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龙宇就按时起床，到厨房整理好出摊要用的东西。附近有很多上班族，经常早上买两张饼当早餐。为了他们，梁叔一直保持凌晨就出摊的习惯。
楚云清依旧睡得很香，对龙宇故意弄出的响声没有任何反应。
龙宇两手提著满满的东西走到楚云清旁边，不客气地踢了他两脚。
"嗯......"楚云清翻身躲开龙宇的脚，继续睡著。
龙宇额上跳起青筋，这次是用踹的来对付楚云清。
"啊！"背上一阵剧痛，楚云清惨叫著睁开双眼，没有开灯的屋子里一片漆黑，让他一时搞不清状况。
"赶紧起来，该上哪就上哪去，我没空再管你。"龙宇跨过趴在地上的楚云清向门口走去，手上提著的盛具狠狠在楚云清头上撞了一下。
楚云清又摸著脑袋痛叫一声，同时不忘探手抓住龙宇的裤脚。
"阿宇哥，别赶我走，求你了。我......我现在没地方可去......"楚云清著急地恳求著，不懂为什龙宇非得赶自己走。昨天分明是他留下自己的。
龙宇没怎麽费力就挣开了楚云清的手，冷淡地开口："没地方去就回家。"
楚云清又扑上去改用抱的缠上龙宇的腿："不行，我不能回去！我就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我......我不想回去......他们都逼我，我才不想做跟他们一样的事，我不回去......求求你了，阿宇哥，让我留下吧，我会帮你干活的，我给你收拾屋子，帮你洗衣服做饭，我......我也会出去找工作，找到工作我就走，行不？你先别赶我走......"
楚云清说著说著，就哭了起来，一副死也不肯现在离开的表情。
"别再任性了！你还没成年吧？除了家还有什麽地方可去吗？看你穿的衣服就知道不是什麽普通人家的孩子，连最基本的社会常识都不懂就敢离家出走？有什麽地方肯雇你这样的小孩子？你不走的话，搞不好今天就有警察上门，告我诱拐未成年少年，那样我会有多麻烦你知不知道？"
第一次听龙宇说了这麽长一段话，楚云清没时间仔细去想话中的含义，手上却抱得更紧："不会的，肯定不会有警察上门！我家里人不会报警的，我也不会给你添麻烦。我就差几个月就十八岁了，阿宇哥，你先让我帮你干活吧，我不要钱，你供我口饭吃就行......"
楚云清打定主意不放手，眼泪鼻涕齐下，哭得极其可怜。
抱住自己腿的力量超乎想象的强，这孩子就这麽想留下吗？以他的身份，需要这麽低三下四地求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吗？
昨晚这孩子缩在路灯下的孤单身影又浮现在眼前，龙宇心想，就算现在把他赶出去，恐怕他还是会故技重施，到时自己真的能狠心不管？
头一阵阵地疼了起来，龙宇对自己做过的事感到後悔。要是从一开始就无视这孩子该多好。既然是自己惹来的麻烦，也只能由自己负起责任吧。
"你先放手。"
"不放！"楚云清使劲摇头，"你先说不赶我走......"
"想留下就先放手。"龙宇抽抽腿。
楚云清抽噎著抬头看向龙宇，没有灯光，所以看不清龙宇的表情。但楚云清觉得这个人绝对不是说话不算的人。他迟疑地松开手，先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和鼻涕，低声说道："我听你的......"
"事先说好，我不会给你钱。"龙宇提出自己的条件，"也没什麽好吃好喝的养活你。至於找工作......"
