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系列————Arales[下]
Arales[下]  发于:2009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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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吃饭吧,其实不想那麽多也无妨,很久不见的家人在眼前,其他的并不重要。」
听到学弟的和缓发言,二哥不以为然的挑挑眉。
「所以你这个其他也不重要?」
「如果能让他开心,大家都开开心心,不重要也很好啊。」
理所当然的回答让二哥哑口无言,倒是大哥啃著排骨幸灾乐祸的哼哼笑。
「见识到了?我就跟你说嘛,你瞎耗著取闹没用又不好看,真有用这两个也不会一晃这麽多年。」大哥平淡的说,啃完了骨头又夹起了鱼。「不过,你们两个,这次又是什麽事?妈不知道该怎麽开口,你二哥搞不清楚状况,我知道你们两个不只是请我们来聚聚,所以,什麽事要请我们出来避开爸爸?」
对视著学长家大哥不温不火其实很凉的眼神,学弟忍不住笑得有些无奈。
「不愧是大哥,看事情真是直指核心。」
「不要叫我大哥,拍马屁也没用。所以,什麽事?」大哥拒绝跟他心目中的死小子多做纠缠,转头询问自己的弟弟。
「我们要结婚了。」
二哥很直接的传来咳嗽声,大哥脸变了色才好不容易把汤水吞下去,母亲手中的碗轻轻喀到桌面。学长乖巧的给予最简短直接的答案,不能不说多少有点恶作剧的味道。
「果然是不能直接跟爸说的大事啊......」二哥扶住额头喃喃自语,其实不用想都知道绝对一听就翻脸。
「我们前几天跟爷爷奶奶说了,虽然也想告诉爸,但还是想先告诉你们。」学长一边回答,一边劝大家用菜。
「所以......你们两个,要结婚了?」迟疑犹豫的声音,学长的母亲捧著手中的汤碗轻轻转动。
「是,我们会有一个婚礼,会有主持人和道贺的宾客,小小的茶会以及请来表演的音乐家和小丑。」学弟没忽略妇人迟疑中的胆怯,轻柔的解释计画。
「......什麽时候?想在哪里?」大哥看了看自己的母亲,问得直接。
「八月的时候,因为美国的老板想参加,地点......应该会在荷兰,顺便走走玩玩。」学长边回答边站起来。「我去拿饮料出来,不要起来,你陪妈和哥哥聊天。」
看著人影转进厨房,先开口的还是大哥。
「都决定好了?」
「嗯。」
「你们......非得这样不可吗?」压抑著自己,努力思考著措辞,身为一个母亲的女人声音里有几不可察的颤抖。「家里...好不容易渐渐平静下来,再过几年,也许他爸爸就能原谅他了。对於你们......他...可能永远不能接受,但可以忍受,在好久不见之後能像一般的父子,我们家也能像以前一样的聚聚。你们何必这样?都已经在一起,何必要结婚?」
「因为我爱他,只是这样而已,就像哥哥跟嫂子们,或是像您那般,就只是这样而已。的确很多人都在同居,的确有男也有女,但这意义不一样,尤其对象是我们的这种。」看著眼前的女人,跟自己的母亲完全不同的类型的母亲,学弟脸上的笑容多了分放下防备的诚挚,轻轻垂下眼睑。「所以,对不起,还有......」
「谢谢您。」
学弟面前渐渐年老却仍旧雍容的面容轻轻偋住气息。
「谢谢您今天愿意来这里,愿意告诉我们心中的想法,谢谢您能让我遇见他,我很感谢那些我需要向您道歉的所有事情,因为我们现在能在一起,所以,真的非常谢谢您。」学弟面带微笑的抬眼,然後傻住了。
眼泪,一直落,一直落下。
「笨、笨蛋!你干嘛把我妈弄哭啊!」二哥抓起面纸递给自己的母亲,妇人接过面纸却还停不下眼泪。
「...不...呃......」学弟有些不知所措,目前为止的人生难得这麽诚实认真,就这麽把人弄哭他也实在是......


