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离殇 第二、三卷+番外——月逝水
月逝水  发于:2011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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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儿的眼神却是黯了,可他还是笑,“好,我告诉你。”

“那天你去遥营偷解药被抓,第二天他们就送来了具毁了容的尸体说是你。我原本信了,还疯了一场。可后来钉棺时又仔细看了,才发现,那人只是身形与你相似罢了。我猜到你大约是被离翟监禁起来了,而且,他一定是想利用你来扰乱洛国。我想到一个将计就计的办法,就是我夺位,再用洛国换你,只要我不是皇帝了,那我和他的约定当然不算数的,无论是你还是洛国,都不会有损失的。我没有杀攸铭,只是囚禁了他,我怕你回来会恨我,方才你进宫时,我撤了所有的御林军,大皇兄便带着人去救他了,才有了刚刚的事。”

他一时说了太多,我竟听明白了。

“那你呢?攸铭不知道是不是?那道圣旨也是真的是不是?”

“……越,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有担当么?只用我一个,换洛国平顺,换你回来,我知足了。况且,我不死,那个约定怎么都无法不算数的。”

“齐儿!”我气的说不出话来,却见他要伸手去拿鸠酒,忙拦了下来,“齐儿,你到底在做什么?!”

“越……”齐儿的语气从未有过的哀伤,“你喜欢攸铭,我死了,便没有人来阻你们了不是么?”

“齐儿?!”我惊讶的看向他,“你在乱想什么?!”

齐儿忽然笑出来,“不是乱想的。你不在的时候,我想了好多。越,你给我的这些,已经够了……真的。你喜欢攸铭,我一直知道,却还是忍不住要霸占你,要你,只仗着自己喜欢你就无所顾忌,我真的错了好多。也该到我离开的时候了。”

“齐儿,你在说什么?”我看他神色不对,忙抱紧了他,“我不许你死,这酒你不准喝,听到没有?!”

“越……没用的……”他笑着笑着,嘴角竟流下了一丝殷红的血,“我还是太胆小了,怕攸铭不给我痛快,出去见你前,便服了毒了,现在,怕已经晚了……”

什么?!齐儿,你在说什么?!

齐儿似乎已经撑到了极限,含着笑,软软地倒在了我的臂弯里。

“越,我真的好爱你……以后,便和攸铭好好在一起吧……我听到你说不要我死……已经好开心了……真的……”

“齐儿!”我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语气喊出的话,只恍惚间,天地都暗了,“我不许你死,听到没有!!”

可是,他脸上的血色,还是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越……我爱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地……”

“齐儿!不许闭眼睛,听我说,我喜欢你!我喜欢的人,是你呀!不许死!不许死!!”近乎疯狂地吼着怀里的人,却只换来他更加苍白的一个笑。

“是么?越……谢谢你……不管你爱不爱我……答应我……好好活着……活……”

“我不答应不答应!齐儿,齐儿!!”

然而这次,无论我怎样叫,他都不再应声了……

“齐儿……齐儿……醒来!看看我!”

齐儿……你真是笨蛋……

我真的,喜欢你呀……

为何不信?是我一直寡于言辞,你才觉得太单薄太不可信了么?

齐儿齐儿,若世上无你,徒有一个刘攸越,又是何其孤单?

我自许你万世千生,管他天崩地坼,管他山尽海枯,再无别离。你说可好?

便是今生,化魂化魄,碧落黄泉,我亦要与你携手共赴,再无他辞。

到得那时,纵使你嫌我万般不是,我也……再不会放手。

齐儿安静地躺在那里,月眉舒展,长目微闭,唇角含笑,从未有过的安详。

我执过案上的酒,全数泼洒到自己身上。手边便是烛台,一段红蜡也不知点了多久,淌了一烛台的红泪。只轻轻一弹,红烛便到了华帐上。纱帐触火即燃,咝咝地响着,夜风一吹,又撩了满室的光华。

随手取了架上的一本书,引了火,点着了所有的木头和帷幔。

火势起的很快,不消几弹指,周身便溢满了暖意。

轻轻地将齐儿抱到床上,指尖抚过他的眉眼,依旧是熟悉的触感。

“齐儿,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很快很快……”

燃烧的哔剥声就在耳边,越来越近,爬上了床面,又缠上了脚踝。

门外似乎有人开始大声地喊叫,伴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声音,嘈杂不堪。

眼前尽是暖红的一片,顺着那些跳动的火苗,竟是看到了多少年前。

那也是一个如现在这般温暖的春天。

东画阁后,百鸟争鸣,百花争艳。

一个很小的孩童,过来拽着我的衣服,不停地叫“越哥哥”,不停地说“陪我玩”。

场景陡然变化,孩童的脸一点点抽离幻化,直到化作一张苍白的少年面孔。

他说,我爱你,此志不渝,此生无悔。

可是齐儿,你可知道,我爱你,亦是不渝不悔。

“无言到面前,与君分杯水。清中有浓意,流出心底醉……”

哼着小调,看看怀中人被火光照的发红的脸,忍不住幸福地发笑。

“无论冤或怨,莫说蝴蝶梦。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火苗已经窜到了前襟上,调皮地跳动着,挡住了齐儿的脸。我只能抱紧他,贴得紧紧的,一丝缝隙也不剩。

“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齐儿窝在我怀中,好似要笑出来。

“越儿!”

