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离殇 第二、三卷+番外——月逝水
月逝水  发于:2011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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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好曲好词,越王更是好雅兴,本太子竟不知自己俘了个这般有趣的人儿。”

听到这个声音,我不由一阵心惊,手指无意识地拂过琴面,发出了不小的一声噪音。

离翟只简单地披着件中衣,敞开的前襟露出一大片胸膛,这白雪皑皑的院中竟也不嫌冷。

我和他原本就无话可说,双方的仇怨更是不可消弭,见他来,自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一介贱俘,何来雅兴?蒙太子谬赞,在下告辞了。”

正要离去,行至半途,却被他伸手拦下了。

似笑非笑的碧绿眸子凑到了跟前,看得人尤其不舒服,“我又不是虎狼,越王怎么一见我来就要走了?”

我冷哼了一声。

是,你不是虎狼,你比虎狼还要可憎!

“皇兄,”在一旁站了许久的清浅终于出声,却是开口惊人,“越王是皇妹的客人,请你不要为难他。”

这个曼妙的女子……竟是离国的公主?

我早该想到才是。

“哦?”离翟低低地笑了声,又将脸转向了清浅,语气很是奇怪地道,“照皇妹看来,我何处为难他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清浅,竟是意外地看到她娥眉微蹙,姝丽的容颜在惨淡的月光下也有着一丝怨怼。

二人不过僵持了片刻。许是意识到尚有外人在场,离翟很快便收回了争锋相对的气势,笑了笑,对我说,“夜深了,越王也该回去就寝了。”

说完,离翟也不和清浅打招呼,便懒洋洋地顺着回廊走了。

我正奇怪,又被清浅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还请越王莫见怪。”

“哪里。刘某有眼不识泰山,未曾认出公主身份,失礼了。”

“公主?”清浅似乎想到什么,恍惚而凄凉地一笑,让人忽然间生出一种昙花初绽之感,美到了极致,“方才越王说是循琴音而来,清浅盼得一知音,故仅以名讳相告,并未说自己封号身份,越王不知也是常理。此番听越王弹曲吟唱,知王爷亦是感性之人,心中钦佩之情更甚。然思及兄长与阁下之间,乃至洛遥两国之间,这朋友却又是断然做不得。但若是只论琴韵,只叙胸中苦闷,不知倾城还能否高攀?”

倾城公主?!

面前的女子还是带着那种淡淡的笑容,优雅从容,我却是因她的话着实吃了一惊。

倾城公主,却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女子。

遥皇离穹唯有离翟一子,却有着七个女儿。遥国习俗与洛国是大不相同的,虽然遥国历史上大多是太子继位,但只要是遥国皇室子女,无关乎性别,都有继承国家的权利。不同的是,凡是公主得位,一般屈居后位,由驸马执皇权,但其子必然立为太子。倾城公主,便是离穹的七女儿,前遥国皇后的遗腹子。相传她天资聪颖,美貌如仙,十二岁便可驳论朝堂之上,得赐封号“倾城”。遥国前六个公主不是远嫁他国,便是早早夭折,唯有她母后早逝却依旧稳立宫中,甚至几番献计助遥国取得北疆大片领土。连攸铭都曾感叹,若是遥国离翟继位还有什么障碍的话,也只有这个倾城公主了。

我当然想象过她的样子,总以为,她早已被皇室权术之争的灰暗侵蚀,却怎样也无法想到,她竟会是这样一个淡然宁静的女子,全无半点瑕疵。

这才恍然意识到,为何她和离翟相见会是那么奇怪的情形。

“公主言重了。能被天下闻名的倾城公主认定可为知己,是攸越的荣幸才是,既然是只论琴韵只叙心事,攸越当然乐意之至。”

她却忽的笑出了声,“越王啊越王,你说愿做我的朋友,却是一口一个公主,真真疏离。以后,便唤我清浅吧,我亦唤你攸越可好?”

“这……恐怕不妥吧?”虽说是朋友,毕竟是男女有别……

“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作甚?”清浅侧目看过来,“清者自清,攸越你难道心里有鬼不成?”

我被她说的尴尬,只好唤了声“清浅”。

走回去的路上,一直到熄灯躺下,仍在想这个奇妙的女子。

之所以与她结交,并不是没有私心的。在这偌大的遥国宫廷,多一丝助力也是好的。

我不知离翟会将我在这里安置多久,或许下一刻他便变了卦将我投入牢中。留我性命,也不过是多一点筹码,只要无关生死,他大可随意处置我。我在悦华宫范围内尚能自由行走,但宫外必然遍布了士兵,而且,他送涟漪到我身边来,明着看是要涟漪照顾我,暗地里却是一直派人盯着她,恐怕只要我稍有不对劲,涟漪便是性命堪舆。如此一来,宫外的消息,自然半点都得知不了。虽是精明如斯的倾城公主,却也不妨一试,或许,便可得知些有关齐儿攸铭,在他们看来无关紧要,对我却是珍贵无比的消息。

