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精怪)(一~二)————echoran
echoran  发于:2009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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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如此想捂住耳朵,鸡皮疙瘩窜了满身。无常的声音仿佛可以渗透到你的胃里来回搅腾,让人恶心又堵住了你的嘴。
浑身乏力。
刘小明再次怀疑,掐住自己脖子的家夥其实真的是个鬼,有影子的鬼。
那张可以完全被忽略的脸,只有目光如炬,被这般盯著,如同死神就在不远处看著你。
忽然生出解脱感。
大不了是个死,刘小明极力镇定,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要说死,自己早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说不定还能有幸回家见见亲娘。
"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亏你还象个有点道行的。"
抬眼寻到一张床,一屁股歪了下去,刘小明翘起二郎腿,晃晃悠悠,摇地破床吱嘎吱嘎。


好不容易熬过一夜,天刚亮,朱砂就爬起来,屁颠屁颠去客房寻刘小明了。
失望地从那里走回来,小脸焉著,刚认的兄弟怎麽就没了。肖平站在门口,看著他正拖著小步往这边挪,不由打趣:"你兄弟跑了?"
朱砂点头,眉心的红点也失了神采。
没有了刘小明在身边,朱砂的寂寞感呈现一百的无限次方递增,这个时候朱砂应该去浇花的,可现下完全没了心情。
踌躇地站在走廊和花园的交界处,还是慢慢拿起了水桶。
不浇花更加无事可做。
哥哥,我好想你啊。
肖平在旁边帮他给花松土,朱砂低著脑袋,一屁股坐到地上,丢掉手中的水。
"哥哥真的不能回来?"朱砂靠到肖平身上,"我想进宫。"
越过二人的头顶,长长宽宽的影子投射到两人面前的地上。
肖平转头,跳了起来,跪下:"王爷吉祥。"
"恩。"
朱砂也转头,神思恍惚:"爹。"
平常朱砂见到肖王爷不免犯怵,声音也小小的,今天如此反常倒让肖振归愣了一下。
神情萧索的小脸陷入自己的失落里,没有走出来,思念变地好长也好远,哥哥。
还有海棠姐姐。y
连肖王爷走了都没察觉。肖平推推他,朱砂喃喃转向肖平:"带我去找海棠姐姐。"

有来有回。
朱砂和肖平站在有来有回门口,引来不少视线。
红衣墨发,目若点漆,面似玉盘,最为动人的是那眉心的一点朱砂。
肖平走到柜台,小夥计笑:"客官几位?"肖平:"找人。"
天子脚下,繁华处处,有来有回的招牌挂在深街底巷的,问津之人仍是不乏。霍霍王子就落脚此处。
大概描述了霍霍的外貌,店家小二叫了起来:"两位爷,还请回吧,您找的那位怕是晚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肖平扔了一锭银子。抹布一甩,小二眉开眼笑地凑到两人中间,压低声音又正好能让在座都听得到:"啧啧,那位公子真是贵相,出手也象您二位这般阔绰,可已经走啦,半个时辰前就走啦,"肖平奇,小二挤著眼睛捂著大嘴,"那位爷好看是好看,只不过他是个断袖儿──"
在座哄然。
肖平又扔了一块银子。
"扛著个美少年就走了,这清天白日的,作啊!"旁边有人笑著补充:"不止呢,这样的公子哥儿出门都带著几个呢,没看见那麻袋麽,会动呢......我看,那里面也是一个......"
霍霍王子竟然走了?还扛著美少年拖著麻袋?还断袖?
里面笑闹不断,朱砂被肖平领著走了出去。
"断袖是什麽?"
肖平只管走。
朱砂继续问:"霍霍走了,怎麽找海棠姐姐?"
肖平只管一直走。
朱砂继续一直问:"断袖是什麽?"
断袖就是你跟肖意!
肖平走在前面翻著眼睛,突然张口结舌──不远处一个大麻袋正在慢慢地──自己蠕动著──过大街。
看著真是恶心。
灰黑的麻袋皮子扎著口,跟个人形老鼠似的蹭蹭歪歪碾过地上,肖平反胃,一个黑脑袋从身後冒出来:"咦?是什麽?"
显然整条大街都在往那儿瞅。
秉持著一向的原则,肖平扯住朱砂经过那里直直向前迈进,奇人怪事就象山林里的蛇,只许看不可摸,哈呲一口,毒死你。
走出了老远,肖平买了个热烧饼塞给朱砂,小手抓著,烧饼的个儿完全挡住朱砂的脑袋。
肖平又买一个,留给自己啃,拿起来在面前比了比,果然自己才是正宗的大饼脸。
一个算一个,绝对压秤。
一大一小拿著烧饼,咬著走,大街上的东西新鲜地不得了,两人看著逛著竟忘记了为啥出来的。
只一会儿工夫,朱砂身上能装的都装满了。
脖子上还挂了好几条珠贝链子,哥哥一个,自己一个,海棠姐姐一个,秋地和太子各一个,刘小明一个。
标准的乡下人进城,看上的全都是些破烂儿。
肖平负责递银子,递到头皮发麻,干脆把整条街包了!买得起劲的小鬼,一脸兴奋,手舞足蹈著,全身跟著哗啦啦的响。
"土财主。"肖平笑,从朱砂身上卸下些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突然一个踉跄,腰间一轻。
小偷!

