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与星星————seiran
seiran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关灯
护眼

这里是有名的三不管地区,就算随随便便死了一个人,也不会引起轰动,住在路边大楼里的人只会推开窗门,习以为常的吐一口口水,说著『又死人啦』这样的风凉话,然後,就关上窗。
这个地方就是这样的随便、无理,连章法也不存在的地区,因为房租便宜,白夜在半年前搬进了其中的一间小公寓的三楼;他在隔壁那对夫妻无意义的吵闹中度过了这半年,下半年的房租上一周才交给有著一双总是透露出不怀好意眼睛的胖房东,那是他三个月的打工费。
「喝、喝......喝、喝、喝--」
急促的呼吸声在白夜的耳边回旋,他转身用睁开的那只眼睛看著身旁大口喘气的年轻男人,这个人梳理整齐的头发经过刚才的折腾已经零乱了,脖子的地方有一些血迹,白夜抿著嘴唇,抬起了手指。
当沾著献血的指尖缓缓的靠近自己,几乎只有五六厘米的距离了,林司阳的瞳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紧握著青年的手掌瞬间松开,反手就拍开了那只冰冷的手臂。
『嗒。』
手臂与手臂撞击的声音,划开的,不仅仅是两人的距离。
「--」
这就是、多管閒事的结果。
白夜什麽也没说,深夜的风吹过他的嘴唇,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隐隐发作,被扯坏的衣服已经没有挡风遮体的作用了,眼睛所看到的地方,有破碎的衣料、也有泛出淤青的皮肤,至於血迹,从右边脸孔流下来低落在衣服上,大约也有好几处。
「对不起、我刚才......」
无法表达清楚的林司阳只能攥紧自己的手掌心,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那是下意识条件反射下的举动并不是出於他本身的意志,因为有著无法随便就说出口的往事,究竟该说什麽才能身旁这个露出冷漠表情转过头的人解除误会呢?
两个人站在这条三不管的狭隘马路上,周围并不安静,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打麻将的声音,还有一夥男女大声唱歌的喧闹声;有人从高处吹了一声口哨,充满戏谑的笑声很夸张的从两人的左上方传来。
「HI~BOY、那是你的情人?长得真不错,给你一百美元,让他来我床上过一晚怎样?」
林司阳还没有来得及抬起头看清楚说出这种话的男人的模样,他就看到身边这个伤痕累累的人往前跨了一步,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同时令人错愕的话语从白夜的口中快速飞出。
「You stupid jerk!」
你这只蠢猪。
这句典型的美国脏话,就是从当年被称之为『超人气!』、『超有气质!』、『绝对有贵族血统!』的,当之无愧大学部人气NO。1『星公主』的白夜口中,说出来的。
--结果,林司阳一句话都说不来了,他因震惊而站在原地,等到意识回到现实中的时候,他已经被拉出了那条马路,而倒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个人,就连最後的意志力,也消失了。
叶凡地诊所就是他的家,所以不论是浴室还是厨房,一应俱全。
林司阳穿著乾净的衣服从浴室里走出来,他的头发因为蒸汽的关系所以显得潮湿,至於受伤的地方,很幸运,没有。
在浴室里他就听到了医生用很快的语速对著门另一边的自己发著牢骚:他自己都说了让你别管他,你居然还跑去找他,看吧,就连你自己也弄得一身狼狈!见鬼了,你又不是他的关系者,却管那麽多閒事,他醒了也不会感激你!