清浅和离翟都是极度聪明的人,但凡涉及遥国利益,纵使他们再是不和,也会携手对外,所以,我根本没打算做其他的什么小动作。

倒是清浅,想起她的眼神,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愧意。

看的出来,她心里压抑着很多的事,而我于她,几乎是毫无用处的人,她所说的愿交为知己的话,却是应当没有半分其他心思的。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睡意渐浓,索性什么也不再顾虑,径自睡了。

第二天一早,却是被居室里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越王。”

“绮罗?”看清了面前的小宫女,不由地皱了皱眉,“外间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回越王,太子差人送了东西过来,儒墨紫琪他们正在外间打扫好腾出地方来摆。可吵着越王了?奴婢去吩咐他们小声点。”

“等等,”我叫住了她,“你们太子送什么过来了?”

绮罗鼻子皱了皱,才说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似乎是台琴,却是通体白色的。”

通体白色的琴?该不是……

离翟在弄什么名堂?

待穿戴整齐出了内室,外间早已整理妥当,变化不大,只是在正对书桌的地方空了一块,摆了台琴。我走过去一看,顿时傻了眼。

这琴……竟然真的是传说中的白玉琴。

天下仅有几台的东西,离翟无端送到我这里做什么?

我看了看一旁垂首而立的儒墨,问,“离翟有没有说送琴过来做什么?”

“回越王,说了。太子说,昨夜听到越王弹琴还没听够,今儿个要过来继续听,这琴就送与越王,他想听曲也方便。”

哈?敢情这离翟真将我当成卖艺的优伶了?

不禁怒从中起,险些就动手摔了琴。

“笑话,他让我弹我便弹?给我把琴送回去,告诉你们太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要无端地折辱人。”

“越王息怒,太子说,您会答应的。”

“嗯?呵,他还说了什么?”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太子只是说他早膳之后便过来,请越王先用了餐等候便是。”

强压下心头的怒意,思来想去,却还是不知道离翟存的什么心思。

“罢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收拾下便去用餐”

“是。”

第四章

才用过早膳,正打算在院中走走,便见儒墨匆匆地从院外走了过来。

“越王,太子来了。”

话音未落,纷沓的脚步声已然传进了小院。

离翟今日着的是湛蓝色的锦衫,束发用的也是同色的冠玉,一双碧眸在这片蓝色里似笑非笑,看的人好不碍眼。

他只带了两个随从,见我在门里站着,笑了声,便毫不顾忌地走了进来,大摇大摆地在椅上落了坐,道:“越王快开始吧,本太子可等不及了。”

心中不悦,眉头自然也拧成了一个疙瘩,离翟见了却是毫不在意,自是悠悠然地品着儒墨才奉上的茶。

我怒极,语气不善地说道:“恕在下才疏学浅,恐污了太子的耳朵,太子请回吧。”

“无妨,本太子今日心情好,难听便难听吧,越王不必顾虑,快些抚琴吧。”

离翟,这是你说的。

我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琴台前坐下,管它什么音韵指法,只两手并拢,在琴面上一通乱拨,顿时极度嘈杂的噪声便充斥耳间,连自己都有些吃不消。

儒墨和离翟带来的随从早已受不住地皱起了脸,恐怕若不是主子在,他们早已夺门而出了。反观离翟,竟是眯着眼,颇为享受地又抿了一口茶水。

气的不能再气,手上亦是发力,唯求噪声更大,嘈杂更甚。

离翟面色不改,眼里笑意渐浓。我这边却是愈加地吃不消了,手指尖一阵阵钝痛,终于,“噔”地一声,一根指甲应声而断,荼人耳膜的琴音,也骤然停下。

离翟这才放下手中的杯子,明知故问道:“越王怎么不弹了?”

我没好气的说:“弹完了,太子请回吧!”

“可是,本太子还没有听够,你说如何是好?”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要不这样吧,”离翟懒洋洋地靠到了椅背上,“本太子告诉你一件事,越王便好好为我弹上几曲,可好?”

我心里咯噔一响。

离翟应当知道,我千方百计想要知道的只有攸铭和齐儿还有洛国的消息,看他如此自信,这件事必与这些有关。

可……他为何要告诉我?怕不止听琴那么简单吧?

“哧……”离翟在椅上笑了出来,碧眸微眯,玩味地问:“你是不是又在揣测我有什么诡计了?”

“……”

“刘攸越,你真是太蠢了。你人都在我手上,我还怕你翻出多大浪来?就算什么事情都告诉你又怎样,你要做什么也得先有本事逃出我的手掌心再说。只是,你逃得出去么?随随便便拿个消息换你弹首曲子你还想那么多,真真愚蠢到家了。”

我还是有些不信,“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当然……你想要不简单也成,要不,本太子换成让你今夜侍寝?”

“离翟!!”

