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香————漠貘默墨
漠貘默墨  发于:2009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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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一夜我被我娘点了穴放在树上,就眼睁睁看着远处的火一点点起了,烧的半边天都红了......"剑尖微微颤抖,在常言笑脖子上划下一道红痕,血液蜿蜒流下,"我这十八年来所有认识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毁在那几个时辰里!那是,那是不共戴天之仇!还有后来......你知道我受了怎样的折辱么!"
常言笑看着仇香,没有说话。除了挣扎和烦恼,五年来他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别的情绪:我是不是,太过一厢情愿了?虽然义安心中对仇香......可是仇香却未必如此啊......虽然相似,但是这两人,毕竟不是当年的父亲和连叔......
"为什么不说话!"仇香吼道。眼见得常言笑带了歉疚的眼神,突然他心中一动,睁圆了双眼,"难道你都知道?"
常言笑眼里升起了歉疚,"那天晚上,我路过那里......我早年曾与令尊令堂有所交往,虽然那时不知他们的身份......令母临终前拜托我去找你替你解穴......我去时恰好见到四弟举剑要杀你,于是用四弟想要了很久的一样东西和他换了你一命......"
仇香怔了怔,随即又咬着牙冷笑道,"路过?你是眼看着萧义安杀了人再出来收尸安慰安慰自己的良心吧!"
常言笑猛地一抬头,"常言笑若是做了便决不会不敢说!我那时为了找那样东西去了江南,回来后才知道四弟被寒枫林的人暗算,之后直到那天晚上都毫无他的消息!"
仇香呆了呆,抑住心中升起的一丝歉疚,又恶狠狠地道,"那我后来又是如何到了流云山庄?"
"......我当时和他讲的是留你一命,被他钻了这空子,东西到了手才说是什么讲好的只是留你一命,却不让我把人带走。"常言笑苦笑。
"......你倒是信他会说话算话?"
"......东西已经到了他手了。我有什么办法?"
仇香恶狠狠地盯着常言笑。
突然两人脚下的瓦片翻起,两个黑衣人从中跳起!两把钢刀伴着一片乌沉沉泛蓝光的暗器朝着两人疾打而至!
常言笑叫一声"小心!"挥起剑来左挑右拨,却见仇香挡开了几只暗器后突然身子一震,手一软,长剑竟脱手掉在了地上。一个黑衣人一刀砍下,仇香竟然怔怔地像是没有回过神来!
"仇香!"常言笑目眦欲裂,不顾身后呼呼的利刃破空声,一纵身向仇香急扑过去,将他按倒在地,数点寒芒打在瓦片上的声音随即接连传来。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常言笑抱着仇香滚到了一旁,终于暂时从危机中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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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香!"常言笑目眦欲裂,不顾身后呼呼的利刃破空声,一纵身向仇香急扑过去,将他按倒在地,数点寒芒入地声随即接连传来。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常言笑抱着仇香滚到了一旁,终于暂时从危机中脱身。
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热的灼人的气流抚上了仇香的耳朵,拉回了他的神志,"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没事!"常言笑怒瞪他一眼,撑起手肘,突然身子一软又跌在仇香身上,一缕鲜血顺着他嘴角流下。
"你怎么了!"仇香感觉胸口处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抓住他肩膀将他身子抬起一些,便见一点寒光。
那是一截沾着血的刀尖。
怎么会!
仇香脑袋里嗡地一声,身体一下子坐了起来,常言笑咳出几点血沫,身子顺着他动作滑落下去。透过常言笑披散得他一身的发丝看过去,正看到那两个黑衣人向着自己这边奔来,其中一人空着手,正从腰带上抽出把匕首来。
仇香大叫一声,一跃而起,纵身上前,眼里的气势让那黑衣人不自觉一凛--一剑劈下!
黑衣人挡下这一剑,向后踉跄几步倒了下来。仇香冷冰冰看向另一人,那人心中一寒,脚下退了一步。仇香喝一声"走!"那人不再犹豫,纵身便走。
仇香走到伏在地上低低喘着气的常言笑身旁,蹲下身。常言笑费力地转过半身来看着他,忽然笑了,"你......哭了。为什么要哭呢?"
