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咱们要去救的是个美人对么?”看到对方邪魅一笑,么厶幺断然想不到在曹拾壶脸上也能看到如此的神情,于是不顾前一刻他才说过要让别人噤声,自顾自地提高了声调:“喂,你没事吧?被十二娘打傻了么?”
“呵呵,小子你呀果然对拾儿的了解还不够多,他睡醒了以后夜间都是一副色鬼模样,当年对我也……嘿嘿。”韦玉娘状似羞赧的一笑,却让么厶幺寒夜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来多日的相处的确是在那小子没睡醒的状况下啊,这时再来后悔也晚了,只能颤抖着声音道:“救人要紧。”
************
一路无话,甚至可以说他们一行三人觉得夜闯素桦庄委实太过容易了些,那些精巧的机关早在么厶幺的计算之中,许是盟主不在庄内,所以警戒也松懈了许多,毕竟他们这素桦庄又不是什么皇宫大内,没可能年年月月日日夜夜有人巡查,于是轻轻松松地,三人就进到了庄子的内宅。
韦玉娘睨了眼身旁的么厶幺,尽管等那人转头过来的时候她那道寒光般的视线早已移开,但其中所含的猜忌却丝毫不减,她说过的,这万事通轻身功夫不弱,自然跟曹拾壶无法比,然而寻常的江湖中人决计追他不上,起码可以和那个什么“无不问”抗衡。却不知为什么他一开始就隐了他那一身功夫,却惟独来依靠曹何两人的力量?是想置身事外么?不由得猜想这人的师父又是哪位高人?更奇怪的是眼看他凌空借力的身法却又有几分眼熟!
正在女子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么厶幺摆手示意他们的计划要正式施行了,曹拾壶先自隐了身形在廊下阴影,女子也微一点头故意踹碎一块房瓦,么厶幺向外院飞身而去,还不忘捏着鼻子喊了一嗓子:“有飞贼啊~~~抓飞贼啊~~~”
他们最后定下的还是声东击西之计,然而少了何谓的快腿,想让人把注意力都引到曹拾壶那里显然就不妥了,尽管隐藏身手的么厶幺同样轻身功力不凡,但他却一再声明,做他们这一行注定了他只能是个旁观者,参与不得,更不能在事情败露的时候让人怀疑到他这个万事通。果然一如计划,素桦庄的部分庄丁都被那一声雌雄难辨的示警声吵了起来,点了火把就开始四处巡视,那声音也接连不断地从庄子各处传来,而褪了亮眼衣裳以一身夜行衣示人的韦十二娘此时也对上了她故意惊醒的厢房里那不知道排行为几的宇文弟子。
一时间宇文盟主的素桦庄人声鼎沸,有人奔出去寻那根本没出庄的飞贼,有人围了圈子注目着房顶上打斗的二人,而曹拾壶在暗夜里却像只山猫一样俯了身体藏身于越来越少的阴影里静静地等待他的猎物。他并不担心引开大部分主意么厶幺,不短时间的相处,让他清楚地知道身边那个从不显露武功的人不俗的身手。他也不担心房上已经开始以一敌二的韦玉娘,当他还不懂何为武功之时,他的玉儿姐的功夫就已经炉火纯青了。他更不担心他找不到闻人戊堰,因为那个他要找的人已经被人趁乱带了出来!
他虽然只在摇曳的凌乱火光中瞄了那男子一眼,但也立时确认那人就是他要找的闻人戊堰,因为在那一瞬,他脑子里冒上来那他唯一会的古诗——《古风》里的一句“眉目艳皎月,一笑倾城欢”,一个有着那种容貌的男子的确可令武林盟主连名声也不顾地想将他揽于怀中,而那自恋出名的後颉当日跟他们形容时果然也还是贬低了他的容貌。
“闻人大侠,这些日子以来多有得罪,然而那是家师的命令,我又不可能和师兄们对着干,只希望这次有人从中捣乱之时,能助你脱险!”一个魁梧的男子半托半抱地携了另一个人从后花园出来,快步疾走之中跟臂弯里那个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的人说道。那人虽然步履虚乏,然而声音却甚是清朗:“童六爷不必自责,这本就不关你什么事。恨只恨我交友不慎,竟被最信任的朋友卖了个一干二净!”
