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思(花溅泪)——不才
不才  发于:2011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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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淇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谦恭起来,神色疑惑。
楚天行道:“阿煛中了蛊。你要不要救他?”
唐淇点点头。
楚天行道:“中了这情蛊之人,需得以所爱之人的心头热血饮下,即可解了。”
唐淇不明所以。这蛊听来并不难解,何以他神色凝重?
楚天行道:“这蛊定然是那些叛贼所下,若人被刺出心头之血,至少有三个月无法恢复元气,他们便可趁机下手。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输得如此之快。阿煛又心高气傲,熬到现在也不肯来求我。现在……请你刺入我这里一寸三分,取一碗血给阿煛服下。”楚天行以右手指着自己左胸:“我怕到时无法动弹。怎样,可答应么?”
唐淇听他这样说,问道:“你会死么?阿煛会死么?”
楚天行道:“若是只刺一寸三分,那么——自然不会。”说着嘴角缀着一丝微笑。唐淇忽然明白了。要他这个所谓正派中人去刺魔教巨头心口,简直就是把性命交在了他手中。即使唐淇稍有不稳,也是凶险之极的事情。
看着楚天行自信地笑,唐淇重重地回答一句:“好!”
“爽快!”楚天行从靴筒中拿出一把匕首,交到唐淇手中,又取来一只碗,道:“动手吧。”自己也坐到阿煛身旁,盘膝坐下。又补充道:“需得取得多些,他挨了这些日子,只怕解药不够。”
唐淇屏住呼吸,手起、刀落。他知道此刻不能有丝毫马虎,凝神取血。看得一碗将满,忙点穴止住血流,阿煛此时歪在一边,丝毫没有了反应。
唐淇狠狠心,撬开他牙关,将一碗血缓缓灌了进去,好在尚能受药。回过头来正待给楚天行包扎,却见他挣扎着要拍开自己点好的穴道,惊道:“你疯了吗?”
那伤口又裂了开来,鲜血汩汩而出。
楚天行道:“再取些。”见唐淇发呆,骂道:“此时流血也是白流掉了,还不快点!”
唐淇只有再接了大半碗,这次不光将楚天行胸口穴道点了,连他手足也一并点了,要他不能乱动,这才过去给阿煛喂血。抱了他上床躺好,又回过头来给楚天行上药包扎,也放在床上。将血迹收拾了,衣衫换下,这才坐在桌边看守,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唐淇醒来竟然已经天色大亮。看看床上的两人,阿煛面上的黑紫之气已经尽数退了去,只是先前受伤失血过多,面色苍白,看来那刺血之法竟然管用。而楚天行脉象微弱,这伤短期内是否能好,并不好说。
楚天行生性警觉。唐淇盯着他瞧,竟然不多时就醒了,忙挣扎着起身看阿煛伤势,又探他脉息,好一会儿才放下心来。便要挣扎着下床。
唐淇吓了一跳,要去扶他,道:“你伤势也挺重,还是不要轻易移动的好。”
楚天行不领,推开他道:“死不了的。你援手于我,我已经欠了你人情,日后定然还你就是。”又回过头去看阿煛,把一只手按在他手上,生怕他飞了一般。
唐淇看他神情,浑不似经过一场大劫难似的,也暗自佩服。见这里无事,便出去料理些食物,又打了些清水倒入缸中,烧些热水梳洗一下。
唐淇端了水进屋,见楚天行正在给阿煛小腹伤口上药,又推拿他背心淤血,道:“你伤得不轻,可不要轻易动气。”
楚天行冷冷道:“不用你管。”看看差不多了,方始下床进食,不时观察阿煛情况。
到得中午时分,阿煛终于有些知觉。浑身僵痛麻木之苦解了,便知道是楚天行真的刺血救他。却并不领情,冷着脸理都不理,只偶尔和唐淇说一两个字。
楚天行道:“现下,你的命可又是我救的了。”
阿煛冷笑:“再要我死一次么?我的命已经还了你了。这次可不是我求你救我,你爱怎样便怎样,于我无关。”
