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泪 下——博研一笑
博研一笑  发于:2011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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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晓风现在还身陷风月场。你知道,他是爱你的,他现在家破人亡,而自己又泥足深陷,不得脱身。你应该把他救出来,好好待他一辈子。”

焰子哥哥拿开头上的衣服,原来雨已经停了,太阳重新露出笑脸。他使劲把衣服上的积水拧干,然后挂在铁索上晒干。焰子哥哥那一副好身材令人意乱情迷,可我知道,以后它不可能再属于我。晓风需要他。

我们都沉默了。最后,我提议道:“你看,阳光很好。咱们把两位老人的骨灰洒下去吧,别让她们久等了。”

说罢,我们便一齐端起骨灰盒,打开盖子,轻轻一扬,那骨灰便在江风中飘散开来,像一缕幽魂,顿然无影。妈妈,您请安息吧,我知道您毕生的心愿就是要我好好活着,并且按着正常人的路子走下去。儿子不会让您失望的。

我看了看焰子哥哥,他也闭着眼睛,似乎也在对他的母亲低声呓语。八月的太阳甚是毒辣,焰子哥哥光着上半身,给晒得通红通红。衣服一会儿便干了,他套上衣服,笑道:“走吧。接下来就是解救晓风,为了宽你的心,我一定把他解救出来,让你安心地跟着我。”

在交谈的过程中,我了解到焰子哥哥现在正跟着连大叔学习酒店管理,已经不打算回校了,就跟我一样。可他毕竟是有了着落,一个前景不错的酒店在等着他,那我呢?原来还打算去骆扬的剧院唱一辈子戏,可自从林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我便再也不能去骆扬那里,我不能一次又一次纵容他。

焰子哥哥还说,他这趟回重庆,不仅仅是为了安葬他的母亲,更重要的是要将晓风从风月场所里面救赎出来。他说有了连大叔的帮忙,不管那个暴牙龙要多少赎金,他都要把晓风拽出来。

回到重庆,我已经是走投无路,便跟着焰子哥哥在观音桥附近的一条不知其名的小街租了间小房。当我们踏进房间的时候,仿佛我又回到大一的那段时光,那时候,我跟焰子哥哥也是这样挤在一间狭窄而破旧的房间里面,过得却相当惬意。安顿好行李,焰子哥哥说:“小韵,不好意思让你住这样破旧的房子。妈妈临走时叮嘱我,此生切不可铺张浪费,要是嫌钱花不完,可以拿去广行善事。她还说自己一生作恶多端,所以才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小华早早离她而去,自己也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所以,妈妈吩咐我继续她生前的那些善举,组织红十字基金,为希望小学的孩子们捐款,不然,她在天之灵不得安心。”

我像小鸟一样紧紧依在他身边,说:“住什么样的房间根本就没关系,只要是有你在一起,露宿街头都没关系。其实我觉得杜阿姨是一个很好的人,仔细算来,她并没有任何过错。可能是她对自己的期望值要求太高了,其实在旁人眼里,她做得很不错。”

我们就这样挤在房间里休养了几天,等这段时间的悲恸稍稍淡去之后,焰子哥哥决定去找晓风的老板谈判。由于我对江北新区月亮湾比较熟悉,所以由我带他去那个仙池舞厅。只要一想到那个暴牙龙,我的心里便充满了愤懑,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那天小王和小灰临走之前,我记得小灰说过他们是受一个姓龙的唆使,利益熏心的他们才把断肠草放到茶里,加害茶楼。我再也想不出第二个跟我有过节的姓龙的了。我知道,一定是因为上次从广州给他携回来的那批货被警察提走了,还把他那一帮兄弟全都搭里面去了,所以他心怀怨恨,才要加害于我,出此恶气的。

