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授 第一卷 朝欢夕醉——半分堂主人
半分堂主人  发于:2011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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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知道他醉的厉害,也不与他搭话,便前后走入殿中,殿上诸人酒酣耳热,并未察觉两人离去复回。沐敛华心中暗悔,早知方才便去追闻姚了。

第二十五章 忧纷纷

隔天,宁无争密约萧晚楼。

下人面前,宁无争仍然是冷冷淡淡的神情,但见到萧晚楼时总还是热络的,可脸上也丝毫没有刚订婚之人应有的喜气。

萧晚楼总觉得这桩婚事来的突然,透着些蹊跷,但众人皆知沐夕醉迷恋宁无争,宁无争既然也点了头,其中再有什么也都只是这对联姻男女之间的事情,萧晚楼自然不会多事。

宁无争挥退了心腹侍从,转身对萧晚楼说道:“正月里,便会有所动作。”

此时距离新年,也不过仅余数日。

萧晚楼却不讶异,微点了点头,道:“这正是难得的机会,想来也是如此。”

依着沂睦的礼制,每逢新年伊始,国主要登秦山祭天,祈祷来年国泰民安。秦山远在阳羡两百余里外,因国主出行兴师动众,牵涉甚广,自百多年前便改为由太子代国主登山祭天,若未立太子,则由其他皇族中人替代。

这便是说,至多再过十余日,太子沐流辰便要离京,而三皇子沐长缨仍远在荆州,届时阳羡京师之地,仅留安阳公主沐朝欢,沐朝欢想要夺位,正是时机。

但一旦公然占据京师,便要面临太子党与三皇子党的势力反扑,而沐朝欢掌握的筹码,至多也就是京师禁军及少量兵马,对抗太子及三皇子胜算并不大,是以才会与萧晚楼、宁无争结盟,是要借两国兵力牵制沐流辰与沐长缨。

宁无争又道:“萧殿下是聪明人,该做的安排自然早已布置妥当,你我两国一旦介入沂睦,届时……”

沐朝欢开出的条件,乃是事成之后,送与两国各三州土壤,但宁无争野心远不止此,他想的乃是侵食沂睦,甚至一统天下。

萧晚楼心中固然明白,可这是以后的事情,十年之内,宁无争尚无这样的实力,他甚至连嗣凝国主的宝座也未必真能取得,更遑论问鼎天下。

而萧晚楼与他及沐朝欢的盟约,也不过是一时之计罢了。

密约所谈,无非也就是接下来的行动细节。待萧晚楼离开宁无争所住驿馆时,已近黎明,银月西坠,都城异常寂静。

萧晚楼拢了拢衣襟,避开巡逻士兵,无声沿着墙角阴影疾行,走出不远,忽然有所察觉,停下脚步。

前方幽暗处,缓缓走出一人来,月华映着雪光,照亮那人俊美的面容,竟是沐敛华。

沐敛华看见萧晚楼,脸上露上些难过神情,涩声道:“小楼,这么冷的天,你去了哪里?”

萧晚楼心中暗叹口气,上前几步,握住沐敛华双手,唤了一声:“阿敛……”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沐敛华反手紧抓住萧晚楼,道:“你,你终究还是与宁无争联手……我早该知道……”

萧晚楼知他心中难过,唯有叹息,低语道:“阿敛,我有我的立场,有些事,也是别无选择。”

沐敛华放开手,背靠墙上,颓然道:“是啊,你自有你的立场,我也有我的立场,我本来就是知道的,可事到临头,我偏偏……偏偏觉得心里十分难过。除却宁无争之外,还有大皇妹罢,她许了什么条件?”

