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龙————夜枯祭
夜枯祭  发于:2009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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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世漭很清楚自己的境地,也明白自己的呼喊已经传递不到青龙的耳朵里了,可他仍然抱著希望。
一个不切实际的希望。
如果,青龙还记得他呢?
如果,我能撑到青龙恢复神智呢?
如果,青龙还能够恢复原来的样子呢?

身体的下半部已经开始麻木了,连开始非常鲜明的流血感觉都消失了。先前的剧痛转为了一丝丝的抽痛,成世漭动了动右手,摸到了被丢在一边的"驱虫剂"。
血色全无的脸上,是最後的决心。
察觉到异样的青龙停下了玩弄人类身体的鸟爪,抬起了头。
成世漭抬起右手,半是愤恨半是无奈地按下了喷钮──
"鸣籁你个白痴!!"

这是什麽?
扑面而来的难闻气味让青龙的动作停了下来,恼怒不已地挥舞著前爪将沾在长喙上的白色粉末拍去。
可是,更让他在意的,是人类脱口而出的名字。
"鸣籁"
是谁?这是谁的名字?
混沌的脑子辨不清方向,可直觉却告诉自己,这是与自己有极大关系的名字。
青龙眯著眼睛,看著身下因为失血和低温而陷入半昏迷的人类。被半长的头发遮去的清秀脸庞,匀称修长的四肢,散发著温柔气息的身体。
一切的一切,都在激起青龙的血性。
想要吃掉他!
想要吃掉他!!
但是,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样做。
为什麽?
吃厌了难以下咽的狗肉,难得碰到如此美味的人肉,为什麽不可以吃?即使现在不吃了他,过不了多久他也会因为失血而死的。那还不如废物利用,让我吃了他好了。
"绝对不可以吃他!"
这一次,青龙确信自己听到了劝阻的声音。

睁眼看见的风景和昏过去前有了很大的变化,成世漭试著动了动身体,惊讶地发现自己正靠在谁身上。
抬手看了看荧光表,时间不过才六点多,可天空已经被墨色完全地笼罩了。稀稀落落的小雪仍在下著,仿佛在哀悼著成世漭对鸣籁从来不曾说出口的爱意。
对了,鸣籁!青龙呢?
成世漭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抚上了肝部──没有伤口,没有血迹,大衣完整无好地穿在身上,仿佛什麽都没有发生似的。
"小漭你醒了?"
身後的人没有松开放在腰际的手,轻松的语气仿佛在问候似的。可在成世漭听来,却不亚於久旱甘霖,他侧过头,看见了熟悉的没有色素的长发。
"鸣......籁......"z
"是我。"鸣籁正了正身子,让小漭坐了舒服些。
"刚......刚的是......"小漭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鸣籁的手稍稍抽紧了些,他仰头召来风灵,将雪花往旁边吹去。
被蚺精强灌下人肉的青龙迷惑於食物的美味,屈从了身体嗜血的召唤。而将之从深渊中唤醒的,则是不久前青龙.鸣籁喂给小漭吃的东西:青龙自己的内丹,或者说,龙珠。
原本害怕小漭敌不过蚺精毒液,所以才将自己的内丹给他,谁知却反过来成了解救自己的契机......
如果,如果当时自己没有给小漭吃下内丹,那麽现在自己怀里的便是......
鸣籁不敢深想下去。差点失去小漭的恐惧仍然留在他的心里,箍住小漭腰的手也还在微微颤抖。
明明想要保护他的,却亲手伤了他。
似乎每一次,让小漭哭的,都是我呢......
鸣籁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出现鲜血淋漓的小漭,无助地、没有丝毫抵抗地死在自己手上。
内丹唤回了他的神智,却改变不了他曾经伤害了小漭的事实。
"鸣......籁......鸣......籁?"
"我在。"
"你听......好,我......很生......气。"小漭的体力显然还没有恢复,略带著气喘的声音里带著他特有的急迫感。
生气?不是失望?
鸣籁的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将小漭更紧地抱在了怀里,"小漭你等会儿再说可以吗?我们有客人了。"