"我会认真去找的！"楚云清抢著表示自己不会一直赖在这不走。
"算了吧，有那个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怎麽收起自己的孩子气赶快回家。"龙宇说完，不再理楚云清，打开门走了出去。
虽然没弄明白龙宇的意思，楚云清还是一骨碌爬起来追上去："阿宇哥，等我一下，我帮你拿东西。"
7

"阿宇早啊，来两张饼。"
"今天也要值班啊，李叔，饼在这，快趁热吃吧。阿云，收钱了。"
"哦！"楚云清慎重地接过第一个客人递来的钱，放到钱匣里。
"哎哟，多请了个夥计呀？"客人对著楚云清友好地笑笑。
"是我表弟，过来找我玩两天。"龙宇解释道。
"原来梁老哥不只有一个姐妹呀，小夥子，长得挺壮实嘛。"
听到客人的夸奖，楚云清摸摸脑袋憨厚地呵呵一笑。
这是之前他跟龙宇套好的话，有人问起，就说两人是表兄弟。
本来龙宇不想带楚云清出来，但楚云清不想白白被养著，坚持要帮龙宇的忙。龙宇拗不过他，只得让他跟来。
天蒙蒙亮了，街道上早起上班的人也多了起来。
龙宇也加快做饼的速度，偶尔还是会有客人站在摊位前等一两分锺。
一开始，楚云清对於自己的新身份还不太习惯，站在摊位旁边不知该做什麽。直到看到一个阿婆犹豫了好久不知该买牛肉饼还是油条才忍不住开口："阿婆，来买牛肉饼吧，保证你从来没吃过这麽好吃的。"
阿婆大多喜欢男孩子，见楚云清长得浓眉大眼，又那麽热情的招呼，乐呵呵地过来买了好几张饼。
手里赚著二十几块，楚云清心里乐翻了，这应该算是自己赚到的第一笔钱吧。
"阿宇哥，你看，你看！"楚云清献宝一样抓著钱挥了几下，笑得脸上开了花。
"行了行了，收起来吧。"龙宇不耐烦地碰了碰钱匣。
并没有被龙宇的冷漠打击到，楚云清高兴地把钱放好，主动寻找起赚第二笔钱的机会。
等上班族的高峰过去後，买饼的顾客大部分都是被楚云清招呼过来的欧巴桑。今天的生意倒是比往常好出许多。平日这个时候，龙宇多半坐在摊位後面无聊地等著中午的到来。之後又等著晚上收摊。
过去每天都很难熬的时间，今天却过得特别快。
趁著客人变少的空挡，龙宇掏出为自己准备好的便当。原本打算赶楚云清走的，所以没有做他的份。龙宇的便当很简单，白米饭配上几条水煮的青菜，再加上一颗煎好的鸡蛋。
龙宇扯下口罩吃起便当，把楚云清晾在一旁。
楚云清有点儿累了，可唯一的一条折凳被龙宇坐著，他只好蹲在地上，咽著口水看龙宇吃便当。
自己肚子也饿了这种话，怎麽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好想再吃几个牛肉饼......
龙宇的脸在楚云清看来，已经没有昨天那麽可怕了。忽略掉那些狰狞的伤疤，龙宇其实长了一张相当漂亮的脸。
为什麽不想办法把那些伤疤弄掉呢......以现在的医学技术，并不是很难吧......莫非是因为钱的问题。
想到龙宇现在所住的地方，楚云清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突然对这样的龙宇心生怜惜，楚云清却更深的体会到现在的自己有多无能。如果没从家里逃出来，想要帮龙宇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可那样，自己与他也不过是两条永远不会产生交叉的平行线而已。
龙宇可以感觉到楚云清的视线，口中的饭越发难以下咽。
实在吃不下去了，龙宇把便当和筷子一起递给蹲在旁边的楚云清："你吃吧。"
楚云清慌忙站起来连连摆手："我不用了，阿宇哥你自己吃就行了，我不饿。"
话音还没落，肚子就发出了咕咕的叫声，楚云清闹了个面红耳赤。
"别婆婆妈妈的，让你吃就吃。"龙宇强行把便当塞进了楚云清手里，擦擦嘴重新戴上口罩，准备开工。
手里捧著便当，楚云清发现那颗煎蛋几乎一口都没被动过，青菜也剩了一多半。
"阿宇哥......"楚云清有些感动，龙宇却不理他。
楚云清习惯性地盘腿坐在地上，就著龙宇用过的筷子吃了起来。

8

因为有楚云清的帮忙，在收摊时间之前牛肉饼就都卖光了。结果今天收摊的时间比昨天还早。
楚云清倒有些遗憾，牛肉饼都卖光了，就表示今天吃不到了。他可不敢要求龙宇特别做给他。
自己能帮上龙宇的忙，是让他最开心的。这样才有留下的价值，不会让龙宇觉得他是吃白食的。
回到住的地方，楚云清抢在龙宇之前进了厨房，挽起袖子问道："阿宇哥，调料都在哪？"
"问这个干什麽？"龙宇站在厨房门口，皱眉看著楚云清。
"做饭啊。我说了帮你做饭。" r