萧晚楼略作迟疑,终究不愿再做隐瞒,坦诚道:“沂睦西南三州。”

沂睦西南三州与尔骁接壤,虽非富庶之地,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一旦送给尔骁,此消彼长,沂睦再要攻打尔骁便十分艰难,如此一来,尔骁自然不再忌惮沂睦,将来也不必对沂睦俯首称臣。

沐敛华道:“她精于算计,野心又大,现下要利用你,开出来的条件自然十分的好。可将来孰不知这是否只是一纸空谈。”

萧晚楼道:“除此之外,一旦控制局势,我便可离开阳羡。”他望向沐敛华,柔声道:“阿敛,我与他们结盟,并非是有天大的野心想要侵食瓜分你的国家。我是尔骁人,我所想所图的,也仅仅只是希望尔骁能够强盛,不受别国欺压。阿敛,难道你希望我一辈子在这远离故土的地方做一个质子?”

沐敛华按住额头,目光落在雪地上,心中想到:是啊,他又怎能在这里待一辈子?谁会甘愿?

可是,纵使在这阳羡皇城中他是一个不得宠、被人忽视的皇子,沂睦毕竟是他的国家,沐敛华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之人与别国皇子一同挑起沂睦内乱?

一时间心绪混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晚楼见他低头沉思,叹口气,轻轻道:“阿敛,我知道你心里的难处。我虽然有许多不得不为的事情,可我喜欢你也是真心真意的。我和你,将来也许还要面对更多困难,我只盼你现在不要……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这几句话,语调异常温柔委婉,沐敛华闻言浑身一震,抬头凝视萧晚楼。两人四目对视,看见对方眼中无奈纠结,可彼此的情谊却也蕴涵其中,不曾少掉分毫。

沐敛华心情激荡,忍不住拥住萧晚楼,手臂收紧,恨不得将他融入自己身体一般。

沉默许久,在萧晚楼耳边叹息一声,道:“你说的对,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小楼,我是喜欢你的,我和你才刚刚开始,不该就这样结束。”

萧晚楼回拥沐敛华,喃喃道:“阿敛,我想和你在一起。”

黎明时,两人在驿馆外分手。沐敛华遥望天际一缕薄光,略作迟疑,转身往朱雀门方向走去。

出城上山,不觉就走到了谷中小屋,沈轻狂刚起身,正推开窗往手心呵一口气,抬头看见沐敛华,微微的讶异,笑道:“今日怎想起来一大早便来?”

沐敛华不声不响走进屋,在窗边坐下,怔怔望着窗外发愣。

沈轻狂见状,沏了杯茶塞到他手上,在他对面坐下,伸手勾着沐敛华下巴,把他脸转过来,故意调笑道:“好端端一个美人,偏摆出这般表情,啧啧,实在是可惜呀。”

沐敛华别开头,长叹一声。

沈轻狂看他这颓丧模样,也略有些恼了,插起腰道:“哎哟,九殿下,您这一大早的,是摆脸色给谁看呢?”

沐敛华闻言,终于苦笑出声道:“轻狂,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

沈轻狂眼一瞪,道:“瞎子也看得出你心里不痛快,可来这不言不语的算什么意思?你真当我是朋友,想说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沐敛华浅啜一口清茶,迟疑半晌,道:“轻狂,我问你,若你喜欢的人偏偏是别国之人,还要和人来图谋你的国家,该怎么办才好?”

沈轻狂一愣,不由低下头,他心中百般纠结,也不知是该伤心难过还是该放声大笑。本是该明白的,早就看出来了,可却一厢情愿自欺,到现在,还要听他来说这些话。

默然许久,忽然抬头微微一笑,道:“你说的是萧晚楼罢。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喜欢男人。”

沐敛华脸色微红,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道:“我……我从前也以为我该是喜欢女子的。”既然话已挑明,便索性说开了,道:“可自从遇见了他,我也不知怎么的,就会喜欢上他。他明明是个男人,长的也不美,可我却觉得与他在一起再自然不过,我想握着他的手,想抱着他,想和他过一辈子,我从没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可既然是喜欢上了,无论他是男是女,我终究都是喜欢的。”

说到这里,再明白不过,沈轻狂心下苦涩,却强自掩饰,过了好一会,轻轻吐口气,满不在乎的说道:“其实,你有什么好烦恼的。沂睦要乱也是你那些皇兄皇妹闹出来的,和他能有多大干系?”

