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
汉文帝十四年,韩颓当带军从匈奴归汉,因父韩王信曾叛逃匈奴,怕皇帝心有间隙,而留下有匈奴血统的妻子与幼子,直至汉景帝三年,平吴楚七国之乱有功才将亲眷接回。
一辆华而不奢的马车行驶在通往长安的官道上,车上的人就是韩颓当的匈奴妻子和已成家立业的儿子及媳妇.他们呆呆望著前方无尽的路,汉朝长安对从小在匈奴长大的他们是陌生的地方,所以比起喜悦之类的感情,更多的却是迷惘。高祖时,他们的祖父向匈奴投降,如今因为那个自幼就分开的即是丈夫又是父亲的人平乱有功,才敢将他们接回。
车内的两个妇人,其中一个稍微年轻的是媳妇,她怀里抱著个粉团团的娃娃,白嫩嫩的小脸上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四周,对於母亲用来逗他的玩具早就失去兴趣,转而盯著车顶上垂下来的流苏。广阔的青空下盘旋著几只雄鹰,飞鹰矫健的身姿映在小孩清澈如水的瞳中,小孩马上被飞鹰吸引,对那个飞来飞去的东西极为感兴趣,伸出小手向天上抓,嘴里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飞鹰盘旋几个来回,便振翅远飞,小孩眼睁睁的看著鹰越飞越远,仿佛失去什麽宝贝,鼻子一抽,小脸一皱,眼里立刻盈满了泪水,哇哇大哭起来。妇人忙轻声细语地哄他,孩子只是哭声小了点,却依然皱巴著脸,妇人无奈的发出一丝弱不可闻的叹息...
孩子,你为何想要如此遥远的东西?娘最大的愿望是你平平安安一辈子,就算只能平凡一生也是福气。
六年後
春风和煦,桃花灼灼,建在高楼上的亭台三面都悬了竹帘,借其高势可以俯瞰未央宫,亭内端正的跽坐著两个衣饰华丽的女子,从她们的言谈举止,都可以看出其身份的高贵。其中一位女子将目光投向垂首安静地呆在一旁的孩子,刚刚在交谈之间,没忘观察这孩子,在这跽坐那麽久,却没有丝不耐之色,看上去人也乖巧,自己的儿子正需要这样的伴读,一想起那个霸道又爱闹腾的儿子就头疼。其实除了看中这孩子的性格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的背景,贵族之後,祖父又立大功,这在自己儿子踏上天子之路上才不会是牵绊,而能成为助力。想到这,女子笑道,"韩夫人,你这儿子瞧著安静乖巧,不如就留下给彘儿当伴读吧。"刘彘乃当今皇帝的第十子,他的母亲是王夫人。
韩夫人闻言,嘴角闪过一丝苦笑,如今的皇子刘彘已到读书的年纪,他的母亲王夫人开始在各贵族子弟中挑选合适的伴读,这些天各贵族子弟进进出出,似乎都没选到合适的,没想到现在挑中了自己的孩子,虽万般无奈与不舍,却也没有推脱,只是躬身道,"嫣儿愚钝,还劳王夫人费心了。"
"呵呵~~这麽乖的孩子,哪用费心,来,过来这坐。"王夫人向那孩子招了招手,又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叫什麽名字,多大了?"王夫人和蔼的问,其实她早对这孩子了如指掌,这麽问只是客套而已。
小孩子昂著头,迎著询问的目光,声音虽然稚嫩,却不卑不亢,"姓韩单名嫣,六岁。"
王夫人正想继续问,亭外却传来响亮的童音,"母亲母亲~~~~"
一个孩童的身影‘!!'跑上汉白玉阶,飞奔入亭内,一进亭子,就看见除母亲外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不由收住脚步,打量著这两个陌生人。
嗯,坐在母亲下位的女人很好看,好象有点异域的血统,所以脸部轮廓比汉人更深。哇!刘彘的眼睛更亮了,母亲身边的小孩子也很好看!
