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佩·如此良夜————麒麟夜[下]
麒麟夜[下]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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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赵祯头也不回的就转回自己房间去了。
白玉堂看了一眼展昭:"猫儿,你向来不是那种不给人留余地的人,怎么今天对小皇帝问了个山穷水尽?"
展昭有些悲悯的笑笑:"皇上心里面想的,无非就是你我心里面明白的,若不逼他,不告诉他他一举手一抬足之间便是千万人的性命,由着他这么使性子可不成。"
"我这时候看小皇帝却不仅仅是为了李元昊而来,至少,他为章德威将军掉的那滴眼泪,不是假意,而且他临危不惧,有识人之明,只不过毕竟他年纪还小,今年也不过刚十七岁,假以时日,他必能成为一代英主。"白玉堂道。
"那么,玉堂的意思是?"展昭已经知道白玉堂的意思了,可是还要有此一问。
"少不了要替他跑这一遭了,毕竟小皇帝都开口了,圣旨都下了,我自然也得遵旨了。"白玉堂促狭一笑,待看见展昭了然的笑脸,才又道,"好了,好了,别看了,其实是我自己也想看看李元昊现在是不是也是一副为情所苦的样子呢。"
"那我和玉堂一道去,你再不能以我旧伤未愈当借口了。"展昭温煦一笑。
两人便施展轻功而去。
"多谢两位将观音鸟宝刃送回。"李元昊正襟危坐在大帐里面,脸色虽然有一些苍白,但是面上淡淡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白玉堂不小心看到他握着宝刃的手指忍不住颤抖。
"李元昊,陛下亦曾不愿发兵,只不过狄将军一力主战,帝王,有些时候就是身不由己。"展昭看李元昊面色苍白,虽然看起来还是一副英雄气概,可眼睛里面却流露出了从未见过的颓唐之态,不由自主的多说一句。
"是我自己认不清,怪不得赵祯。"李元昊向来傲气,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十分的泄气了。
"既然这样,展某就告辞了。"展昭为人臣子,方才的话已经是逾矩了,见李元昊仿佛不甚在意,便也不多说了,既然将宝刃已经送回,何况这又是这特殊的两人之间的事情。


三十七
"这道疤痕倒是刻骨啊,已经快三年了吧,还是这样的清晰可见,可以想象的出当时的惨烈啊。啧啧,若不是我看妹妹来,也不知道那个宋朝的小皇帝居然这般的辣手。"耶律宗真坐在李元昊在兴庆府的别院,神色虽然淡然,可目光却凝结在李元昊腰间狰狞的伤疤上,眼神有点复杂。
李元昊伸手将一块糕点向耶律宗真的面门砸去:"看妹妹?你连你妹妹长什么样子你都不知道了吧,这种借口你不觉得蹩脚吗?"
耶律宗真稳稳当当的伸手接过来,填在嘴里:"你恐怕也忘记了吧?虽然她是你的皇后,可你心里,还念着是那个宋朝的皇帝吧?再说,再蹩脚也比不上你,方才推搡了半天,硬是不让我看看你的伤疤,我不过是关心而已,难不成还学什么长舌妇人不成?"
看这耶律宗真没什么表情的脸孔,李元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赧然,摆了摆手:"早就过去了,他亲手在我身上刺了一刀,然后率了大兵几乎要了我的命,我再念念不忘,还有什么意思?"
"没有忘记?那你为什么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延州?你不会不知道,拿下来延州,就等于在宋朝插了一把我们的尖刀,这么大一块肥肉,你不要的可有些蹊跷。"耶律宗真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神色连意思波动也没有,可是平静的语调下面却是最凌厉的谴责。
看着李元昊还是不言不语,耶律宗真挑了挑眉毛,凑近李元昊,小声说道"本来,眼看着我们联手就能实现当初的说过的话了,拿下延州马上就能逼近开封了,你居然那么轻轻巧巧的就弃了,放着到手的城池你不要,你脑子里面究竟想什么?"