24

来人轻飘飘地立在三四米开外的雪地里,无声无息,足不沾地。
鸣籁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小漭的眼睛,不希望他卷入自己和这条蚺精的是非中。可转念一想,自己这麽做是不是太罔顾小漭的想法了呢?
小漭却不知身後鸣籁肚子里的曲曲绕绕,只顾著细细打量眼前的人形。
细长的凤眼,束在脑後的长长黑发,纤细修长的体形,以及环绕全身的,让人很不舒服的氛围。
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小漭却直觉此人来意不善。
"请问?"
先开口的是成世漭。他更紧地靠入身後鸣籁的怀里,握住了自己腰间的手。
"我的名字是迟凝,不过我想,你应该更熟悉我的另一个样子。"青年缓缓举起右手,亮出了手中一直握著的东西。
是聂昌荣教授的拐杖。
成世漭只觉心头火起,禁不住破口大骂,"你!你这个混蛋!!"
"要责怪的话,也只能怪这个人类自己不好。"迟凝走近了些,继续说道,"十多年前,他在这里发现了我,并且和我签下了契约。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和你们并没有关系,不是吗?"
鸣籁不作声,悄悄将附近的风灵都召唤了来。
"可是......你,你不应该......"
"不应该杀人?笑话!你们人类杀死我们是天经地义,而我们杀死你们就是大逆不道,这是什麽天理?!"迟凝狭长的凤眼里闪著绿光,渐渐逼近了成世漭,"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怎麽会有现在的它们?"
迟凝打了个响指。
雪地里似是有什麽在蠕动,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奇怪声响。小漭觉得自己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情不自禁握紧了鸣籁的手。
最先探出头来的,是只小巧的吉娃娃。与身体不成比例的雪白犬齿倒弯出下嘴唇,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不过眨眼间,迟凝的脚边便出现了数十只奇形怪状的犬类。而让鸣籁和成世漭同时倒吸了一口气的是,他们在其中看见了孟青棉的爱犬,ORANGE。

"你说,是因为我们的缘故才会有它们?"成世漭皱著眉,继续问道。
迟凝点点头,"虽然这话由我来说有点奇怪,但事实确实是这样。"他好整以暇地靠在身後的树上,整了整衣衫。
寒风凌厉的冬季,只穿著单薄的长衫的美青年微微眯著眼,惬意得仿佛在郊游似的。成世漭看著这与背景极为不协调的青年,竟觉得此人似乎才是这片森林的主人。
"你们的先祖一直都在追求长生不老,而最後,他们终於找到了他们理想中的对象。"迟凝的脸上现出一丝无奈,说道,"通过别人的鲜血活下去,只能生活在黑暗中的怪物──所谓的吸血鬼,其实是你们人类自己制造出来的。"
仙人们不认同仙兽们的存在,将之赶尽杀绝的後果便是,仙兽幻化为人形,和人类一起长久地生活了下去。
而有一天,人类终於发现了自己身边永远不会老去的仙兽的存在,他们开始了对永恒的生命的研究。
在这漫长的过程中,人类逐渐掌握了一些他们自以为是的门道。混合了仙兽与人类血统的人类後代确实会比普通的人类活得更久,在外形上也能长久地保持青春。人类以为,仙兽的血液应该是这一切的关键。
可普通的人类怎麽可能分辨得了仙兽与妖兽呢?在以正义之名的旗帜下猎杀了无数的妖兽之後,人类制造出了第一批"成品"。
欢欣鼓舞的人们没有发现,这些所谓的"成品"不过是些靠著别人血液活下去的怪物罢了。而当他们最终察觉到一切的时候,事态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凭著用以吸血的尖细犬齿,只能生活在黑暗中的悲哀生物,将自己不被祝福的愤怒化作了尖锐的报复。
而在仙人的帮助下镇压了吸血鬼并将之驱逐出境的人类,惊恐地发现自己将要面对妖兽们的反抗。
被夺去无数族人的愤慨将普通的妖兽们团结在了一起,他们将自己的血液给了普通的生物,制造出了一批批吸血的怪物向人类进行反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茫然失措的人类求助於天上的仙人们,却得到了"自作孽,不可活"的冷淡回应。

