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游戏——皇冥月
皇冥月  发于:2011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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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见教育很成功,满心欢喜。在周末的班会上让小豫公开给卫强道了个谦,整件事就圆满了。
会后,一心怕小豫报复的卫强在走廊里叫住了小豫,哆嗦着说道歉不是他要求的,千万求小豫不要把帐记在他身上。然后又说严圆生日那天大家都走后,发现少了那把西藏带回来的小刀,问小豫看见没有。问的时候相当胆怯,看来是被严圆怂恿很久了,心里虽然怕小豫又不得不问。
小豫瞪着眼睛,威胁似地骂道:“扔你两把水果刀!”还没等挥拳,卫强就抱着脑袋跑了,身后一阵狼烟滚滚。
小豫手抄着裤兜走到操场上,看着寡淡无味的天心里空空的。想明天去看看敏春,问他什么时候来上课。如果他还生气的话,自己也没办法了。祸已经闯了,补救也只能到这个份上了,别的就什么也不能做了。
第二天上午,小豫正准备动身时,意外地接到了敏春的电话。敏春声调平和地请小豫去他家,说是有话要说。小豫的心情一下子兴奋无比,像中了头彩似的。整整一路小豫都是哼着歌的。
到了敏春家楼下,看见那只光屁股狗扭着刚长出毛茬的屁股在地上闻着。见了小豫伸着大湿鼻子往前凑。小豫绕开它,赶紧上了楼。
敏春家的屋门没锁。小豫推开门,看见满屋堆着大小不一的行李袋,都鼓鼓囊囊的,一副要搬家的样子。
敏春从里间屋出来,脸上有些忧郁。
“我们要搬家了。”敏春说。
“要我帮忙吗?”小豫热心地问到。
敏春忧郁了一下,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要离开这个城市。我休学了。”
这个消息倒真出人意料。
“为什么?”小豫十分不解地问。
“他说在这儿念书不适合我,要换个环境。”敏春说。
小豫不明白“适合”是什么意思,以为只是单纯的专业问题,就说:“你不喜欢现在的专业吗?转个系就是了,何必休学呢?考次大学多不容易。”
“你不明白的。在这个家里,从来都是他说了算的。我只有听他的。”说到这里敏春低下了头。
“他怎么这样?简直是独裁!”小豫又开始为朋友鸣不平了。“那你打算怎么办,自己不能做主吗?”
“我不知道。”敏春回答到,言语之中有些伤感。
小豫最不喜欢的就是敏春的这种懦弱,让人无法同情他。
“这么大人了,什么事还要听别人决定,丢不丢人?”小豫开始教训人,意外的是低着头的敏春竟哽咽起来。
“你不了解。我是寄人篱下,没有发言权的。”敏春呜呜地说。
“寄人篱下又怎么了?他当亲戚的也不能不让你念书啊。”小豫很义愤填膺。
敏春沉默了一会儿,象下了好大决心似的说:“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然后怔怔地看着小豫。
小豫看着敏春,半天二人对视无语。猛然间小豫才回过神,挤出几个字:“福利院?那你不是……”
“算是孤儿吧。什么时候进去的,我都不记得了。只记着十四岁生日时他把我接出来了。给我一个家,我才能象别的孩子一样去念书。他的话我能不听吗?”敏春的眼睛湿了,几滴眼泪跟着流了下来。
小豫的喉咙哽住了,长这么大头一次听这么悲戚真实的故事。对敏春懦弱的厌恶瞬间烟消云散了。
“小时侯我转过很多个学校,不是成绩跟不上,而是他们知道我是福利院出来的就笑我。每次这种事情一发生,他就替我转学。说是到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于是,我们就不断地搬家,不断地换学校……谁知到了现在也没改变。”
“逃避不是办法呀?”小豫说。
“其实我不想逃。”敏春突然激动起来,提高声音说。“这次我不想逃避,我想留在这儿……我喜欢你,小豫。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他都没这么好过。”
“我?”小豫诧异地张大了嘴。
"我知道那些事都是卫强做的,和你没关系,你是真心为我好。那天我是在气头上,才会对你不礼貌的,你别生气。原谅我吧。”敏春眼中全是真诚。
一番诚恳的道歉,让小豫很感动。原来敏春还是知道自己的好。小豫很欣慰,同时有些羞愧,觉得自己不配被敏春这么信任。
“我找你来,就是想找你商量一个可以不走的办法。你说我该怎么办?”敏春急切地问。
小豫想了想,说:“要我说其实很简单。你直接告诉他你不想离开,不就行了吗?他让你换环境,无非也是想让你重新站起来。如果他知道你现在就过得很好,就不用走了?”