那句话(9)

「饮料...?妈,怎麽了?好好的怎麽哭了?」
「因为你家那个。妈,喝点饮料。」大哥看了自己的弟弟跟那个表情复杂替他拉开椅子的人,接过饮料拿给还在流泪的母亲。
「妈,没事的,我很好,以後也一样。」
「...我没有办法原谅他...可是,那麽好的一个孩子,也不是因为家庭,就是这样,你也一样......你说...等你回头,我就等...想等你腻了,清醒了...一家人,什麽事都能过去......可是你跟我说要结婚,他什麽都知道还是跟我说谢谢,跟我说不一样......」
「妈......别哭了,我很好,真的,所以我才想告诉你。」
「你们......你真的......都不後悔,都无所谓吗?」
「妈...」听到母亲的质问,过去这麽多年,在脑海中重复模拟过这麽多次被质问的情境,学长脸上还是浮现幸福了然的笑容。「妈,後悔很容易,随时随地都可以後悔,在台湾我想过,在美国的时候我想过,那次老老实实告诉你们的时候我也想过,我其实......曾经一遍又一遍的想过。」
「你......」
「妈,後悔很容易,我也只是不想後悔而已,我真的都想过。」
看著自己儿子的女人缓缓流泪,慢慢冷静下来,很轻的说了声是吗,望著学长跟学弟,终究还是重新默默的恢复用餐。
等饭後端上水果点心、两位嫂子重回餐桌才知道发生什麽事,很惊讶加上气氛尴尬,衬著小孩子的笑闹餐桌就显得格外沈默。
「因为是这种大事,所以告诉你们,但其实,你们可能不会出现这件事我们也做好心理准备,不用太苦恼,我们真的没关系。当然,能有祝福是最好,但不奢求。」学弟挂著自始自终都有的微笑收走空盘,说出平淡的可能事实。
「你说不奢求,上次你也说不奢求,那又何必做到这种程度?」
「...阿姨,我想我还是叫你阿姨好了。所谓的奢求,跟奢望不同,我是贪心的人,所以也会作梦,只是我并不强求,所以也理解您无法接受。人若无法堂堂正正的面对自己,那终究也只是消失在生活里,更别提坦然面对他人。我想堂堂正正的给予他承诺,给他应得也匹配的尊严,因此我的选择从未隐瞒,那时候如此,现在是,以後也是。」
学长的母亲低下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孙子们偷偷潜进餐桌旁,几双眼睛就这麽盯著她。
「奶奶?你哭了欸?!眼睛红红的!」
几个人的发现带来一阵大骚动,大哥二哥以及嫂子们心想已经吃完饭,留了话就七手八脚驱赶一群小朋友离开。
室内瞬间寂静,学长的母亲轻轻站起来,走到门口,抬头定定的看著自己的儿子,还有他旁边的人。
然後,轻轻的抱住自己的儿子,感觉他比自己高很多的身体从惊讶开始放松。
「......妈?」
「看到你好好的,真好。」
「......嗯。」
「那麽久没有见到你,只听你大哥的消息都不知道你到底好不好。」
「都很好,都没事,每天都好。」
「......你看起来...很幸福很快乐的样子,真的...很好。」
「妈......」
学长看著母亲松开自己,一时间不知该说什麽。
「是你爷爷奶奶要你们先来找我们的吧?我知道老人家心里想什麽,但也许......就是缺乏机会吧...你爸爸的脾气你也知道。」
「嗯,没关系。」
「婚礼......你爸不去我也是不能去的,我不想让他太难过。」
「妈,没关系,真的,这样我已经很高兴了。」
笑笑看著自己的儿子,然後作母亲的人望向学弟。
「下次,让我见见你的家人,当然是在婚礼前。」
「......欸?」
「傻什麽,介绍双方家人认识是你的责任吧?不论如何,还是要见见的。」
学弟在呆楞之後笑著说知道,跟学长送走一行人後回到九楼,想到学长的母亲最後临去前的笑容,不由小小的叹息。
「怎麽?」学长见学弟边叹息边把自己陷进沙发里,走过去的脚步语气都透露出疑惑。
「你的个性果然是遗传的结晶啊......」把靠近的人拉进怀里,忽略小小的抗议,冷气在体温的薰酝间失去作用也不想放开,想著今天的顺利以及就要结婚的事傻傻轻笑。
然後,在被敲头以及学长的叹息里,学弟满脸微笑的把洗好的盘子,递给等待接过的学长。


