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笛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对着齐闯挤出一副笑脸，眼睛都眯到一起去了，小声地说：“小爷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计较……”虽然表情十分可爱，可话听起来却是咬牙切齿的。

“赶快写！放学之前给我啊！要不然咱俩算账。”齐闯又瞪了他一眼，捧着一叠卷子转身走了。

朴树明松了口气，看着方笛的卷子说：“你怎么才写这么点儿啊？快写吧，要不然老师也不高兴了，一到六选BBCABD，七到十二CACADD，快快快……”方笛虽然不愿意照搬朴树明这个数学小天才的答案，不过时间紧迫，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实在是石器时代耽误太多的时间了。

好不容易熬过晚课，放学了，齐闯还在缠着老师问问题。就那点英语问题也值得？还不如问我呢，方笛忿忿地想，等你问我的时候看我这么折磨你，叫你跟我耍威风，哼！

方笛一想起晚上要看到哥哥，就顾不上齐闯了，飞也似的跑回了家，心想反正他有钥匙，便早早坐到了电脑前面，把摄像头装好，软件登陆上便开始对着桌面发呆。

“苗苗……”过了一会儿，齐闯回来了，背着包站在方笛门口问，“你怎么不等我了？”

方笛头也不回，阴阳怪气的说：“嗯？您回来啦……我没办法啊，我要赶回来写今天的数学卷子，要不然明天交不上又要让您为难了。”

“你……”齐闯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他始终都不看自己一眼，便转身悄悄的回屋去了。

整个屋子里面都静悄悄的，只有电脑风扇在悠悠的转动，间歇的发出呼呼的声音，方笛的大脑似乎也跟着停止运转了。突然一阵尖锐的铃声响起，方笛吓了一跳，一看是电脑上的图标在一闪一闪……

“哥！”方笛刚一接通，兴奋的大喊了一声。

“哎呀！小子你震死我了……”屏幕里的方宙捂着耳朵，痛苦的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看屏幕就笑了，“去买摄像头了？”

方笛点了点头，“今天中午请假去买的，嘿嘿。”

“嗯，还不错，我以为是逃课去买的。”方宙看着弟弟不高兴地撅起嘴，温和的笑了一下，“本来想着让你看看哥就好，没指望能看着你。”笑着看了弟弟好一会儿才说：“站起来给哥看看，这两个月长高了没有？”

“没有……”方笛沮丧地站了起来，立正站在电脑桌前，虽然个子不高，不过看起来也算挺拔，“齐闯这两个月长了两公分，像充气吹起来的似的……”

“呵呵，嫉妒啦？”方宙笑着问，“你不是比虎子小一岁吗？这样算起来明年这个时候你也能开始疯长了。”

“希望吧……”方笛抿着嘴，慢悠悠的坐了下来，看着屏幕上的哥哥，穿着一件高领的黑色薄毛衣，显得越发清瘦了。“哥……是不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人都吃不饱饭啊？”

方笛听了一愣，然后看着弟弟那张天真可爱的脸，笑着摇了摇头，“你这算是在关心哥？苗苗越来越懂事啦。”

“嘿嘿……”方笛调皮的笑了笑，跟哥哥说了说最近在学校的情况，当然是过滤掉了不那么让人满意的内容，只剩下了十分振奋人心的消息。方宙却并不在意，拿了一个橙子来慢慢的剥着皮，对方笛的汇报不置可否。

看着方宙吃完一个橙子又拿来一个，好像对自己的话全不在意，方笛有点沮丧，便小声问：“哥您干嘛呢？”

“嗯？”方宙费力地切着，刀刃很不容易切进橙皮，他说：“听你说呢啊，最近表现不错，今天周四了吧？再有两天又休息了……哎这个橙子怎么回事啊……皮好硬。”说着将刀用力向下一划，“哟！”方宙轻轻叫了一声，方笛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一点红色染红了橙子的末端，不由得惊呼出来：“哥！”

“没事没事。”方宙一边安慰着弟弟一边把橙子放到一边，仔细一看，刀竟在手掌边缘靠近手腕的地方纵向切开了很细很深的一道刀口，现在正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

“真是的，忙中出错。”方宙皱着眉头，从旁边扯了七八张纸巾叠在一处，用力地按在伤口处，抬起头看着弟弟笑了笑：“慌什么，是哥自己不小心，没事，按一会儿就好了。”

方笛的心砰砰直跳，听了哥哥的话心里稍稍平静一些，不由地抱怨道：“哥，你一个人在外要注意些啊，总这样哪行？”

方宙一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小子可真是长进了啊！开始学会教训哥了？你这叫什么啊？以下犯上！按家法……”