“可事情不象你想的那么简单。”敏春的脸色暗淡下来。“他这个人很讨厌的,专门喜欢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和他在一起的这些年,我从来就没快乐过!”敏春说着话,目光阴沉地盯着小豫,好象小豫就是那个讨厌的西装男人。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他?有时候我真想一刀杀了他!”突然间,敏春的眼中露出阵阵寒气,小豫哆嗦了一下。
“啪”,小豫在敏春的脸上拍了一巴掌,让敏春清醒清醒,说:“敏春你在说什么?想问题不可以这么极端的。他处理问题的方法可能不对,但就把你接出福利院,又照顾你这么多年来看,就是你的恩人。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恩人?我可不这么看。你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吗?"敏春的目光咄咄逼人地说下去:“全是因为他毁了我的家!所以我才会进福利院。全是因为他!他想赎罪,想忏悔才这么做的。所以他根本不是真心对我好,这么做不过是想让他的良心好过一些罢了!”
“他毁了你的家?”事件的曲折迂回让小豫很费解。
刚想问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敏春已抓住小豫的手,很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帮我杀他!”
小豫的大脑僵住了。敏春严肃又期待的目光让小豫不敢相信这是个玩笑。这就是一直想要了解的敏春吗?敏感、多疑、思想偏激,但又不失对朋友的真诚。不能放任敏春这么一错再错下去,对朋友的责任感让小豫觉得该帮帮敏春。
“你不能有这么错误的念头。就算他对你有千个不好,万个不好,你也不能动这个念头。明不明白,敏春?”小豫劝到。
敏春似乎没听进小豫的劝解,说:“你害怕是不是?其实杀人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一点也不复杂。就像我小时侯的那次,到现在也没人知道,我不是一样过得很好?”
敏春的脸上划过一丝淡淡的狡捷的微笑。小豫的头皮开始阵阵发麻,一个血腥的亲情故事从敏春口中娓娓道来。
“是我五岁的时候,那会儿我就在福利院了。我对我人生最早的记忆,就是福利院后面的那个小山坡。山坡上有一片小树林,树林里有一口废弃多年的枯井。我常喜欢到那里玩儿。那会儿我就不爱说话,不讨人喜欢。所以我总是一个人到井边去玩儿。
“那年夏天,福利院里来了一个九岁大的男孩。那男孩看见我的第一眼,就冲我笑,后来他成了我的第一个朋友。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于是原本属于我的那个小树林,成了我们俩的秘密乐园。
“可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有一对华侨夫妇在回乡探亲后顺便来到了福利院。他们说想收养一个家乡的孩子。当时普通人家的日子都很贫困,更别说福利院了。所以小孩子一听说有机会到国外过好日子当然都很兴奋,争先恐后地在人前表现。
“现在想起来,就象到花鸟市场买猫买狗。它们叫一叫,跳一跳,你看高兴了就花钱领回家。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情形。
“当时,和我最好的男孩对这件事表现的也相当激动。他对我说,如果那对夫妇选中他,他一定会带我一起去。发誓的时候还把他母亲生前买给他的小布熊送给我,说这辈子都要和我在一起。
“我忘记当时的心情了,只记得那只小布熊抱在手中十分柔软。我看着手中的小熊快乐地笑。
“幸运的事被他说中了,那对夫妇真的选中了他。就在我为将要到来的幸福生活激动不已时,他食言了,他不可能带我一起去。我失望极了,眼睁睁的与幸福擦肩而过。我一心指望他能留下来陪我,可他再次令我失望。因为等待他的是福利院的孩子一辈子也不敢想象的奢华生活。他终于为了自己的快乐舍我而去了。
“临走的那一天,他终于做了让我此生无法原谅他的事。他向我要还那只小布熊。他说,原以为会和我一直在一起,所以他母亲唯一的纪念放在我这里也无所谓。可他现在要远涉重洋,附异国生活了,他舍不得……那只小布熊。
“当时我的心情出奇得平静,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淡淡地对他说,让他到小树林里来,我想和他做最后的告别。
“我知道他要离开我了,也就在这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在他心中的分量还远不及手中的这只小熊。于是我决定赋予‘离开’一个更深刻的含义。
“就在临别的那天下午,我站在小树林的枯井边等着他的到来。看见他身影出现的那一瞬间,我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他看见我抱着小熊站在那里,就直直地伸手过来拿那只小熊,完全没有再和我说话的打算。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看着我手中的小熊。我毫不忧郁地把熊扔进了枯井,笑着看见他一脸惊慌。
“他趴在井沿上,想够那只熊——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他又坐在井沿上,试图跳下去拾起小熊。可下面一片漆黑,他胆怯了,哆嗦着想回到地面上。就在他忧郁不决时,我成全了他。他声都没吭一下,就消失在井沿边了。
“我知道他永远不会再和小熊分开了,他会很快乐。可我却因失去了那只小熊而伤心着,直到现在。”
小豫整个人傻了,这就是敏春的过去,绝口不提的过去。小豫头上冷汗涔涔,脸上也不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此刻的心情了。
敏春见小豫久久的没有反应,拉着小豫的手说:“你没什么想说的吗?你不觉得那个男孩该死?他欺骗了我,欺骗我的人都该死!”