林司阳推开门,他看著医生的眼神没有过多的情绪;会想要责备是因为关心,曾经经历过的痛苦遭遇在每个人的心里留下的创伤也许会花去很长的时间才会淡忘,可是现在,仅仅只过了三年,他忘不了的事情,医生也无法忘记。
比起那时候毫无知觉的自己,守在床边不断祈祷的每一个人,都有著属於自己的悲伤记忆,想要做点什麽,却什麽都做不到,就算伸出手紧紧的握住插著输液管手,自己也不会给他们任何反应。
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林司阳能够听到,能够感受到;他想要马上醒过来,告诉围在身边所有的人『我没事了』,然而却用了很长的时间,从梦境回到现实,让所有人的眼泪变成笑容,真的是非常漫长。
叶凡的话,他全部听见了,只是无法给予亲友想要的回答。
放不下那个人,无论如何、都放不开手。
放手的话、那个人会消失吧。
不知道为什麽,林司阳总有这样的感觉,就像当年总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却始终没有掉落的自己那样,如果没有家人与朋友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呼唤他归来的声音、握著他的手与他交谈,现在恐怕早就没有『林司阳』这个人了。
「学长他没事了吧?」
林司阳移开了目光,他现在唯一所能想到的是,白夜满身的伤痕,带血的眉角让他只能睁著一只眼睛,在寒风渐渐刮起嚣张的夜晚,那个人仅凭最後的一点意识,把自己拉出了那条危险的马路,在看到等在路口的叶凡与他身後的跑车的同时,白夜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整个人瘫软在林司阳的肩膀上。
「死不了。虽然身上又增加几处伤口不过这个人的运气倒是很好,他愿意太平安静的躺一个月的话,我保证一个月後他会比现在更好......唯一遗憾的是他的脸,恐怕要破相了。」
即使对那个人有著相当自私的成见,医生的口味还是透露出了惋惜,排除那个人将来可能会造成的麻烦不谈,光是那张脸孔他个人倒是很欣赏,至少赏心悦目。
「我现在可以去看他吗?」
林司阳垂下了眼睛,额头的水珠顺著光洁的弧线流入了他的眼中,眼睛有些刺痛,他急忙用手背抹掉眼眶里的水滴,思绪停留在了这一刻。
叶凡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平静的飘进了他的情绪里,从鼻尖深吸入肺部的氧气带著一点植物的馨香,在这个诊所的很多角落都像这样能闻到护士刻意包装好放在一旁的干花的味道,淡淡的香味没有太多的刺激性,反而有一种舒畅的安心感。
「叶凡......谢谢。」
并不沉重的两个字,从林司阳的口中说出,还有他松了一口气之後的平淡笑容,都让医生把想要说出口的话全部咽了回去,眼前的这个男人经常会直率的说出自己的感情,叶凡知道他这一回的『谢谢』,是替那个正熟睡的人说出口的,想到这一点,他的情绪更复杂了。
「烦死了,你去看那家伙吧。」
医生扭过头,嘴角抿了抿,露出一副想要生气最终无可奈何的表情。

白夜可以清楚的听到仪器运作的声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声很细碎的从左边的方向传来,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在对谈,不算陌生的两个声音。
......医生说只要手术的话,是可以去掉的。
--
男人说了什麽,他听不清楚,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才察觉自己其实闭著眼睛,大脑的神经能够感觉到左手手指有了一些微小的动作,一下两下,从小指直到大拇指,然後他感到有一个人的气息从上方,扑向自己的面颊。
「学长?」
......这家伙。
全身感觉不到多大的疼痛的原因,白夜猜想自己的身体应该是被注射了麻醉剂,可是左边的眼角却意外的隐隐作痛,似乎是在提醒他,这就是多管閒事的下场。
那时候什麽都不做的话,这个同样对自己管了很多閒事的家伙、也许会死。
就当作是、他之前救了自己的回报吧。
「学长?」
烦人的声音又一次在近距离的地方响起,这个时候的白夜,意识已经完全复苏了,他在缓慢的几次深呼吸之後,决定放弃无视这个声音的念头。
「你靠的太近了。」
干涉的喉咙里发出了这个沙哑的声音,在睁开眼睛之前,他费尽的把全身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声音上,几秒钟後,那个恼人的气息终於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椅子被拉动的声音。
