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树生花————落叶灌木
落叶灌木  发于:2009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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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原来的朋友来找你了?"我想到了那些小说和电影里的情节。

  "不是......我知道这样说你可能会有点儿接受不了。但是我就是一个普通人,身体健康,没得什么不治之症,也没什么背景和乱七八糟的理由......你明白吗?就是觉得不合适。"

  "好,就算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我都奇怪自己为什么还能保持平静。

  "我怕伤着你。"

  "就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我想也有一年的时间了,差不多你新鲜劲儿也该过了,工作也稳定了,再和你谈应该会容易一些。"

  "你觉得我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图个新鲜?"他这么想,让我觉得实在太不可思议。原来自己真心真意地做过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对于他来说都不真实。可是该怎么证明那些是真的呢?我不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这种话是最可怕的,跟宣布破产的有限公司一样,除了告诉你一个事实之外,什么也追回不了。

  "追你的人肯定不少吧。你都没拒绝过?还是我在床上没经验,满足不了你?"我很希望能跟他吵一架,甚至是打一架也好。

  "小帆,如果你觉得我是那种人,那我也没办法。"他这人不知道是好脾气惯了还是天生就那么冷漠,竟然丝毫不生气。

  "算了。"我走到客厅去拿外套。想了想,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什么放在他这里。连借口找东西在他身边多呆一会儿的机会都没有了,我感觉有点儿凄凉。

  "知道吗?我差一点儿就喜欢上你了......"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他在身后说。他语气里悲伤的味道几乎彻底把我压垮了。

  "还是差一点儿啊。"我回头看着他,几乎想冲回去抱住他,要他告诉我那不是真的,求他收回刚才的话。可是,理智告诉我,那没有用。

  "小帆,愿意听我解释吗?"

  "你不爱我对吗?"我站在门外,不知道自己还能期待什么。

  "是的,我不爱你。"他说的很艰难,但是也很坚定。

  我关上了门,知道自己该面对现实。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客厅里的梅花,很大一束,开得正好。不知道以后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会不会像我一样,记得经常带花儿给他呢?我现在甚至开始有点儿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和我认为的一样喜欢花儿了。

  这是生活,不是故事,没有什么血癌啊,阴谋啊,强迫我们分开。我不爱你,这句话比什么都简单,也比什么都干脆。问题是,妈的,什么叫差一点儿?!可是知道得更多还不如不知道。所以就让那一点儿在那儿差着吧,反正是不可能弥补的了。

  我下了楼,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几乎是本能地拨通了老肇的电话。

  他没接,直接挂掉了。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我倒是冷静了下来,觉得不该这么冒冒失失地打电话给他。这种时候,我怕自己会说出什么不知轻重的话殃及他这种无辜的池鱼。

  刚想着,他竟然把电话打了回来:"不好意思,在市里开一个会,里面不能接,我跑出来打的。"

  "没事儿,你开会去吧。"他能重视我的电话,我感觉已经好点儿了。

  "不要紧,出都出来了。你也知道,那些官僚们的破会有多无聊,拿了材料大家都坐后面一排补觉去了。给你打电话正好解解闷。"

  "噢,这样。"

  "怎么了?"

  "我想......我想跟你说说上回拍的电影。"我迅速地找了一个话题,突然很不想让他知道我和严华分手的事。

  "啊?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他的声音竟然有点儿紧张。

  "你都没问过我有什么意见啊。"

  "哦,那你什么意见?"他的语气奇怪极了,很焦躁的那种。

  "嗯......那天谁打的反光板儿啊,后面那一段儿人脸那么黑。"我知道自己有点儿胡说八道,因为我到现在也没把那盘碟认认真真看完过。

  "还有呢?"

  "没了,别的都不错。"

  "我也觉得有点儿黑,可能是那天光线不好。"他长出了一口气,好像避免了什么麻烦似的。

  "对了,还有,你那名字,什么破名儿啊?"