李元昊看耶律宗真虽然还是淡漠的表情,可是语气却是按捺不住的激愤,自嘲的笑笑:"天寒欲雪,粮草不继,父汗新丧,汗位不稳,身受重伤,这几个理由你喜欢哪一个?"
耶律宗真点点头:"好,好,好,李元昊,你已经开始用应付别人的嘴脸来应付我了?你的事,我管不了,只不过,三年过去,李麟丞也死了,藩主们也对你忠心耿耿了,你汗王的位子也稳了,而我那里,别说是那些老家伙们,就连当年赫赫有名的萧燕燕也搞不出什么花样了,重元也成了将才了,天时地利人和,现在是我们南攻的最佳时机,所以我亲自过来,瞧瞧你腰上的伤,到底好了没有。"
李元昊看着耶律宗真紧盯着自己的腰眼,知道他话里有话,意有所指,微微一笑:"三年了,再深的伤口也得好了,何况你那灵药流水一般的送来,我看这天下都知道了,你我远不是什么仇敌,是过了命的异姓兄弟。伐宋一事,就如咱们约定那般,你从真定入手,我再打延州,三年前我心口的那一枪,我得亲自从狄谦身上讨回来。"
"你既然这样想,那是最好不过了,我便再透露个消息给你,这些年,你那些藩主叔叔们不住的在边境闹事,惹恼了宋朝的皇帝,陕西经略安抚副使韩琦建议,拟发泾原、鄜延两路兵反击,只不过因为同任副使范仲淹持异议,才搁置下来,不过,宋朝攻打你,是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耶律宗真递给李元昊一个纸卷。
李元昊看罢,将纸卷就着烛火燃了,身子往后面一歪:"既然这样,就由我来牵制宋军的边防,我拿下延州之后,便向着好水川而去,既然这个韩琦这么喜欢打仗,我就陪他玩玩。"
"既然这样,我就告辞了,我离开盛京时候也不短了,出征的事情,也得准备些。"耶律宗真看了李元昊一眼,从桌上抓起一杯茶饮尽之后,便消失于夜色中。
"德朗,备马,我要出去。"李元昊看着耶律宗真离去的空房,突然有些烦躁。
"少主,"虽然李元昊已经登基三年,可是德朗还是保持着以前的称呼习惯,"已近秋凉,每每到这个时候,您的旧伤都要折磨一阵子,现在出去,您的腰受不了。"
"谁说我的伤没好?我的伤早就好了。"李元昊脸上虽然笑着,但那笑意却没有到达心底。
"少主,说句不应该德朗说的话,您若是真的好了,那么......"
"德朗,既然是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李元昊不等德朗说完,便喝止了他,"算了,这天气真是冷了,回宫去吧。"
德朗点点头,便和李元昊一起出门,这时候的兴庆府,夜凉如冰,飞雪如棉絮一般飘飘而落,曾经被赵祯刺下去的一刀三年来始终隐隐作痛,仿佛在提示着他犯下的惟一一次错误。
"吩咐那边,我今天要到皇后那边去。"李元昊吩咐道。
"皇后?"德朗有些不解,三年来,李元昊纵情声色,却始终对这位契丹来的皇后心存敬意,一点也不肯存了亵玩的心思。
"宗真向来不说废话,好端端的提起他妹妹,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李元昊苦笑了一下,"自从做了这个汗王的位子,就没有一件舒心的事情。"
说着李元昊便骑了踏云骢朝着皇城而去。
西夏皇城不若汴梁一般精美华贵,反而带着西北彪悍的味道,就算是皇后的居所,也没有绡纱幔帐,简简单单几样红木的家具,一炉袅袅的安息香,以及落落大方,丝毫不见怨怼的平静女子。
"陛下要喝什么茶?"耶律观晴并不算是一个绝色的女子,虽然比一般的契丹女子秀气一些,但绝对不能称得上是一个美女,只不过,眉宇之间隐隐流动的静默平和之气让人看的舒服。
李元昊摇摇头:"茶不忙喝,今天宗真来过。"
耶律观晴微微笑笑:"这我还真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怎么也得请哥哥来喝杯茶。"
"皇后是个聪慧的女子,这些年,的确是我亏待你了。"李元昊看着耶律观晴的神情,一点不对劲都不敢放过。