眼睛、第一次无法顺利睁开,眨动了几次之後,终於能够承受房间的柔和灯光;白夜看到了一张脸孔,从紧张焦急逐渐转变成平静安心。
「你的......」
他记得,自己晕倒前一直想著的是,这家伙的脖子上的血迹、这个人受伤了。
「没事吧......」
黑色的眼睛从睁开就盯著床边男人的领口,在那里,白夜并没有看到记忆中的血迹,也没有看到自己以为的伤口。
原来、是错觉。
『太好了。』
很轻很柔,就连他自己都听不到的这句话在脑海中浮现;白夜丝毫不意外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自己而受伤那种事情,对他而言比自己受到伤害更加不可原谅。
所以,白夜不需要任何朋友,有关系的人,在这个世界有一个父亲就够了。
「我没事,身上的血迹是你的。」
林司阳没有原因的,忽然微笑起来。
所有人都告诉他:你错了,不要再重复过去那样愚蠢的行为。
对或者错,林司阳没有刻意去区分这之间的区别,在这个人、那个人的面前他不会提起关於那个时候的任何一句话,心里却没有回避、不愿想起;思绪浮上心头的时候,他也会记起那时候、开心的事情。
後来的事情,是谁都没有料到也不希望发生的;可是对林司阳来说,他并没有後悔,那一天,把那个人捡回家。
一如现在。
「笑什麽。」
白夜直视著林司阳的笑脸,右眼的上方又疼痛了起来,他有相当不妙的预感,纠缠不清这几个字渐渐在意识中清晰起来,他知道自己的预感一向好的不灵坏的准。
这个人的笑容,没法让人讨厌。
『真麻烦。』
「不管别人怎麽说,学长给我的感觉并不坏,你果然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果然、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搞什麽啊!
白夜恶狠狠的瞪著床边的男人,一直到不得已必须眨眼睛的时候,他才收回目光,短暂的几秒钟之後,他张开嘴呼出一口气,发疼的眉角是某种预示,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背脊传来的镇痛,早就结疤的那道伤口为什麽、会那麽痛?
『白夜有著表面上看不出来的温柔,那种温柔,真不想让我之外的人看到。』
多久以前,有个人喜欢把这种肉麻的话挂在嘴边,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遍又一遍,就算生气的命令他不准再说,最终还是会沉醉在那个人的温柔拥抱中。
「我需要躺多久。」
虚弱逞强的声音,问出了这句话。
「至少一个月,叶凡说视情况而定,如果你又像之前勉强离开的话,大概会躺三个月、而且......」
林司阳顿了顿,用尽量平和的口吻说出了这句话,「而且你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回去的话,也许又会遇到同样的事情,所以那个地方再也不能回去了--这一次,无论如何林司阳都不会再让这个人随意离开了。
面对无法反驳的事实,白夜放在被子里面的手掌悄悄的攥紧,感激的话他说不出口;拒绝的话只会让自己觉得更可笑,所以他只能沉默不语。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站在一旁准备为白夜测量体温的护士推了推林司阳,林司阳站了起来,他看著护士小心翼翼的拉开覆盖著白夜的被子,在乾净的病服下露出的手掌上,插著细长的输液管,而那个人的手指上则有著细小零碎的伤口。
「你的皮肤很好噢,而且治愈力也很好,所以那些小伤口过阵子会消失的,不过你背後的那道伤疤不打算去掉吗?」
女性毫无恶意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却也让头一次听到这件事的林司阳,脸上的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闭著眼睛的白夜没有因此而睁开双眼,他清咳了一声,冷淡的回答著。
「不用管它。」
「唉?噢。」
年轻的女性露出了遗憾的神情,在量完体温之後,她打著哈欠离开了房间。
白夜感到有种说不出的疲惫开始在全身扩散开来,那不仅是身体上的创伤,精神上也因为一连串的事情而显得异常疲倦,他想要好好的睡一觉,不管醒来之後会发生什麽,现在、就让他安安静静的好好休息吧。
林司阳看出了这一点,他尽量缩小幅度坐回了椅子上,看著那张逐渐安详、找不到任何情绪的漂亮脸孔,他一点点凑近白夜,在两人的距离只有十厘米不到的地方,他的脸孔停了下来。
「学长......」
这家伙、又在打什麽注意......