“我怎么敢?”楚天行终于放缓了声音:“闹了这些时候,你也该跟我回去了。”
阿煛道:“你当真认为我只是在和你别扭?你便是会得为自己开脱。”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越笑越是大声,实在无力,伤处作痛,也不歇止。
楚天行愕然道:“你笑什么?”
阿煛似乎抑止不住自己,道:“我只是想,我这几年,当真傻得很呢,呵呵呵……”
楚天行皱眉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和我回去?”
“我为什么要和你回去?”
楚天行滞得一滞,道:“你是我教众,当然要回去。”
“我一年八个月以前已经被你驱逐出教了。”
“我开教坛,再迎你入教便是。”
“我不愿。”
“你说什么?”楚天行提高了声音。
“我记得教义中说道‘入教需得自愿’,对也不对?”
楚天行沉声道:“不错。”面色已经难看之极。
唐淇看他们忽然论起教义来,觉得莫名其妙。
阿煛仍然是云淡风清:“我不愿。从此我们两不相干。”
楚天行一把抓起阿煛,道:“不相干?你自打十四岁上跟了我,到如今已经十年,怎么能说不相干?”
“是,十年。我竟然傻的不知道为自己想一想。”阿煛慢慢低下头,娓娓叙说:“你是教主,我是玄碧使。教中事务辅佐与你,原也没有什么,偏偏不该……有了肌肤之亲。算我少不更事好了。”
楚天行慢慢放下抓着阿煛领口的手。
“可是……我不该喜欢了你,更不该要你知道了这件事情。是我错了。你不信我,是我自己有眼无珠,认错了人,我也认了。你现在又回过头来要找我回去,我虽然没有父母兄弟,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总是一个人。我也有自己的心思,不会任你予取予求了。”
这句话刚刚出口,只听得“砰”的一声,楚天行竟然大怒之下,一掌击碎了放在屋中的那张木桌。只是他伤势不轻,妄动真气,一下子站立不住,摔倒在地,胸口沁出血丝来。
阿煛看在眼里,神色跳动了一下,究竟没有去扶。
楚天行失望已极,咬牙道:“难道你铁了心不回头么?”
“什么是回头?原本并不是我自己离开的。”
唐淇也听出不对来了,只是他们说的话,一直插不下口去而已。
“你给我住嘴!”楚天行虽在病中,也不失威严。唐淇颤得一颤,随即想起此事根本不必怕他,只是自己多嘴也是于事无补,见阿煛实在有些不支,道:“你们还是省省吧,养伤要紧。”便过去扶阿煛,楚天行却比他更快一步,已经将人搂在怀中,对唐淇道:“念在你救了我们,昨晚之事不与你计较。只是不许你再碰他。”
唐淇不平,想要回嘴,可是想来想去无话可说。见阿煛并不推拒,心下酸楚,终于自顾自走了出去,瞧着溪水发呆。
楚天行与阿煛又在小茅屋中住了三日,到得能够略微活动,随即带了阿煛,走得无影无踪。
唐淇虽然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终究还是心中怅然。他自己伤势不算轻,又修养了十日,方才下山回家。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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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年底,唐淇终于应了父母要求,迎娶李小姐。他知道这是人生无可避免之事。少年时的奇异心事,到得如今,也应该有个了结。况且,阿煛与楚天行之间,显然旁人插不下半点。
一直到迎娶的头天晚上,唐淇都显得闷闷不乐。旁人觉得做新郎的应该喜气洋洋才对,不住地有人劝说他要高兴些。唐淇不厌其烦,可是无处发作。还是他大哥给他解了围:“我们家老四野马要上嚼子啦,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旁人传来善意的哄笑,不过还是散了开去。唐淇独自占用了家中的大书房,拿了一小坛酒,躲着自斟自饮。

