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所有爱情最后都会变成亲情的,有些爱情就是因为一开始烧得太猛烈,到最后油尽灯枯,两人终变成了陌路人。
清毅郁闷地吞下一口已变凉的茶水,重重的叹了一声,强迫自己集中思想,低头继续阅读叶苑的笔记。
“参芪白石汤,党参5钱,生黄芪5钱,生白术3钱,白英10钱,白花蛇舌草10钱,仙鹤草10钱,生苡仁10钱克,七叶一枝花6钱,石见穿6钱。
“阳虚加沙参、天冬、麦冬;湿热加黄芩、甘露消毒丹;气滞气逆加八月扎、川朴、枳壳;血瘀加丹参,桃仁;恶心呕吐加姜半夏、姜竹茹……”
“本方共治疗腹中积瘤者二十二人,服药后,可延命一年,长至三年到八年。”
叶苑的离去真是莫大的损失,清毅感慨着,仅仅一个腹痛疾病,他按照不同的发病原因、不同的临床症状居然整理出了三十多个药方,每个药方都附上辨证加减、临床疗效以及按语详解。在这个医疗条件极为落后的时代,这样一位医术卓越之人可以挽救多少生命啊,难怪萧阎医得知他的死讯后痛心疾首。
清毅起身来到书架前,按病症部位抽出了那本自己整理的消化系统秘方手册,翻到最末页——“癌症之胃癌,常见恶性肿瘤之一,常见症状为上腹部不适或疼痛,进食后症状往往加剧,随病情发展疼痛加剧,发作频繁,并向腰背部放射,同时伴有……”清毅手捧书册,正准备转身回到书案前添加记录,抬头的那一瞬间……
那一瞬间啊……
你说这是第六感也好,直觉也罢,不管了,这一丝漂浮的潜意识让清毅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身后有人。
清毅没有回头,只是慢慢的闭上了眼,仿佛灵犀相通一般,那感觉是如此熟悉,就好象看不见的细丝风飞云涌、无声无息地飘来,凝重缠绵,一点点穿透清毅的心。
清毅手里的书突然滑落,犹如慢镜头一般旋转下落,最后“咚”一声撞击在地面。
身后那双手轻轻温柔地抚过自己的头发,轻轻抚过肩,慢慢环住腰,接着,一双强有力的臂膀紧紧拥抱住自己,用尽所有力量,倾述所有爱恋,那温暖的怀抱很紧很紧……
清毅心潮涌动,百感交集,天牢一别,恍若隔世……今天,终于看到你平安归来,这一刻,抑制不住内心激动,泪水浸湿了双眼。
时间好象凝固在这一瞬间,午后淡金色的阳光从窗口微微倾泻进来,整个房间沉浸在一层浮光流动的金辉中,那静止的画面里,两人就这样无声地紧紧相拥在一起……
“毅儿……”
清毅慢慢转过身,许久未见,他消瘦得厉害,脸色苍白,但是那双眼却无比欣喜,满含深情的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慢慢抚过自己的脸庞,“毅儿~~”这一声呼唤包含了多少思念,多少期待,清毅只觉得心头一暖,“嗨,好久不见~”清毅努力克制着自己哽咽的声音,故作轻松地说道。
“毅儿~”曲伦郡一伸臂再次将他拥入怀中,在他耳边温柔低语,“在天牢里,我日日夜夜盼着这一天,夜里总是睡不着,看着夜晚的星空,希望快些天亮,因为天亮了,就代表着我能见到你的日子又近了一天,毅儿,天晴的时候,天牢里那扇小窗只能照进一点点阳光,我总是在想,天气这么好,你在做什么?一定会去河滩骑马,如果有一天我自由了,一定要陪着你追逐夕阳纵马驰骋。天雨的时候,看着窗外连绵的雨丝,我会想,毅儿一定会在观泉台静静地品着香茶,观泉赏雨,那情景就象一幅绝色名画。毅儿,分开的这些时日,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在天牢漫长的等待,噬心的孤独,无声的寂寞,这些我都不害怕,但我却害怕下一刻突然睡去了,你会从我的生命中消失,毅儿,能够再回到这里,我感觉好象在做梦一样,在清芷阁门前,我几乎害怕的心都快停住了,害怕踏进房间看不到你,害怕这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害怕你就这样走了,留下我一个人……那样孤单地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清毅眼里啜满了眼泪,终于有一颗泪承受不住重量,无声地滑过脸颊。
曲伦郡轻轻放开他,疼惜地仔细端详着他,抬手轻轻擦去那道泪痕,“你在难过吗?毅儿,你知道我舍不得你哭的……”
“不,不是难过……”
“毅儿~”曲伦郡深情地吻上他,清毅最初的反应是本能地有些胆怯,但是曲伦郡紧紧搂着自己的腰,很快,清毅便无法控制地沉浸在曲伦郡温柔强大的亲吻中。
只是一个吻,对吧,只是一个吻而已……应该说明不了什么,毕竟……清毅脑海里混乱的给自己的放纵寻找着借口,但是行动上已经不由自主回应着曲伦郡的亲吻。
觉察到清毅的回应,曲伦郡欣喜若狂地更深的亲吻着他……
许久之后两人才慢慢分开,曲伦郡迫不及待地抓起清毅的手,“毅儿,我们……我们一起走吧!”曲伦郡眼里熠熠闪烁着兴奋激动的光芒,“你不是想有一个人陪着你过平凡的生活吗?我陪你,这一生都陪着你,我想好了,这里的一切我都可以抛下,什么王爷,什么战神,这些恩怨情仇早就不值得我留恋了,我真是傻,居然为了一个虚假的真相浪费了这么多年时光,老天爷因为我的自私和固执狠狠地惩罚了我,这场牢狱之灾让我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毅儿,过去,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懂得珍惜,所以老天爷夺走了我的爱人,但是这一次我会把你牢牢抓在手中,我会用一生的努力让你得到幸福。”
曲伦郡的目光坚定执着,清毅看着他,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会吃吃的傻笑着。