小豫在声音发源的地方看见了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怒火高涨着。
“你在骗我,开玩笑的?”小豫声音晦涩地说。
“为什么你总不相信我?”敏春瞬间又转回了最初的忧郁,目光暗淡地让人不忍心伤害。
突然有一堆东西倒在小豫脚上——是一包没捆牢的行李。从敞开的行李袋里滚出一只小布熊,扎着火红的蝴蝶结滚到小豫脚边。小熊在小豫脚边笑着,笑得小豫浑身冰凉。火红的蝴蝶结象一团血液在小豫眼中蠕动着,舒展、曼延。
这就是敏春的小布熊情结,一个十八岁大男孩对小布熊眷恋的原因?执卓疯狂地收藏了这么多的小熊,是想追回童年对幸福的向往,还是回味那杀人一瞬间的快乐?眼前的敏春离小豫越来越远,在混沌的空间中化为一团灰蓝,四处飘散着,阴沉得让小豫悲哀。
“这个故事是不是让你很感动?我头一次看时也很感动,还流了不少眼泪。”在敏春确信看见小豫一脸苦涩而又沉重的表情后,语调突然变得很开朗。
小豫惊愕地见到敏春一脸阳光般的微笑。“我从杂志上看来的,是不是很恐怖?我最喜欢恐怖的故事了,你呢?”
小豫石雕般的张大嘴巴,心情混乱地不知该说什么。怎么敏春也喜欢这样玩弄人的心情?刚才一切的一切都是虚构的吗?自己白白的为这些虚构的故事伤感了半天。
小豫想骂敏春混蛋,但心里涩涩的骂不出来。为什么大家总喜欢把自己当傻瓜一样的愚弄。这样很开心吗?
“生气了?”敏春见小豫半响没有说话,讪讪地问。
“没有!”小豫否认着,但语气是遮掩不住的气愤。
敏春转身从茶几上端来一杯果汁递给小豫,笑着道歉:“别生气了,开个玩笑吗。”
小豫接过果汁大口地饮干,又急又快,好象果汁是罪魁祸首。
“我哥哥被聘到北京医科大学教书了,所以才收拾东西搬家。我当然还是住在学校里,不会走的。”敏春很正经地说。
“骗我很好玩是不是?”小豫一拳揍向敏春的胸口,被敏春伸手接住了。敏春笑呵呵的,没有生气:“男子汉别那么小气吗。那天我被你害得那么惨,不也没放在心上吗。就算大家扯平了还不行?”
小豫悻悻地放下拳头,觉得自己活该。敏春都这么大方了,自己还能怎样?
“以后不要编这种故事来吓我!”小豫松了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喝下肚。“哪儿看来的这么离奇的故事,能写这种故事的人,肯定心理变态!”
“刚才你不是还很感动吗?”敏春问。
“刚才我以为是你……”小豫话说到一半又咽回去了。敏春紧接着问:“是我怎么样?你会同情我吗?”
“当然会呀。我们是朋友吗!”小豫支吾着,有点不好意思。开学以来,与敏春的友情太坎坷了。
敏春开怀地笑着,靠近小豫,很自然的将手搭在小豫肩上,亲密地说:“顺便告诉你,以后我再看这个故事时,还是会感动的一塌糊涂。可你,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阳光消失了,微笑渗入了一丝污浊的颜色。
敏春的手铁钳般钳住小豫的肩膀,猛然间一个硬物戳在小豫的肚子上。
是另一个玩笑吗?
小豫顺着感觉低头看去:一把藏式小刀的刀柄在敏春的手中握着,另一端刺在自己的肚子上。汩汩血红粘稠的液体从刀柄与肚子结合的部位淌了出来,滴落在地板上,一圈圈地晕散。
小豫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刺痛,向敏春身上载去。
“好久没遇到象你这么单纯的人了,单纯得可爱,对人不留一点心计,所以你该倒霉。
"我讨厌你,真的很讨厌你!我已经相当耐心的想象一个普通人一样对你,可你不给我机会。你接二连三地伤我的心,是你活该,千万别怪我!
"你该听卫强的话,听班上同学的话,不要和我打交道。你不听,就是自找死路!”
敏春的话比刀子锋利百倍的刺痛小豫的心。小豫尝试着抓住敏春的肩,好让自己不至于摔倒,可十指麻木,双脚渐渐失去了知觉。膝盖一软,小豫整个人靠着敏春的身体慢慢滑了下去。
知觉慢慢消退,一种刺骨的寒冷袭遍全身,整个世界在寒冷中变得虚无。小豫僵硬的唇终于没有力气再发出半点声音。没有机会问清为什么了,但小豫的心中十分清晰:自己又一次落入了陷阱。
“你对我的事不是一直很感兴趣吗?现在好奇心得到满足了吧!我就是这样的人,喜欢看别人的痛苦,特别是由我带给他的痛苦。”敏春的声音象隔着金属容器一般,十分空洞。
小豫觉得眼皮很沉,意识恍惚起来。在这个朦胧的视野中,小豫看见了一个恶魔般的微笑,笑得让人不寒而栗。小豫此刻才发现这个笑容写在敏春脸上是多么合适。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有着一种血腥的冷酷的天真。
小豫无力地合上双眼,感觉自己正从身体里消失。
似乎房门被打开了,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惊恐。
“你,你干了些什么?”
“一个死人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帮我把他处理掉。”
小豫又听到了那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他终于知道声音的主人了。就在这一刻,整个世界从耳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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