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后传来低低的谈话,不时夹杂着笑声,猛地安静下来。两个人浸泡在暖水漫溢的浴桶里相拥亲吻,如痴如醉。
满城的手在水里抚摸着忠善的肌肤,不断下沉摸索。
"满城......这里太小了......"对方说着这话,却是激烈回应,用赤裸的身子在水中寻觅。
呻吟中,有人喘息着低声呼唤:"忠善......"
"......"
"忠善,你就像烈酒一样,都快把我呛死了。"
"你不喜欢......我就温柔一点......"
"我......我喜欢......"
冒着热气的清水荡漾波澜,顺着木桶边缘流淌出来,湿了一地......
"......忠善,明天我们去了邓国,就不必顾忌蔚阳了。"
忠善"嗤"地一笑,道:"进禄已经劝过我好几回了,他叫我们在军营里不要太放肆,兵卒们谈笑的话资都是我们。"
满城面上有一丝失望,问:"你觉得丢人?"
忠善嘻嘻一笑,"怎么不丢人?"
满城脸现怒容,"丢人就不要和我混在一起了!"
"哈哈......"忠善不由失笑,"你又生气了!你生气起来可爱死了!"满城在他怀里挣扎不开,往他肩上狠狠咬下去。忠善忍着痛,丝毫不肯松手,柔声道:"满城,再丢人我都不离开你。你都不嫌,我还嫌什么?我得意都来不及。"
满城松了口,忠善肩上的牙印渗出一抹血丝,在水中绕了几圈,绽开消失了。满城后悔地怨道:"你怎么不躲?"
"我躲开,你不是更生气了?"
满城摸了摸自己留下的牙印,复又抱紧了忠善。
"满城,我真怕你哪天扑过来咬我的咽喉。"
"你不会躲啊,傻瓜。"
"你就是咬我的咽喉我也不躲。"
"嘿嘿......"
"笑什么?你这只恶狗......满城,你是不是谁都咬啊?"
满城不笑了。
忠善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两个人默默地拥抱着,许久,忠善缓缓问道:"那个人,你从来都舍不得咬吧?"
"......"
"......"
"忠善,我想他了。"
"你不是天天都见得到他吗?"
满城轻轻地叹气,叹得失落悠长,"......自从蔚阳来了以后,他就没和我做过了,都大半年了......他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和我亲热亲热呢?忠善,我很想他!这叫什么事啊?我怎么变得只能看看他了?忠善......"
"......嗳。"
"我......我想和他上床,想的不得了,怎么办?"
"......"
"忠善,怎么办嘛?"
忠善死咬着牙关,想要叹气,却只能强压起伏的胸口,小心地,断断续续地将苦闷一层一层吐出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缓声道:"你......偷偷的到耀极殿去,如果有人,你就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人都走光了,他躺下去了,你就悄悄爬到他床上......他,他如果怕被人知道你留在耀极殿过夜,你就和他说......说你做完就走......"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满城离开了忠善的怀抱,从浴桶里爬了出来,裹起浴袍。
"满城!"忠善徒劳地拉着满城的手。
满城,不要去!
满城注视着月光下忠善哀求悲切的眸子,却毫不留情地挣开他的挽留,淡淡地说:"明天就要出征了,我很想见他!我......"满城说不下去了,急忙挪开目光,快速穿上衣服,转出屏风,开门匆匆离开这间屋子。
被遗弃在屋子里的人,沉在转冷的水里,寒得全身发颤。
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啊?
3
彭鸿目视着雷丞相等人从耀极殿退了出去,冷着面孔对章周道:"修仪叫我转话给你,你托她照料的宫女她已经安顿好了,你可以放心,她把那宫女送到......"
"不必和我说送到哪里。"章周截断他,淡淡地说:"我不想知道。"
彭鸿冷笑一声,道:"我看你还是和满城谈一谈,娶一两个妃子,别找宫女侍寝了。"
章周面有愧意,背着手从高台之上踱下来,道:"彭鸿,你心里一定在耻笑我......那个女人怀了我的孩子,一脸欣喜的跑来告诉我,我却毫不留情地立刻把她送走......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痛苦的。"
"罢了,"彭鸿眉目一松,"我知道你的难处。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孩子接回来?"