"那麽,你是在抱这一箭之仇罗?"鸣籁强压下胸口的热火,冷冷地说道。
"我们的反抗已经持续很久了,而且,青龙你不觉得奇怪吗?"迟凝仍是懒洋洋的样子,他抬手呵斥住了蠢蠢欲动的狗群,接著说道,"是谁说妖兽必须去死?是谁将仙兽赶入死地?又是谁,先把利器给了无知的人类,可最後又放弃了人类呢?"
答案即使迟凝不说,鸣籁自己也很清楚。
是仙人们。
繁衍力旺盛的人类因为有了妖兽和吸血鬼的存在,其数量曾一度锐减至极低的状态。而妖兽们经此一役,实力大减,而且他们更是成为人类的过街老鼠,只怕以後的日子会不好过了。
至於仙兽们,本就较少的数量经过这麽一折腾,从此以後更是不得不小心行事,以防落入别人的圈套。
只有仙人们,不仅没有丝毫损失,反而除去了对自己至高无上地位的几大威胁,进一步巩固了他们在人类心目中"神灵"的位置。
如此复杂而又险恶的用心,在历经多年後,终於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鸣籁黯然。虽然早已知道自己的先祖和仙人们的关系不佳,却没有想到祖先们的境遇会差到这样。他低下了头,对上了担心地看著自己的小漭。
成世漭侧过身,伸手环抱住了鸣籁的脖颈,轻轻耳语道,"还有我,至少还有我在。"
"四方神,不过是主人为了容纳各个族群的异类,而设立的机构罢了。"
一直到此刻,小漭才意识到鸣籁说这话的苦涩滋味。无法和试图加害自己的人类共存下去的仙兽们只能屈服於仙人们,重新成为了供後者驱使的物件。而仙人们则根据自己的喜好,对著降服了的仙兽们挑挑拣拣,将他们眼中的"不合格品"剔除出去。
而四方神殿的存在,既是昭示了仙人们的"宽宏大量"──看吧,我们没有杀死你们中的"落後者"哦,也给了弱小的仙兽们一个喘口气的机会,一个让他们去鄙视比自己更弱小对象的机会。
不被亲人所爱,不被族群接受,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鸣籁亲吻了下小漭的额头,说道,"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我的名字,其实是你取的哦!"
小漭疑惑地看著鸣籁,略略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迟凝看著旁若无人的鸣籁,对上了他挑衅的眼神,"青龙,你觉得自己的胜算有多少呢?"
"不多,但可以拿下你!"话音刚落,鸣籁召唤而来的风灵们便一拥而上,卷起地上的积雪包裹住了迟凝!
明知道蚺精不会因为温度的下降而动作迟缓,那又为什麽这麽做呢?迟凝一愣,很快反应了过来。
鸣籁的目的只有一个,制造机会让成世漭逃走而已。
三两下挥开纠缠不休的风灵,迟凝冷笑著看著化作兽形的鸣籁,以及戒备地靠在树边的成世漭。
咦?没有逃走吗?
迟凝看了看青龙的战况,嗯,一对十吗?看样子拖不了多久,不过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了。

25

青龙.鸣籁恢复成的兽形,已经不是最早时候悠闲地躺在小漭床上的瘦小模样,也不是之前咄咄逼人的凶猛巨兽了。
与地上积雪同色的洁白瘦长的蛇形身体上,缠卷著如藤蔓般的暗灰色条纹,远看过去仿佛刻在雪地上的永恒石碑。龙族最明显的细鳞暗淡得几乎无法察觉,游走之间漂亮的银光闪过才让人注意到它们的存在。
而要说道和以往最大的区别的话,便是青龙耳後的犄角了。
完全长成的成年巨龙高昂著头,犄角在夜幕下闪烁著耀眼的银色光芒,如同燃烧的白色火焰般照亮了眼前吸血犬的狰狞面目。
为首的小犬低低地咆哮了一声,身後的群兽立刻一拥而上,扑、腾、抓、咬,将势单的巨龙的围在了中间。