全身的酸软让白夜的意义渐渐远离,他任凭有谁的手指撩开自己耳边的头发,任凭那个人用相当好听的声音说著什麽,而他,只是不知不觉的支吾了一声。
好像、答应了什麽......

『学长、搬去跟我一起住吧。』

眉角的伤口三天之後就可以拆线了。
医生的嘴上说著『是男人的话就不要喊痛』手指的动作却异常温柔,白夜安静的闭著眼睛,呼吸很平稳,反而是一边的护士莫明其妙的小声说著『好可惜』,另一边的男人居然也应和著她,用更小的声音说了一句『真可惜』。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医生的手指离开了额头,依然闭著双眼的白夜先是颤动了一下眉毛,果然没有疼痛的感觉,他抬起手臂,用掌心捂住受伤的地方,指腹触摸到了那道伤痕,手指的触觉告诉他这道伤口并不算长,从眉毛的上方一直延伸到眼角上方。
「情况不错,没有伤到眼球所以不会有失明的危险,不过伤口太深了,不做除疤手术的话,它会一辈子跟著你。」
白夜听到了这样的话,没有犹豫就睁开了左眼,对面是医生竖起的镜子,他看到自己的半边脸孔,面无表情的自己;接著捂住右眼的手也放了下来,整张脸孔以对面对的形式呈现在眼前。
比想像中更长的伤口,赤裸裸的成为他脸孔的一部分。
过去被无数人羡慕、嫉妒、甚至想要占有的脸孔,终於不再毫无瑕疵。
白夜、反而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感。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如果你想要做手术去掉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络--」
「不用了,这样很好。」
再一次仔细端详自己脸孔的青年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了其他三人都吃惊的一句回答。
「为什麽啊?!那道疤多难看,医生好心建议你耶!」
护士用高分贝的音量喊出了自己的忿忿不平,医生瞥了白夜一眼,只是拿开镜子摆在一旁,同时用警告的口吻看著写著一脸可惜的林司阳。
多管閒事这四个字,他已经懒得说了,看这家伙的表情就知道他会说什麽。
「如果担心钱的话,我--」
「跟你无关,也不是钱的问题。」
这样的话,让林司阳再也说不出什麽了。
看吧、我就知道。
医生用眼神这样示意林司阳。
白夜恶劣的顽固性他早就发现了,在这个老是板著一张脸孔,话也不多的人的身上,他感觉到很多复杂的情感;这个人讨厌被人同情、也不想与人有多馀的交往,一点都不任性,脾气说不上恶劣还是冷漠,无法让人讨厌,也不想去喜欢这个人。
最莫名的是,他会擅自走出病房,一个人站在外面的院子里,就算没有星星,他也会抬起头看著什麽,每一次都要让自己强忍著怒火与疑惑,强硬的把这家伙拉回病房。
这种人,叶凡还是第一次遇见。
故意让别人讨厌自己的人。
「司阳,别管他了。」
这句话能起到任何作用的话,自己也不会那麽生气了吧。
「那不说手术的事情。一个礼拜之後,你会搬到我居住的别墅。有一件事情我想说出来的话,你会生气,所以在开口之前,一定要对你说声『对不起』,就算你想揍我,也可以,不过得等到你的伤全部好了之後。」
罗嗦的男人。
白夜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对於要搬进林司阳的别墅这件事情,他在醒来之後强烈抗议,却被林司阳用『学长想要还我医药费吧?那就在我家打扫房间抵消吧。』这样的理由理所当然的回绝了,面对笑容温柔却态度坚决的男人,白夜在病房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时候,重重的把枕头丢向了紧闭的房门。
「你说出来我再考虑揍你哪里。」
唔--好可怕的感觉。他想叶凡没有说错:白夜就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
「我稍微......调查了一下你的事情。你现在的工作,还有你父亲的病情都......」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