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让曲伦郡兴奋地挥舞着双手,“毅儿!我们去周游天下,我带你去看海,你不是一直想去海边吗?我在天牢里曾无数次地幻想和你一起躺在沙滩上看星星,那景色简直美极了~毅儿,我们还可以去北方的大草原,一望无垠的苏克大草原,绿草如茵,野花遍地,阳光下五彩斑斓,毅儿,我们骑着骏马沿着清澈碧绿的夏塔古河,一直向前驰骋直到雪山脚下,毅儿,那里的风景美极了,山脚下绿草如织,繁花似锦,牛羊遍野,而山顶上却是壮丽雄伟的冰雪世界,映衬着碧蓝的天空,闪耀着雪白的银光。”曲伦郡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梦幻一般的世界,那一瞬间,清毅感觉自己仿佛飘荡在仙境中,眼前哪里还是清芷阁的书房,分明是浩瀚碧蓝的紫海,繁星闪烁点缀的星空,突然间又变成了广褒无边的大草原,头顶的天空瓦蓝透明,脚下绿草野花间蜂飞蝶舞,芬香四溢,金色温暖的阳光下,曲伦郡的笑容幸福喜悦……
“毅儿?”
清毅顿时回神,眼前还是秋末午后的书房,现实与梦想的巨大落差,让清毅心里隐隐泛起一丝失落和惆怅。
“毅儿,我们一起,好吗?”曲伦郡无限期待的表情却掩饰不住他眼里的紧张神色,“毅儿……”
清毅动情地凝注着曲伦郡的双眸,那一刻,他是真的真的很想大声对他说,“好!我们一起!”那样的回答一定会让曲伦郡欣喜若狂,会让他品尝到第一杯幸福的甘露。
那个“好”字已经要脱口而出了,甚至连清毅的唇型都已经是那个字了,但是……
“王爷~~”齐伯的出现,突然间打断两人含情脉脉的相望,也打断了两人即将触摸到幸福的一次机会。
“齐伯?有事吗?”曲伦郡知道齐伯不会这样冒然打扰,但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只能说明眼前一定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重要到不得不去打扰自己和清毅。
齐伯欲语又止,“宫里来圣旨……”
曲伦郡心里一惊,清毅心里也一惊,两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还是曲伦郡最先镇定下来,“先接旨吧,看情况而定。”
清毅跪在曲伦郡身边,俯身听着圣旨,其实在齐伯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清毅就已经猜到圣旨上会说什么,果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妙手神医叶苑急速进宫!钦此!”真是多一个字都没有!清毅在心里暗自叫苦,抬头看到曲伦郡担忧地看了自己一眼,似乎想说什么。
“叶郎中,接旨吧。”
清毅迟疑了片刻,“草民叶苑,跪接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跪谢之后,曲伦郡握着清毅的手,小声问道:“毅儿,出什么事了?他为什么突然诏你进宫?”
清毅摇摇头叹了一声,“这里面太复杂了,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
“那就先进宫吧,一切小心,我在王府里等你回来。”
清毅轻轻点点头,深深地看了曲伦郡一眼,转身踏出了王府。
等你回来……
茫茫人海,红尘万丈,家并不是指某间屋子,而是那间屋子里有一个人在等你回来。
清毅进入皇宫,并没有见到曲黎,而是被人带到了清福阁,当初他中毒病危时住过的地方。那位领路的公公恭敬地行礼退下,踏出房间时,顺手将大门合上,清毅在房间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咔嚓”落锁的响声,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回身推门,“开门!”但是不论怎么用力推拉,那大门却纹丝不动。透过装饰的空纹,清毅看到清福阁外突然多了一倍的守卫。
清毅气恼地重重拍击木门,“该死的!”转身奔向窗户,果然,每扇窗户都被封死。清毅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发现所有出路被封堵了。
曲黎,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六十六章:用膳
从清福阁到御书房,只要穿过日清门走一条笔直的右中直路就能到,但是章显从清福阁出来后,一直磨磨蹭蹭地,脚下如同灌了铅,一点点挪在这条直路上。“这咋办呀咋办呀……”章显苦着脸,嘴里不停念叨着。眼见着御书房到了,章显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犹豫着要不要再回清福阁一趟,如果真照叶公子给的话回禀了皇上,这龙颜一旦大怒,自己也许就要遭殃了。
心虚气短地慢慢靠近御书房,正巧看到匀舟出来,章显如同见着救星一般,就差热泪盈眶了,激动地上前拉住匀舟,不停作揖,“舟大人,舟大人,看在小人跟随着您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这一次您一定得救救小人呀~~”
“哟哟~~章显,你这是怎么啦?”匀舟气定神闲的一撩拂尘,“看你这急得满头大汗,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皇上下了一道口谕,让小人去清福阁传叶公子一同进晚膳。”章显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左右看了看,悄悄把匀舟拉到一旁僻静处。
“瞧你这神神秘秘的,那叶公子在皇上面前正当宠呢,皇上让你传晚膳,你照做不就成了,至于把你急成这样吗?”