成世漭只觉得身後一阵风拂过,背後一轻,他便靠在了树上。
明明是自己在照顾小龙,可每次出了事,善後的却总是鸣籁。
总是将可以称之为弱点的一面暴露在自己面前,总是放心地背对著自己战斗。
自己一直在看著的,是曾经弱小的小龙?还是眼前强大到已经不需要自己的青龙.鸣籁?
难道我的感情不过是对虚荣心的自我满足吗?成世漭看著孤军奋战的鸣籁,心中涌起一阵酸涩。
我果然什麽忙也帮不上......

鸣籁不知道小漭心底的曲折,也不了解自己是仙兽的事实给了小漭多大的冲击,旁观者清,迟凝却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爱情不过是对方的绊脚石,那还不如永远不要说出口。
迟凝咧嘴一笑,仿佛又感受到了那一天苦涩的泪水。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驯服这条不听话的青龙,至於其他的麽,迟凝抬手看著穿过指缝的雪花,微微一笑,还是以後再说吧。

"......"小漭抬起头,看著一步步走近自己的妖豔青年。飘荡在身後的长发丝毫不受到鸣籁的风灵影响,仍旧笔直地垂在脑後,温顺贴伏。
明明不是女子,却散发著和女人相同的吸引男人的味道。
发情的,纵欲的,诱人却有著剧毒的味道。
"我不会伤害你......"
"只是要拿我做人质。"
被抢白了。迟凝好笑地看著即使身处劣势脑筋仍不减半分的小漭。果然有趣!
"青龙是我很重要的东西,所以......"
"鸣籁他不是你的东西!"y
第二次被抢白。迟凝脸上的微笑呆滞了一秒锺,俯视著坐倒在地的成世漭,提高了声音说道,"他是我的东西!!他......"
迟凝却不知,他说的话里有著成世漭最後的,也是最碰不得的地雷。

自己若不能拥有鸣籁,那就给他自由。但是,绝对不允许其他人拥有他!!
这种想法有多麽地自相矛盾,小漭自己也知道。
在最初确认小龙就是鸣籁的时候,小漭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只要能在它身边就好了。
只要每天醒来可以在床头看见因为畏寒而紧靠著自己的小龙,只要每天可以将生鸡蛋敲碎喂蛋清蛋黄给它吃,只要可以帮它洗澡洁身,只要......
小漭的心愿,最初的最初,不过是一些"只要"罢了。
而将它们喂养成无底洞的,则是嘿嘿嘿一笑而过的时间巫婆。
察觉到自己想要的已经不只是那麽简单的"只要"之後,小漭被心底的黑暗镇住了。
想要独占他,想要他永远只看著自己一个人。
这样想著的同时,还欺骗自己说,这不过是"饲主"对"宠物"的独占欲罢了。
将这一切打碎的那个午後,在鸣籁身下得到快感的自己,重新认清了自己的本质。
如果我注定无法相伴到最後,那至少,让我享受这短暂的时光吧。
这样,在以後的岁月里,我可以笑著回忆说,我曾经拥有过鸣籁......

"鸣籁绝对不是你的东西!!"成世漭撑著身後的参天巨树,一点点地站了起来,"以前不是,以後也不会是!!"
迟凝吃了一惊。这小小的人类身上,有著即使面对妖兽也不退的勇气。
但其实,为了所爱之人拼命,是人类这种生物最大的优点。
迟凝冷笑著将手伸向了成世漭,一抓一拿之间,便扯下了小漭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
"我好歹用人类的身体生活过一段时间,这种东西嘛,"迟凝亲吻了一下冰冷的刀面,说道,"野外生活总是必备品。我会不......"
"知道"两个字在迟凝的舌尖滚了两圈,被他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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