我们打车到了月亮湾,又到了这个地方。我抬头一望,骆扬的春韵剧院依然傲立苍穹之中,威严凛冽;广场中央那只龙头喷泉,仿佛不知疲惫似的,喷洒着漂亮的水花,散落开来像一只透明的水母。我正愣神地看着,便听到一阵孩子的嬉闹声,抬头一看,原来是骆扬带着一大帮小孩子从剧院走出来,那群小鸟似的孩子穿着五彩缤纷的戏服,漂亮极了。骆扬一边像个和蔼可亲的老师一样率领着他们,一边兴高采烈地说:“孩子们,今天辛苦你们了,练了一个上午,都累了吧,老师带你们吃火锅去,秦妈的!”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乐得跟个孩子似的,这是我从来不曾看到过的他的另一面。他抬头间也看到我们,微笑着走过来,说:“哟,焰子回来啦?啥时候到的?要不要一块儿去吃个便饭呢,你看小家伙们多淘气。”

焰子哥哥笑了笑,说:“骆叔叔,我们改天再去。今天来这趟,是想来看看晓风。你也知道,我是不能让他在那种地方堕落下去的。”

骆扬便叹了口气,说:“暴牙龙那老秃驴权可盖天,我一直都在为了晓风的事情跟他较劲,可是一直都没有结果。焰子,你跟他斗,还不够火候。现在晓风在他的场子里也算得上王牌了,他是不可能放人的。更可气的是晓风自己也鬼迷心窍,不愿跟我出来。”

我白了骆扬一眼,看到他带这么大一群孩子就不舒服,谁知道他暗怀什么鬼胎。于是我冷哼道:“骆大老板压根就没为晓风的事费心吧,好歹你跟那暴牙也是称兄道弟的呀,若成心要扒晓风出来,他怎么也得给你三分面子吧!”

骆扬听出我话里有话,便解释道:“我承认最近是疏忽了晓风,因为我一直忙着带这些孩子……他们都是从贫困农村走出来的孩子,又渴望学戏,所以我免费教他们川剧,孩子太多,所以把晓风的事情耽搁了,可我一直没忘记啊!”

我依然只是冷笑:“带孩子?免费教他们?说得多动听!我看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谁知道你心里面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骆扬立即掐过话头:“小韵,你别在孩子们面前说这种话……”

我一下就火了,骂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啦?骆扬我告诉你,你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是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你就别在这里装腔作势的了!就你,也配作老师?这些孩子迟早毁在你手里!”

正在我骂得痛快的时候,一个虎头虎脑、穿着道袍的小男孩冲我怒嗔道:“你凭什么说我们骆老师,他待我们恩爱有加,课上如严师,课后如慈父,不知道对我们有多好,你凭什么胡说八道?”

我被那个看上去颇显早熟的男孩子说得极为窝火,想不到我为他们着想,他竟然这样说我。我实在气不过,便对骆扬说:“林明你知道吧?林明就是大熊的弟弟!你说啊,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

骆扬看了看一脸迷雾的焰子哥哥,又看了看我,说:“大白天来发神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就装傻吧,继续装吧。”我轻蔑地说。

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挠了挠虎头,说:“林明……林明好像我认识哎……前段时间他来剧院看戏,他看完戏跑到后台跟我说他也想学戏,然后我们就一直聊天,聊到很晚,后来一起从剧院出来,在月亮河分手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他被一个胖胖的矮矮的男人抱走了……当时我以为是他的家人逗他玩呢,所以也没太注意……”

骆扬啐了一口,截过话头,恨恨地说:“暴牙龙!肯定是暴牙龙那个狗杂种!真他妈不是个好东西,啥都玩!”

看到骆扬一脸愤然的样子,我恍惚也明白了,难道真的是暴牙龙那个老家伙?我气不打一处出,转身便朝月亮桥走去,骆扬带着一帮孩子也不好追上来,焰子哥哥跟了过来,我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和紧张的心跳声。

仙池舞厅还是这样淫靡,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是灯火通明,纸醉金迷。我拉着焰子哥哥挤到T台边上,台上并没有晓风。我看了看焰子哥哥,显然他极不适应这种环境,一副眩晕的模样。我拉着他跑到后台,随便逮住一个周身上下只穿一条丁字裤的年轻男孩儿问道:“你们这里的晓风呢?他在哪里啊?”