六十二

肖平立即丢掉手里的东西,光速冲刺。朱砂还啃著烧饼,站在一个卖刀的摊子前,各式各样的刀激起了朱砂的男儿热血,颇为豪迈地指向其中一排:"这个,这个,这个......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嘴笑歪的小贩忙不迭地口吐白沫鼓吹自家刀品精良,前无古刀後无来者,削剑如泥,破木若发,云云,说地朱砂稀罕地捞起其中一把,虎虎生风,转了个身才发觉肖平没了。
没有肖平就没有银子。
不舍地将刀退还,开始左顾右盼。整条大街,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叫卖声吆喝声文雅的笛声鸟笼里中的鸣叫甚至车轮撵过地面的!!声,仰著的黑脑袋低了下去,朱砂决定等在原处。
刀贩子再次向朱砂鼓吹,从古往今来第一把刀开始扯,直至最後的结论:男人应当有一把刀,没有刀的都不是男人。
朱砂是男人。所以朱砂必须有刀。
红著脸从手腕拔出一个镯子,朱砂递上去:"我没有钱......"小贩眼睛一亮,不动声色:"这个......唉......"
慌忙再送上一个翡翠佩子,墨绿晶莹,刀贩子接了过去,咬牙状:"看你是真心要买,王二最体恤爱刀之人,罢!罢!今儿个就当交个朋友,这里的刀小公子随便挑!王二决不计较!"
朱砂感动,从脖子上取出一条珠贝链子上前挂到王二胸前,这才蹲下来认真挑选。
从第一排扫到最後一排,眼珠子转了又转,渐渐发光直至异常明亮:"这个。"王二拾起那把,虚假赞叹:"好眼力!"甚至亲手帮朱砂挂在腰间。
红衣墨发青刀,身姿挺拔俊逸,双目潋潋。
明眼人一看,就是一把破刀,无奈挂在这麽个俊秀的公子身上,破刀的行情似乎也跟著水涨船高起来。王二的破刀摊子渐渐拢了人,不仅有男人,还有姑娘。
姑娘们含羞带怯地只把眼睛往朱砂身上放,朱砂浑然不觉,只当自己买了把举世无双的宝刀,不由洋洋得意,嘴角勾著,风流味一股子倾泻而出。
感觉身边阴风一阵,朱砂转过去,一个大麻袋张著大口从头顶套过来,收收收的整个圈住了自己,袋口一系,感觉脚离了地,重心抬高,众目睽睽之下,好看的买刀公子被人用麻袋扛走了。
姑娘们中有大胆的直接冲了上去,连接著又有二三见义勇为的小姐娇滴滴地跟著,扛著口袋的人转过脸又转回去,整条街寂静了。
叫卖声吆喝声文雅的笛声鸟笼里中的鸣叫甚至车轮撵过地面的!!声停了许久又许久,恢复一派生机勃勃。大街继续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只有那几个掩面发抖的姑娘还站在王二破刀摊前瑟瑟索索。
姑娘旁边围著一圈人。
挤开人群,肖平把头探进去,刚明明在这儿的啊,冲王二吆喝:"我家少爷呢?"
人群一哄而散。
王二瞅瞅自家的刀,良心占了上风:"被一个麻袋扛走了。"
麻袋?
麻袋这个词今天遇到过三次,一次是在有来有回,一次是在大街上看到,一次竟然是装了朱砂被扛走。
抄起一把刀抵住王二脖子,王二张大嘴:"小......小心!"顺著刀视线下走,一串珠贝链子赫然挂在王二的粗脖子上,肖平怒:"说实话!爷爷考虑留你小命!"
破刀贩子两腿呈0型X型来回闪,叫著饶命饶命遂取出镯子和翡翠佩子,拿刀之人眯起眼,杀意腾腾,王二突然瞪大了眼睛,手颤巍巍:"後,後面!"
一个罗罗嗦嗦的声音沿著街面越来越近:"都怪你,麻袋跑了,跑了跑了跑了跑了跑了跑了......"
肖平回头,刘小明和霍霍。
王二把刘小明当成了朱砂。
刘小明咦了一声,奇怪:"你怎麽在这儿?"
肖平也奇怪:"你──们怎麽在这儿?"刀一摔,王二坐倒在地。刘小明跳上前,笑眯眯:"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麻袋?"
听到之人迅速收拾钱包,摊子都不要了跑地如同一颗刚点燃的原子弹。
霍霍王子走到肖平身边,行了个礼:"朱砂呢?我想见他一下。"刘小明抢先翻白眼:"做梦!"肖平感叹:"没了。"
丢了银子还丢了人,这下上哪儿把朱砂给变出来。
"什麽没了?"
"朱砂没了,被装在麻袋里扛走了。"
"麻袋?!"
"麻袋?!"
两声惊叫,刘小明和霍霍对望一眼,肖平怀疑地盯著他俩,只听刘小明喃喃:完了。
市井小民充塞的街道,三个人站在一块与这背景相当格格不入。一分锺内决定,先回客栈。
有来有回。
有来果然有回。
柜台前,店家小二瞪大了眼,断袖儿公子带著美少年和上午来的贵客一道回来了。点头哈腰给了天字号房间,三人肃容进去。
一进屋,霍霍王子笑如蠢猪头:"又被麻袋套一个,哈哈。"刘小明起身倒了杯茶,自己一口气喝下去,才向肖平解惑:"昨晚我就是被一个破道士用麻袋给装了。"
肖平点头,还欲问问,被刘小明一笔带过:"来龙去脉下次再说,总之我逃出来了,遇到这个人,把那道士抓了,又给他跑了。"一边看向霍霍,一副都怪你的眼神。
霍霍嘿嘿,肖平若有所思,昨晚把刘小明抓走的道士看来是想抓朱砂的,现在朱砂竟然阴错阳差地被他得手了。
"死道士!"刘小明咬牙,霍霍急忙接住掉下来的杯子:"别气别气,先把朱砂找到再说。"
剩下二人默默点头。

