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雪空归[下]
雪空归[下]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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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枯梦轻轻一颤。
耳边,宫涵月继续坚定的说着:"枯梦,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真的会不一样吗?旬枯梦涩涩勾唇,无话。
宫涵月也不再多说,只是更加拥紧了那人,陪着他,一起发傻,一起望天。

也不知两人这样静默了多久,天,渐渐亮了。
蓦的,宫涵月却皱起了眉,血的味道?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鼻端。
微微挣开宫涵月的怀抱,旬枯梦转头,精致的眉,打着结。
他也闻到了......

大门敞开,两道身影缓缓步入,一直一横。
雷诺尘,抱着夕若瑾。
宫涵月见到两人衣上的血,眉头皱得更紧。
"雷兄?"他试探着开口。
然,雷诺尘却只是看着怀里的夕若瑾,彷佛这世界只剩他跟他。
转眼看到夕若瑾白衣上湮开的殷红,宫涵月一惊,一时无话。
"旬兄,我今日来是要和你说声抱歉,昨日答应你的事,我恐怕无能为力了。"雷诺尘向前几步,干涩的开口。
旬枯梦静静地站着没有动,似乎已经怔在当地。
他虽然看不见,但也猜到了现下的情势。
浓重的血腥味弥散在空气里,他没有听到夕若瑾的声音。
而雷诺尘......
足尖一点,人如飞箭般冲向雷诺尘,只觉全身力量都被抽去,一片恍然......
"为什么?"他的声音在颤抖。
一把扳住雷诺尘的肩,旬枯梦再问,问得咬牙切齿:"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用这种方式打破他拼命想要维持的梦?为什么不给他一次做梦的机会......为什么......要让他,想到他们的未来......
"枯梦,枯梦你冷静点。"一把将旬枯梦拥入怀里,宫涵月低声安慰着:"冷静点......"
"你回答我!"一向低沉的声线蓦的上扬。
看着这样的旬枯梦,看着宫涵月怀里的旬枯梦,雷诺尘突然一笑,笑得......很苦......
接着,一声破碎的哽咽缓缓地响起。
"......我也想问为什么......"
闻言,旬枯梦仿若被抽空了胸中的所有空气,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宫涵月连忙将旬枯梦的头压在自己胸前,轻声安抚着他的情绪:"别想!什么都别想!"他在男子耳边喃喃低语着:"别想......什么都别想......枯梦,什么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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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营帐中,不住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的映着男子瓷釉般的侧脸。淡色的眸子凝视手中薄薄的信笺,男子抿紧了唇。
"皇上的密令,我相信旬公子该看清楚了。"一旁的屠刚缓缓上前,轻缓的口气中夹杂着恶劣的讥讽:"宫涵月,必须死。"
"皇上答应过我,会考虑放过他的。"沉默半晌,旬枯梦缓缓地道。
"这就是皇上考虑的结果。"屠刚讽刺的笑不断的扩大:"难不成旬公子是不忍下手杀他?"看着男子毫无表情的脸,屠刚继续说:"也难怪,谁不知道,你们两个好得很?千般算计,万般陷害,可就是杀不了那岑寂山庄的大庄主,还真是奇怪了,你说是吧?"
对于屠刚的话里有话,旬枯梦略略勾唇,并未反驳。
这个时候,与这等莽夫作如此无谓的口舌之争,不过是枉添笑料罢了。
"不管你是不是对宫涵月动了心,总之,皇上要他死,他就必须死。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杀了他,我们也好交差领赏,免得在这受罪。"
见男子并为接口,屠刚越发的得寸进尺:"其实,你待在皇上身边,不也挺好的吗?何必为了个江湖草莽,断送自己的前程?贪一时之欢,这可不像你旬公子的作风,那宫涵月到底和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舍不得杀他?"
