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与星星————seiran
seiran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关灯
护眼

林司阳说:我知道了,帮我好好看著他,这边一结束我就冲过来。
两个小时之後,林司阳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白夜呢?!学长呢?他在哪里,他--」
林司阳向前几步,双手激动的握住了叶凡的肩膀,眼神中有著明显的慌乱,这样的林司阳,很少见,在他的记忆中,不论发生什麽事情,林司阳总是露出阳光一样的灿烂笑容去面对,这样阴暗的神情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理智点!这里是医院。」
虽然惊讶於他的反常,可是叶凡并没有因此失去作为医生的冷静,他挥出手,对著林司阳的面颊轻轻拍打了两下,在看到那双原本无神慌张的眼神逐渐回复往日的神采之後,才松了口气。
「抱歉、我有点失常。」
左颊传来的微微的疼痛让林司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避开叶凡深沉的眼睛,这种时候他不想让任何人看穿自己的情绪,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只想看到平安无事的白夜!
「......你那位学长,一个人坐在对面那个房间已经两个小时了,虽然那个房间没有人住,不过你最好把带回家让他好好睡一觉,否则再过几个小时,他大概会死在那里。」
叶凡用了一些力气,把林司阳推出了这个房间,手指指向不远处的另外一个房间,门口的门牌上什麽字都没有,而房门也紧紧关闭著,简直就像是一间打不开的病房。
用强烈的目光注视著紧闭的房门的林司阳没有迟疑,也没有对叶凡说著感谢的话,映在医生眼中的好友的、男人的背影,竟有种陌生的错觉,这家伙真的长大了,不再需要他们多馀的保护了啊--
「......」
医生颤动的嘴唇,说著什麽,轻微的就连他自己都听不见了。
陈臣、对不起。

开门的声音,百叶窗被半开的窗户外吹来的风带起降落而发出的无节奏的拍打声,底楼传来的救护车『乌啦乌啦』驶入驶出的刺耳声,房门打开之後,走廊上人们说话的声音,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白夜坐在被洗的很乾净的白色床铺上,後背有些弯曲,脸孔垂下形成一个突兀的弧度,一双腿荡在床边,鞋子的前面踮起脚後跟并没有碰到地面,往上看,他摊开在腿上的双手就像是昆虫的幼虫那样弯曲起来。
借著外面的月光,走进房间之後的林司阳看到了这样的画面,简直就是一尊无迹象生命的塑像;背对著窗口的白夜,林司阳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眼睛,他的嘴唇。
可是他听到了声音,是歌声,断断续续,沙哑无力,不悲伤不感怀,就只是细微到几不可闻的支吾声。
放在身後按在门把上的手拉动了一下,门锁传来轻轻的扣锁声响,走廊里的人声、走路声还有护士大叫著『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的声音顿时消失了。
林司阳走了几步,觉得肩膀在颤抖,现在明明是夏末的季节,可是站在这里,他仿佛置身冰窖,手臂以及双腿都莫名的起了鸡皮疙瘩,张开嘴吸气的时候,牙齿吸入了一阵冷到骨头都会打架的寒风。
「......」
他发不出声音,就算是一个音符也无法从喉咙里脱出,牙齿吸入一口气之後,轻轻的咬住了有些乾燥的下嘴唇,他咬的并不用力,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行为罢了,再也跨不出一步,只能站在原地,什麽都做不到。
「...@...#...$...%...&...*...」g
断断续续的歌声,听不清楚歌词,也看不到那个人嘴唇的动作;然而林司阳知道,这个人并没有哭。
林司阳注意到房间的角落有一把椅子,他小心谨慎的走近它,又拎著它,无声的回到原地,坐在了上面,这是他能想到的仅仅能做到的事情,不打扰那个人,默默守在一旁的唯一的方法。
『一定要哭,哭不出来也得哭』那样的话,太残忍了,为什麽一定要哭?难道只有哭才是表达感情的方式吗?被强迫然後哭出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适用的。
所以,林司阳在等待,即使什麽都看不到,他仍然会等到这个人自己想哭的时候。