"观晴嫁给汗王四年了,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的跟汗王说说话,不知道今天汗王是否能够拨冗听我说上几句?"耶律观晴微微的仰起颈子,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看在李元昊的眼里,分外可爱。
李元昊点点头:"我也不同你说什么政务繁忙,我的确有意冷落,今日,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在大辽的时候,观晴便是出了名的‘南人闺秀',说我行动处不像咱们塞外的女儿,反而处处带了南人的扭捏。所以哥哥的妹妹虽然不少,也只有我远嫁,皆是缘于我不是哥哥钟爱的那般英风凛凛。能够嫁过来,我心里面是欢喜的......"耶律观晴提到原本在契丹的生活,绝口不提因为不得耶律宗真欢心而遭人冷落,只是略略的点了一句,令李元昊明白自己的地位,到了最后,却还不能免俗的微微染了一点点胭脂色,说了那句话。
李元昊何等聪明,听耶律观晴这样说,心里有数,也开诚布公:"皇后性情宽柔平淡,孝顺母亲,打理后宫,每一样都是井井有条,只是,面对这样的皇后,我对你没有爱,却是敬,像我这种人,说什么情啊,爱的,都是笑话,我是个粗人,学不会南人那些风花雪月的,女人对于我来说,只有两种,一种是可以随着我玩的,另一种就是母亲和你这样的,拿来敬的。我虽然从没有行过夫妻之实,那是因为我可以亵玩这后宫里的每一个女子,只有你,我只能远观,虽然你说你不得宗真的欢心,可你是我大夏的皇后,而我是大夏的皇帝,我心里大的能盛得下辽阔的疆域,可是却盛不下任何一个人。"
"陛下看来今日心情不佳,要不要听观晴弹首曲子,还是南人的玩意儿,不知道陛下赏脸不赏脸?"耶律观晴兰心蕙质,李元昊特地跑来自己这里,说上一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自己若是再不明白,这二十几年就白活了。既然襄王无意,耶律观晴别无选择只能做个什么也不问的神女。
"那就有劳了。"
悠扬婉转,动听悦耳的琴声慢慢的响起,如清泉在玉白的石头上面流过一般,熨帖的人心里面舒舒服服的。
一曲终了,李元昊既不称赞,也不评价,只是站起来:"请皇后早些安歇吧。"
耶律观晴欠身一礼:"这首曲子叫做《思远人》,既然已经胡乱弹完了,观晴便先睡了。"
李元昊眼睛不由自主望着树干上的秋霜,思远人?难道自己还思远人吗?难道那伤,还是没有好吗?
见李元昊怔在原地出神,耶律观晴在掩上门的时候幽幽的吐出了一句:"若是陛下什么时候还想听曲子,观晴的大门,应是开着的。"
李元昊的身形微微的停滞了一下,然后大步流星,朝着随耶律宗真一起而来的两个美人的居所而去了。


三十八
三十八、侧闻阴山胡儿语
"契丹人和党项人联合起来攻打我朝?"已经三年没有听到过李元昊名字的赵祯甫一听到战报,心里面不由自主的咯噔一下。
"臣接延州知州狄谦急报,西夏国主李元昊亲率十万大兵,从折姜进发,强攻延州,延州知州狄谦奋力抵抗,遇敌激战七日,终因寡不敌众,弃城而去,现带着残部投奔韩琦将军处。"狄加南的声音在金殿上回荡,赵祯仿佛再一次想起三年前自己御驾亲征时候见过的鲜血。
毕竟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才十七岁的少年,此时的赵祯,愈发沉静,听了战报,也只是淡淡的点点头:"兵部怎么说?"
兵部尚书刘文静出列,将兵部收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奏报:"目前,契丹耶律宗真亦御驾亲征,率大将萧不让、耶律才树、耶律翼等共二十万人,从北方而来,目前,急攻真定府。而党项人李元昊似乎对与延州知州狄将军三年前的交手耿耿于怀,占领延州之后,下令屠城三日,城中妇孺,无一幸免。"
"什么?屠城?"赵祯听到这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依照臣的见解,李元昊此举应该是向各州示威。"刘文静中规中矩的回答,但声音中掩不住一丝激愤。
赵祯压抑着自己轻易就被挑拨起来的怒气,看着文武们:"各位爱卿还有别的看法吗?"
