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恩顾[上]
恩顾[上]  发于:2009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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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城望着在木盆里游弋的蝌蚪,出神许久,突然冒出句话:"寺虎,上回在雄州的时候,你瞒着我留了个小鬼的命,是不是?"
      寺虎变了脸色,立时跪倒在地上,"寺虎知罪,请将军严惩。"
      "寺虎。"忠善脸色一肃,沉声道:"若不是满城睁一眼闭一眼,你放只苍蝇都是妄想。我问你,那个小鬼是什么人?"
      寺虎踌躇不言。
      满城与忠善对望一眼,平静地说:"那是道醇的儿子吧?"
      寺虎全身一震,诧异地盯着满城。
      "他和道醇长得一模一样。"满城说着这话,目光茫然了,"寺虎,你帮了我一个忙,谢谢你了。"
      十二 是谁
      1
      "王后娘娘,快一点儿,大王在催您呢。"影杉扶着蔚阳,一步一步,上了城楼。
      这个年轻的一国之母,冠帔盛饰出现城楼上,第一次在这个国家的军队面前风华展露。
      她眼若秋波,唇若施脂,肌肤透嫩,观之可亲,又不失风范。遍身的凤图绫罗,云髻上金钗团簇,更让她光芒四射,惊艳了所有瞻仰她的目光。
      那个一身金黄龙袍的威严男子,回头看她一眼,却是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向她伸出了手。
      蔚阳冷冷扫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立在他的身旁,心却是停留在城楼下那个赤色铠甲的人身上。
      军号响起,威震军整军待发,统领大将军转过了头,往城楼上张望,这一眼,停滞了许久。
      他那耀眼的赤色帽盔之下,一双清澈婉约的眸子里饱含了无尽的深情痴迷,流露出的是那样伤楚的温柔,那样缠绵的不舍。
      蔚阳的心,已被他的放纵撩人的眼神吞噬干净,翻转着迅速发酵的刻骨之爱和沉醉盲目的迷恋。想要装做事不关己,却是欲盖弥彰,眼圈不由微微转红。
      军号又响,他的嘴角浮现一丝悲苦凄恻,无望地撇回头去,然后,他抬起了银光闪闪的刀,指向前方。
      军队浩浩荡荡地出了城,蔚阳遥望那个在夏日刺眼的阳光下逐渐变小的身影,紧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她身边的男人,却是比她更加痛苦悲哀,心如刀绞。
      刚才那个在城楼下回眼张望的人,看的不是她蔚阳,而是这个国家的君王。
      是这个他追随一生的人。
      2
      游莲山处于圆辽北方安庆与西北方荟南交界,刚开始只是一个县城内的农民起义,号召不再向圆辽缴粮交税,接着临近几个县城也纷纷团结起来,仗着山高水陡,已脱离了安庆城的管辖。可是几万毫无章法的起义土军怎么抵挡得住圆辽的铁甲雄狮?只十几天就被杀得落花流水,纷纷落败。
      每到一处县城,杀人如麻的统领大将军刀指城楼,目露凶光,命道:"不管是反抗还是求饶,一个不留!"
      威震军强压进城,各个县城如遭强盗洗劫一般,起义军尸体遍地,血流成河,起义首领的首级悬挂城楼示众。
      这日攻下最后一个县城,满城看着这城内街道上满目创痍,想起了十年前安庆城破的情景,一时想得痴了。
      尘封在滚滚浓烟中的回忆,是谁在生死边缘呼唤自己?是谁不顾一切舍命寻找自己?是谁泪流满面地搂紧了自己?
      那个人啊......已经变了。
      威震军右都将巫连横来报:"将军,几个起义首领的首级已尽数挂出去了,至于他们家属......"
      满城看都不看他,"你不懂怎么解决吗?"