背部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的双手放在大腿上,他平稳的呼吸就像是那细碎歌声的伴奏,林司阳的脑海中渐渐的响起一首歌,他不记得歌名也不记得究竟是谁唱给自己听的,也许是很早很早以前,自己还是婴儿的时候,母亲为他所唱的催眠曲。
浮现在脑海中的音符,变成了蜿蜒流动的河流,不知道哪里是源头,又将流向什麽地方,它流过他的记忆,滋润了他的喉咙,蠕动的喉结有一种冲动,舌头发出了微妙的颤动,那是、第一个音。
嘴唇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也或者它只是反应出林司阳的意识行为,记忆中的语言似乎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林司阳唱著就连他自己都听不懂的歌词,轻轻的、柔柔的,像是在唱歌,又仿佛朗诵,他看著自己的手心,轻声哼唱著脑海中的童谣。
十米以外,坐在床上的人停止了歌唱,他没有任何动作,弥漫在空气中的气息也不曾改变,白夜维持著林司阳进来时的姿势,黑暗中,林司阳依然看不清他的脸孔、他的表情。
「......」
用力呼吸的声音。
「他......醒了过来......」
沙哑到让人以为他哭泣的声音。
「手指、勾住了我的拇指,那是他最後一点力气,都给了我......他说他想要听我唱歌,所以我唱了,他最喜欢的歌......」
然而林司阳知道,这个人并没有哭泣。
「他跟我说对不起,说让我伤心了。」
他并不是、在说给这个房间的『任何人』听。
「还让我哭......说什麽『白夜、哭吧』,自说自话的......」
他只是、自言自语。
「然後,他走了。」
他睁开的眼睛里,映出了一张笑的很难看的脸孔。
那个叫做林司阳的男人,不知不觉不知道什麽时候,走到了这个名为白夜的青年的面前,蹲下身体,抬起头,从下往上看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没有眼泪没有神采,无底的空洞倒映著林司阳无比难看的笑容。
「你笑的很难看。」
「我知道。」
「刚才那首歌,继续唱下去。」
「好。」
林司阳的脸孔,仰起了一个角度,两张嘴唇间,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我可以亲你吗?学长。」
「不可以,你我不是同一类人,还有......我说过,我不是你的学长。」
白夜没有动作,没有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知道了,白夜。」
唱著歌的嘴唇,划开一个不满的弧度,男人露出孩子一样的表情,拇指按在了微微噘起的嘴唇上,然後他伸出手,让那只有著自己唇印的手指、仅仅是自己的手指,吻上了白夜的乾涩苍白的嘴唇。

叶凡打开房门想要走进去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的时候,却愣在了门外,一动不动。
走廊的灯光射进这间平时只是作为护士休息用的房间里,光芒照在两双腿上,身材宽厚的男人蜷缩著身体,而他的身边是同样姿势的纤细青年,两个人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微妙,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是心脏的模样。
搞什麽啊,居然在这里睡著了,还抱在一起OTZ算了!懒得管你们了--
叶凡小声嘀咕著,关门的动作却轻柔的过分,丝毫没有惊扰到睡梦中的两个人。
他没有忽略,灯光最暗处,那张板起来睡著的脸上,细长的眼角,还能看到的一点泪痕。

『白夜,我可以叫你白夜吗?』
他知道,自己正做著一场关於记忆的梦,那既不是美梦,也不是噩梦,只是存在於脑海中的片断重放而已
『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有一个人,用直接却不粗鲁的姿态闯入了他一如死水的生命中;那个人站在最高峰的山崖上,向他伸出了强而有力的手;拒绝不了,无法拒绝,被勒在悬崖边的自己被迫举起双手,脚下什麽都踩不著。
『我不是白夜的,可是白夜是我的,你是我一个人的专署物。』
他被高高的吊起来,双手被麻绳捆绑,双腿被锁链困住,他触摸不到任何人,任何人也触摸不到他;因为那个人,所以他感受不到别人的体温。
『白夜会变成别人的所有物,对不对?呵呵......那就让我毁了你吧。』
十厘米长的利刃,划开了他的身体。
那个人,自始至终,都维持著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

先是鼻尖,然後是面颊,感到一点湿润。
水......?