"哦？你还会做饭？"龙宇挑著眉毛，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楚云清的立刻红了脸："那个......这是我的兴趣。"
龙宇忍不住嗤笑一声，对这个回答半信半疑。他指著灶台下的暗阁："东西都在里面。冰箱里还有蔬菜，米面在你左手边的架子上。"
说完便转身，躺回床上闭目养神。他甚至起了想看楚云清笑话的念头。
楚云清从冰箱里拿出蔬菜後就回厨房忙活起来。
听著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龙宇有种梁叔又回来了的错觉。
除了学会做牛肉饼外，他在做饭方面简直是一团糟。所以梁叔还在的时候，天天下厨的那个绝对不是他。
葱姜爆锅的声音和香味很快传了出来，龙宇抽抽鼻子，嘴角微微一动。
那孩子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这里并没有电饭煲。因为梁叔一直坚持在火上煮出的食物才是最美味的。
现在只会用电饭煲煮饭的人，还有多少可以在灶火上煮出喷香米饭的？
米饭和菜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把屋子填得满满的。龙宇竟不想去开窗和门放走油烟。
等了不到四十分锺，楚云清就端著两盘炒菜走出来。
"阿宇哥，菜放哪？"
环视了屋子一圈，怎麽也看不出哪里是吃饭的地方。
"等一下。"龙宇跳到地上，变戏法一样从杂乱的物品中抽了一张小桌子出来。
自从梁叔回乡下後，龙宇都只是在厨房站著吃或者饭菜放到一个碗里在床上吃。好久没有跟其他人坐在桌子边一起吃饭了。
等龙宇摆好桌子，楚云清把盘子放了上去，又回到厨房，端了一大碗蛋花汤出来。
龙宇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桌上的菜看上去不论似乎很不错，至少卖相可以打八十分以上。就是不知味道如何。
楚云清盛了满满两碗饭，把其中一碗放到龙宇面前，有些兴奋地说道："好久没在灶火上煮饭了，不知道会不会硬。现在的人都懒啦，全用电饭煲煮。其实那种方便的工具做出来的饭怎麽会有在火上煮出来的好吃呢？不愧是阿宇哥，你真的很懂吃的真谛啊！都看不到这里有电饭煲......快，尝尝我的手艺吧。"
龙宇尴尬地咳了两声。当初跟梁叔学煮饭也花了不少时间。甚至比学做牛肉饼还难。
而这个大少爷竟然与一个辛苦一生的老人有著同样的看法，龙宇稍稍改变了之前对橱云清的印象。
夹了一筷头米饭送入口中，满嘴都是米香。真的比自己煮的好吃多了，恐怕比梁叔煮的还好吃。
龙宇又尝了尝炒菜和汤，最後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孩子真的没有说谎。
"怎麽样？怎麽样？"楚云清眼中闪光，期待著龙宇的评价。
"嗯......还可以。"龙宇给了他一份肯定。
楚云清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这才端起自己的碗。



9

龙宇太久没吃过这麽舒服的一顿饭了。在做饭方面没什麽天分的他，只是凭身体的学习能力记住了牛肉饼该怎麽做。所以他做出来的牛肉饼与梁叔做的没什麽区别，不会难吃却也不会更好吃。
以前总认为吃饭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只要把东西弄熟就好。吃过楚云清做出的饭菜才发现，原来"吃"所带来的满足感竟是这样强烈。
龙宇的反应都被楚云清看在眼中，乐在心里。最起码了解了自己的厨艺可以讨人欢心。
不算丰盛的饭菜被两人一扫而光，饭後楚云清自觉地把餐具拿去洗净擦干收好。
龙宇摸著有些撑的肚子想，自己该不会捡了只田螺回来吧。
晚一点老郑来送肉馅的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介绍。整天下来，认识龙宇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他有个表弟来找他玩了。
趁著龙宇在厨房拌肉馅，楚云清开始整理起房间。他对脏乱环境的接受度很低，平时在家里看到哪里不顺眼都要亲自去收拾才行，经常被身边那几个家夥取笑。
自己性格就是这样，有什麽办法！即使被其他人叫做没用的废物也不会生气。
这次离家出走，算是人生中第一次的反抗吧......反抗那种被所有人安排好的人生......