沐敛华想不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觉得有些道理,可又好像有些牵强,呆呆看着沈轻狂。

沈轻狂撇嘴道:“再说你这皇子当的不尴不尬,既不得什么好,也无人在意,你又何必操心这些个破事,凭添烦恼?”

沐敛华苦笑起来,喃喃自语:“是呀,我又何必操心这些个破事,凭添烦恼。”

他自小到大,从不曾受亲族重视,不过挂个皇子的虚名罢了,虽然平日里不说,可心中多少是有些积怨的。到这时,猛然自暴自弃起来,心想到,反正这沂睦有他无他也没什么不同,如今他又何苦为了这一团的混乱而忧心烦恼,乃至牺牲自己的恋情?

想到这里,猛然起了身。

沈轻狂讶异,望着他道:“怎么?”

沐敛华摇摇头,道:“我回去了,改天再来。最近局势有点不好,你要小心,这里虽然隐蔽,可也不是很安全……”

沈轻狂轻哼了一声,道:“你放心罢,等过几日山那头冰凌花开了,我就要离开阳羡。”

沐敛华咦道:“这么快?要去哪里?”

沈轻狂白了他一眼,道:“自然是去尔骁,你忘了我答应去给萧亦阁看病?”

沐敛华点点头,不再多言。

回了皇子府,红姑迎上来,为他褪了外衣。沐敛华侧目看见红姑眼中布满血丝,脸带疲惫之色,知晓多半是红姑熬夜等了他一晚,心下愧疚,道:“姑姑,我不是说了不用守夜等我么?”

红姑淡笑道:“不碍事,殿下夜里出去,红姑总是有点不放心。殿下若真为红姑着想,便莫总是半夜往外跑,教红姑担心。”

沐敛华低下头,闷声道:“姑姑,我昨夜去见小楼了。”

他素来与红姑再亲厚不过,大小事情从不隐瞒。他与萧晚楼两人之间的事情,红姑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虽然红姑始终对萧晚楼心存戒备,可又劝不回沐敛华,也只好过一天是一天,既不反对也不赞同。

听沐敛华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红姑冷笑一声,道:“沈轻狂说的没错,沂睦这档子破事,可不就是那几个皇子公主闹出来的。”

沐敛华迟疑道:“可是,我终究是……”

红姑却颇不以为然,道:“反正沐复野没把殿下当皇子,其实殿下也算不得是……”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下,干咳一声,道:“反正,这些事就别管了。他们闹死闹活的,都是他们自己折腾出来的,和咱们无关,红姑只盼殿下过的好好的,也就对得起您九泉之下的母亲了。”

沐敛华想不到一连两人都这样与他说,一时间真有些疑惑了。心中暗想:无论如何,到了正月里,便不得不下定决心了。

时日匆匆弹指而过,转眼便是新年。正月初三,太子沐流辰带着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启程远赴秦山祭天。

沐流辰抵达秦山时,已是正月初九。此时他尚不知,便在前晚,阳羡皇城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国主沐复野服食新炼制的长生不老丹药后突然七窍流血昏迷不醒,御医轮番把脉,均是摇头叹气,沐复野常年服食金石银汞之物,积毒已深,难以救治。

与此同时,闻姚不知去向。

当夜,遗诏便在纪皇后的注视下由两位太阁大臣拟出。

诏书曰:太子沐流辰串谋闻姚投毒弑君,为谋逆之罪,废东宫位……长公主沐朝欢乃皇后嫡出,才德兼备,封皇太女……

消息传到沐流辰耳中,已是一日之后,沐流辰前后一想,险些恨的咬碎牙齿,怒喝道:“好一个沐朝欢!”