曹拾壶见了这二人就跟了上去,他没有想到原来这庄子里还有人想救闻人戊堰的命,但又恐有诈,于是只矮了身子是跟着他们东躲西藏往外墙行去,顺便把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听得清清楚楚。那推断下来既是童湄的人听了闻人怒不可遏的骂声赶紧接口道:“闻人大侠莫气!行鞠与我也有多年交情,这回也是他三番两次恳求我救你出庄的!他说他没脸再见你,只希望让我代他跟你说声抱歉。”
“哼!一声抱歉就算对得起他卖给无耻之徒的我么?!一声抱歉就能抵得过我这多日来所受的侮辱么?!一声抱歉就能让我几乎被废的武功全数反还么?!”那男子说着说着一口气似是顺不过来,激动得几欲晕厥过去。
慌得童湄忙是拍他后背想帮他平静下来,又颇为歉疚地继续说:“行鞠与我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得你信任见到了你的真面目之后就开始日思夜想……倘若你是女子,他定要娶你为妻,疼你爱你一生一世……”还未说完就被另一男子杀气腾腾地截下话头:“够了!莫要说我不是女子,他行鞠又早已结婚生子,即便我是女子也决不可能嫁给这种卖友求荣的小人!哼哼,料想敌不过我与子山联手,所以就把我拱手相让给更有实力得到的人借机谋些蝇头小利么?这种人……这种人……”这次真是气到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曹拾壶正待过去打个招呼背了人就走,却见那魁梧汉子脸上蹲了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的人,自言自语道:“还是自己给气晕了好,小美人,爱美之心自然人人都有,可惜你一心想脱困,却连我们师兄弟谁是谁都分不清楚,我哪里是童湄那个阴沉小子,他和韩炜正斗着贼人,连这次我们偷偷把你绑到庄里来的事情都不知道,而你嘛,就老老实实让爷爷我享受一番,之后我也会替你留个全尸,省得给宇文老色鬼糟蹋!”说着就去解闻人的衣带,却不料被人一掌击中后心,连打他的是什么人出手都没看到就吐口血趴在了地上,出手的自然就是一直跟踪他们的曹拾壶了。
曹拾壶原本就想这次他能如此轻松地就见到闻人其中一定不简单,果不其然,现在看来,童湄也许因为真的和行鞠相识多年,为了防止真有一天行鞠后悔做出救人的事找他帮忙,所以他早就不得宇文无舆的信任,被排除在计划之外。盟主只让韩氏兄弟日夜看护闻人戊堰,而同样垂涎闻人美色的韩炫却没对他表明身份,借了师弟的名字暗藏祸心地等待机会下手,今日如果没有曹拾壶早就盯上了他们,他可能行了苟且之事后就会把闻人灭口,之后再把一切责任推到那不知名的贼人身上!好刁的计,好毒的心!这个韩炫居然对他授业恩师都没一丝顾虑,出手实在狠辣!