“嘿嘿……”方笛得意地笑了笑，“只要哥回来，就是打死我也认了。怎么样？哥圣诞节回来一趟吧。”

“切，你小子倒精明，”方宙皱了皱眉头，“哥这可是十三个小时的时差，圣诞节回去还没等倒过来又该回这里了，你也忍心？我看想要礼物是真的。”

“嘿嘿，被您老人家看穿了……”方笛调皮的笑着，看着哥哥的笑脸突然感觉心里被幸福充满了一样。突然，方笛的面部表情僵硬了，他惊恐的看着屏幕，眼睛越瞪越大，声音颤抖着说：“哥……哥，你……你的手……”

“嗯？”方宙低头看了一眼，整整七八张纸巾已经被血浸透，他原本死死按着伤口的右手竟然没有一点感觉，像是玫瑰般的暗红色，鲜血还在从纸巾的一角缓缓滴落。他赶忙把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仔细地看了看伤口，竟然还在不停地向外流血，刚才按压了许久完全没有作用。血色在他眼前弥漫，深吸一口气，额头上已是冷汗直下。

第三十章

“哥……你的血……”方笛的内心恐惧到了极点，这样的血流不止，不可能仅仅是伤口的问题了，最先浮现在他脑海的就是那种病……那种给了他生命却差点要了哥哥性命的病。

“不可能的，不会这样的……”方笛两手扶着显示器，脸贴得紧紧地，他拼了命也想把屏幕上的画面看的更清楚些，想要看到哥哥的手已经不再流血……“哥……”眼泪淌了下来，绝望一瞬间充满了方笛的心。难道自己的这条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生命，就这样白费了？

“别吵！”方宙吼了一声，从抽屉里找出一根捆绑行李的细带子，麻利的在手肘上方缠了几圈打了个活结勒紧，又重新抽了几张纸按在那条细细的伤口上，可是没过多久血还是无声无息地洇透了纸巾。

“怎么了？苗苗怎么了？”齐闯在隔壁屋子听见方笛的哭声，赶忙跑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没事，虎子，”方宙一边把手举高，一边对齐闯说，“不小心被水果刀划伤了，叫他别大惊小怪的。”

“可是……伤口流血止不住啊！”方笛哭着喊。

齐闯听了心里一惊，方家兄弟的故事他打小就知道，一听方笛这样伤心地喊，自己也是最先想到了那个灾难性的疾病。方宙哥……“苗苗，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啊……”齐闯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现在只有先让方笛冷静下来再说。

“哥，你回来……哥”方笛急得不成样子，“我，我去给娘打电话！”

“回来！”方宙大吼一声，方笛坐回了椅子上，不知所措的看着哥哥。方宙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然后举起受伤的左手，从上面揭下一层跟皮肤颜色非常相近的袋子来，拿在手里晃了晃，“看你吓得……”说着又从袋子里面挤出一些“血”来。

看着方笛和齐闯两个人双双呆在镜头前，方宙有些不理解的说，“今天是万圣节啊！这边各种各样的搞怪玩具满街都是，这只是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一个……其实刚才不注意，口切得太小了，正常应该是这样的。”说着拿起水果刀又在自己的右腕上狠狠划了一下，瞬间“血”就从切口里喷了出来，像个小喷泉，足有十公分高。等到袋子喷空了方宙把它从手上解了下来，卷好扔到了垃圾桶里。“不过这样就太假了……割到动脉血应该是呈雾状喷射出来的。”方宙满不在意的说。

“啊”方笛撕心裂肺的吼了一声，然后大把的眼泪像洪水决了堤般涌出眼眶，他趴在电脑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弄得齐闯也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喂，虎子，虎子！”方宙对着话筒小声喊着齐闯，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泣不成声的小弟，却被齐闯狠狠地瞪了一眼。“方宙哥……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说完便转身走了。

方宙无奈的坐在那里，看着小弟的肩膀一下一下地抽动，好像小时候挨了打受了委屈似的，听着耳边响起的哭号声慢慢转低，终于松了口气。“今天明明是过节的好日子……看你哭得好晦气。”

“啊啊啊啊！”方笛报复般的大吼了几声，才停止了哭泣，擦了擦红肿的双眼，一句话都不说。

“万圣节快乐……”方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来一个刻着鬼脸的小南瓜，只有苹果大小，很是可爱，被他捧在手心举在摄像头前，晃了两下。“可爱吧？”

“不可爱！不可爱！我也不快乐！一点都不快乐！”方笛歇斯底里的喊着，愤然站起了身，咬牙切齿的说：“哥！我恨你！”