章周漠然道:"永远都不接回来。让他在市井乡间长大,总比死在宫里好。"
彭鸿十分不满,"章周,你当真要将自己的骨肉送出去当一辈子平民?这世上有哪个君王像你这般懦弱,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不住!"
"我不想让满城难过......"
彭鸿皱眉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总不可能一个孩子都不留在身边!"
章周面上尽是无奈,轻声道:"我有满城的孩子就够了,我只希望蔚阳一定要生个男孩。"他转身走到侧厅阳台门边,重重叹气,"彭鸿,我苦得说不出口。以前我一直懊恼满城怎么不是个女人,也只是想想罢了,可是自从蔚阳来了后,这个想法就强烈得让我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越是改变不了的事,就越是让我拼命的痛苦。这天下有这么多女人,我却偏偏要爱他......"
彭鸿怜悯地看着他的背影,劝道:"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看不开啊?满城为你付出那么多,他也很苦......"
"我怎么不知道?我眼一合,就满脑子都是他,我想他想的快发疯了,可是一想起他的身子,我就凉了半截。我记得十年前你和博赫他们刚知道我和满城的事时,你们一脸的错愕和鄙夷,后来你和我熟了,还问我:‘你和男人上床不恶心吗?'我当时只是觉得惭愧,可是自从蔚阳来了以后,我......我真的觉得恶心了,不是恶心他,是恶心我自己。我和他上床明明快活的要死,心里却还要嫌弃他是个男人。我不想让自己恶心,所以这大半年我一直躲着他......"
"章周,你这话若是让满城听到了,他要伤心死了。"
章周遥望着阳台外辽阔的疆土,苦笑道:"我知道,我也觉得自己很无耻,我口口声声说不嫌弃他,心里却是嫌弃的不得了。我想当正常的男人,娶妻生子,光明正大。可是我这辈子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偏偏不是个女人。一想起他,我就又爱又恨,我憋得快呕血了!我知道这是我心里的病,可是我治不好......而且他又一年比一年霸道,我真的怕他了,我面对他,已经没有话可说了,我都不敢想象这样下去要怎么熬一辈子。"
彭鸿垂首叹气,默不吭声。
章周靠近玉石雕栏,雄视天下,却是苦不堪言。
彭鸿缓声劝道:"章周,你别太苦虑了。等满城的孩子出生了,或许真的能改变什么。"
章周点点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我正准备去容喜园看看蔚阳,太医说她胎位不正,身子又虚,最好静养休息。满城已经厌烦陪着她了,她一个人一定会很寂寞,我陪她说说话也许会好点。"
彭鸿冷哼一声,讽刺道:"我真不知你是豁达还是无能!"
章周漠然置之,转身踱出耀极殿,摆驾去了容喜园。
4
门轻轻开了,一人背着月光,缓步走到床前,默默地躺了下来。
屋子里遗留下来的水气被门一带而过的微凉秋风吹拂,如轻纱飘扬在屋顶。
许久许久,侧身背对着自己的人,用轻得几乎要听不见的声音,小心地问:"忠善......你......睡着了吗......"
忠善吸了一口气,却不敢爽快地吐出来,费了好长时间才幽幽吐尽。
"忠善......忠善......"
他合上了眼睛,转身抱紧满城。
满城,你真不是人!你去和别人舒畅快活后,居然还回来向我寻求温暖。我真想推开你,我真想冲你大吼大叫,我真想......真想哭给你看啊!
怀里的人,却是浑身冒着虚汗,两手冰凉。
"满城,你怎么了?"忠善将手从他胸口移开,挪到他脸上,摸到了他一脸的泪水。
"满城,他又说他没空吗?"
"......"
"他又说他没有心情吗?"
"......"
"他又......说了什么让你伤心的话啊?"
泪水从满城空洞无神的眼睛里默默地流淌不息。
"满城......"忠善的脸贴着他潮湿的后背,压抑了无穷的凄凉悲苦,颤声道:"满城,你哭得我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