那个年轻男孩儿上下打量我们一番,嗲声嗲气地说:“哟,又一个套近乎的啊?你以为找上门儿来,他就会替你在暴牙龙面前美言几句,让你也做王牌啊?别想得臭美了,老娘我都还排着队儿呢!”

说罢,他便扭着屁股走了。焰子哥哥被他说得两眼发直,也不明白其中周章。我倒是听出了点内容来,看来是这个男孩儿在场子里并不吃香,所以对身为王牌的晓风颇为忌妒,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

我便逮了另一个高挑的、刚从化妆间走出来即将登台的头上打着水晶珠的男孩子,问道:“请问晓风在哪儿?”

这次运气好,碰到了个脾气好的,他很温柔地说:“三楼右手边尽头的私人化妆间。”

我们道过谢,便直冲三楼而去。我们跑到三楼右手边尽头的化妆间外面,看到门虚掩着,里面传出一阵细细的手机铃声,定神一听,却是川剧《水漫金山寺》的紧锣密鼓声。我心下生疑,便拽住焰子哥哥,示意他不要敲门,先看看再说。

只见晓风面对着梳妆镜叫了声“领法谕”,然后左右踏步,再喝一声“睁开慧眼一观”,晓风便踏着锣鼓的节奏,左踢一个尖子,右边竖起半只眼睛,右踢一个尖子,左边又竖起半只眼睛,两个半只眼睛刚好合成一只眼睛,不偏不倚,在额头正中出现一只金灿灿的“慧眼”。

我给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焰子哥哥也惊得张大了嘴巴,讶异得说不出话来。原来晓风并没有自甘堕落,他却是在潜心研究川剧绝活开慧眼啊!据说这个绝活是川剧“戏圣”康子林发明的,难度之高,可见一斑。可我通过梳妆镜,却看见晓风做得如此完美。

走廊的灯光将我和焰子哥哥长长的影子投射到屋里,晓风觉察到了,却也不回头,只顾一边在梳妆台上压腿,一边轻言道:“哟,罗伊安琪,你们俩可真够哥们儿的啊,一动不动杵在门口给我把信儿呢!那就拜托你们了啊,给我好生看着,可千万别让别人知道我在这里偷学川戏了。别让闲杂人等靠近,尤其是那个嗲声嗲气的假婆娘,老是喜欢上暴牙龙那里打老子小报告,横竖看他不顺眼……”

晓风见我们不作声,换了只腿,继续道:“咋啦咋啦,两位小哥哥,是不是看上你们晓风弟弟啦?眼睛都看直啦?都不吭一声儿。”

我瞅了瞅焰子哥哥,他的表情极度纠结,眉头都拧成一团疙瘩了。随即,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晓风透过梳妆镜看见是焰子哥哥,顿时愣住了,也不再弯腰去压腿,转过身就扑到他怀里,兴奋不已地说着:“焰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一定会来带我回去的,我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没有白等。”

说罢,晓风连东西也不收拾,衣服也不换,穿着一身武生短打便拉着焰子哥哥的手往外跑,看到我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口,便眼傻了,回过头去问焰子哥哥:“他怎么也在这里?”

焰子哥哥支支吾吾地说:“是……是你韵哥哥带我来这里的,先别问这么多了,跟我们出去再说。”

我们带着晓风刚窜出仙池舞厅,还没跨过月亮桥,便被一行人截住去路。走在前面那个矮墩墩的秃驴就是暴牙龙了,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恨不得用眼光杀死他。他眨巴着一双一大一小的斗鸡眼,歪着脖子看着我,嘻笑道:“哟嗬,小可人儿,咱爷俩又见面啦?这些时日没见你呀,爷可是想你想得紧。咋了,难不成你也是想爷了,回来看我的?”

我唾了一口,恨恨地说:“你这个投毒杀人的凶手,我不会让你逍遥法外的!你害垮了我家茶楼,你害死我妈,我不会让你好过!”

