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雪空归[下]
雪空归[下]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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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顿,不待男子接话,旬枯梦便道:"第一,当年在皇城之内,大侠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要致书生于死地,再不留情?"
宫涵月看男子一眼:"是!"掷地有声。"书生不知悔改,通敌叛国,欲引外邦兵马入京,置众多无辜百姓于不顾,凡我当朝臣民,人人得而诛之。"
"第二,当年若不是那女子临死的苦求,大侠是根本不会救书生的,是不是?"旬枯梦再问。
"是!"宫涵月的眼神愈加幽暗,口气上,却没半分犹豫:"在那个时候,虽万般无奈不舍,大侠的心里,最重的,仍然是他的侠义。"
沉默半晌,旬枯梦再次勾唇,口气,也软化了下来:"最后一个问题,若是书生告诉大侠,当年他一切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维护住一个在书生心里,重过一切的......人。那么,大侠还会不会认为书生.....是错的?"问到最后,他的语音竟抑制不住的,在颤抖。
他害怕。怕听到,他早就知晓的结果。
宫涵月也沉默。他感觉到了他的颤抖。半晌,他开口:"枯梦......"
"回答!"
"会!"宫涵月回答了,在男子几不可见的颤抖中。"不管原因是什么,草菅人命,总是错的。人命,并不似书生想的那般轻贱,也没有谁就该为谁牺牲。"
又是一阵死寂的沉默,旬枯梦闭上眼,复又睁开:"现如今,你还要问我‘如何'吗?"
回应他的,是宫涵月又猛又急,十成十霸道的吻。
旬枯梦被宫涵月突来的吻,震得有些措怔。让他不得不微微仰起头,承受他算得上是狂暴的吻。
一开始的昏眩感褪去,旬枯梦却恍惚了。他的吻,他的味道,他的蛮横......一切彷佛隔世之久,却又依然是如此的熟悉。他们,真的曾经分开过吗?
走神之际,宫涵月已经长驱直入,掠夺他口腔内的柔软。
宫涵月的舌,由微启的牙缝间钻入,勾着旬枯梦兀自出神的舌,纠缠。扫过舌尖的边缘红蕊,带起男子身体不自主的轻颤,也将他的意识带了回来。
回过神的旬枯梦察觉了男人的意图,心中一怒,也不在乎是否会伤到自己,牙关一合,咬向口腔内纠缠的舌。
血腥味立刻在小小的空间蔓延开来,不知是谁的血,谁的唾液,和着,分不清,究竟是谁的伤口,谁的痛......
伤了,宫涵月却没有退出男子的领域。淡淡地血腥味窜上鼻尖,彷佛解放了他积压已久的兽性,更加凶猛地,更加狂暴地,掠夺。
胸腔的空气,彷佛要被紧抱的双臂挤压出来,无法呼吸,旬枯梦整个脑袋开始轰轰作响,越来越昏眩。整个人,双手,都被宫涵月狠狠擒抱着,只能被动的接受着他的侵略。
挣扎中,只听到唇舌纠缠的间隙,飘出宫涵月模糊的声音:"痛又如何?我们一起痛......"
听到这话,旬枯梦蓦然僵住,只感觉那人放开了他的舌,却仍旧贴着他的唇一字一顿:"你痛,我痛,我们一起撑;我苦,你苦,我们一起担。会痛,会怨,会恨,那又如何?至少那还是有感觉的,至少我们的心还会跳,人还活着...... 不要逃,我们一起挣扎......"
宫涵月的话,一字一字的,敲在旬枯梦心上,震得他恍惚。
白静水,白静枫,萧恋,秦飒溟,萧晗薇,霍步云,单夕瑶,单夕影,雷诺尘,顾清吟,安忆......
一张张脸孔,模糊又清晰。
前尘往事,在眼前一一而过。
一切,彷如昨日。
脑中的画面,层层迭迭,转转兜兜......