那句话(10)

一阵精神紧绷之後需要稍事修整,学长在一天的平静之後,问出了一直隐约察觉但一直没问的问题。
「学弟?」
「嗯?」
「......你是真的想让你的父母参加婚礼吗?」
学弟压低书望了望学长,又把目光重新放回书上。
「为什麽这麽想?」
「难道不是吗?」
「我不觉得是。」
「你昨天说得那麽好听,其实,你也只是一直告诉自己不需要,对吧?」
学弟终於放下书,看向语气认真却不严肃的学长,彷佛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也许吧。」
「你对他们太严格了,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
「你对他们太严格了。」
「.........」
「看了昨天,我真的这麽认为。而且,学弟,」
「嗯?」
「当你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不需要这种想法时,你有想过被你舍弃的对象吗?」
「我没有舍弃,他们是我的家人。」
「当你说不需要的时候,那有差吗?也许你尝试过,最後你放弃了告诉自己不需要,或者你防御性的判断不需要,然而......其实...你跟你的家人都关上可以沟通的方式?因为你们彼此都认定某些东西不需要?」
「......不一样,学长,那不一样。她从开始就完全否定,不管是存在与沟通都用最极端的方式否定,只要求我服从,照她觉得最好的去做,我也只是花了很久的时间,以不需要对抗不需要......」自嘲的笑了笑。「虽然好像蛮幼稚的,不过......这种事最後就是这样。」
「学弟?」
「......嗯?」
「再试一次,既然不一样就让他不一样?」
「......」
「学弟,」伸手把移转开的视线拉回来,学长觉得能够这样看到一个人脆弱,是件很令人高兴又幸福的事。
学弟的表情从刚刚开始就失去笑容,露出只要谈到自己的父母就会出现的倔强表情,静静看著学长。
「这次我在,以後我也在。」
感觉手掌透过脸颊传来的温度,学弟轻轻闭上眼,感觉室内的宁静里满满回盪学长刚才的话。
「......嗯。」
淡淡微笑从脸上渗漏扩散,一时不想张开眼睛。

※※z※※y※※z※※z※※

与以往返家有著些微的差别,学弟先打了电话,然後才回去。
回去的见面场景也没有差多少,不同的在於,在客厅里聊天的参予者多了父亲,自己的母亲以淡漠代替了多刺的反应。
很难说这样的状况是好是坏。
这次回来的时间跟上次一样都是中午的时候,吃饭时餐桌上一片平静,间或夹杂著在美国工作的趣闻,学弟的父亲偶尔露出偷笑的表情,但每个人说说笑笑的反应都很轻,因为同席的母亲从头到尾只有静静的吃著饭,没人敢真正的刺激到她。
午饭後,吃完水果,学弟让弟弟拿出准备好的钓竿鱼饵,连同以前带回来的学长的钓具,要弟弟妹妹还有父亲学长一起出去钓鱼。
「那你呢?」学长看学弟把整理好的鱼箱塞给他,静静问著。
「你想跟你妈谈什麽?」学弟的父亲接过钓竿拿在手里,轻轻笑了笑。「啊,找出这个啦...你看,儿子,这还是以前你用过的钓竿,还记得吗?」
「......记得,不过我没耐性,又钓不到什麽鱼。」学弟想到自己钓不到鱼的历史,不由得躲避学长的目光苦笑。
「呵呵......看你学长的表情,现在还是钓不到啊,你想找你妈谈什麽?这次回来就为这件事吧?」
「爸...」学弟看看父亲跟旁边的弟弟妹妹,「我们要结婚了,时间大概是八月底,在荷兰。」
学弟父亲的表情先是震惊错愕的空白,然後才转变为勉强努力的的微笑。
「...这...这样啊,要结婚...结婚也好,恭喜啊,所以,你希望我们去吗?」
学弟父亲的反问让做儿子的人先是一呆,才微微尴尬的笑了。
「......嗯,如果可以的话,非常欢迎。」
「嗯,所以,你想把家里净空,跟你妈好好谈谈,这样也好......你们母子两个脾气都很大,明明心里後悔却都没有察觉,记得好好讲,你妈也不是不讲理,就是脾气一上来就控制不了,真的想,慢慢讲,总会有机会的。」
「我知道...我知道。」学弟淡淡的笑,默默点头,然後发现一旁的学长盯著他看。
「你要我出去钓鱼自己一个人?」
「我妈好面子,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比较好。」学弟笑笑的回答,把鱼箱挂在学长肩膀上。「而且你还会回来不是吗?」
本来要生气的学长听到最後一句的时候,愉快的笑了。
「也是,晚餐想要几条鱼?」
「够吃就好,那麽,麻烦你们当导游带他四处转转,路上小心。」
学弟在门口送一行人离去,顺便接收弟弟妹妹眼中加油打气的鼓励,转身走回家里。