曹拾壶一时之间并没有想出这么多,此间的阴谋都是后来送人回赤玉阁的路上么厶幺分析给他听的,不过在当时他却知道当务之急是救了闻人戊堰出庄,而对地上的人,万事通之前就对他和一月十二杀明言不能伤了宇文弟子的性命,否则他们将有无穷祸端,于是只再踹了那人一脚背起闻人长啸一声飞身跃起。
听到啸声,为了防止被瞧出身份,只用了单刀的韦十二娘也快速劈砍出几重杀手,把两个只凭肉掌就与她战了三百合的后生小子逼退,要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她岂会猫捉耗子般斗着这两个小鬼玩?哪怕他们一个比一个掌法精劲,然而对上一月十二杀未免还是少不得一句自不量力!脚下勾起两片瓦,用内力震成小块以一招漫天花舞的手法当暗器射向廊下严阵以待的庄丁,一个凌空转身便是三丈以外才得见人,韦十二娘精妙的身法立时让素桦庄众人知难而退不敢追击,只是挨个房间盘查缺了什么少了什么。
而出了大门她就堂而皇之地从那来时未走的唯一土路穿过,因为她很清楚,经过这么一晚上的折腾,不会有人能心如磐石地守着这里,即便还有死心眼的站着岗,她韦十二娘还会怕了不成?本来与曹拾壶他们就商量好事成之后分道扬镳,自然更没有再与他们会合的必要,信手而行的韦十二娘却还一直想着刚才那一个时辰发生的事情,突然她柳眉一拧,啐了一句:“好你个万事通,这一回也不见得就能长拾儿什么名声,倒是把我用了个实打实!再遇到你小子一定要你好看!……不过我倒是能替拾儿四处宣扬宣扬他赤手空拳胜了峨嵋派那两个小子的事,谅他们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不会赖皮不认!”
*************
“阿嚏!阿嚏!”早早就趁乱跑出素桦庄的么厶幺被远处的韦堂主一骂不由得打了几个喷嚏,他还在奇怪明明没有着凉,怎么鼻子就那么不舒服,硬是要喷嚏连天呢?可紧接着他也没了时间给自己号个脉,诊断诊断了,因为他等了许久的人终于来了。“臭猴子!你倒会拣现成的便宜,我们今晚行事,你就给我这个时辰才赶到?!”一声嗔怪,一个拳头,全都砸向了翻身下马,寒风里更显得一枝梨花压海棠的後颉身上。
“么厶幺!!么三痴!!!么大哥!!你行行好成不,我腿都快跑断了,黑眼圈都累出来了才帮你调来了赤玉阁最快的五匹马和最狠的十个杀手!我给你作揖了成不?要不是血姐姐突然发现她已经有孕在身,她此时也一定赶路过来给你行大礼!!!”说话之人的确气喘吁吁,想他从京城先赶往金陵赤玉阁解释个中原委,再调了头狂奔来汉中,即便有赤玉阁快马加持,比曹拾壶他们不过是晚了半天,也实数不易了。
“喔?马我见着了,人呢?哪里来的最狠的十名杀手?”好笑地看看一向以容貌为重的後颉眼周围的青黛,么厶幺明白他确是做了最大努力,然而还是觉得不忿,于是竭力逗他。
“人有可能有马跑得快么?又不都是曹拾壶那野小子!你要的急的是马,自然是我领了马出来,那些人骑他们平日的坐骑却怎可能赶得上这五匹?”说着拍了拍坐下那打着嚏儿跑太快全身冒白烟的马,“认得不?连血玲珑都出来了,你以为我没尽力么?!”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竭尽全力了,只要等你口中那野小子来了,咱们就能出发了……”正说着就见曹拾壶背上负了一人急驰而来,于是他撇嘴一笑:“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么?大功告成,走吧。”
而在曹拾壶背上早已清醒却按捺不动的人此时看到了他另一位挚友牵着赤玉阁他再熟悉不过的红马也刹时把事情始末猜出了个大概,虽然只是简单拱手给几人,但众人也明白了那其中的感慨万千,于是也跟着他沉默无言。下弦月照着闻人那张比夜色还朦胧柔和的脸,只见他过去拍了拍血玲珑,抱住马脖子良久之后,费力地蹬上马背,对众人爽朗一笑:“回去吧。”
“诶?这就走了么,那我带来的那些杀手呢?”後颉见三痴都紧随其后利落地上了马,这才从又见闻人的惊喜中想到还有十个人估摸再有半刻也要到了。
挥手让那个刚才风驰电掣般赶来的人上马,么厶幺却霍然一笑:“哈哈哈哈,谁让他们的马跑得还没曹拾壶快呢?要不你留下告诉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
[章十七]
清晨的雾霾中,宇文润泪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她找了一下午,半个晚上,都没有找到风火门的下任掌门冉再辰,她知道她的脚程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她爹的,然而她还是拼命地追拼命地追,她想过很多次,也许爹只是跟她开个玩笑,他不会真的去杀冉再辰,毕竟她的冉大哥也算得风火门里重要的人物,岂是他宇文盟主想杀就能随意杀了的?但是此时她的心里已经确定了,冉再辰如今还在世上的可能性比这江上的烟雾一刻钟之内散掉还小很多。
她恨,她恨她自己,怎么就跟爹爹吵得那么凶。她恨,她恨她爹,怎么就能为了娶一个男人连女儿的幸福都不顾,明明知道她属意冉再辰很久了,暗示她爹去提亲都不止一次了,为什么她爹就是不明白,不肯放过他?
