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琴————江边一朵云
江边一朵云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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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泅飞,你可是我晋家长儿,当年古家无子,为了保存家业我才不得以将你送人。"晋老爷面无愧色,只更逼近了桓楼,轻道:"知道了这些,你还要杀我么?"
桓楼退后,双眸失了神采。
他喃喃道:"你骗我。"
晋老爷直了身,道:"我没骗你。按辈分,卿儿该叫你哥哥。"
"不可能。"桓楼笑,一边嘴角提起,他拖着剑后退。
"你耳后,可有一颗红色的朱砂印记?"
桓楼惊得抬头,眼中惶恐。
晋卿盯着他,搀了他的手,他未曾见过桓楼这般模样。
哥哥?兄长?
他心里这样叫,突觉陌生非常。
桓楼猛一挣,弹开晋卿,狠力甩剑到晋老爷肩上。晋老爷踉跄了下,勉强站稳。
桓楼咬牙,大喝一声,再甩,猛力的甩,几次过去,却总是在距离晋老爷脖子一寸的地方颤抖停下。
晋老爷嘴角浮现胜利的笑容。
桓楼双目含泪,流下,顺了他英俊削弱的面颊。
他咬着牙道:"可恶--我不会听你说的--"
"可惜,泅飞,你真是我晋项的儿子。你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的--"
晋老爷上前,轻手一弹,将桓楼的剑弹落在地。桓楼无力的跪下。晋老爷走到他身边,手掐了他的
脸,抬起,仔细的看。
他道:"我儿,二十三年没见,你已经这么大了--"
桓楼由他抓着,眼泪蔓延直下,滴在他手背,他似乎烫着了,猛的一缩手,皱眉。
晋卿跟着跪下,扶着桓楼,心疼得无能为力。
"泅飞,或许怪我,当初为了晋家前途将你送给古家。可你现在要知道,你生是晋家的人,死是晋家的鬼,你和卿儿,是真真正正的兄弟。"
他笑起来,拉开瘫坐的晋卿,蹲在桓楼身边。
"泅飞,当年古家的香料是我下的毒,相生草,可没想到你也用了同样的手段来害我晋家。果然不愧是我晋项的儿子。"他凑近桓楼,抬着他无力的下颚,道:"你可知道,你非常像我年轻的时候,够毒够恨。可惜,你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弟弟。可惜,你到现在才知道,你是我的儿子。"
晋卿看着桓楼,他双目失神。
晋卿扑到晋老爷面前,抓了他的脚道:"爹爹,你放过哥哥,求求你,放过哥哥--看在他二十多年流落在外的份上--请您放过他--"
桓楼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听着他们纠缠。他跪着,双脚没有知觉。头低垂,发落,颓唐得无以复加。
他轻轻从腰间拿出一个瓶子,打开,倒出一株微草。
有些枯黄了,他呆滞的看着,没在意周围人的动作,然后兀自放进嘴里。
他们都没有看见,他一个人做完了所有动作,然后条理不乱的将瓶子收好。
他开口,一声一声,一句一句,一字一字。
没有力量,却寒气迫人。
他道:"晋老爷--你让我的生命,成了天下最大的玩笑。"他说,"过去这些年,我的生活,只是你的一场生意。"他一笑,抬头,眼神空洞得骇人,"谢谢你,让我知道了这些。"
他跪到晋老爷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越凑越近,将要抵上。
他道:"你,会放了晋卿么?"
晋老爷扭头,"抓了你们俩,我可以东山再起。"他回头看着桓楼,道:"泅飞,你既然为我晋家已牺牲了那么多年,就再牺牲一次,跟着你爱的弟弟,去死吧。"
桓楼点头,机械呆然道:"我,明白了。"
"桓楼?"晋卿叫他,扑上前,拉了他,他不声不响的起身向外,晋卿的手自然划落。
一阵哭嚎。
晋卿奔出洞口,一股血喷溅在他的脸上。
他惊了下,擦尽。

第 30 章
他看见地狱也无法看见的情景。
桓楼微笑着,始终保持这样的表情,微笑,然后手起剑落,身边残体成堆。
他杀着人,笑着杀人,杀得自己麻木无觉。
晋卿大叫着他的名字,他听不见
只又拉了个小卒过身,一撞,那人心口爆裂血喷。
桓楼杀得像场屠宰。
没有目标,也没有终结,只是屠宰。
一个个,跑不掉,他手伸出,剑进心,血上天空,四周变色。
筋骨错裂哀号声巨,晋卿捂了耳朵,不敢张眼。
他的身影急速移动着,在人群中,然后那人群分崩瓦解,成了残肢碎片。
他这样的杀,叫做虐杀。
不是一刀致命,慢慢的,细致的,让你看见自己骨肉分离的模样,让你疼痛着难以死去,让你在血流尽之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生生折磨到死。
晋卿颤抖双唇的看,他轻道:"桓楼,你真是,疯了么--"
杀戮停止在太阳西下的最后一刻。
桓楼倦怠着倒拖着剑,走回晋卿身边。他摇晃了下,抓了晋卿的肩膀,狠狠拥抱,想将他揉进骨里。
他说:"你,安全了。看,他们,都死了。"
晋卿接着他的身体,感受到他的虚弱。
桓楼一身白衣尽赤,血色在肩胛处开成了梅花的模样。傲然矗立。
"你的伤--"晋卿含泪。
桓楼颤抖着捧过他的脸,手上的血染上了他的面。他在他唇上轻轻一点。
没有多余的停留,他只点了点。
晋老爷靠在洞边,诧愣着看着副血做的画面,他一阵恶心,弯腰呕吐。
桓楼摇晃着向他走去,走到跟前时,他屈膝一跪,掷地有声的跪落。
"晋老爷--你输了--"
"你--这怎么--可能?"