沐长缨得到消息则在五日后,荆州贫瘠,放眼望去只见荒茫雪原,沐非言的叛军却不知躲在哪里,不见丝毫踪迹。沐长缨撕碎信条,冷冷哼了一声,对左近随从道:“传令三军,转道惠州。”这惠州,却是沐长缨的封地。

第二十六章 世无常

因国主沐复野中毒昏迷,皇太女沐朝欢代为摄政,这时方显出雷霆手段。

禁军统领是纪皇后的亲兄长,沐朝欢的舅舅,自然不必多言。便是在朝的文武百官中,也有不少与皇后的娘家纪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时候由太阁大臣带头,一干人在朝上高呼皇太女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余下的大臣,看了看殿外禁军手中寒光闪闪的刀剑,审时度势,当下表明立场,拥戴长公主皇太女,痛斥沐流辰弑君谋逆。

自然的,这一场戏里,也不是全然的歌舞升平,少不得殿堂上忠臣的死谏,暗地里血腥的镇压。沐朝欢可不是整日里刺绣扑蝶赏花弹琴的主儿,运筹多时,自有其手段,不过数日,京师便在她的控制之下。

这其中,除却沐朝欢本身的势力,四皇子沐余鸿也着实出了许多力气。

当日大殿之上,沐余鸿表明立场,竟是与沐朝欢同声连气,不知令多少人诧异,大家素来都以为他是太子一党,却想不到他竟与沐朝欢联手。

宁无争私下冷笑道:“这沐余鸿也是打的好算盘。”

沐流辰势大,他跟着沐流辰最好结果也不过就是将来一个王爷之位,可如今联合沐朝欢对付沐流辰、沐长缨,将来再转而对付沐朝欢。沐朝欢虽然也不弱,可比起沐流辰,总是容易对付一些。

无论如何,眼下沐朝欢确实是在阳羡立住了脚,将要面对的是沐流辰与沐长缨的反扑,这便是与尔骁、嗣凝两国结盟的目的所在。

沐复野昏迷三日,眼看无力回天,沐敛华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去质问沐朝欢,道:“皇妹,你这是弑君!”

沐朝欢端坐桌边,掀开茶碗盖拨了拨浮在上面的茶叶,不疾不徐道:“九皇兄,便是我们兄妹私下闲聊,这话可也不能随便乱说。”

沐敛华是真的有些动怒了,沉声道:“这事究竟怎样,你我心知肚明。”

沐朝欢却笑了笑道:“九皇兄,你自个儿不也去过永寿堂,自然是知晓父皇炼的那些长生丹有问题。你说,这些银汞之物,哪样不是剧毒,人吃了怎么会没事?归根结底,那是闻姚闹出来的。这闻姚,乃是大皇兄举荐给父皇,全天下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说来说去,这事怎么也怪不到我头上呀。”

单只是这样,也不能就说是沐流辰串谋闻姚下毒。可当日大殿之上,又来了几个宫女太监,畏畏缩缩的说听见沐流辰与闻姚密谋云云,如此这般,沐流辰弑父谋逆的罪命才算是定下了。

见她神色淡然,沐敛华心中越发的觉得寒意上涌。但他也不是今日方知沐朝欢的野心,到这时候还能说什么?沐复野炼的长生不老丹,确如沐朝欢所言样样剧毒,沐敛华自己也正是为此诸多疑虑。无论这其中有没有沐朝欢的手脚,沐复野中毒发作也是早晚的事情。

沐敛华只觉得一阵心灰意冷,立起身,道:“罢了,这皇位你们要争便去争罢。”想到国乱将起,百姓流离,不免深感忧虑,暗叹一口气。

沐朝欢心中暗暗恼怒,却想到沐敛华深藏不露,且又与萧晚楼交好,何苦与他撕破脸,凭添一名敌人,于是按捺不满,将沐敛华客客气气送到门外,道:“九皇兄,人各有志,这是谁也勉强不得的。我和夕醉一直是与你最亲近的,无论如何,咱们总是兄妹。”

说到了沐夕醉,沐敛华脚步停下,道:“夕醉出嫁的日子是订在五月罢,也不知到时候能否送她一程。”

沐朝欢一愣,道:“怎么?”忽然醒悟过来,“九皇兄要走?”

沐敛华抬头远望,道:“你说的,人各有志。我不喜欢争权夺势,我只想做个自由自在的闲云野鹤。这阳羡待了二十多年,也该离开了。”

沐朝欢迟疑道:“你……要去尔骁?”

沐敛华笑道:“听说风碧景色不错,便先去尔骁看看罢,将来有机会,我还想周游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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