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龙————夜枯祭
夜枯祭  发于:2009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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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的鸣籁好可爱啊!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小漭拍打著被子,不禁微笑了起来。敌不过如潮水般涌来的睡意,他带著思念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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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城,成家祖宅──
"还没有消息吗?"代替成家二老出面和警察接洽的,是成家二十二岁的长子成世源。
"很抱歉,三公子现在仍然下落不明。"来者干练地道了歉,眼中满是对成家三公子的同情。
成家二老的晚来子,成家麽子成世漭才不过十岁,却卷入了一场莫名的车祸中,自此下落不明。
这场车祸的前因後果,说来其实也非常地简单,不过是为了钱权罢了。
成、周两家为世交,小孩子们的年纪也差不多。这天小学放学後,成世漭坐著周家的车子去他朋友家玩,却遇上了企图劫持周家未来当家人的劫匪。
劫匪采取了十分老套的追车办法,轻松地将周家的轿车逼入了死角。周家的司机心一慌,不慎翻了车。
遭受池鱼之灾的成世漭,醒来後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紧紧抱著自己的清丽少年,鸣籁。
"......呜......"小漭试图发出声音,却被喉头的血腥呛住了,引发了一阵小小的咳嗽。
身後抱著自己的少年伸手安抚著胸部,温暖的体温平复了身体内部的躁动。成世漭虽然年幼,却是个家教甚严的小孩子,正要道谢的时候,少年开了口。
"不用谢我,救你是有代价的。"
代价?
"代价"一词对不过十岁的孩子而言,还是十分深奥的。成世漭试著坐起来,却发现左边的身子没有任何反应。他再试著动了动,除了些微的麻木感之外,左边的身体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怎麽会?!
少年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用手轻柔地按住了小漭左侧腰际,道,"你的左肱骨骨折,而左侧的肋骨也断了一根,所以最好不要动。"
语气虽是淡淡的,言语间却带著令人不敢反抗的坚定态度。成世漭虽然听不懂话的前半句,但还是乖乖地不再动弹了。
"你的名字是?"少年的声线比成年男子略略高了些,清雅悦耳仿似流泉丁冬。
"成世漭。"
"怎麽写?"
"成功的成,世界的世,漭则是三点水加草莽的莽。"
"成世漭,成世漭......"少年念叨了几句,忽的展颜一笑,接著道,"嗯,我记住你了,接下来,你只要找到我并且将我养大就可以了。"
养你?小漭瞪大眼睛,疑惑地看著笑得仿佛狐狸似的少年。人可以养吗?
似是看穿了小漭的疑惑,少年笑著将小漭平放於地,打了个响指。
耀眼的白光之後,类似蜥蜴般的白子生物耀武扬威地踏足於小漭的胸上,惬意地用长喙来回蹭著小漭的脖子。
成世漭只觉颈侧微微的刺痒,并没有发现它其实不属於人类可以插手的范围。
"好。"
微弱的气音之後,十岁的成世漭签下了和未来的鸣籁再见面的契约。

成家麽子的失而复得,是在车祸之後三个月的事。病榻上气息奄奄的成世漭根本无法诉说这三个月的遭遇,而警察的记录里关於找到成世漭的部分也莫名地不翼而飞了,再加上至今下落不明的周家过继给别人的孩子,令这桩人为的车祸案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而逐渐长大成人的小漭,除了偶尔会露出的寂寞笑容外,和别的孩子并没有什麽不同。一样的喜怒哀乐,一样的嬉笑打闹,成世漭的成长轨迹上,并没有刻下和别人特别不同的地方。
可是成家长子成世源却不这麽看。
随著年纪的增长,小漭对动物的兴趣愈来愈浓厚了。虽然不明白他为什麽这麽喜欢动物,可看著和小动物在院子里窃窃私语的小漭,成世源总有一种"小弟正在一个离自己非常遥远的地方"的感觉。
而当小漭选择了J大的兽医院时,成世源心中的焦虑达到了顶点。会静静微笑,静静流泪的那个成世漭,正在逐渐离家人远去的感觉在成世源脑中挥之不去,可又不能拂了小漭之意,为难的大哥最终选择了缄默。