蓦然,"人最可悲的,莫过于连自己也骗。" 冰冰冷冷,无情又有情的一句话,劈入旬枯梦脑里。
眼前,仿若是夕若瑾带着高傲的轻笑,质问自己:"旬枯梦啊旬枯梦,你还要骗自己多久呢?"
"旬枯梦,你我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
脑中的昏眩,心中的恍惚,渐渐清明。
"人命,并不似书生想的那般轻贱,也没有谁就该为谁牺牲......"
发了狠地啃咬辗磨中,旬枯梦闭上了眼。
宫涵月,你我,始终成不了......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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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有个杏花村,而实际上杏花村并不只有一个,而是有很多很多个。
京师最有名的酒楼,也叫杏花村。
酒楼有三绝。
一绝点绛唇。
三月梨花酿,翦水凝霜,罪罪似雪,占断天下白,压尽人间花。
冰冷,清冽。
梅花树下陈年雪,芙蓉枝头隔夜霜。
寒意侵衣,浸骨,沁心。
请君把盏梨花酿。
二绝故人香。
玲珑凌波仙,韵绝香仍绝,花清月亦清。天仙不行地,且借水为名。
罗衣怯怯,纤垢不染,含香体素欲倾城。
清幽,素雅。
空独倚东风,寒花寄愁绝。
唇齿生香,荡气回肠,恋恋故人香,最断人肠。
三绝惜衣红。
惜衣红为何?
没有人知道。
只因这惜衣之红,不是谁都见的起的。
很多人想知道什么是惜衣红,可都被这里的老板给驳了回来。
原因?
简单,不配!
可人天生便是这副脾气,越是见不着的东西,便越当作是宝。所以,这没人见过的惜衣红,就成了杏花村的第三绝,还是绝中之绝。
为何?
许是那一个红字,每每让人们想起红粉,红颜。
总之,是一切可以想起的香艳。

这里的老板名叫水潋滟。
滟,艳。
一个适合朱红,艳红,明红,火红的风风火火的美人。
带着柔媚的笑容,勾魂夺魄又不嫌过分放荡,眉目盈盈,七窍玲珑。

号称京师第一的酒楼自然是很忙的。
跑堂小二穿梭的像一只只花蝴蝶,只恨爹娘没给他多生一对翅膀两双手。
而此刻,这红红火火的酒楼中,一个角落,坐着一个人,甚是扎眼。
此人一身蓝衣,眸光睿智而凌厉,桌上放着的一柄宝剑,也是出了名了的利器。
他是谁?
只要是半只脚踏过江湖的人,都知道他是谁。
曾被人追杀至千里逃亡的倒霉鬼,扬名,毁誉,可仍旧是人中之龙的岑寂山庄大庄主-宫涵月。
可如今,说他扎眼,倒不如说扎眼的是他身边的两个人。
两个美人。
雪色罗裙的顾清吟,风风火火的水潋滟。
这两个人,都冷着双美目睨着他,而宫涵月,却低着头,喝着酒。
喝着点绛唇,品着故人香。
没开口。
他坐在这里已经七天,这两个人也看了他七天,一样没说话。
三个人就这么坐着,看着。面前是一壶点绛唇,一壶故人香,几碟小菜,很美,很精致。
可就是没人说话。
除了不说话,这三个人,本不该如此平和的坐在一起的三个人,却意外地平和。
※※※f※※r※※e※※e※※※*
话,还是要从那一夜,宫涵月同旬枯梦在浮云酒肆饮酒舞剑的那一夜说起。
那日,当藏青色的天,未全亮的晨光,从颓圮的残瓦破墙内,溢入浮云酒肆的时候,宫涵月闭着眸,下意识地往身畔探去,却扑了个空。
睁开眼,两人昨夜畅饮的酒还在,舞过的剑还在,纠缠的痕迹还在,唯一不在的,是那男子,青衣的男子。
宫涵月皱眉,晃了晃尚有些混沌的脑袋,昨夜的一幕幕闪入脑海,恍惚间,他似乎记得那男子曾在他耳边说过些什么,却又很是模糊。似乎是京城,杏花村,之类的话。
当下不及细想,自然是找人。然,当他找遍了浮云酒肆,踏遍了方圆百里,男子却如同不曾存在过一般,凭空消失了。
急急的回到岑寂山庄,男子也不在庄内,不仅他便寻不到踪迹,就连庄子里,振远镖局,相府派出去找他的人竟也一个个的失了踪,没再回来。
就这样过去了大半月,男子却仍旧毫无音讯。
宫涵月很急,他不知道旬枯梦去了哪里,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是要离开。
那一晚,他不是已经把要说的话都明明白白的和他说清楚了吗?