在睁开眼睛之前,白夜舔了几次嘴唇,他感到莫明的乾渴,连续滑动的喉结总算让刺痛些微的减缓了,腹部传来的气通过喉咙发出了沙哑的唔咳声,他想要转头,这时候才察觉有什麽东西紧贴著自己的脸孔。
「......」
耳侧,有人的呼吸声,不是自己的。
--?
--!
蓦然睁大的眼睛映出一张半睡半醒的脸孔,身体同样与自己紧紧依附的男人无意识的扯了扯唇角,张开口打著哈欠,乾燥的唇瓣不经意滑过了白夜的面颊。
林司阳。
随便就惊惶失措不是白夜的个性与作风,他忍住想要揍人与推人的冲动,在确定自己身後还是平摊的床单之後,他挪动著身体,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学、长......?」
因为他的动作而逐渐清醒的林司阳,眨著迷糊的双眼,眼角的透明的液体顺势滑落,这也让白夜意识到到了,刚才自己脸颊所感受到的,是这个人的眼泪。
「哎?」
林司阳也察觉了不对劲,伸出的手揉了揉眼角,擦掉了更多的透明介质。
「你哭了。」
白夜以为,林司阳是因为他的父亲的事情,流泪了。
「刚才做了一个梦。」
这句话之後,白夜再也没有听到任何更多的解释。
眼神彻底清亮的男人别开视线,将目光放在了白夜身後的视窗上,原本打开著的窗户被关上了,而百叶窗也被拉到了最底下;两人的身上都盖著一条羊毛毯,曾经有人进入过这个房间,为他们做了这一切。
叶凡。
想到那位贴心的好友,林司阳忍不住浅笑,他又打了个哈欠,看著白夜起身、下了床,用毫不客气的态度拉过还覆盖著自己身体的毛毯,严肃的折叠好,放在了床头。
「白夜如果是女孩子的话,一定会是很贤慧的家庭主妇......」
这句听起来像是调戏的话还没说完,林司阳的正脸就被枕头狠狠的压迫住,无法呼吸的他挣扎著拉扯枕头,在看到白夜嘴角滑过的淡然微妙的弧度时,他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他不是第一次看到白夜的笑容,可是这个时候能够看到这个人笑了,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悸。
喜欢这个人,越来越喜欢,不仅仅是喜欢--
到此为止,林司阳不会再继续探索自己的感情,那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不想让这样的感觉最终成为一种负担;曾经被伤害过,也伤害过他人的自己,有一天或许会重蹈覆辙。
『是你让我变成今天这样,你就是罪魁祸首。』
他忘不了的,不止是这句话,还有那个人。
白夜察觉到了林司阳的脸上忽然浮现的深沉表情,他没有说话,在把枕头放回原处之後就走到了床边,伸手拉起了百叶窗,外面是一片迷朦柔和的光,他稍稍打开一点窗户,让房间内外的空气能够流通。
清晨的凉风,扑面而已,因为刚醒来的缘故,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的环抱住自己的双肩,手掌摩擦著肩膀;冷风吹过露在外面的锁骨,拉拢领口的时候才察觉,项链不见了。
他仍然没有慌乱,转过身体,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放在了刚才躺著的地方,已经坐起来的林司阳的手抬了起来,在他的拇指与中指之间荡漾著的,正是自己重要的项链。
「白夜,这个。」
林司阳拿起挂在银质链子上的戒指,没有花纹设计极其简单的圆圈,在它的内侧刻著一排很小的字,那是一个他很熟悉的名字。
白夜。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眯起眼睛凑近戒指想要看个仔细,没想到已经走到他面前的青年乾脆的伸出手,什麽都没有说;林司阳坐在床边,抬起头看著他,漆黑的双眼中倒映著一张冷漠的脸孔,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与往常并没有区别。
始终是一团谜。
「抱歉,侵犯了你的隐私。」