可突然,她的眼睛发了亮,因为她听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声音:“宇文小姐!”慌忙回头,一双已经哭成核桃的眼睛看到面前站的不正是好端端的冷面阎君冉再辰么?!“冉大哥?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小姐从昨晚就不见人影,我和令师兄师姐寻了你一整夜才是真的。”晨曦雾霭中,冉再辰那张英俊却冰冷的脸上仿佛也搀了些暖意,但更多的是怒气,毕竟大冬天一宿在外面奔波,任谁也不会有好脾气。却不料,一阵香风扑入己怀:“呜呜呜呜,冉大哥你没事就好了!你见了我爹没有,他说了什么没有?!”
礼貌地把宇文润泪从胸前拉开,冉再辰还是冷冷淡淡:“盟主昨夜也不在闵府,我等回去寻不到人还以为是你们父女单独出去了,可到了晚上也不见回转,问了闵老爷,他却只说你二人是先后奔出去的,所以傅师兄才提议分头来找你们,你没和盟主在一起么?”
尽管哭了将近一个晚上已经让宇文润泪的眼睛干涩得难受至极,她也还是因为再见到毫发无伤的心上人而润湿了眼睛,听到冉再辰的叙述,也清楚了估计是她爹并没找到他,才让他逃过一劫,于是慌忙说:“冉大哥,你带着你那一心师弟赶紧回风火门吧,不不,你现在就走,不要管你师弟了,稍后我回去再让他去追你,快走快走!”说着就去推人,这一举动让冉再辰只觉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没,什么事都没有……忘了我让曹拾壶带给你的话,快回风火门,之后什么也不要管,走吧。”努力睁大她那双已经只能露出一条缝隙的红肿眼睛,宇文润泪现今只希望他可以平安回去就好,至于她家素桦庄里那尊自身难保的泥菩萨,也只有到时再想方法处理了。
冉再辰多日以来一直小心试探着宇文盟主,他也想找些蛛丝马迹证明盟主没有真的做了那等为人不齿之事,但尽管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从一些谈话的细枝末节,冉再辰也终于确定了之前那三人跟他讲的所言非虚。他不是不相信曾经和他朝夕相伴了六年的那个人,然而六年又算得什么,自打他离开他们至今都已快七年了,这已经比他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是人,都是会变的,又何况是一个七年之久的离别?他不能走错一步,所以他不能放任他自己,毕竟哪怕是毫厘之差都会让他之前那么多年的努力化为泡影!
现在看到宇文润泪的反应,冉再辰知道,么厶幺没有骗他,曹拾壶没有骗他,宇文盟主已经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等了这么多年,该是他出头的时日了!尽管之后还需要不止一年,但现在的局面预示着那武林盟主之位即将易主!于是他止不住狂喜地从内心发出了一个微笑,给面前迷恋他却不会是他所爱的女子:“好的,既然小姐让我走,那我现在就走,一心师弟还劳烦小姐费心了。”
惊艳冉再辰那百年难得一见的微笑,更惊讶他怎么会那么听话,宇文润泪却已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只是抨然心动中不住地点头:“冉大哥放心,你快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