他要他!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绝不放手!
他想他们一起挣扎,不论自己身上的毒是否可解,不管他是不是要瞎一辈子,他都要他旬枯梦在他身边!
他不懂吗?
这样聪明的一个人,不懂吗?!
为什么还是要走?还走得这样彻底,这样不留痕迹!
旬-枯-梦!
辗转入心的三个字还没来得及消下烙印,安忆派人送来的一封密信,却彻底的要宫涵月傻了眼。
虽然经过君山那件事之后,安忆便回到振远镖局做他的少东家,但他却仍旧还是岑寂山庄的总管,宫涵月仍旧将山庄的大小事务交于他处理,只是,相处之间,却多了一份客气,一份......疏离。
看似什么都没变,其实,仍旧有一些什么,改变了。
安忆的密信上说,最近京城有一股新的势力浮现出来,并直接威胁到了岑寂山庄的存在。这一股势力看似竟是对山庄很是熟悉,山庄的好几处重要秘密分舵已经被对方瓦解,而且,行事手段狠辣非常,几乎是不留一个活口。
面对如此狠辣,又几乎是掌握了一切的对手,岑寂山庄当真是风雨欲来。
宫涵月很头疼,但真正让他傻了眼的,却不是这些。
安忆已经在信上写明,这一股势力的核心,很有可能便是蛰伏了很久的顾清吟,这也不足为虑,宫涵月早就想和这个女人对上一场。上一次在霍家废宅的帐,他还想找她讨回来。
让宫涵月真正在意的,是这股势力的另一个核心人物。
青衣,飞刀,目盲,狠决。
这个毁了岑寂山庄的重要分舵,轻易瓦解了安忆的重重布置,和顾清吟一起要搞垮岑寂山庄的人,居然就是他这些日子以来不停寻找着的人,他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人-旬枯梦!
旬、枯、梦!
为什么?!
这是宫涵月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在这之前,他们还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在这之前,男子还为了他身上的毒几乎送了性命,在这之前,他们还一起舞剑饮酒,一起痛......
仅仅过了半月,便要他面对再一次的被他出卖?
他怎么会相信?!怎么能相信!
对,宫涵月不信,不信旬枯梦会再次出卖他,再次要毁了岑寂山庄。
他们一起经历过的风风雨雨不允许他相信,一起面对过的生死背裂不允许他相信,他自己的心,不允许他相信。
他不信。
他一次次的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
他却又想起那男子的阴狠,不顾情分,不择手段。想起那一个个死去的人,想起那一笔笔血债。
有些记忆,总是在不适当的时候跑出来提醒着他,那男子,却又真的是那样一个人,不顾道义的,出卖兄弟的,草菅人命的人。
宫涵月真的慌了,心里空落落的像被人用枪给捅了个洞。
痛。
他更加疯狂的找人,他想要证明,证明旬枯梦只是一时兴起的离开,而不是蓄谋已久的失踪。
不是,不是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他在不停的告诉自己。
可是,有时候,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任你再怎么躲避也没用。

他一直找不到的人,自浮云酒肆的一夜后便消失无踪的人,那一天,竟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了。
"为什么?"这是宫涵月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想飞之心,永远不死。"这是旬枯梦回他的话:"宫大庄主这阵风,正好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帮顾清吟的,不是你。"宫涵月的声音低低的,仿佛不是在问男子,而是在说服自己。
别要我再一次的面对你的出卖,不可能的,我们之间经历的一切,你所做过的一切,都在说服我相信你,别摧毁了它。
"除了我,还有谁能对岑寂山庄如此熟悉?安忆吗?他不会出卖你的,可是我会。"
"枯梦,你究竟在干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宫涵月你知道吗,我会走这一步,全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
"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我有我的青天要飞,你有你的大侠要当,我要的东西,从来都是不择手段的去争取,因为我知道,如果不争,我就什么都没有。可是我的那些手段,在你的眼里,却都是错的。我要的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的手段就是踩着别人的命达到我的目的。可你觉得那是错的,你说人命没那么轻贱,可是在我看来,挡路的人,就都该死。你也一样,你要是早点死了,我早就权势在握,可是你偏偏不死,偏偏要挡着我!"