檐角叠叠,巍峨重重。
正宗的皇家地盘,又威严又腐烂。
碧云宫。
肖意还在下棋,对面的位子空著。
已经第三天了。
激动地抱著酒瓶不放的太师傅还没醒过来。锺璀宫的云床上,肖宁继续沈睡。太子殿里,肖光也莫名倒下。
秋地一天来回三趟,趟趟皱眉。
一夜之间三大势力倒下,朝中惶惶。太子、宁王子、太师傅,现在只剩下象征皇权的皇帝和代表军队的肖王两大力量屹立相持。当然,绝大多数人不会想到皇上的亲弟弟蓄意谋反,当然,皇帝本身不属於绝大多数人。
纸包不住火,御医被派下来彻查肖宁身上的毒,还得忙著查看一睡不起的太子、太师傅。肖意已经想了三天,脑中反复回荡著太师傅那天的话:绝情!绝情!

六十三

昔日风光明媚的碧云宫,如今再无祥瑞笼罩。
淑妃死在这里,肖意、太傅後被变相囚禁於此,紧接肖宁、太师傅和太子靠著碧云宫的铜柱缓缓滑下至今没睁开眼。太监宫女的半夜偷偷起来在地上挖了坑,焚香祭奠往日冤魂,私下传言飞走,版本愈演愈烈,直至惊动了龙床上的皇帝。
目睹真相的有三人。
三日前,所有事情发生於一瞬。
太师傅声声念著绝情,万分激动溢於言表,竟然抱住酒瓶不放。无奈之下,秋地喊上太子去锺璀宫接了二公主和肖宁到这碧云宫来解毒。肖宁被大麾包著,秋地使力让他如同站立行走,一进门,遣散所有下人,将肖宁靠在藤椅,肖光嬉笑著去抢小老头儿怀里的酒。一老一小你争我夺,一个手滑酒瓶!铛,满满的蝎子顺著酒液流出来,倏的跃上肖宁脸,一条条寻著鼻孔耳朵钻了进去。
太师傅颤巍巍胡子竖起,大呼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摸著地上的蝎子,肖光也蹲了下去,捏起一条站起来晃晃,小老头啊一声倒下,太子笑,随即顺柱滑落。
秋地肖意急忙跳起,不沾那蝎子分毫,总算无事。倒是二公主崩溃,心上人十指褪去厉红却仍未转醒。
辗转至今日。
肖意抬头,愣坐在对面的秋地一脸憔悴,若换作朱砂一睡不起......肖意心窒。
现在的局面不是任何人预想中的一幕,就连肖意他爹也没算到。
两个儿子起不来了,皇帝不著急,反而更关心碧云宫里的太师傅,自那日,皇帝下朝总会过来瞧瞧,坐在小老头床侧,众人回避。肖意也回避,所以不知道皇上每日留在那里的一个时辰,对著睡著的太师傅是默默坐看还是口中呢喃。
肖意只知道,自那日,父亲也会每日赶来,时间精确地紧,皇帝一走他准到,也是坐在小老头床侧,众人回避,时间不定,但总长过三柱香,口中有时呢喃,有时沈默。绝大部分时间,肖意觉得他在发愣。