小漭微笑著踏出了家门,默念著"谢谢!"钻入了自己红色的甲壳虫。在无人的转角口,他停下车子,伏在方向盘上悄悄地抽泣了起来。
原来,小漭从来不曾忘记过那个少年的事。随著时间的流逝,那张清丽的笑脸却反而更加鲜明起来。当时的温暖语气是如此深刻地安慰了孤单无助的小漭,使得小漭根本不可能忘记他。而逐渐长大的他,也渐渐明白了一个无法避免的事实──
非人的少年和最爱的家人之间,成世漭只有一个选择。
离开家人的疼痛感直接传导给心脏,成世漭边捶著方向盘边痛哭流涕。无法两全的难受被泪水带走了一些,但更多的却积在心间,慢慢汇成了伤心的湖泊。
可他却不曾後悔过。
抹干眼泪的成世漭发动了车子,开往了他即将与小龙再会的店铺:DEATH&REBIRTH......

从睡梦中哭著醒来的湿腻感觉让小漭十分地不耐,可是刚才的梦境让他更加地不舒服,醒过来似乎还比较好一些。
许久没有想起的过去的事,在梦境中如电影般一幕幕闪过。仿佛过路人般冷漠地看著事情发生,想改变却不可能的无能为力感是如此地鲜明,以至於醒来後的小漭,有那麽一会儿只是安静地仰面躺著,什麽都没有做。
意识到自己对小龙的感情并不那麽单纯的时候,成世漭并没有非常的吃惊,也早早地做好了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心理准备。和小龙在一起的时光是多麽的轻松愉快,想来已经足够自己日後的回味了,小漭苦笑著捂紧了被子。
被鸣籁用强的时候不是不难过的,可是更多的却是"至少我得到过他一次"的窃喜。不曾说出口的爱意在胸口累积著,而对自己身为人类比不上仙兽的相形见绌的卑劣感,也堵住了小漭偶尔鼓起勇气试图开口的嘴。
窗外,是泼墨般黑压压的天空。床头的荧光锺显示著现下的时间是凌晨三点。
叹了口气,小漭翻了个身,更紧地抱住了鸣籁的被子。
呜呜呼啸而过的北风,今夜带走的,到底是谁的叹息呢?


18

聂昌荣教授一直是学校老师们的核心人物,关於这一点,老师们一直都是相当赞同的。
能够申请到国家级的赞助奖金,对於附属於J大的兽医院而言,可说是一件比天还大的事。而更让人对聂昌荣敬佩不已的是,他居然可以连续十数年申请到巨额的赞助奖金。
早些年的时候,聂昌荣还不过是一个讲师,初次申请成功就够让人大跌眼镜的了。而更让人吃惊的是,他并没有如一干眼馋葡萄的狐狸们所想的那样独占那笔钱,反而将之全部拿了出来,买下了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的农场作为学生们的实习基地。
聂昌荣的慷慨令他在学生和老师中都非常地有声望,而他学术上的成就对他的晋升之路则更是锦上添花。多次参与国家级的研究项目之後,人们逐渐记住了这个微微佝偻著背,总是一脸和蔼笑容的老人。
在成为了兽医院的院长之後,聂老爷子便顺理成章地将自己的实验室全部迁往了农场。虽然助手们曾抱怨说来回的交通不方便,可在再三见识了农场实验室的神奇之後,他们都变成了聂老爷子的坚定追随者。
这一天,聂老爷子的实验室里,来了一位全新的客人。