仇香抿紧了唇,两手在身旁攥成拳头。
那一刀--那一刀--
"谁料得到他们会从着了火的屋子里埋伏呢。虽说你我在这院子里打来打去,确实......招人眼了些。"常言笑看着他流泪的样子,安慰性地说,眼睛里多了种近乎于欣喜的柔和的亮光。
"这一生,我总在犹豫后悔,"看了半天,常言笑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始说,"有很多事......我做了也后悔,没做的也后悔。"他咬牙撑着,竟坐了起来,将胳膊
搭上仇香肩膀保持住身体的平衡。
他把头靠上了仇香颈窝处,笑,"不过我有两件事不悔......"
"......哪两件?"c
"救你小命,阻你杀人。"
"为什么?"仇香的声音有点哑了,但是音调很柔和。
"我时间不多,只管说我想说的,做我想做的,不管解释。"常言笑笑得有点狡诈,他把胳膊往下压了压。仇香对他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毫无所觉,顺了他的意思往下低了头,他满意地笑笑,"我现在,要做第三件......"
轻柔含笑的尾音消失在相接的唇间,统统变成了濡沫时震动的笑意。仇香反应不及,手抵上了常言笑肩膀想要推拒,却终究僵硬地停止了,成了一个欲拒还迎的姿势。
常言笑肆意了一阵,满意地稍微移开了一点让仇香喘了口气,看看他不知所措的表情,又意犹未尽地凑向前舔了舔。
舌尖划过--眼角有一点寒光一闪--推!
人身体的瞬间爆发力真是超出头脑的预计啊......常言笑从屋顶滚下,半途落进屋顶破洞时看着下方的熊熊烈焰淡淡地想着。
意识有些模糊了,常言笑毫不抵抗地任它飞离了这躯壳......
"常言笑!"一声怒喝,他愕然抬头,对上了仇香忍痛带怒的脸。
苦笑,人身体的瞬间爆发力真是超出头脑的预计啊......
落到脸上的几点腥热让他恢复了神志,双眸圆睁,大叫一声,"快放手!"
"你休想!"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鲜血顺着仇香与他相扣的手流了下来,流的很快,很快的湿了他半个肩膀,常言笑穿过仇香肩膀眼看着一个黑衣人举起了长剑。
一咬牙,反手从自己背后拔下一片柳叶刀来,向上一挥--
上面一声惨呼,那黑衣人越过仇香头顶摔了下来,正正砸在常言笑肩上,而后向下滑落。那人眇了一目,半边脸鲜血淋漓,另一只眼睛满是恶意地盯着常言笑,和他面孔紧贴着擦过,坠了下去。就快要完全滑下去时,那人一伸手,抓住了常言笑的腿。
仇香在整个过程中抓住萧义安的手丝毫未松,只是发出半声闷哼,而后汩汩而下的血流的更急了。
那黑衣人眇了一目,体力却未损,抓着常言笑的腿向上晃悠悠地攀爬,常言笑眼前阵阵发黑,挣脱不得,耳中却听得又有人跃上了这屋顶。
常言笑抬头才一张口,仇香咬着牙的声音便已经截住了他的话,"你、休、想!"
他苦笑一下,再抬头,忽然那笑变得从所未有的温柔了,他柔声说,"我还是只说我想说的,不解释。"
"仇香,你抉择时从不犹豫,判定了该做什么就不后悔,我真的羡慕你这一点。"常言笑脸上的笑容似有些隐秘的苦涩,又似只是下方火光明晦间折出的错觉,"只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可以如此。我害怕--正如有些人只看花开,不看花谢。"
"什么意思......"仇香看着他的笑,一瞬间觉得有些眩目,再看时,常言笑手里已经又多了把细细的柳叶刀。
"不过我不悔,我难得不悔呢......我也不可能后悔了......"他笑得温温柔柔,看在仇香眼里竟有些艳艳的,直入人心腑--他笑着将那刀锋抵上了自己的肩膀,"放手吧。别忘了你还有仇未报,你不能和我一起死。"
不放手--常言笑自断一臂,掉进火海里,那便只有一个字......