      "可是,"巫连横顿了顿,又道:"那些人里有个人说认识将军!求将军一见。"
      满城冷笑道:"认识我?这么有趣?我就去见识见识他们玩什么花样。"
      满城拍马赶到,众多俘虏中一个年过半百的庄稼汉子扑过来跪在他马下,颤声道:"大王,你还记得小人吗?"
      满城吃了一惊,细细看了他一番,并未认出。听他又说:"大王,我是以前安庆王宫的侍卫首领严荆啊!"
      这下满城认出来了,这严荆的妻子还是满城的奶娘!
      严荆磕头不止,老泪纵横,哽咽道:"安庆城破时小的保护不力,丢失了大王,罪该万死。"
      在安庆王宫中安逸幸福的生活联翩浮现脑中,满城晕了神志,好不容易正过神来,强笑道:"严总管,你叫错了,这世上已经没有安庆王,安庆现在归属圆辽,我是圆辽的统领大将军。"
      "是,是!"严荆见满城认出了他,不停点头,眼里流露期许光芒。
      满城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奶娘可好?"
      "安庆城破的时候她就死了!"严荆拉过一个年轻女子,"她是严莫,大王还记得吗?"
      满城怎么不记得?严莫是奶娘的女儿,与自己同岁。因为亲娘是太子的奶娘,她出生后就只能喝稀粥。
      严莫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恐惧地看着高高端坐黄骠马上的满城,抖着嗓音说:"我丈夫首级已经悬在城楼上了,求大王看在小时情分上饶了我们吧!"
      小时她常到宫里来玩,满城还求她绣荷包给自己。当年瘦弱的小丫头如今出落得如此美丽,披头破裳依然挡不住花容月貌。
      忠善问道:"满城,是否......"
      "不要留下活口。"
      顿时哭声惨叫不绝。
      严莫死死地紧抱手中的孩子,绝望地凄厉大叫:"夏满城,你不是人--我变成鬼也不饶你--"
      满城一脸寒霜,他拉转马头,冷冷道:"我若怕鬼,还能活到今天?"
      3
      前因
      章周快马奔至朗境园,甩蹬下马,宫女仆从们慌乱着,见到他纷纷行礼跪拜,他顾不得那么多,直奔里院,人未到满都房里,就听里面混杂的声音,他跨进去,屋内顿时一阵安静,金音跪在满都床边,泪流满面,回头看了他一眼,哽咽不能言。
      他走近前去,满都煞白煞白的小脸已没了生气,床边血迹斑斑。七八个大夫战战兢兢地跪在屋内。
      "游太医呢?"章周黑着脸,吐出几个字。
      "他全家都没了踪影。"忠善应道。
      章周额上青筋暴出,吼道:"那还不快追!"
      忠善沉着声回答:"我已经派人去追了。"
      章周回身看他一眼,突然问了句:"满城呢?"
      忠善颓然坐在一边,垂着头不吭声了。他手臂上不知怎么受了伤,带血绷带胡乱扎着。
      跪在门口的福总管抖着老迈的嗓音道:"夏将军提着两把刀,骑着黄骠马......奔呼门去了......"
      章周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随他去吧。"他摆摆手,问道:"文太医,你看,现在小王爷该怎么办?"
      跪在前端的文大夫趴在地上不敢抬头,颤声道:"小王爷已毒入骨髓,现在只能暂且用药压着这毒,一旦这毒耐了药,发作起来......"他踌躇一阵,续道:"发作起来......小王爷就会全身巨痛,一个月内寸寸骨碎筋断呕血而死......"
      章周白了双唇,耳里听着金音绵绵不绝的哭泣声,更是心痛如刀割,"那,这毒能用药压多久?"
      "顶多两年......"
      门外急促马蹄声一片,一人奔进来跪在地上。
      忠善懒懒问了声:"追回游太医没有?"其实早料到了结果。
      那兵卒回道:"属下......追是追到了,游太医一家马上要出呼门了,只是......"
      章周急问:"只是什么?人呢?"
      "夏将军也赶到了......游太医一家八口......都......都......"