韩夫人连忙起身拉著儿子韩嫣向刘彘行礼,王夫看著刘彘衣服皱巴巴的,知道这孩子一定不是去掏鸟窝就是找蚂蚁窝,神色变得严厉,在外人面前又不好发作,只希望有个乖巧的伴读後能改改这爱玩的性子,便指著韩嫣道,"彘儿,这就是你以後的伴读。"只是当时还没真正了解韩嫣性格的王夫人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让刘彘走上完全相反的路,使他更加张扬。
"好啊好啊~~~谢谢母亲!"刘彘乐得一个伴读,尤其还那麽漂亮,立刻拉著韩嫣喜滋滋地跑了出去,韩嫣低头扫了眼,拉自己的手脏兮兮的,有点厌恶。
等到了庭院,刘彘才停下,绕著眼前粉雕玉琢般的人仔细打量,脸蛋又白又嫩,两只眼睛黑白分明,亮如星子。刘彘心里啧啧赞叹,忍不住伸手在韩嫣的脸上摸了摸~~~嘿嘿~~~摸著比看著舒服哩,滑嫩滑嫩的~~又想起几个哥哥的伴读都没自己这个好看,顿时又添了几分得意。
刘彘笑得像偷腥的猫,黑呼呼的手在韩嫣脸上又摸又捏,他不由得蹙起了小眉峰,再讨厌也没法子,总不可能当著那麽多宫人的面,打开这位了不得的皇子的手,再踹他个窝心脚吧。
"真好真好,我得到个漂亮的女孩子当伴读!" 刘彘拍手称快。
"殿下,我是男孩。"韩嫣一盆冷水泼下去,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个皇子还真是‘人如其名',连男的女的都分不清。
"胡说八道!你是女孩!"刘彘坚持自己的观点。
"我很清楚自己是男的。"
"我说你是什麽就是什麽!"天生的皇族的霸道,或者说是无理取闹。刘彘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韩嫣气不打一处来,拿身份压人就算了,还非要把歪理掰正来!但是这次进宫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和皇子殿下对著干,竟然不能明著来,只好...来暗的!韩嫣小手翻了翻鼻孔,学著猪鼻子,对著刘彘的背影低声骂道,"笨、猪!"
结果就是被恼他走得慢的刘彘回头抓了个正著,因为彘字有猪意之解,所以他最讨厌别人拿这个取笑自己,奇怪的是刘彘没冲上去,只是捏紧小拳头瞪著韩嫣一眼。
之後的一个月,两人相安无事,刘彘没有无事生事,韩嫣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而且他对这样的状况很是喜欢,对刘彘的印象也好了不少,看来这个皇子也不算坏,那天不但没冲上来打人,事後也不计较。
这日,韩嫣正在练字,忽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著宫人们的惊呼声,"殿下,您慢著点,慢著点~~"紧接著就是刘彘踢门而入,带进来的风让案上的烛火跳动数下。
"哈哈哈哈哈哈~~~~~"刘彘一进来就叉腰仰天大笑,笑得韩嫣有些不明所以,但心里涌上不详的预感。
"经过一个月的观察,母亲已经同意你当我的正式伴读!"刘彘得意洋洋。原来是这事,韩嫣松了口气,也不错呀,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对刘彘改观很大,在宫里见到其他皇子,有时还暗自觉得自己幸运,有对比才有差距。想到这,韩嫣甜甜笑著点了点头。
刘彘看著他的笑容愣了一下,果然好看的人笑起来更好看!但很快又明确了这一个月来自己的目的,於是幽灵般的飘到韩嫣身边,挨著他说,"永远都留在我身边,还怕没时间报仇?"这会轮到韩嫣愣了,笑容凝在脸上,侧过头看凑到自己跟前的人。
"我忍辱负重,为得就是长远大计!"刘彘说得义愤填膺。
"......"看来今天勾践灭吴这课学得还不错,老师应该老怀安慰了。
"嘿嘿~~~"刘彘笑著越靠越近。
"你又想干什麽?"韩嫣不安的往後挪了点,如果说被刘彘打一拳以後就相安无事的话,这到还可以,问题是这麽小肚鸡肠,一个鬼脸可以记恨一个月,隐忍一个月就等著报仇的人不像一拳就能打发的。
第二章
受罚
"扒你的衣服看你是男是女。"这个问题困扰自己很久了,刘彘认为与其猜测不如去证实,伸手就去扯韩嫣的衣带。
韩嫣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的讨厌锲而不舍这四个字,而且什麽忍让,什麽退一步海阔天空!都没有直接用暴力解决方便,随即拿起案上的砚台就将墨泼过去,浓黑的墨汁顺著刘彘的头发,脸颊一滴一滴淌著,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黑脸对白脸,和平由此结束...