"你不是夕若瑾。"所以,别拿他的那一套说法来搪塞我!
"我不是夕若瑾,我是旬枯梦。夕若瑾和旬枯梦是同一类人。原本,我还想继续骗自己,可是,是你对我说的,人最难骗的,就是自己。浮云酒肆那天晚上,倒让我明白了一件事,过程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宫涵月,那天晚上没杀了你,就当是把你我之前的事,一笔勾销了吧!"
"枯梦,别再做要我真的想杀你的事。"
"杀我?呵,反正,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杀我了,再多一次又能怎样?其实你一直是想要杀我的,皇城的时候是,君山上......也是。就连刚刚见面,你也是想要杀我的吧?你早就在怀疑了,不是吗?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我是不会做什么好事的。"
"既然你要毁了岑寂山庄,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直接等我毒发,你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有一切。"
"我要的不仅仅是岑寂山庄,我更加不服气。为什么我就是杀不了你?宫涵月,我是要证明,两年前你不死,不过是因为运气。可是这一次,你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你的毒,会解,解毒之后,你我就不妨,再来一次千里追杀。我倒要看看,这一次,还有谁能救你。"
※※※f※※r※※e※※e※※※*
那一日两人的对话又一次的浮现在脑海,宫涵月叹口气,缓缓地,轻轻地,幽幽地,叹。将积压在胸口上的那份闷,重,一分一分,一寸一寸,一点一滴地,叹出。叹,飘散在郁结中,没有方向可去,只能茫然的,再叹。
那一日之后,他蓦然想起了杏花村,那个晚上,男子在他耳边说过的杏花村。
于是他来到这里,他告诉自己,他等他七天,若是七天之内,旬枯梦在这里出现,那么他就会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他是不会再一次出卖他的。
若是旬枯梦没有出现......
那么,他也会说服自己相信,相信......他又出卖了他。然后,照他说的,等他的又一次追杀。
杀到......他们之中,有一个倒下为止。

可是他没想到,到这里的第一天,他便遇到了老板水潋滟,接着出现的,则是顾清吟。
他没和她们说话,点了酒菜,坐在这里,一天天的等。
每过去一天,他都会告诉自己,也许明天,旬枯梦就会出现。
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连他自己都不再相信,所以,他干脆不再说话了,只是等。
那两个人也陪他等。
宫涵月没有问顾清吟为什么来,他和这个女人,没什么话要讲。
而水潋滟......
也许,她只是好奇,这位客人,为何不问这酒楼的第三绝-惜衣红罢了。

这沉默,是顾清吟打破的。
略施朱粉的巧嘴一张,武林第一美人未语先笑:"宫大庄主,我们又见面了。记得在霍府之时我曾经说过,宫大侠手下留情,小女子定当有份大礼送上。我这次来,便是来送礼的。"
宫涵月还是没说话,他只是喝了一口点绛唇,再缓缓地放下杯子。
这酒虽好,却不及那不掺水的酒不经味蕾的辛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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