      章周脸色一悚,又问:"满城人呢?"
      "奔霜图府去了。"
      章周骇然道:"怎么回事?"
      那兵卒支吾片刻,小声道:"这......游太医供出,是霜图将军指使......"
      这一惊非同小可,章周一脚踹开那兵卒,吼着:"怎么不早说!"他奔出朗境园,跨上马急奔霜图府去。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霜图府老管家应着,"来了......"急忙往门口走去,红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只听老管家骇人地喝了句:"夏将军,你......啊-- "
      手起刀落,登时血光四射。满城跨进霜图府,直奔里院。
      那霜图府乃武将世家,什么架势没有见过?未等满城奔到主房,三个少将军领着几十侍卫将他团团包围,截在了院内,霜图老将军站在圈外,历声喝道:"夏满城,你还有没有王法?竟到我霜图府撒野!"
      "老贼,"满城立在院内,手中沾满鲜血的双刀银光闪闪,他举起右手,钢刀直指霜图,"为什么指使那狗大夫在我弟弟的药里下毒?"
      "哼!"霜图面不改色,正气道:"大王心慈手软,被你姐弟几人迷惑了神志,对你夏家太过纵容,养虎为患!圆辽城内你们夏家才是最大的隐患,不除你们,章家王朝不保!"
      霜图府外两棵大槐树绿阴如盖,一弯冷冷的月牙挂在那冰凉的空中。
      章周急驰至霜图府前,甩蹬下马,大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空气中是呛人的血腥味,四处死尸横地。
      满城立在院内,垂着手拖着双刀,全身淋了血一般。
      章周的心,深深地,被一刀一刀剐开了。
      曾经那般天真无暇的容颜,再也回不来了。
      4
      前因
      "今天好热啊,我只想泡在水里不动。怎么记得下这些东西?"他将手放在额前挡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一会儿又沮丧地趴在桌上,脸贴着桌面,嘟哝道:"章周,我快热死了......"
      "你快点记吧,我都记完了。你落下好几天没记了,今天再偷懒的话,国丈一会儿回来,连我也要挨训。"章周在一边挥着刀,揣摩着刚记下的刀谱。
      满城贴着的那小块桌面捂热了,他将脸挪了挪,换了块地方贴着,嘴喃喃着,口齿不清地说:"我有侍卫,学这干嘛?"
      "侍卫也会叛乱啊。"
      "还有你呢。"
      章周一笑,手下挥着刀不停,"我怎么会在安庆当一辈子人质?我父王总有一天会接我回圆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满城默不吭声了。
      金音带着一身阳光,像只小鹿一般,蹦蹦跳跳地恰好进来。她一袭粉裙,白嫩的皮肤泛着红晕,听见这话,清脆的笑声"咯咯"响个不停,"那还不简单?等你当了大王,就派兵攻打圆辽,逼他父王再把他送过来当人质,哈哈......"
      满城也笑:"好主意啊,姐姐。"
      章周又好笑又好气,"千万别让你姐弟俩掌了权,真是没常识。废话少说了,金音,你来了他又没心思记这刀谱了。"
      金音拉着章周的手,撒娇道:"我叫你们一起看戏去,我一个人一点也不好玩,今天就别背了。"她抽掉满城手里的刀谱,甜甜地笑着,"我和国丈爷爷说,他不会生气的。"
      满城笑逐颜开,从高椅上爬下来,个子小得和年龄不相符,他蹦过来一把抱着金音的胳膊,嘻嘻笑道:"姐姐一撒娇,外公就不会怪我们了。那我们快走吧。"
      窗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银发焕容的国丈荣灌笑着与荣妃走进来,"你们这些毛孩子学会算计我了!"
      荣妃嫣然笑道:"这两个孩子不学无术,金音,你可不能骄惯他们!"
      金音红了脸,求道:"荣妃娘娘,满城背了这么多年,又不理解,刀也挥得乱七八糟,有什么用嘛?满城还那么小,长大一些在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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