楚云清一边收拾一边认真思考著自己的事情。他没发觉自己正在照龙宇要求的去做。
"你在干什麽？"龙宇从厨房探头出来，面色不善。
"哦，我看屋子东西太乱，正在帮忙整理。先把衣服分类叠好......"楚云清说著，举起手里的东西。
"拿著那个发呆也是你的兴趣？"
听出龙宇话中的讽刺，楚云清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刚刚抓著龙宇的内裤揉了半天。
"啊！我、我、我不是......我......对不起！"楚云清红著脸道歉，连忙接著整理下去。
这个孩子面皮真薄，动不动就脸红，跟他的外貌实在不符。
龙宇摇摇头，不再去想楚云清的事。e
楚云清把房间大致整理了一下，原本的杂乱看起来整洁许多。屋子里属於龙宇的东西看起来并不多，有一些像是上了年纪的人才会用到的。看来龙宇住在这里的时间不算很长。
好想了解他的过去......想知道更多关於他的事情。可是，贸然去问的话，会惹人反感吧。
先等一阵子。等两人关系更亲密一些......
不知为何，想到"亲密"这种字眼，会让楚云清脸上一阵阵地发热。
用手扇著风驱赶莫名的燥热，楚云清从卫生间里拿出一个大盆，把龙宇积下来的脏衣服通通用清水泡了起来。
为龙宇做这些事，楚云清有种特别的满足感。在家里这些事都是小弟们在做，每次想自己动手都会被一堆人扑上来抢走，好像这种事有多脏一样。
他只是天生喜欢做家事和照顾别人，为什麽其他人就是无法理解呢？
手上用力地搓洗著衣服的领子，楚云清偶尔抬头看两眼龙宇的背影，突然觉得好像两人已经这样在一起生活了好多年。
如果自己把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的，阿宇哥肯定会更高兴吧。
陷入一个人的妄想中，楚云清洗得更加起劲。
10

自己的生活中突然多了一个人，并没有给龙宇带来太大的麻烦。
相反，就某些方面而言，倒是比过去更舒服了一些。
每天都可以吃到顺口的饭菜，连收拾屋子和洗衣服也不用自己做，楚云清特别讨欧巴桑的喜欢，连带来买牛肉饼的客人也增加了。所以这一个星期以来很少有收摊时还剩下饼的情况发生。
每次把最後一张饼卖出去，都可以在楚云清眼中看到恋恋不舍的神情。而有饼剩的时候，楚云清则变得高兴许多，晚饭时负责把饼吃掉的也肯定是他。
再怎麽好吃的东西，吃了快一年，也会腻的。正好有人替自己解决了这小小的烦恼。
楚云清的存在也不像刚开始时那样突兀了。
不知道他能在自己这里藏多久......也该被他家里人找到了吧......
坐在摊位旁看龙宇做饼的楚云清丝毫不了解此刻龙宇脑海中的想法。
他已经被龙宇的那双手迷住了。
那双十指看起来修长有力的双手，灵巧地在每块饼皮上放好肉馅和其他配料，带著一种特别的节奏。龙宇的胳膊上肌肉很明显，也可以清楚地看到青色的筋络，在那比自己白上许多的皮肤上显得十分扎眼。
楚云清很想就一直这麽看下去。也许是因为龙宇话少的缘故，在他身边，自己的心情平静许多，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也向著成熟和冷静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