“哈哈哈哈……你恼了,真有意思,呶,本太子可不要你侍寝,不小心染了奇怪的病症可不好。”

若不是而今这般形势,我刘攸越发誓,我绝对会将手中的白玉琴照着离翟的脑袋狠狠砸下去。

“看样子你同意了,你们退下吧。儒墨,去本太子那边,拿一壶今年新贡的梅花酿过来。”

三人听了,立刻应声退下。

不知为何,见屋里只剩我和离翟,周身都掠过一阵不快。

离翟唇角轻勾,架起腿撑起下巴看着我:“越王,这里只剩我们二人了。”

“那又如何?”

他诡异地敛了敛眸子,轻飘飘地说,“你不觉得,可以做一些不寻常的事么?”

“比如杀了你?”

“哈哈……你越来越有意思了,算了算了,反正你又打不过我,弹琴吧。”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想听什么?”

他几乎是不经思索便开口道:“就弹你昨夜弹奏的那曲吧。”

我愣了愣,脸色僵硬地说:“换首别的曲子。”

“为何?对着我不好思念情郎么?”

“太子殿下,你还要听曲么?”

“行了行了,先随便弹首应景的罢。”

我应允,正要开始弹,又忽的被他叫住。

“怎么?”

离翟没说话,不知从哪摸了个小盒子丢了过来。

有些不解地打开了,却发现是十个毫无瑕疵的玉指甲。

“嗯?”

离翟似是有点不耐烦了,“和白玉琴一起送来的,说是这琴弦质地很硬,用假指甲比较好,忘了让他们一起带过来了。”

有些奇怪。离翟这样的一个魔头,怎么也这般关注这些细微的事了?

弹琴要紧,也没多想,道了谢便绑上了指甲。

曲子才弹了小半,儒墨便取了酒来,又退了出去。

我瞥见门掩上,异样的感觉更盛。

今日天气晴好,积了几日的雪在这样不甚强烈的金乌光照下也化了不少,融掉的雪水顺着屋檐滴答而下,敞开的窗户外面像是挂了一道稀疏的水帘。

院中的梅比前些日子开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枝上与雪共生,晶冰凝玉,暗香难埋。

屋里没有燃炉火,只有绮罗在晨起时点的凝神香,缭缭绕绕,顺着香炉顶飘至沉香木的顶柱。

“这是什么曲子?”一曲终了,离翟手里的酒似乎也去了一半,眼里已然有些迷蒙。

“随便弹的,没有名字。”

“随便弹的?挺好听的,再弹几首吧。”

我停了手,抬眼看他,“你说的消息呢?”

离翟挑眉道:“你还怕我赖你的不成?再弹一首我便告诉你。”

我无奈,只好又弹了一首曲子。

“嗯?这么快?”

“是。太子请说吧。”

离翟脸上微微发红,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了。

“说完了你还要再弹两……不,三首。”

“可以。”

“那四首?”

也不知他真醉假醉,我只得强压下怒火道:“你说几首便几首。”

“哈,这可是你说的。就弹到午时?”

“离翟!”我几乎忍无可忍了,“你说还是不说。”

“你发什么火……没多大的事,也就是两个月后你家齐王要来出使遥国。”

第五章

“……没多大的事,也就是两个月后你家齐王要来出使遥国。”

齐儿要来?!

脑中像是干旱了许久的大地猛然迎来了一场暴雨,瞬间,思绪便如纷杂飘飞的尘土被雨水溶得半点不剩。

齐儿要来……这陡然涌出的欣喜和忧虑盘桓着,久久难散。

“我都说完了,你怎么还不弹曲?”

离翟的声音忽的插了进来。

我一愣,抬头便见他双眉微蹙,往日倨傲的眸子里带了几分酒醉的迷蒙,却仍参杂了少许的冷意,所有的表情都明显地昭示着主人的不满。

正了正身子,重新将手指搭上琴弦,继续弹曲。

却是再也无法专心,一连弹错了好几个地方,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满神满心的,都是那个月眉舒展,长目含笑的少年。

他马上奔驰的身姿,他风中张扬的笑容,他信誓旦旦的话语,他惆怅难过的眼神……

心像是陷入了严冬里的泥淖,一点一点地沦陷着,温润但致命,却是甘愿如此,期盼如此。

他怎样了?他过的好不好?他是不是依旧寡言少语?他此次为何而来?他会不会有危险?他是否真的如离翟所望,与攸铭反目了?

多少的问题浮上心头,却是无处可问,无人可答。

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有些东西,也是可以积蓄的,只待触到的那日一起爆发。

譬如相思,譬如离泪。

全身都不可抑止地颤抖着,拼命咬着下唇,还是无法阻止眼中滑出的液体滚落到琴弦上。

琴声早已变的干涩难听,又因为手指的力道不匀时断时续。却是执着地弹着,唯恐琴音一停,自己也会随之啜泣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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