而若是放手--若是放手--
"你--"仇香只能说出这一个字来,凝视着常言笑,已经顾不上什么生气或者矜持。而后手上一轻,常言笑掉了下去。


3

仇香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挑起一个带着凄楚疯狂的笑。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前一刻还腻在怀里吻他下一刻就把刀子抵在肩上胁他那么多日子朝夕对着都冷冷淡淡临到自以为命绝却来乱了人心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又一句解释都没有千方百计地阻了我报仇说你不悔到哄劝人时却想起来怂恿着我别忘了血海深仇舍得自己的命来救我却不愿定了人心......
可以同生不能共死么--
常言笑!常言笑!
你竟说你不悔--你却告诉我你为何不悔--
我现下里想些什么,你可知道么!
我现下里痛些什么,你可知道么!
--你若是知道,又如何说得出--你、不、悔!
可是我却连个可以责你自以为是骂你冷心冷性恨你陷我不义的立场都没有啊......因为刚刚......是我松开了手啊......是我选了的,是我不愿和你共死--
数名黑衣人持着兵器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个一身是血,表情怪异的少年,极有默契地形成合围之势预备一起发动攻击。然而就在他们简易的阵势将合未合之际,那少年忽然站直了身,扫了他们一眼后便一纵身跃下了屋顶,脱离了埋伏。
仇香心中恍恍惚惚,全是忽明忽暗情绪,浑浑噩噩不知往哪里去,毫无目的的在四处是血与火的流云山庄里转了许久,仇香几乎只是凭着本能反应保了一条性命。他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杀红了眼的人来来往往,如同看戏一般置身事外,如同作梦一般不真实。
其实自从父母死后,仇香常会有类似的感觉。
毕竟是十几年的人生,就在那一个晚上、几个时辰中完全的消失,未曾亲眼目睹那一切发生,任谁都会有些潜意识的不可置信。
而现在正在他眼前发生的一切,和曾经他远远的在某一棵树上遥望着的,是不是有些相似呢?
然而心中没有什么快意。甚至没有什么感觉。
甚至会想--萧义安暗里笼络的一干手下个个都是些作奸犯科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死有余辜,但是流云庄里的人并不全是满手血腥,也有普通的家丁仆从、侍女下人。而现在又有多少人正无辜葬身于此呢?
仇香忽然站住了脚步,意识逐渐清明:是啊,就在自己自哀自怜的时候,身边有多少无辜的人正在死去?
这么一想,他心中一凛手中已经拔出了剑来,然而举目四顾,自己所立之处是流云庄的花园,园中处处厮杀,要救人,竟不知该从何下手。
正自惶惶,突然越过一座假山上的孔洞眼角瞥见一个下人打扮的人影跌跌撞撞地在前面跑,后面两个黑衣人持着血迹斑斑的长剑跟在后面不急不忙地追赶,一副戏耍的姿态。那下人似乎吓坏了,磕磕绊绊跑了两步突然脚一软坐在了地上。那两个黑衣人闲闲地围了上去。仇香一握手中剑,立刻纵身过去。
突然那两人中的一人向后栽倒,另一人一惊,伸手扶住那人,而后那下人突然跳起,一把匕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他手里。他向前一扑,匕首深深地插进了黑衣人胸口,身手敏捷,动作干脆,全无刚才那种惊吓过度的样子。
仇香觉出异样定睛看去,突然心中一震,喊了出来,"萧义安!"