那句话(11)

学弟在门口送一行人离去,顺便接收弟弟妹妹眼中加油打气的鼓励,转身走回家里。
走进厨房,是一个女人洗碗的背影,水声哗啦哗啦的流动,总是一样的位置,视角与视线的高度都已经不同,女人的背影也看得出老去的时间。
学弟走过去,把放在流理台边沥水的碗盘一个个略微擦拭收进烘碗机。
「妈,我们要结婚了。」
水声哗啦哗啦,洗碗的动作连顿一下都没有,在安静的以为不会有回应,学弟想要继续说下去时,一直沉默的母亲说话了。
「告诉我是什麽意思?」
「我们会有一个婚礼,八月底的时候,在荷兰,到时候我会准备你们的来回机票。」
「想要我去参加?这就是你告诉我的意思?你这麽厉害什麽都决定的好好,又何必都告诉我?」
学弟听著话里的讽刺,压下心里的不舒服。
「妈。」
「干什麽?」
「给你一个你希望的谎言是很容易的,如果我愿意我可以让你一辈子眼里都只看到你希望的谎言。我私底下还是过著自己的生活,可能娶一个我永远不会碰的女同性恋专门给你看,我会很痛苦,就像现在一样很少回来,但也许妈你会一直活在我给你的谎言里,一直很快乐,可是在生命里我们留给彼此的只有虚假的记忆,我所有面对你能说出的话都只能是谎言。」
「那有什麽不好?你都说了我会很快乐!为什麽就不能骗你妈我一辈子骗到死!?」
「这样真的好?妈,你不要说气话。只要我不常回来,通过电话,用成千上万个谎圆一个谎很容易,可是我想告诉你,因为你是我母亲。所以我想告诉你,我不想给你不可能成真的期待还有注定会有的遗憾,天底下没有真的拆不穿的谎言,以妈的聪明不可能一辈子不知道,到时候,只会更无法承受。就算骗到死,这样的人生与关系真的就幸福吗?」
关上水龙头,收完最後一个碗,身为母亲的女人看著在她面前非常冷静的儿子。
「我不觉得我知道有什麽好。」
「妈,不管你今天知不知道,这件事都不会有所改变,我不爱女人。十多年过去,以前你也做过一些小动作,早该明白了。」
母亲倔强的沉默,似乎是感觉到儿子的冷静,并没有把以前吵架时常翻出来的陈腔滥调拿出来辩驳或质问,或者,多多少少知道这早就不是只靠辩驳就能更改的问题。
「妈,对我而言,你不能接受,不能理解,当我好久好久以前告诉你的时候,我就做好心理准备,你也许会觉得我背叛你的信任,这对你而言感觉太离经叛道。」
「喔,你还知道。」
「妈你一直都把你的想法说的很明白,所以我一直很清楚。但我不想骗你,」学弟迟疑了一下,伸手微微抱住自己的母亲,两个人都很别扭。「做母子做到那种程度太可悲了,虽然我知道只要骗你就没事,但我还是不想这麽做。」
学弟说完话,别扭的松开手。
「我话说完了。难得回来,我等等会把纱窗之类的都洗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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