"我吃了相生双草--你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桓楼?"晋卿拽了他的衣,他没有回头。
"你--"晋老爷瞳孔放大,惊得说不出话来。
"相生双草,吃了,可得常人多年不能的功力。更何况,对于我。"桓楼笑着,猛一咳,用手捂嘴,摊开来看时,一片鲜红。
是妖娆自放在悬崖的花朵,云起时盛放云落时凋谢。他的模样清高决傲得不容接近。
桓楼轻凑近晋老爷,手一拽,从他腰上取下当日他给玉配。
他盯着那玉看,笑着,举到晋老爷眼前,低低道:"这玉,假的--你当,天子还真能放过你么--"
"你说什么?"
"你--怎么那么听话,我说是,你就信了--你可真是--精明的生意人--"
晋老爷有些疯狂的抓过那玉在手使劲揉搓着,失常狂叫道:"不可能!这玉这玉还要为我晋家重振家业......你--"
桓楼向后一仰,倒在晋卿腿上。他看着他,然后移目上天,神色满足。
"终于--结束了--"他道,看着晋老爷远去的落寞背影,那人失心了。
"晋卿,我,多想,再和你弹君子约--多想,和你,去海边看看,走走--我,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来得及做,还有很多的事情,没,告诉你--"桓楼讲的断续,他牢抓着晋卿的手,钳制着,生生将手指没入他的骨肉。他抱歉的笑笑,道:"可是--没机会了--这一次,真的--没机会了--"
晋卿唤着他的名字,"桓--楼--"只是喘息般的力量,他似乎预感到什么。
桓楼继续微笑着,用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道:"相生双草--吃了回神--然后就会耗尽我的元神--"他眼中似乎有泪,他道:"晋卿,你要好好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份--"他说,"晋卿,你这张脸,为何叫我如此眷念--"
桓楼抓着他,一直抓着,十指紧扣,未曾放松。晋卿目光呆滞,他突然想笑一笑,就如往常那样,肩胛处蓦的疼痛。他记起,那是桓搂用唇齿刻下的印记。
他低头,正巧的是桓搂抬头。
他们总是如此正巧,从他们的开始,一直到他们的结局。
晋卿微微的想起那时的年少,他带他回家,他问他第一句话是:"你觉得这血,脏么?"脏么?脏么?他没有回答。
他的手心湿润,摊开来看,竟是红色一片,顺着掌纹蔓延到整个掌心,于是盛开做暗夜最妖媚绝望的花朵。于瞬间枯萎。
晋卿愣了愣,他突然觉得桓搂一定有什么话没说,而且有什么话急着要告诉他。他匆忙的将耳俯下,桓搂开口,有气息扑在他的脸上。
"晋卿,既然在开始时,你可以微笑着对我说你好,那么我希望,在终结时,你能微笑着对我说再见。"
晋卿点头。他想,桓搂你果然是如此残忍的家伙,而我却对你的体温依恋难弃。他抱着桓搂,双臂锁紧的,骨骼摩擦间传来清晰而遥远的响动。
他摩挲着桓搂的手,他的头发以及他逐渐黯淡的双目,他突然奇怪,为什么桓搂你的体温如此冰冷?他笑了笑,嘴角涟漪,消散不去。他将额抵在桓搂的额上,如曾做的那般,蓦的一阵撕裂的疼痛自心底而起,他的笑声无法抑制。
晋卿仰天长笑,笑得冰霜满地。他放下桓搂的身子,拿了玉琴轻抚。
一下,两下,三下。
三下后,琴弦发出一声凄厉犹如哀号的鸣动,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鸽颤树梢头。猛飞散一群,接天壁地,只留雪白一片。
墙根再无人。一片红,暗着干涸。红脚下,有玉琴横放,七弦的琴,没了头三弦,意为诀别。
那男子曾经的绝世模样倒影在玉上,他微笑着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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