那人猛然回首,眼神凌厉,在看清是仇香后不知为何突然松懈了下来,勾唇笑道:"是你啊。"语调轻松惬意,倒似是遇到老朋友一般,然而眼神中却带了三分明显的算计神色。
仇香直觉不对,暗暗戒备:看刚刚那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便已被他弄死了,现下里不知这人有什么花招,还是不要贸然上前。
脚下步子踩的便带了几分小心,然而还是一步步向前,冷冷然道:"萧义安,既然老天让你我碰上,你当知明年今日是你忌日!"
萧义安似笑非笑耸耸肩,"这么紧张干什么,许久不见,你我不该好好叙叙旧?"眼神中带了些亵玩神色,暧昧地上下打量着仇香。
"你!"仇香看他神色,想到所受的种种折辱,心中蓦地腾起了浓重的杀意,手腕微翻,长剑滑过一丝冷冽的寒光,如同渴血。
萧义安见他气怒笑得更是开心,对他的杀意视而不见,"你这么着急找我,现在见了我不要不好意思说话么!"
"你......你欺人太甚!"仇香气极反而不知说些什么,怒火上涌,就要向前动手,然而脚步一动,突然想到:这人如此说话分明便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可不要上了他的当!
心中警惕,渐渐压下了怒气,然而转念一想,若是自己不敢上前,是否才是中了他的计?或许他本就是在拖延时间?
仇香冷笑一声,心中暗道,"萧义安,不管你玩什么花招,今天我定然要你缴首于此。"
当下也不多言,挥起长剑向前便刺!心中却小心留意着萧义安动作,怕他耍出什么出人意料的手段。
然而长剑已触及萧义安身体,他却全无动作,根本没有一丝举动,反而露出了个轻松的笑容,大不符合一贯的冷面枭雄的形象。仇香感觉怪异,一旋身,硬是错开了长剑,连转几步,消去了剑上内劲,一皱眉,"萧义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萧义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那神色转换太快,仇香来不及看清。他才张口,不及说话,便有一个声音传来:"在这!找到人了!"
仇香转头看去,是十数个黑衣人,为首的一个正转过假山,显然是看到了他们。
萧义安皱了眉头抿紧了嘴唇,看到他不加掩饰的棘手神色,仇香心中讶然:难道他不是在耍手段,而是真的没有还手之力?那么他又为何要说些激怒自己的话,让自己对他动手?
就在仇香惊讶的时候,萧义安已经和那批黑衣人动上了手。他处处避让,左支右绌不与那些人正面交锋的行动终于让仇香断定:这人是真的没有在玩花样,他是真的无力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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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仇香惊讶的时候,萧义安已经和那批黑衣人动上了手。他处处避让,左支右绌不与那些人正面交锋的行动终于让仇香断定:这人是真的没有在玩花样,他是真的无力还手!
突然想起七师兄说的话:
"‘这次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帮手,事先下了白日红。'七师兄扛着被他一指头点晕了的卓羽轩,一边躲闪着劈过来的刀剑一边答话,‘差不多半个庄子的人都中了招。嗨,这么金贵的药,也亏得他们舍得大把大把地用。'"
心中暗暗诧异:
难道真是有人用了什么药物制住了萧义安,让他使不出内力?
能制住这人的药,只怕不简单。那"白日红"自己没有行走江湖未曾听说过,应该是很厉害的药吧。
萧义安被那一群人围住落了下风,招式间有几次已经几乎要见血,动作也逐渐显出疲态,突然对仇香喝道:"你不是要报仇么!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仇香听得这话,猛然抬头,穿过明晃晃的刀丛正对上了萧义安的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了那人眼中的情绪。
一瞬间他明白了很多曾经不经意间忽略了的事。
比如当初为何萧义安要留他的性命。
比如以庄越的武功为什么能轻易从流云山庄救出他来。
比如他两次潜进流云山庄时那不变的守卫机关。
比如他从梁上一跃而下时那人的毫无动作。
比如,甚至,他曾经想要替自己疗伤......
他恍然悟出了那些细微而致命的举动背后惊心的含义,或许连那人自己都未曾发现过的意义。
他--在--求--死--
他在希翼着,自己的生命能结束在一个对他来说有着特殊意义的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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