刘彘整人手法层出不穷,让韩嫣不甚其烦,但他还是锲而不舍,毅力惊人。吵吵闹闹填补了读书习武外的所有空闲时间。即使在做梦,刘彘还是会乐呵呵的编著各种整人方法,而韩嫣也可以毫无顾及的又打又踹这位身份高贵的皇子。
韩嫣每次看到那张高傲不可一世又坏心眼的人的脸,都想揍上几拳,但是也只是想想而已,真要实施,还是留在梦里吧。後来他发现与其对抗,冷处理的方式似乎更好,刘彘一个人闹著闹著发现没有任何回应,自己觉得无趣也就安份下来。於是在刘彘无理取闹时,韩嫣都不予理会,甚至是不屑。这样原本如火如荼的战斗才冷却不少。
有次韩嫣一觉醒来发现被角已被咬得棉絮都露出来了,便想梦里大概是把这当成刘彘的头来咬了吧,原来对刘彘的好感现在是一扫而光,厌恶是与日巨增。
□□□自□由□自□在□□□
一条瘦小的身影灵敏的窜入布置精巧的屋子,在半夜做溜进伴读屋内这档子事的也只有刘彘。堂堂的大汉皇子,当然要挑个够气氛的夜晚来!於是在月黑风高夜就行动了。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韩嫣的床边,掏出一个胭脂盒,扣了点胭脂就往熟睡的人脸上抹。谁知道熟睡的人忽然一拳虎虎生风的抡了过来。正中刘彘的左眼,让他晕暗了片刻,眼前黑黑的只有星星在闪。韩嫣被杀‘猪'一样的惨叫声惊醒,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摆开一副开打的架势,左顾右盼,"野猪在哪里?野猪在哪里?!"
可是眼前只有一个挂了熊猫眼的猪,哦不,是皇子。
"你敢打我?"刘彘捂著眼睛嗤牙咧嘴,一脸不可思议。
韩嫣刚睡醒,还有点迷茫,呆呆地看了片刻站在自己房里的刘彘,心思转了一圈,终於明白自己把这位皇子给打了。面对刘彘的指责,韩嫣嘟哝了几句,打你?打了很多次了!可惜都是在梦里,没想到这次是美梦成真!
"你还敢笑!"刘彘更加火大。
"唔"韩嫣马上捂住嘴,不能太明显了,不能太明显了,可发自内心的笑憋都憋不住,眼角还是弯的。
"你你你..."刘彘一连三个你字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後吐出来的话是,"我要告诉母亲你打我!"
"没用。"韩嫣低声说了句。
虽然很轻,但是刘彘听得很清楚,脸红了绿,绿了又红,最後甩甩袖子,捂著眼转身走了。
韩嫣在他走後,躺在床上愣愣的望著屋顶,现在静下来,也开始思考後果了,这一拳不知道会惹出什麽事,辜负母亲的教诲了。想到母亲,鼻子就发酸,差不多两个月没见到亲人,孤身在陌生的皇宫里,四周都是不苟言笑冷冰冰的宫人,还有一个任性霸道一天到晚只想著怎麽欺负自己的皇子!好想回家,想母亲和父亲...还有刚出生的弟弟,也不知道现在怎麽样了,韩嫣越想越心酸,不知不觉哭了起来,人也在泪眼蒙蒙中睡去。
第二天没见到王夫人来兴师问罪,韩嫣不知道是为什麽,只当刘彘想到更好的惩罚方法。如果让王夫人知道这件事,自己小则被送出宫,大则小命呜呼。这样刘彘伟大的报复计划就没有实施对象了。
其实不然,韩嫣并不知道自己是被刘彘比天还高的自尊心给救了,用告状来换得没用这两个字,刘彘怎麽会同意?
虽然刘彘没告状,可皇子受伤,太医总是要召唤的,而太医又总是要向上禀报的,自然而然,王夫人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王夫人神色严肃地坐在北宫,宫人们战战兢兢,而刘彘则对跪在地上的韩嫣比口型,大意就是,不是我告的状。韩嫣无言,现在不是计较这个问题的时候吧!
王夫人看了眼跪在地上领罚的韩嫣,叹了口气,"彘儿,你也跪下。"
站在王夫人身後一直打手势没个停的刘彘猛地听到这句话,虽然意外,但还是乖乖照做。
"这些日子的事我有所耳闻。韩嫣打你是他不对,但你身为皇子,怎麽可以仗著身份欺负自己的伴读?"