  "那名字又怎么招你了?"他似乎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准备跟我逗嘴皮子。

  "《杂花生树》。就这个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你说,又不是抒情诗朗诵,也不是农业节目,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帆,还是你了解我!人家都说,这词儿吧是说春天景色多好的,我感觉就是乱七八糟,长得跟疯女人头发似的花儿啊,树啊,还有满天鸟毛儿,那份儿乱劲儿,跟这电影再合适不过了。"

  "得,我说不过你......"这样听他胡扯,我觉得已经好多了。

  "不会就为这个给我打电话吧?"我似乎从来只是遇到事儿了才会去找老肇。

  "我和严华吵架了。"我知道找不出合理的理由,他肯定一会儿就能把实话给问出来。我这人软硬通吃,心里搁不住事儿,要在解放前,连当汉奸都不够资格。

  "吵完就好了。他肯定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听口气他没有起疑心。

  "但愿。" 这时候才想起来,在一起快一年我们从来没有认真吵过架,更没动过手。谁说相敬如宾是褒义词的?那人是混蛋。

  "我是不是让人觉得待人不真诚?"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了。

  "你这人吧,是表面上对谁都好,其实骨子里够冷的,没谁能真在你心里有什么分量。也就是严华,你还算在乎他。"

  " 是吗?那他怎么不觉得呢?"老肇似乎比我了解我自己。

  "为这事儿吵的架?那你得自己解决。感情的事儿,外人插不了手。再说你也不小了,不能一出事儿就跑我这儿来搬救兵。"

  "你怎么说话跟我妈似的?"

  "我要是你妈,你能活到现在?"

  "嗯,那什么,干妈,你快点儿回去开会吧,我解决问题去了。"

  "都这时候还犯贫?"

  "这叫调节心情。"

  "真没事儿了?"

  "没,挂了啊。"我合上了电话,然后取出里面的手机卡,顺手扔进了垃圾箱。

  最浪漫的事永远是没有后来的事,所以根本不用去考虑灰姑娘嫁给王子会不会幸福这样的问题。因为灰姑娘只活到故事讲完的那一刻,而我们还要生活。

  我不会因为失恋就去抽烟酗酒,也不会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因为我还有工作,亲人和朋友。

  忙忙碌碌地过着日子,偶尔见见老肇,调侃他一下。

  电影也拍,不过因为愿意玩儿这个的人越来越少,所以很难再出什么东西了。有时候老肇会怀疑地问我,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儿了?我就告诉他很好,真的很好。

  当然,夜里作梦偶尔会梦见那个人,不过只是那么一闪,还来不及伤感,就已经天亮了。

  "顾秋帆!我出差路过,要不要来看看我呀?"

  又到夏天,一个午后,我接到了陈晓的电话。她终于带上了南方女孩子那种软软的口音,和我记忆里的不一样了。

  "好,请我吃饭。"

  "没问题,请你吃海鲜?"

  "红烧肉吧,那个比较实惠。"

  "不要,我想吃海鲜。"

  "行,你说什么都行,反正我不掏钱。我给老肇打电话?"

  "我刚给他打过,他说今天没空。我晚上十点的火车,只能抓紧时间见见你。"

  "那行,定好地方再联系我,晚上见啊。"我挂了电话,心情很好,因为还能被除了爹妈之外的人惦记着。

  "小帆,想死我了!"见面的时候,陈晓几乎是扑到我身上来的,也不管餐厅里那么多人看着,我差点就没站稳。

  把这个粘人的八爪鱼从身上扒下来,我开始上下打量她:化了妆,裙裾飘飘的,有了那么点成熟优雅的味道。要是不开口,在人群里我恐怕会认不出她来。

  "我美吗?"她冲我抛了个媚眼儿,很有风情。

  "跟谁学的抛媚眼儿啊?跟眼睛抽筋儿似的。好好练练再出来吓人。" 

  "你夸我两句能少块肉还是怎么的?!"她明显有点儿失望。 

  不是不想夸她,只是觉得要是说那种客套话,就好像我们真的分开了很久一样。

  "你看看,这些行吗?"她很快点完菜,把写好的菜单往我面前一推。

  "都行,我不挑食。"我礼貌性地瞄了一眼,然后递给一旁笑容可掬的服务生。

  "你整容了?"陈晓瞪大眼睛认真地端详我。

  "没有。"

  "骗我。"

  "我又不是那些唱歌拍电影的,骗你这个干嘛?"

  "那怎么看起来不大一样了?"