话音刚落,屠刚蓦的觉得颈上一凉。微微低头,银质的飞刀紧贴他的脖子,抬眼,男子惊蛰似的眸子盯视着他,透着彻骨的冷意。
"我很讨厌聒噪的人。"旬枯梦虚弱低沉的声线缓缓响起:"我和宫涵月之间的事,不劳屠大人费心。"
"旬枯梦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努力使自己的声线听来平稳,屠刚一字一顿的说:"你是朝廷的人。"
眸光一闪,旬枯梦缓缓收回手中的飞刀,转身。
方才一直弥漫在周身的杀气蓦的消散,屠刚整了整自己略显苍白的脸色。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认为自己死定了。面前这个男子,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沉默半晌,屠刚开口,语调已不似方才那般尖酸刻薄。对这个男子,他始终是存有惧意的。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想,男子可以在一瞬间轻易的要了他的命。
而他,也并非没动过这个念头。
若不是自己还顶着个大内侍卫总管的名头,恐怕方才,他早已丧命。
"说。"男子并未回身,声线低沉。
"皇上怕你再次失手,已派了霍家庄的人来协助你。"屠刚缓缓地说:"霍家的老爷子霍步云同宫涵月是忘年之交,宫涵月断不会对他有所防范。此次,霍老爷子借做寿为名请宫涵月前去,明里说是要宫涵月投奔他,暗里则是要与朝廷联手,将他就地正法。"
"你好自为之,别再辜负皇上对你的厚爱。"
闻言,旬枯梦略一勾唇,也不接话。旋踵间,青影已飘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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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第一场秋雨,淋漓细密,沾湿了翠色的叶嫣红的花,沾湿了肩头的发和薄薄的青衫,还有理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驱动跨下的马匹,旬枯梦迎着细密密的雨慢慢前行,恍若那是温柔多情的春雨,而非此刻凌厉如刀的秋凉。
他享受般半仰起头,任那雨水打在脸上,冰寒彻骨的冷。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
好个,离人,心上秋。忍不住,勾唇淡淡笑起来。

"旬公子,雨太大了,不如咱们到前面的酒肆避避雨吧。"手下的话,打断了旬枯梦的思绪,也僵住了他的笑。
是了,此刻,不只他一人,还有伏虎堂的众多精锐。他们跋涉来此,为的,是杀宫涵月。
离他们与霍步云约定的时间,还剩一天。
一天,只一天了吗?只一天,他和宫涵月,又该见面了。
这一次相见,又意味着什么?你死......我活......
似乎,他们的每次见面,都在生死之间。
早已注定的宿命吗?
为何,到了最后,我还是要杀你?

驿路边一间小小的酒肆,红底黑字的酒旗有气无力地垂在房檐下。酒肆内,此时已挤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斯文与粗鲁交相辉映,湿漉漉的儒衫滑过扁担与镰刀,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突兀,却也和谐如悠扬小调。
不愿与那些终日只懂得饮酒作乐的爪牙们一起,旬枯梦捡了处稍微清净的地方坐下来。
环视四周,没有踩上去吱呀乱响的楼梯,没有宽敞的后堂,就连酒旗也不会随风翻转。虽是酒肆,却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一间,不是那个地方。
酒,是好酒,陈年女儿红,甘香醇厚。绵软悠长的酒,却也可畅快淋漓。只是,不及那满头烟霞烈火的璀璨。
忆起遥远的那一日,他们也是这般,杯盏交错,一碗连着一碗,满头烟花燃放不熄,谈的是壮志未酬与心上的佳人。
如今,弥漫胸臆的,却是伤情。
小小的酒肆中竟也有弹唱的歌女,一方瑶琴,奏一曲良宵引,倒也有模有样。只是,不比那几缕琴音的洒脱随兴,多了几分造作,几分世故。
擦干脸上的雨水,耳边除了嘈杂的人声,竟隐隐的听见一抹俏皮,带着惊讶:"看,彩虹!"
旬枯梦极目望去,透过细密密的雨幕,天边竟挂着一条弯弯的七彩虹桥。
赤橙黄绿青靛紫,颜色清淡而清晰的小小虹桥,惹来小女孩的连声惊叫。
"好美啊......"
"那个方向,是霍家庄吧!"
"听说霍老爷子五十大寿,还专门要宴请各路英豪,那岑寂山庄的大庄主宫涵月也在宾客之列呢!"