暴牙龙不屑一顾地吃笑着,露出满口金牙:“啧啧啧,小性儿刚烈啊,可真是把你爷迷得神魂颠倒的,夜不能寐啊!”随即,他变换了一副相貌,凶神恶煞地吼道:“你他妈害得老子还不够深啊!那批货没了,害得老子丢了多少大洋你知道不?这还不算,你他妈连老子那帮生死兄弟都给捅进去了!你行啊,你厉害啊,竟然串通警察来害你爷!抄了你那破茶楼,算是便宜你了!这笔账,爷给你记着呢,咱们秋后再算吧!”

我火冒三丈,却拿这个嚣张跋扈的暴牙龙没办法。焰子哥哥并不清楚我跟他之间的过节,所以只是一脸迷惑地听着我们争吵。我也不想让他涉足,所以一直隐瞒着他。暴牙龙又看了看一身短打的晓风,说:“咋了这是,我的小王牌?难不成你也想学杜十娘弃娼从良去?嘿,我说你可别忘了,你可是还有把柄抓在爷手里呢!回去吧回去吧,今晚那盛世地产晋老板可是点了名要你的,你也知道,他向来财大气粗,出手也阔绰,你就等着捞油水去吧。这年头啊,笑贫不笑娼,没有人会再看不起做咱这行的啦。”

晓风讪讪地看着他,不敢开口。焰子哥哥倒是极不怕事,底气十足地说:“捞什么捞,今天我要带晓风走,是带定了。是好狗的就别挡道。”

听焰子哥哥这么一说,那暴牙龙便微微转身,眯着眼睛,做出一副掏耳屎的样子,说:“我这没听错吧?哪儿来的臭小子啊,敢在龙爷地盘上撒野?趁爷今儿个高兴,赶快滚!”

焰子哥哥不理睬他,只是拉着晓风就走。暴牙龙块头大,他往桥上一横,我们便过不去了。他掏了掏金牙缝隙里的肉沫星子,指甲一弹,阴阳怪气地说:“要带他走可以啊!交两百万赎金!爷说话可是一条扛,从不七扭八突的。”

焰子哥哥看了看暴牙龙身后那一帮人高马大的爪牙,知道来硬的有害无益,耗得越久越不利,便咬牙切齿地说:“好,算你狠!你就等着,等我把钱拿来的时候,你可别反悔!”

说罢,他又回头对一脸迷茫的晓风说:“你等着焰哥哥,我会回来救你的。”

然后,他便拽着我的手,疾速离开。

…… 第四十章 远行 ……

君在远方 盼到心慌

山海苍茫 触景情伤

我在远方 花落心残

生亦何欢 死也难安

君在远方 想起过往

心薄裘寒 泪眼凝霜

我在远方 惜君如常

天上人间 蝶舞成双

接下来的这几天时间,焰子哥哥电话不断,俨然一副大老板的形象。据他透露,连华父亲,也就是他现在的干爹的酒店是四星级的,如果从里面借出两百万来赎晓风应该没有问题。可是当他打完电话之后,他却眉头紧蹙,一屁股栽到那张破沙发里,双手捂着脸发呆。

我料想是借钱不顺利,果然,焰子哥哥的话验证了我的猜想:“干爹他说最近酒店正开分店,不料由于分店店长是新人,经营不当,亏了本,好多钱都砸进去了,所以也拿不出两百万那么多。他说最多只能提出一百二十万来。”

我在他面前蹲下,紧紧拽着他的手,安慰他道:“没关系啊,至少已经筹齐一百二十万了嘛。等酒店运营恢复正常以后,就可以提出剩下的那一部分了。你看,现在晓风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固执了,以前他是死活都不肯跟我们走,现在他一看到你,二话不说就愿意跟你走,多好呢。”

焰子哥哥听我这样说,反过来拽着我的手,激动地说:“小韵,你别想多了!对于晓风,我只是出于一种哥哥对弟弟那样的关心,你要知道,我的心里是只有你的。”

我正想辩驳,突然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来,我抓起手机一看,是大熊打来的。接通之后,大熊的语气异常紧张:“喂,小韵啊!你还在巫山,没有回来吗?”

“我已经回来了啊。你那么紧张干嘛?”我说。

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大熊嗫嚅着:“我明天要去贵州了。你不回来跟我见一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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