  "戴隐形眼镜的原因吧。"我才想起来最近受同事怂恿,换了隐形眼镜。眼睛长在自己脸上的好处之一是可以清楚地看见别人,坏处也是这个,因为往往会看不清自己。 

  "你还是戴框架眼镜好看。"陈晓很惋惜的样子。

  "你没审美眼光,我们公司小姑娘都说现在这样好。"

  "噢,有崇拜者了?"

  "一个加强排。"

  "我哪天给严华打小报告去,让他看紧点儿你。"

  "我们分手了。"我很坦然地告诉陈晓,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敢告诉肇宏安。

  "他以为他是谁啊,敢甩你!你一个正常人喜欢上他容易吗?"她有点儿义愤填膺的味道。

  "嗯,原来你一直没把我当正常人。"

  "我错了,你别当真......"陈晓慌慌张张地想解释。

  "逗你玩儿的。一开始就是我勾引他,不是他的错。"

  "什么叫勾引?"

  "我上赶着追的他,不是勾引是什么?"

  我现在很愿意把事情想象成这个样子,那天如果我没去亲他,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还是很爱他吧,那么维护他。"

  "是又怎么样?人家不稀罕。"

  "还有联系吗?"陈晓倒啤酒给我。

  "没有。现在这样,大家都能重新开始,其实也挺好的。"我看着杯子里慢慢升起来的泡沫,话说得有点儿自我安慰的意思。

  伤口已经旧了,只是再去看的时候,习惯性的还会有点儿疼。我不是没想过要再见见严华,因为觉得就这样让一个曾经和自己如此亲密的人从生命里完全消失,实在太可惜。可是我怕自己会旧病复发,徒劳地又喜欢上他。

  陈晓没再说什么,只是一杯杯地陪我喝酒。

  "你这人是不是从来都没喝醉过?"她再要给我添酒的时候,我很自觉地挡住了杯子口。

  "回来不是得送你去火车站吗?喝多了怎么去?"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我从来都是刚有点儿晕就打住,而且坚决只喝啤酒。

  "你说你啊,不抽烟,不打架......"

  "还没早恋过。"我提醒她。

  "对!原来我们最喜欢拿这个挤兑你!"

  "现在也行,我脸皮厚。"

  "还有,还有,你骂人从来都不用脏字儿。不对,是从来没骂过人,害得我在你跟前都淑女多了......

  "你都那样了还淑女?......"

  回忆以前是很快乐的,因为我们往往会主动放弃那些不快乐的记忆。

  "我不是淑女,你是!我那时候都想过,你要是女孩儿我肯定认你当妹妹。"

  "不用这么讽刺我吧......"

  "夸你哪!现在你这样的最受欢迎了。"

  "越说越过分!不过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儿上,今天不跟你计较。"

  "不计较,那就是承认了?来,叫姐姐,有红包的......"

  陈晓笑了一阵子,竟然开始教育我:"小帆,那么活着你累不累呀?" 

  "你懂什么,那叫有教养,懂得克制。"

  "有教养!分手的时候肯定克制得连架都不敢吵吧......" 她明显有要把自己灌醉的迹象。

  "你也可以了,悠着点儿。" 我把酒瓶抢了过来。"我不负责照顾醉鬼,最近几天忙。"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表哥的事儿吗?"我不想陷进什么悲伤的东西里面,所以岔开话题。

  "什么事儿?"

  "就你说现代版《茶花女》的那个。"

  "有后续报道了?"

  "人家结婚了,生了个大胖小子,都一岁了,好玩儿着哪。我前阵子回了趟家,还给他过了生日。"

  "你阿姨他们没寻死觅活的?"

  "没,我表嫂特贤惠,看得我妈直羡慕,开始催我找女朋友结婚。"

  "这世界还真是......"我看得出陈晓在努力寻找形容词。

  "这世界真是不错了,至少还有人幸福。"

  "我没你那么想得开。"

  "陈同学,你也会幸福的,只是时候还没到而已。"

  我不再埋怨老天爷没长眼睛,现在世界人口那么多,他可能只是最近太忙,工作量太大,我们的号牌儿又都太靠后了。

  "要不咱俩凑合凑合?反正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陈同学的心态明显是病急乱投医。

  "没问题,你男朋友要是把我打死了,你给收尸就行。"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老肇没跟你说我们分手了?"她语气很平淡,至少听上去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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