方宙抬起眼睛盯着摄像头，脸上是一副很无奈的表情，“真的？”

方笛狠狠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真的？”方宙嘴角上挑，看起来有点邪恶的笑了一下，“真的恨哥？”

方笛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瞪着哥哥的眼睛里面尽是委屈。

“以前如何打你你都说不恨哥哥的……现在倒好，不过是开个玩笑……唉，真是弟弟大了就把哥哥忘了啊……”方宙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方笛依然一句话都不说。

“多大的人了，还为点小事就哭，不怕羞……”方宙斜着看了弟弟一眼，柔声说。

“哥……”方笛终于缓缓开口，“你觉得这是小事？”他看着屏幕上的方宙，目光灼灼，斩钉截铁地说：“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是我最大的事！”

方宙的眉间抽搐了一下，神色黯然下。“苗苗……”

方笛疲惫地说：“哥，我求求你，不要再吓我了……”压抑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说出，浑身上下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苗苗，哥明白你的心思，可是……”方宙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算没有哥哥，你也要勇敢的自己走下去……”

方笛一下子愣住了。“哥……你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我是说……”方宙看着弟弟可怜的样子，终于不忍说下去，“算了，没什么。看看，本来挺好的一个节日，被你糟蹋成这样，快别哭了，洗把脸去。”

方笛没说话，老老实实的转身去了，还是一如既往地乖巧的样子，可那寂寞的背影却让方宙心中绞痛。小弟，快些长大吧，终于有一天，你要自己一个人坚强的走下去……

一个学期是二十周，一百四十天，三千三百六十个小时，一千二百零九万六千秒，数字越说越大，其实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衣衫越穿越厚便是在告诉人们时间在不经意中急匆匆的流逝着，而且并非不留一点痕迹……太阳东升西落，作业越做越多，周而复始若干个轮回以后就是期末考试，一纸成绩单发下来便是在无情的告诉方笛：报应来了。

其实方笛本来就不是什么既聪明又刻苦的学习小天才，原本方宙还在国内的时候，碍于哥哥的威严还不时似模似样地学一学，自从上了高中便松懈了许多。倒是自“军训门”事件以后性子收敛了不少，不再整天在外面惹是生非了，唯独这一点让大洋彼岸的方宙心里宽慰了许多。

“喂，齐闯！”朴树明眼看着齐闯抱着一摞卷子从教室门前走过，便追了出去，“这是什么？”

“语文卷啊，明天家长会用的，等会儿发。”齐闯急匆匆地说。

“那个……你去看看方笛吧，我觉得他好像受刺激了，你安慰安慰……”朴树明还没说完就被齐闯打断了。

“安慰什么？有什么好安慰的？”说起方笛的考试成绩齐闯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谁叫他这学期光顾着玩的，这叫什么？这叫报应！”

“哎哎，这么说过分了啊！好歹跟你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我们同学朋友之间都说不出这么恶毒的话。”杨皓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教室里出来了。

“看他不惜命地玩石器，一周最少也要熬两个通宵，还有时间学习吗？”齐闯又开始控诉方笛在家的劣行，“他哥在家的时候对他好歹是个束缚，现在可好，真的放羊了。”听那口气像是初中的班主任。

“其实他别的科目真的都挺好的，可能就是这个数学不及格……打击大了点。”朴树明也觉得齐闯的话有些残忍。

“啊？方笛受打击了？”杨皓搭着齐闯的肩膀问，“不会吧？他语文和英语都是全年级第一，只是有点偏科，不用这么郁闷吧？”

“别提语文……我不及格……我不及格！我竟然不及格！”齐闯恶狠狠的盯着手里这一叠卷子，恨不得把它们都一把火烧了。深呼吸几口气才平静下来，说：“他不是因为数学不及格受打击，他是怕他哥骂他。”

“啊？没这么夸张吧？”朴树明不解的问。

“上次去游泳你没看见啊？他那身上一道一道一点一点一块一块的疤都是他哥的杰作。要不是香格里拉的游泳池没别人他都不会下水的，多少年没游泳了。”齐闯无奈地说。

“反正他哥也回不来，怕什么……”杨皓满不在乎的说。

“他这么多年都成条件反射了，他哥打电话来他都要立正站好才能接。”齐闯不耐烦地说，“你们俩就别操那个闲心了，自己的事还嫌不够多么？”说完抱着卷子急匆匆地走了。

杨皓和朴树明对视着，双双摇了摇头。

到了快要放学的时候，齐闯才跑回教室，走到方笛桌子旁边，想了想还是停住了脚步。“苗苗……你要去你娘那边吗？”

方笛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去了，他们忙……顾不上我。”刚说完，下课的铃声就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