白夜接过男人递来的项链,重新带回胸前,之後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林司阳即使想要再道歉也因为他警告的眼神而不得不将话卡在喉咙口,这时候,紧闭的房门传来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注意到的时候,门已经被拉开一道短短的缝隙了,林司阳熟悉的声音从缝隙的那一边传了过来。
「是我,可以进来吗?」
「没关系,进来吧,我们都醒了。」
对於好友的体贴,林司阳从来都能感受到,叶凡看起来粗枝大叶,可是却是对朋友、重要的人十分的温柔,坚强且可靠的叶凡,林司阳很喜欢这个朋友。
医生快速走近房间之後,顺手就关上了房门。
「睡醒的话,就该处理你父亲的後事了。」
「我来--」
「我自己会处理。」
快速果断的打断了林司阳没有说完的话,白夜的眼中,找不到一丝的悲伤;林司阳知道,这个人比所有人想像的更加坚强,想要看到他的脆弱,并不是那麽简单的一件事--可是即使这样,林司阳却仍然不希望那一天的到来。
住在被施与魔法的高塔中的长发公主,总之站在围墙的里面,用沉默的眼神看著遥远的方向,自己只想在公主的眼中找到喜悦的光芒,而不是哀伤。
他只有这一个愿望,自始至终藏在心底。
乾涩到不舒服的眼睛眨动了几下,挤不出一滴眼泪;医生似乎早就料到这种状况,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瓶人工眼泪,准确无误的丢到了林司阳的身旁。
这个时候的白夜,早就越过叶凡,拉开门离开了这个房间。
林司阳听著轻轻的关门声,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总算泛出水滴,外面的阳光,越发灿烂起来。

白夜父亲的骨灰,就撒在这个城市最大的公园的湖泊里;那是这个城市里,父亲最喜欢的地方,从前每个周六的早晨,父亲会一个人来到湖边,唱著他最喜欢的歌。
白夜留下了很少的骨灰,放进了很久之前,在家乡破旧的小庙里求来的护身符里面,他告诉林司阳,在那个很小、人口只有这个城市十分之一的小城镇里,已经没有与他有关系的人了。
正因为爷爷与奶奶的去世,所以父亲才会带著他来到这里。
从现在开始,他只是孤单的一个人。
这是白夜放在心里的话,他不会说出口,偶尔会觉得寂寞可是渐渐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之後,『怕寂寞』、『怕孤独』、『不想要一个人待著』......这样的想法,早也消失了,也所以,住在林宅的这些日子,起初让他很不适应。
推开房门之後会有人微笑著说『早安』,不论走在哪里都有穿著COSPLAY女仆装(听说那是女主人根据自己的喜好而定下的家规)的佣人,恭敬的叫著『白夜少爷』,就算他多次对林司阳提出抗议,最後总会被一句『让她们这麽叫吧,我们家女仆可不是随便都会叫人少爷的,对喜欢的人她们才会用敬语^^v』(听说是自由至上的女主人这样要求的)堵的无话可说。
『被人喜欢』对白夜而言,其实是一种负担;然而当林司阳这样告诉他的时候,白夜平静的转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嘴角微微的动了动,他知道嘴角有一个很浅几乎看不出的弧度。
因为、没有人会希望自己被别人讨厌吧。
一个礼拜、两个礼拜、三个礼拜......一个月之後,白夜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现在回想起来,『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他曾经以为自己到死都只会是一个人--
「太自以为是了吗?」
自言自语的话脱口而出,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音量,所以听在旁人的耳中,就是一声嘀咕。
「什麽?」
林司阳以为,他在对自己说话。
白夜没有理睬他,慎重的想要把护身符戴在脖子上,林司阳看著他拿下原本挂著的那枚戒指,就这样在自己的面前很自然的把戒指同样放进护身符之中,然後才把护身符戴了起来。
林司阳对那枚戒指,始终抱著好奇的态度。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