"母亲..."
"不准辩解。"王夫人语调拔高,"身为皇子却一点气量都没有,你太让我失望了。以後不要再让我知道你欺负人。"王夫人严厉的说。在宫里,还没有走上权利的至高点时,就应该低著头,像田里的稻穗,彘儿,你什麽时候能明白。幸好王夫人在来之前已经让太医免传皇帝,要是留下个不好的印象,那真是一时半会扭转不过来。
刘彘挨训,心里有些不服,但在母亲的威严面前也是无奈。王夫人看到韩嫣眼中的感激之色,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达到,其实教育刘彘是其次,让韩嫣心生感激,日後好掌握才是主要的。
"韩嫣,彘儿是有不对,可他毕竟是皇子,你以下犯上,这是不敬之罪,後果你应该很清楚。"王夫人特意强调後果二字,在看到韩嫣肩膀缩了一下後继续道,"念在你年纪小,这次就算了,但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饶。"
"谢王夫人。"不管是委屈还是不服气,韩嫣也只得接受,也只能说谢谢。
这时,两个宫监手执竹板走进殿内,立在韩嫣左右。
"二十下。"王夫人语气冷淡。
‘啪'‘啪'一板一板打出的声响让人听了心里发慌。没几下,韩嫣就脸色发白,但还是硬咬著牙不吭一声。最先忍不住的反到是刘彘,双眼死死地盯著那两个宫监,把他们看得後背发凉,只希望他们能下手轻点,但在王夫人面前,他们不敢懈怠。
数到第八下时,韩嫣最终没忍住,痛苦的哼了声。刘彘脸色刷地比被打的人还白,一个箭步冲上去,抢过宫监手里的竹板扔在地上,对著两个宫监吼,"不准打!"
刘彘又转身向王夫人软语求情,"母亲,你饶过他吧。"
意料中的事,王夫人就是等著刘彘出来求情,只是表面上犹豫一下,没多做为难,最後道,"看在你的份上,剩下的十二板就先欠下吧。"王夫人起身,拉著刘彘,摸著他的头语重心长的说,"彘儿,身为皇子,你的一言一行会牵连到身边很多人,该说什麽该做什麽,你自己心里要有个度,今天就是个例子。就算你不是有意,但说的话做的事造成的後果不会因为你的有意无意减掉半分,轻让人受点皮肉之苦,重了会害人命,知道吗?"
刘彘点点头表示明白。王夫人又看了眼韩嫣,然後吩咐宫人等下送最好的伤药过来,才离去。
韩嫣上了药後,趴在床上,拿被子蒙著头,伤口在背部,所以不敢盖著,知道门外的人站了有好一会了,但就是不想理。刘彘站在门口,心里挣扎了一会才进去。
"小嫣..."第一次叫得那麽亲昵,刘彘还真有点不习惯,当然听的人也不见得习惯。
第三章
心愿
几次呼唤被子里的人都没有反应,刘彘就去掀被子,遭到了抵抗,强力拉扯一番,受伤的人哪抵抗得了他的蛮横,所以还是刘彘赢了,掀开被子,可韩嫣又用两只手捂著头。
刘彘撇撇嘴,看到枕边的水迹,"你哭了?"
"没有!"韩嫣矢口否认,声音闷闷的。
"疼不疼?"刘彘摸了摸他背上的又长又红看上去就很疼的伤口,刚一碰到,埋起来的人立刻扭头骂,"你想疼死我啊!"果不其然,眼睛红通通的像兔子,还有两道清晰的泪痕。刘彘被他一吼,讪讪的收回手,看他还是愤愤的盯著自己,就为自己辩解,"我是好意啊..."
韩嫣心里想,不管好意有意无意我都不想要!然後别过头继续沈默。
"我们和好吧。"
听到这个韩嫣气就来,但实在是有气无力,只能轻飘飘的争一句,"又不是我要和你闹。"再说从来没好过。
刘彘忽略这段话,只当他同意,"呐,和好了!"韩嫣不置可否,他却是兴奋的一拍,正中伤口。
"啊~~"这声大叫不是韩嫣而是刘彘,"我我我不是有意的啊我~~"韩嫣只能心里叫苦,没力气说半个字。只盼望眼前这个不是有意的人能快点离开,要不再来几下‘无意'自己真完了。但期盼的事不仅没来,反而是刘彘脱了外袍,亲热的挤到床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