回去吧,李宗才他们还等着您呢。"德朗看着李元昊在残阳的映衬下,脸上有着说不出的萧瑟,不由得有些担心。
"这一仗,原本不用我亲自来的。"李元昊没有回答德朗,反而是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只不过说的人明白,听的人也明白。
"少主,您别想那么多,反正人都来了,想那么多也没用,不如专心打好这一仗,把那个叫做狄谦的杀了,为李宗才也为您,报仇。"李元昊自从即位以来,专心打理政务,好不容易才在这个位子上坐稳了,三年来,一句赵祯也没有提过,就连德朗都已经觉得,两个热你的纠缠就此就断了,可是今天李元昊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又让德朗明白,只不过,那个人被专心的小心的收在心底,没有拿出来过,可也从来没有忘记。
"报仇?如果要报仇的话,对象也不是狄谦,哼,当日如果不是我放他走,就凭韩琦也能从我的手底下救走人?"李元昊想起前不久的那一仗,心里面不免对韩琦有些鄙视,"可是,真的要报仇的话,要找的不是狄谦,而是......赵祯。"
再度提起赵祯的名字,让李元昊自己都有些意外,三年没有提过他的名字,李元昊不会以为自己忘记了他,毕竟自己与那个人的纠缠,深刻的连深处其中的两个人都察觉不到,只是他没有想到,再次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居然是这样的轻易。
略过心里面掠过的痛楚,李元昊沉默了一下:"走吧,让宗才他们等太久总是不好。"
说罢便抬步朝着大帐走去。
李宗才三人看见李元昊进来,忙站起来。
"你们三个,什么时候能恢复成三年前的样子,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听,在兴庆是皇帝,来到边关,我还是三年前你们的少主,没什么改变。"李元昊看着他们多礼的样子就有些头疼。
耶布移守贵性子最豪爽,看见李元昊皱眉头,忙道:"陛下,本来我和彝千都说不用,可是宗才坚持,彝千说,若是只有宗才自己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显得我们两个不识时务,所以只能这样。"
听耶布移守贵这样说,李彝千第一个跳起来:"守贵,少主说你聪明了我还不信,看来你是真聪明了,一句话就把我和宗才都给卖了?"
李宗才淡淡的笑笑:"你也不看看前几天延州城是谁打下来的,守贵的谋略倒是见长,可你的功夫怎么还是原地不动呢?"
李元昊忍不住笑了:"你们就是这样才好,在兴庆的时候,那么多人看着总要做个样子,可是要是出来了你们几个还是在兴庆的样子,我下次就带张元吴昊他们出来了,再不带你们。"
看着满脸做出来的惊慌的耶布移守贵和李彝千,李元昊笑得仿佛更加开怀。
只有李宗才,微微笑了之后,慢慢的开口:"听说这回在狄加南来之前,任福已经动身了,听说目标是羊牧隆城,想从咱们后面出击。"
李元昊也收了笑容:"如此他们便是信了咱们攻击怀远了,我还怕他们不信呢,这回真是天助我也。宗才,你让野利小川带着一万人,两天后开始攻击张义堡,你和守贵率领三万人埋伏于好水川口,这回,不仅仅是狄谦,我要让韩琦整个主力给你当年的那一枪陪葬,顺便也欢迎欢迎咱们的老朋友。"


四十
四十、征人到此泪双流
看着缴获而来的辎重,任福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看来这党项人不过如此。"
自从延州失守之后,宋军少有如此大捷,立时便有凑趣的人凑上前来:"捺龙川这一仗可是近来少有的精彩,任将军的威名一到,那些党项人就望风而逃,这么大批的辎重,回去可要好好的为任将军请功才是。"
任福虽然 打了胜仗心里高兴,但是却着实厌烦这些小人,这种没有用处的话更是不愿意多听,正想起身走人,就听见校尉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报,任将军,韩将军急报。"
任福忙站起来:"念。"
"闻镇戎军西路都巡检常鼎等正与夏军战于张义堡南,请任将军不要原地修整了,立刻转道南进。率兵速速赶往交战处支援。"
任福听完以后有些沉思,然后劈手拿过来,一边走一边吩咐:"叫桑怿、朱观和武英来见我。"
待几位将军来后,任福将军报读给他们听,然后目光炯炯:"列位看这该如何是好?"
"如果现在放弃了追击的机会,恐怕再不会有了。" 桑怿最是争强好胜,眼见着到手的胜利,自然不舍得丢弃。
"可是韩将军的军报说的清楚。" 朱观为人妥帖,皱着眉头,有些忧心。
"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任福年轻的脸上满是对战争胜利的渴望。
"如此将军是已经决定了?"最持重的武英看着任福的表情,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不是只有韩将军的探子在,我的探子也不是吃干饭的。"任福含着笑,看起来意气风发,"党项人攻打张义堡的兵力不过万余人,他们这次号称十万大军,只有一万人攻打张义堡,只能说明他们的主力并不在哪里,换句话说,他们的目的也不是张义堡,而是咱们预先估计的好水川。"
顿了一下,任福接着说:"韩将军想来是太谨慎了些,毕竟加南要来了,若是丢了张义堡,面子上不好看。且不论党项人是不是真心的攻打张义堡,单单是论说好水川和张义堡的战略地位,便已经不同,所以,咱们要抛了自己的名声,打下来好水川,这样的话,加南来的话,后面的仗就好打了。"
"既然将军已然决定,我们也不是放不下虚名的人,就算会去韩将军责罚,咱们一起陪着任将军受了就是。"武英笑笑,最后一锤定音。
任福感激的看了几位同袍一眼,铺开地图:"我和桑怿脱离辎重,率轻骑数千先发,轻装尾随,以免放纵了他们。而朱观和武英后继,我们会在黄昏的时候到达好水川,而你们一定要在晚上赶到笼洛川附近扎营,这样我们前后才能呼应,你们修整完毕,次日咱们会兵川口,合击夏军。"
任福布置停当,便再不迟疑,与桑怿引军循川西行,一路长途奔袭,务要给党项人致命一击。
任福一方面立功心切,另一方面心里面窝着火,一路上马不停蹄,可跟随的兵士却受不了,早就有人与任福的亲兵窃窃私语,希望他能够代替兵士们去说说好话,能稍事休息,可却不曾想,就是这个最受宠爱的亲兵却被任福毫不留情的兵法处置,活活的打了二十军棍,看着就连这个小亲兵都被打了,再没有人敢多说什么了,直到行至羊牧隆城东五里的时候,任福才说停下略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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