“舟大人呀,我的舟大人呀,小人哪里会不知道这叶公子的轻重,小人正是这么做的呀,可问题是……问题是……”
“是什么?”
“那叶公子说……”章显做了一个手势,匀舟会意地侧耳俯身,章显掩着唇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
听罢,匀舟的脸色突变,“这这……他是这么说的?”
章显哭丧着脸点头道:“小人不敢有半句虚言。舟大人,求您给小人指条明路,小人要如何向皇上禀明呀,万一这龙颜大怒,小人吃饭的家伙就没了。”
匀舟眼珠子骨碌一转,指着章显一脸严肃地说:“你把事情的前前后后给我说一遍,那叶公子是个什么情形,还有那原话,你得一个字不落地说给我听。”
“是是,小人去了清福阁,那叶公子靠在床上正看书,小人上前禀报说,皇上口谕,传叶公子一同进晚膳。那叶公子听罢,还是看着书,连眼都没斜一下,小人等了许久,才听到叶公子说,说……草民不认识什么皇上。”章显鼓起莫大的勇气,才将最后一句话一口气说完,说完了忍不住小腿肚子抖了一下,“舟大人呀,小人这一关若是没过去,明年的今日您可一定要给小人多烧些纸钱呀。”
匀舟白了他一眼,“瞧你这点出息。”说罢,转着手中的拂尘,左右寻思着,“章显,这话,你还是得照实了向皇上禀明。”
“舟大人……”
“你且听我说完,这事儿,没你想得这么严重,那皇上和叶公子之间的事,你也别瞎慌慌,你就听我的,照实的说!我保证你没事。”
“可万一……”
“万一?不是还有我吗?我能看着你掉了这吃饭的家伙?”匀舟说着,拿拂尘点了点章显的脑袋,“赶紧去,皇上正等着回话呢~”
“是”章显深吸一口气,忐忑不安地踏进御书房。
“什么?!”曲黎“啪”一声扣下手里的奏本,霍地起身大跨步地冲到章显面前,“他说不认识朕?一定是你这个狗奴才怠慢了叶公子,才让他说出这些没边际的话。”
章显吓得缩成一团,抖抖索索地喊冤,“皇上恕罪呀,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怠慢叶公子呀,还请皇上明察,奴才刚才句句属实,那叶公子就是这么说……说的。”说罢,拼命向匀舟使着眼色。
匀舟会意的上前,低眉细语地说道:“皇上息怒,这章显在奴才手下当差已有些年头,平日里办事谨小慎微,对皇上也是忠心可鉴,以奴才之见,叶公子那句话,也不是一个奴才敢胡编出来蒙骗皇上的,所以,多半……”
“多半什么?”曲黎拿眼一瞪,“你想说这话多半就是叶公子说的?他怎么可能不认识朕?”刚说完,曲黎似乎想到什么,立刻气短了一截,转念之下,指了指匀舟,“你去,再去传朕的口谕,就说朕要与叶公子同膳,他若不来,朕今天晚上就不用膳了!”
“皇上呀,这可万万使不得,这龙体……”
“少废话,快去快回,再不去,朕砍了你!”曲黎顺势一掌击向龙案,这气场确实很有威慑力。
匀舟苦笑着应了旨,转身看到章显同情的目光,心里暗骂一句:都是你这招瘟的惹来的事。
黄昏将至,清福阁沐浴在金红色的阳光中,房间里的光线已经很暗了,清毅合上书本,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侧卧在床伸了一个懒腰,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屏风外突然听到匀舟的声音,“奴才匀舟见过叶公子。”
清毅斜眼瞟了瞟屏风的方向,转过身闭目养神,根本不理会匀舟的到访。
匀舟在屏风外等了片刻,见里面没有动静,想了想,静悄悄地踏进了屏风内,“奴才~给叶公子请安。”
清毅转过身,佯装有些诧异,“哎呀,原来是舟大人呀,抱歉抱歉,叶某突然睡着了,未能迎接舟大人。”清毅懒懒地起身准备行礼。
匀舟满脸堆笑的抬手阻止,“叶公子真是折煞奴才了,坐着坐着,别起身了,奴才就是替皇上传道口谕,皇上想请叶公子共用晚膳。”
清毅极度不爽的冷哼一声,“草民身份低微,哪里认识什么皇上,更不用提什么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