狄加南本就得到赵祯信任,何况与李元昊还曾经结下了梁子,此番听见赵祯问起,第一个道:"陛下,按照狄谦的说法,此次契丹人和党项人应当是结盟而战......"
未等狄加南说完,赵祯的身体微微的向前探了探:"结盟?耶律宗真这个人冷漠无常,再加上党项人和契丹人素有世仇,怎么可能结盟?"
"陛下,三年前延州一战,得陛下御驾亲征,李元昊伤重欲死,正是耶律宗真将辽国皇宫不传的秘药送到了兴庆才保住了李元昊一条性命,所谓不和的传言,不攻自破,这消息是狄谦深入敌军千辛万苦打探来的,应该不会有假。依照臣看,两个人的关系匪浅,绝不是泛泛之交。"狄加南看着赵祯突然变得有些激动的面容,不由得有些奇怪。
赵祯看见狄加南些许探询的目光,忙收敛心思:"如果说契丹和党项结盟,那么契丹那边却又如何?"
"契丹人骑术精奇,还在党项人之上,而耶律宗真其人十分谨慎,若是没有谋划好,臣相信此番耶律宗真大军南侵,一定挟了志在必得之势。而党项国力不若契丹那般雄壮,可国主李元昊却和耶律宗真十分交好,此番二人必定是联手而来,否则李元昊汗位初定,绝不会在后防空虚的时候攻击我朝。"狄加南虽然提起李元昊就恨得牙痒痒,但还是比较客观的将自己的意见表达完毕。
"那真定那边情况如何?"赵祯看着刘文静。
"我朝与契丹边界,一向陈兵较多,而且耶律宗真并不是激进用兵,好像有观望之意,因此虽然看起来辽兵势大,可实际的威胁却不如好水川李元昊部一带。"刘文静朗声道。
"李元昊和耶律宗真两人都不是激进冒失的,此番同时出击,必有其用意,这次战事关系着边关子民的生计,绝不能仅凭着臆测便下了决断,真定和好水川,不管来者何意,都得谨慎对待,勿要使边地的百姓陷于危境才是。"赵祯看着几位重臣,"朕遣二十万军赴真定,遣十万军赴好水川,切得解了那边的窘境,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臣愿往真定,再与辽人一战,保我大宋江山。"赵祯话音刚落,便有人朗声道。
赵祯循声望去,见一剑眉星眸的将军拜倒,点点头:"文广主动请缨,如此甚好,杨家自从老令公开始,便与辽人作战,杨家将杀敌令之闻风丧胆,你们与契丹人交手日久,自然熟悉辽人战法,有文广前去,朕心甚慰。"
见杨文广请命,狄加南忙站出来:"陛下,臣愿往好水川,襄助韩琦将军。"
赵祯知道三年前的三川口一战,狄加南被俘之后,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复仇,此刻便顺水推舟:"狄爱卿文韬武略,亦是良将,就请狄将军和文广挑选兵士,筹划粮草,即刻出兵,救边关的百姓于水火之中。"
狄加南和杨文广奉命自去准备不提,赵祯下了早朝,原本平和的心情此刻烦躁不已,听闻李元昊屠城,他心里面涌上来不仅仅是怒火,还有一点失望,这种交织的心情在朝上的时候已经想要喷薄而出,此刻穿过朱色的宫门,更是有些难以抑制,脚步便不由自主的越来越快,身后的宫人们见赵祯的脚步加快,不敢怠慢,也纷纷跟上。
此一番情景看在进宫来接展昭的白玉堂的眼里,分外诡异,他看着展昭:"小皇帝这是怎么了?他可是甚少有这样情绪波动的时候啊。"
展昭摇摇头,声音里面有一丝担心:"莫不是边关战事?我听兆兰说党项人和契丹人同时兴兵,想来他是为了这事情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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