"那宫涵月不是得罪了朝廷,正被追杀吗?他敢去霍家庄?不怕连累好友?"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霍老爷子放出话来,若然宫大侠够朋友,他就一定会来!"
"霍家倒也不怕得罪朝廷,那霍老爷子也真是豪杰英雄!"
"是啊...是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一句接一句的传入旬枯梦的耳,男子薄唇微勾,略显讥诮的一笑。
豪杰英雄......
这众人口中仁义无双的英雄豪杰,正演着出卖朋友的好戏。
人不为己......人犹为己......
哼,人如不为己,天诛地灭罢了,他又怕过什么?
"我要你活着,是要你知道你做错了事,杀错了人。我是要你明白,想要出人头地,并不一定非要出卖朋友。"
那人的话又回响在耳旁,男子的眸光渐渐暗了下去。
宫涵月,宫涵月,宫涵月......
反复低念着,次数多了,竟变得如此生涩,好像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单夕瑶曾责备他不懂情,不懂她的心。
他是真的不懂么?
若是真的不懂,为何腥风血雨之中,兵戎相抵之时,见到宫涵月不曾舒展的眉会心口阵痛?
一阵一阵痉挛的痛,将热气从身体里点点抽出,只剩痛。
微痛也可让人悲哀无尽。
痛到......想到宫涵月,便如履薄冰。
生怕碰碎,却偏偏要用力打破的......怎会无痛?
旬枯梦淡淡扫一眼嘈杂的人群,走出酒肆。
酒肆外,雨欲歇未歇,落在半仰起的脸庞上,冰凉彻骨。
透过朦胧的雨幕,旬枯梦静静看着天边那抹七彩虹桥逐渐变浅,变浅。
由诞生到消亡,然后再生再亡,不过一轮无限循环的圈。
无人能够挣脱。
当踏出第一步,便注定了此后的殊途。
单夕瑶与宫涵月的殊途。
他与单夕瑶的殊途。
还有,谁和谁的殊途,让人胸口疼痛不已。
可否,仰天笑,全放掉,那些入骨的血海深仇,和胸口这异样的丝丝缕缕?
回答,自然是没有回答。
"若是下次再遇上,我绝对不会再手软。"
不会......再手软吗?
那么......他又该怎么救他?
如今的情势,要回头阻止他前来,已然不及,况且,那人也未必会听他的话。
呵......
不,应该说,他不会再信他。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回不了头了。
而宫涵月,只会记得那肝胆相照,洒热血的兄弟,会记得那一笔笔血债,唯独......
唯独,不会记得他。

秋雨已停。
"上路吧!"跃身上马,马匹四蹄翻飞,踏入泥泞,溅起水珠纷纷,映出雨后湛蓝的天空。
天空那么蓝,那么干净,一碧如洗。只是天边那抹虹桥,早已消失无踪。
那虹桥,仿佛是他的错觉,青天白日下的一场梦。
忍不住再次笑起。
他旬枯梦一向与天挣命,逆天又何妨?
若不能,他便十步一杀!
"驾!"低喝一声,坐骑高声长嘶,脆亮的咴声响彻天顶。
深秋的风,透骨凉。
※※※z※※y※※z※※z※※※
霍家庄外,一片张灯结彩。一袭青衣在众多甲胄弓弩的拥护下,静静的站着,面上,平静无波。
片刻,锦衣华服的年老男子快步迎出,开口,便带着几分世故的历练。
"哎呀呀,今儿一早就听喜鹊在树上叫,我还想是什么贵客到呢,原来是旬公子到了。"一抱拳,霍步云哈哈一笑:"恕老朽眼拙啦,错看了这枝头落的神物,这哪里是喜鹊,分明是凤凰才对嘛!"