柳上恩在聂老爷子的实验室里打下手已经快两个月了,可是这样近距离地在聂老爷子的实验室里给动物喂食倒还是第一次。他说什麽也习惯不了这些形形色色、奇形怪状的生物。
会吞吃生梨的食鸟蛛,只吃流质食物的短吻鳄,还有,会吸血的狗。
最早送来的时候不过是只平常的半年大的哈士奇幼犬,可随著时间的流逝,柳上恩逐渐觉察出了这条狗的异状。
犬齿渐渐变长,甚至有些弯出了下嘴唇,再配上那张号称"鬼面"的脸,哈士奇幼犬逐渐失去了原本的面貌。
而柳上恩内心的惧意,也一点一点地累积了起来。
素食的食鸟蛛还好,至少不会吃了他。至於养在水池里的短吻鳄,只要自己不去惹那位高傲的公主,她就不会炫耀自己上下颚那惊人的咬力。
可这却是一条狗耶!
柳上恩隐隐觉得哪里不妥,将手中的资料翻了翻,再次和笼子後面的哈士奇核对了一遍。
"半年左右的哈士奇,嗯,名字是,橘子?"柳上恩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橘子橘子,这名字好熟悉啊,是在哪里听过的呢?柳上恩思索著,不自觉地踱起了步子,浑然不曾发现室内的灯光正暗了下来。
到底是在哪里听过的呢?柳上恩苦苦思索著,年轻力壮的身体在笼子前投下深深的阴影。
哈士奇幼犬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安静地卧在地上。
昏暗的室内已经让人看不清资料上的字了,唯一的光源便是笼子里那盏小小的无影灯。柳上恩似是想到了些什麽,他靠近笼子举高了手中的资料。
"嗯?原主人是我校学生?还有特别注意,是什麽?今天给橘子喂活食?可是,活食在......哪......"柳上恩颤抖的嘴唇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转过头去,看著死死咬住自己右手臂的哈士奇。
幼犬露出了一脸陶醉的表情,昏暗的灯光下,鬼面扭曲成了一个骇人的图案。
"放开我......放开我!!"柳上恩剧烈地挣扎著,想把吊在手上的狗给甩下去。可惜力不从心,大量流失的血液带走的不仅是他的体力,还有他生还的机会。
不要!我不要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
柳上恩自问不曾做过什麽罪大恶极之事,从小最大的乐趣也不过就是追女孩子罢了。他瞪大了眼睛,眼角流出了不甘的泪水。
为什麽是我?
老师,为什麽是我?
重物倒地的声音,和幼犬满足的咕咕声同时响起。

聂昌荣打开房间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地上早已冰冷的柳上恩。橘子心满意足地卧在角落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有著不似善类的凶光。
"哦?已经完成了?"聂昌荣看也不看地上的人,径直跨过去来到了笼子前。
橘子立了起来,半人高的体型下掩藏著不输给野生狼群的力量。它的喉间发出了示威的低吼声,外露的犬齿泛著森冷的白光。
蚺精却是不慌不忙地在笼子前踱著步子,耐心地等著幼犬变得焦躁地那一刻。
橘子低吼了两声,见来人没有什麽反应,便径自卧倒在地,瞪著血色的眼睛看著笼子。
虽然身体上的改变已经让橘子性情大变,但它可是王维一手接生养育长大的,留在骨子里的良好教养不是可以轻易抹去的东西。
蚺精见这幼犬竟是这般不骄不躁,心底倒是起了几分好奇。
拾起地上的资料,蚺精三两下便找到了幼犬的主人──
王维,男,23岁,J城人。
为当年入学的最高分,现为学生会主席,寝室号:101。
101室?蚺精咧开嘴笑了笑,居然和那条蜥蜴住在同一间房里,那间101室还真受厄运女神的亲睐啊。
说起来自己所改造的犬类中,这条哈士奇可是个头最大的。蚺精凑近了笼子,细细地看著已经完全长成了的外露犬齿。
为什麽会选择犬类作为实验的对象,理由蚺精自己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是因为最早的实验里存活下来的几乎都是犬类?还是因为犬类和自己最不合?
蚺精摇摇头,将胡思乱想从这颗活了千年的脑袋里赶出来。
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这哈士奇运到森林里。再来嘛,蚺精瞥了眼地上的人体,便是废物利用了。
哼!就不知那条蜥蜴能不能受得了这个打击了。蚺精狞笑著,将手中一直握著的催眠粉撒了出去。
橘子挣了挣,昏睡了过去。