将到中夜时,门上传来剥啄声。唐淇以为是大哥,随意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唐清。来人长身玉立,肤白似雪,金环束发,耳边一对金色大圆耳环,穿了一件飘逸的墨绿锦袍,同样墨绿色眸子晶莹地瞧着唐淇。
唐淇一口酒差点没有喷出来:“阿煛!你怎么在这里?”已经是不自觉地迎了上去。
阿煛微微一笑,道:“听说你要成亲啦,总得来看看。”
“那……你的伤势可好了么?”
“差不多罢。我是给新娘子送礼来了。”
听到此处,唐淇心中一凛。毕竟他们魔教中人,说是送礼,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花样?
阿煛看着唐淇的神情变化,笑道:“害怕么?”抬起手来扬了一下,唐淇才发现他手上拎了一个包袱。
阿煛缓缓走到桌前,把包袱放在桌上,解开来。里面是一个扁盒,还有一只小方盒。唐淇心中突突,不知道他会拿出什么奇怪物事来。

阿煛先打开那只扁盒。一揭开来,满室的珠光宝气,是一副红宝石首饰,押发、耳坠、项链及戒指,一见乃知都是不凡的上品,红得深沉耀眼。然而唐淇略微有些失望。
阿煛道:“这个……是我母亲家乡的物产。值不了什么,送给你妻子。”
唐淇又有些不好意思。礼物如此名贵,居然说值不了什么。
阿煛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枚鸽蛋大小,色呈棕黄的珠子,上面用彩色丝绦穿了,看来可以挂在颈上。
阿煛又道:“这个是木犀珠,给你避邪用。”说着拈起丝绦,给唐淇套在脖子上。他身形高矮与唐淇相差无几,一时间靠得近了,唐淇不免心中一荡,随即收摄心神,但是已经有些面红了。
阿煛戴好珠子,歪着头看了看,颇为满意。又笑道:“你脸红什么?”
唐淇支支吾吾,急中生智,道:“喝了点酒,喝了点酒。”
阿煛也不和他争。只是笑。似乎唐淇娶亲,比他自己的喜事更好似的。唐淇捻着珠子,更加觉得不好意思。忽然脑中想起什么,问道:“阿煛……这个珠子,是不是——是不是能避百毒的那个木犀珠?”
阿煛道:“是啊。你整天和毒物打交道,这个戴着好些。”
唐淇大为感动。这种圣物,寻常百十年也不见得出一颗,乃是无价之宝,就这样给了自己?那红宝石的首饰比起来,的确是“不值什么”了。他嗫嗫道:“这个怎么行?你自己也用的着的。”
阿煛道:“我自己——现在不弄那些东西了。”垂下了眼睑,道:“还有什么用?”神色间竟然有些凄楚。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唐淇这才想起来,他们蜀中唐门戒备森严,况且府中喜事,更加如此,阿煛没了武功,怎么进得来?
阿煛道:“自然有人肯送的。”神色已经转冷。
唐淇知道他说的是楚天行,忍了忍,还是问道:“你们……现在……怎样了?”见阿煛走动时仍然有些不稳的样子,并不像他自己说的“差不多”。
阿煛道:“我要来便来,他不肯送我,大不了给你们抓住就是。”
大门砰的一声,为人推开,楚天走了进来。沉声问道:“还没有好么?”
唐淇见他面色不善,只得禁声。
阿煛道:“我爱呆多久,便呆多久。你管得着么?”
唐淇见楚天行以教主之尊,充作脚夫,心中有些好笑,但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现下看来,楚天行竟然是对阿煛百依百顺的样子,可阿煛始终不大理会他,却不知道要纠缠到何年何月了。但阿煛却并不是有心为难于他的样子,神色间始终冷漠,并不见什么得意神色。
楚天行看看唐淇,一瞬间又不见踪影。

阿煛又恢复了些许脸色,对唐淇道:“我敬你一杯喜酒。”
径自从桌上拿了一只酒杯,自己斟满了。唐淇忙把自己的酒杯也斟满了。阿煛对他道:“祝你们白头偕老。”想想又道:“快快活活过一辈子。”
唐淇听着这种乱七八糟的祝辞,想到他不辞辛苦来此,心下感动,瞧了瞧阿煛如玉容颜,终于徐徐饮干杯中物。

阿煛看着他有些熏然的样子,露出些许羡慕的神色来。唐淇心中一动,借酒意问道:“你和——楚教主……你不愿意原谅他么?”
阿煛道:“什么原谅不原谅。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便无可挽回。他要缠着便缠着吧,反正我无事可作。”
“我看他对你还好。”
阿煛低下眼睑,长而浓密的睫毛闪了闪,道:“好。只是我没有什么心思了。这些事情经得一次,明白了也就算了。”竟是心灰意懒的模样。
唐淇不忍,还想再说些什么,想想终于住口,什么也没有说。
阿煛笑了笑,转身向门口走去,唐淇知道留他不住,只得道:“保重。”
阿煛顿了顿,转过头来说道:“唐淇,你好好珍惜新娘子,她是个好姑娘。别学我。”又诡秘一笑:“我帮你看过了。你放心罢。”
唐淇道:“多谢你。”
阿煛道:“这没有什么。我走了。”出了门。
唐淇奔出去,想再看看他,门外已经声息全无。只有花树摇曳,寂静无声。他转头看看,若不是桌上还放着那副首饰,多了一杯残酒,几乎不信阿煛方才来过。
唐淇走过去,拿起那杯阿煛喝过的酒,放在唇边,一饮而尽。

次日唐淇洞房花烛,新娘娇憨可人,春宵苦短。旧时情事,都化作一场春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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