面对如此露骨的阿谀,旬枯梦略略勾唇:"霍老爷子,您深受皇封,不仅仅是江湖上黑白两道吃得开,还通着天,有着数不清的势力,如此,太客气了。"缓缓上前几步,旬枯梦压低了声音:"在下也没功夫同你在此一咏三叹,明人不说暗话,我是为了诱杀宫涵月的事而来的。"
"旬公子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霍步云也低声说:"只要待会儿公子配合我们的计划,我保证,宫涵月就算是飞上了天,也得给我掉下来。"
"哦?不知霍老爷子有何妙计?"挑眉,旬枯梦的声线低沉。
"很简单,旬公子找上门来,要我趁做寿之际同朝廷合作诱杀宫涵月,我不肯,向你开战,以宫涵月那种大侠的性子,必定会来助我。到时候我再反戈一击,他必死无疑。"霍步云一张老脸上透着算计的精明。
"霍老爷子还真是智计无双,这样做,就算宫涵月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是你的出卖。既能办了朝廷交待下来的事,又对老爷子的侠名无损,好个仁义无双啊!"略略勾唇,旬枯梦的声线透着讥诮。
听出男子的讥讽,霍步云微微一怔,随即大笑出声:"哈哈,老朽身受皇恩,协助捉拿朝廷钦犯,本是分内之事,何来算计之有啊,旬公子,开玩笑了。"
言罢,一拂衣袖,向着庄门几步:"各位大人进来说话,老朽已在城中最大的摘星楼订了数桌筵席,就当是,慰劳各位颠簸劳顿。"
接着,又走回旬枯梦身边:"旬公子,请吧!"

片刻,已入厅堂落座。伏虎堂的众人被安排在偏厅用膳,旬枯梦则被让在正厅,显眼的座位上。
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霍步云常与达官显贵打交道,自是知晓,这相待之道,自也不同。
一杯茶饮毕,见霍步云屏退了左右的侍从,旬枯梦轻轻放下茶盏,缓缓起身。
"听闻,宫涵月与霍老爷子是忘年之交。"蓦的,旬枯梦开口。
挑眉,霍步云显是不明白旬枯梦为何会有此一句,但他也算是行走江湖多年,明白多说多错的道理,当下也不接口,静待男子下文。
见霍步云并不搭话,旬枯梦唇角微勾,接着说:"这霍家庄上上下下可说都是受过宫涵月的恩惠。霍家庄落难之时,是宫涵月出手相助,后来又多加照顾,才使得霍家庄得以有今天这份基业。"微顿,男子轻叹口气:"可惜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让他宫涵月得罪了朝廷,现如今已然是众矢之的。就算是昔日老友,也要算计于他。"转身,男子看向霍步云,唇边的笑意更深:"霍老爷子,你说说他这宫大庄主是不是遇人不淑,当的很是失败?"
怔了片刻,霍步云眸子一转, 笑着接口:"这情义二字,自古难全。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到了真正的利益边口,人,总是会顾着自己的。"也缓缓上前几步,一双老眼直视男子,透着精明:"旬公子不也是他的结义兄弟?他不识时务,众叛亲离,也怨不得人,你说是吗?"
霍步云回的巧妙。
"呵呵。"两道不同声线的轻笑扬起,旬枯梦缓缓转身。
"这霍府之中,怎不见老爷子的家眷?"
"啊,诱杀宫涵月总是个危险的事。就算他早已被追捕的精疲力竭,但受了伤的狮子仍旧是狮子。我为保万一,已派人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了。"霍步云接口。
"老爷子还真是心思细密,准备周全啊。"男子一叹。
不愧是老狐狸,早为自己作好了退路。
"霍老爷子老来得子不容易,藏在州府闹市,以保平安,倒也得当。"微顿,男子缓缓踱步,转眼,对上霍步云的眸:"老爷子新纳的州府勾栏院的香凝姑娘,才入门就给老爷子添了个儿子。老爷子的高堂看着孙子,笑得合不拢嘴。今日,是老爷子的大寿,旬某,该向老爷子道喜才是。"
"旬公子客气了。"一抱拳,霍步云倾近旬枯梦,唇角虽仍带笑,口气,已透着些微不悦:"旬公子倒是将老朽的家境查的一清二楚。只是不知,旬公子于此刻提起这些,有何用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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