如果说仙兽和其他修炼成仙的生物有什麽不同的话,那便是最早的仙兽还是可以杀生的。
天地初生的混沌之时,仙兽作为与仙人们并肩作战的重要战斗力,其威名曾经传遍大地。可随著战争的消亡,天庭生活逐渐步入平和无聊的宫廷争斗,仙兽的存在便多少有些尴尬了。
是存是废,天庭的仙人们为此争论不休,全然忘记了曾经的战友之谊。
而不屑参与争斗的仙兽们便选择了逃避,或率领全族隐於山野,或化作人形将自己埋在人海中。
反正生死簿上也没有仙兽的名字,只要让他们找不到不就可以了?
仙兽们的高傲和矜持让他们不屑於解释什麽,也因此埋下了祸端。
原来,此般消极逃避正好给了天庭之人最好的借口。看吧看吧,如果他们不是因为心虚,为什麽要躲起来呢?不知是谁,率先说出了这样泼人污迹的话。
历经数年的讨论结果,便是决定给仙兽们定下一条规则。
而那条规则却是非常地简单,不过五个字而已。仙兽们不曾想到自己昔日的战友会成为身後的暗箭,思考後也没觉得这规则有什麽不妥,就接受了。
但紧接而来的,便是让所有仙兽战栗不已的黑暗岁月。
"不可食人命。"d
这就是让无数仙兽失去了性命的那五个字。仙人们下药有之,毒杀有之,使尽手段让仙兽陷入癫狂,接著,便只等仙兽食人命即可了。
背叛与遗忘,仙兽在往後的岁月里,尝尽了绵延不绝的痛苦。
而更令他们伤心的是,借他们之手登上仙位的普通生物,也加入了猎杀他们的行列。
众叛亲离的仙兽们最後的选择,便只有消亡一途了。

19

青龙恢复神智的时候,已经身在自己不熟悉的房间里了。
试著动了动手脚,毫不意外地发现了紧紧箍著的铁链。可恶!一时不查,竟然让个蚺精给......
羞耻心熊熊燃起的鸣籁,还没有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
黑夜降临的大地,只听得到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雪花在风中旋转,纷落在地。
赤身裸体的少年俯卧在洁白的手术台上,无聊地玩著手上的铁链。
试了两三次後还是挣不开丁当作响的铁链,鸣籁放开了手上的链子,这才注意到了身体的情况。
现在的他,是人的形态。

怎麽会?怎麽回事?为什麽?
鸣籁细细地察看了自己的上半身,并没有发现什麽异状。至於裸著的下半身,他比划了一下,只好放弃了。
人的身体没有办法做到看见自己身後的东西,还真是麻烦啊。
鸣籁嘟哝著撑起了上半身,试图看清房间里的摆设。
弥漫在房里的淡淡甜香是鸣籁所不熟悉的味道,想来身体的无力也是这味道造成的。大约二十平米的小房间里,只摆放了自己身下这一张床,可说是非常寒酸的屋子。
家徒四壁?
鸣籁的脑子里,忽的划过了不久前学到的成语。再联想到那时候坐在自己身边笑语盈盈的成世漭,鸣籁不禁有些懊恼。
或许应该和他商量一下才是。嗯,还是不要把他卷进来比较好。
鸣籁天性乐观,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就只有努力改观了。
没有开灯的室内漆黑一片,厚重的窗帘也遮去了大半银白的月光,只透出些许朦胧的微光。
发现用眼睛没办法弄清情况之後,鸣籁叹了口气,重新躺回了手术台上。
细细侧耳倾听的话,可以听见空调机箱嗡嗡声,那麽室内的温度短时间内就不会有变化了。这样的话,至少还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化成兽形。
不过,既然我现在是人形,那是不是表示我现在的力量已经非常稳定了呢?
鸣籁掐指算了算自己吸食月之光华的时间,疑惑地发现似乎日子不够。
那麽,是什麽让我保持了人形呢?

"哟!已经醒了啊!"
啪──
忽然大放光明的顶灯将眩目的白光洒向了每个角落,鸣籁抬手遮住了眼睛,勉强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弯弯上翘的眼角下涂著厚重的青色眼影,遮去了肌肤不自然的苍白。眉眼间尽是厌世的郁郁神情,衬著那嘲讽地笑著的嘴角,模样说不出的诡异。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披著人皮的美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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