肖意的心被悬著,恩师和兄弟一睡不醒,心爱的朱砂也没了消息。秋地颓废,一颗心扑到太子身上,平日冷面冷情现在热烈倔强,一直咬著发青的唇沈默。太医院忙了三日也未摸得半点头绪,眼睁睁看著人躺在床上,秋地头一遭希望那恼人的桃花眼冲自己闪,多多益善。还有太师傅,肖意摸著脏脏旧旧的烟袋,心下黯然。
自己的朱砂,整整三天断了消息。
小家夥瘦了还是胖了,有没有乖乖睡觉,有没有傻傻等自己回去,有没有偷偷哭,有没有发狠浇花,有没有搬著板凳晒太阳,有没有想自己?弯弯的嘴角,弯弯的眼角,一点朱砂,两条弯弯的眉,声音也是弯弯转转:哥哥......
思念如洪水,肖意起身,拍了拍秋地,转头朝内室走。经过以前秋海棠住的地方,心念忽起。悄悄打开门,吱嘎一声,不过一个月,桌凳床面都蒙了尘,只有空气还停留些淡淡的芬芳。肖意进去坐在一张凳上,不禁猜想以前朱砂每天来这里学笛子坐在哪里?是不是自己现在坐的地方,会不会是对面那张床。
那张床,这间屋子,曾经给自己带过心如刀绞的疼,今天坐在这里回想当初推门的那一刹那,还是会觉心砸在了地上。秋海棠啊秋海棠,前世今生,我的记忆里都再抹不去你,现在的朱砂以前的红蕖,有他就有你,这算不算孽。肖意苦笑,叹了口气站起来,却发现桌角摆著一管翠绿。
上好的笛身,擦了擦放到嘴边,记忆里百转千回的曲子不经意就吹响。
瑶池淼淼,影影绰绰,丝竹之音流水般动听。
神色狂妄的男子,清冷高洁的女子,不时互望著微笑,完成同一首乐。
肖意停下,脑子里的画面却未消失,两厢爱意凝於一曲,本应怀著无限的深情,现下却无喜无悲无嗔无怨,那是上辈子的情,前一世的爱,或许带著苦甚至有过恨,一股脑搅在一起换来今生的波澜不惊。
如果我曾经负了你,用尽今生也要相还,还不了就到下一世,下下一世,你不必明白,无须了解,只要微笑接受,我的朱砂。
有风扑进,秋地猛冲过来,两眼铮亮:"海棠!海棠!"
满心柔软打破一地,肖意清醒,眼光一闪,秋海棠!
肖朝无人能解那三人沈睡的谜,可怎麽能把秋海棠给忘了?
蝎子酒可是她的礼物呢。
当下两人对笑,心中燃起希望。抖了三日的心尖终於立正稍息,秋地咧嘴拍拍衣服。既然有了眉目,肖意也无须再忍,抓住秋地恳求:"把朱砂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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