恍惚听到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一并谁的惊呼。接着,便什么也没有了。

无边的飘渺的云雾里,有齐儿的笑声,甚至可以看见他奔跑着的裸露脚跟。

“越,快来。”

齐儿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清冽胜似泉流空谷。

我骑着踏风,飞奔到那蓝色的身影旁,抓住了他的手。然后,不顾一切地跳下马,却是稳稳稳当当地落进他怀里。

心痛地抱紧了这个人,便再也,不会放手,直至地老天荒。

洛国开国419年六月初九,皇宫中起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火,盛极一时的帝王寝宫未结居化为灰烬,洛国齐王与越王皆葬身于此,然追及起火原因,却终不可知。

同年七月,洛皇刘攸铭因痛失爱弟,哀伤过度,一病不起,传位于其兄刘攸辉,于次年三月驾崩。

华载千年,时光荏苒。曾经的爱恨纠缠终隐于历史灰尘之中,再无迹可寻。

THE END

第二章

涟漪回来的时候,一句话没有再说,只默默地扶我到了床上。仔细看她,眼里却是红红的一片。

“涟漪……想哭,就哭出来吧……”

看着这孩子,心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却什么也做不得,只能这样拍着她的后背,给予微薄的安慰。

涟漪咬着嘴唇,倔强地摇了摇头,轻轻地把头埋到了我的怀里。

“皇叔,我是堂堂洛国的涟漪郡主,再怎样,也不要在遥国的皇宫里哭泣。”

胸前热热湿湿的,分明沾了她的泪水。

涟漪紧紧地贴在我身上,仿佛一抬起头,就会被人看穿自己的软弱。

傻孩子,便是攸铭,也有抗不住暗自落泪的时候。在至亲的人面前又何必隐藏痛苦呢,你只是个孩子,无端地被卷进了这些阴谋诡计之中,若是连哭泣的自由都不能有,那该是多么残忍。

“涟漪,没事了……只要皇叔在的一天,即便豁出性命,也不会让别人再伤你分毫。”

“皇叔,哇……”

涟漪终于忍不住,趴在我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抱紧了这个哭得发抖的小孩,无力和挫败的感觉前所未有地强烈。

说要保护,可在偌大的遥国宫廷里,做到这一点又谈何容易!

当务之急,便是快些好起来,拖着这个残破的身体,是无论如何也只会加重涟漪心中的负担的。

“好孩子,尽情地哭吧,有皇叔在……”

天气越加的冷了。

遥国原本就处在洛国北方,京城北都又是有名的冰城。算算日子,自离开风火关,已过了月余,差不多是最冷的时候了,北都这些天也下了好几场大雪,皆如鹅毛般落下,遮掩了大半个天地。

也不知是改善了居养的环境还是心里的愿望起了作用,又过了半月,竟是可以下床走动了。每日午膳后涟漪便会搀着我在院子里走走,用她的话说,是怕我在屋里闷坏了。

悦华宫占了遥国皇宫的近半,我们居住的拓雪苑不过是其中一个很小的偏院罢了,除去两间卧室,还带了一个种满各色梅花的小院,却是与离翟的寝宫只有百步之遥,穿过一个不长的回廊便可到达。

这些都是听侍候的遥国宫女所说的。

也不知离翟安得何种心思,安排了不少的宫女和小太监来照顾我和涟漪的饮食起居,吃穿用度皆以皇族礼仪相待,全不似囚禁战俘。他不说,我也懒得探究,总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

半月来,离翟倒没来过几次,不过是问问那些宫女我的伤势如何,又很快地离开了。只是,每次涟漪看到他,眼神总会忽然地飘忽起来,不是仇恨不再是爱慕,却是一片茫然。

几番从有齐儿的梦里醒来,便再没睡过好觉。倚着床头,无法抑制地去想他的境况,甚至在夜色里闭着眼伸着手指,虚空中一遍一遍描绘着他的轮廓,然后心疼得仿佛揪到了一起。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却原来,消魂如斯。

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纵有浮雁沉鱼,此情亦难寄。

“皇叔,你睡着了么?”

听到涟漪在耳边轻轻地发问,我闭着眼,不答话,许久,细碎的脚步声才渐渐地远去。

这几日,随着身子渐好,心中愈加地焦躁着,夜夜难眠,涟漪每每都要守着我,直到看我睡了才肯回去歇息。劝不了她,便只能随她去了。

心里却总是过意不去的。

今夜亦是毫无睡意,索性披了衣衫下了床。轻轻地推开窗,一轮皎洁的玉盘正在当空,素辉照的白雪上都反着盈盈的光。

院中梅花都开了,暗香浮动,若有若无地勾着人的心魄。

不知何处,忽的响起了一声琴音,几声调试后,清澈的曲子便伴着月光缓缓地流淌了出来。琴声若行云流水般倾泻了一番,忽的转低,至几不可闻时又变了曲调情感,伴以无尽哀思,无边忧愁寂寞,却是一曲《汉宫秋月》。

不知不觉的,就推开了门,踏入了雪中,循着琴音往前走。

若说前面的一首曲子不过是随手拨弄,那后一首,却是弹尽了弄琴人无限心事。

曲声时断时续,如泣如诉,时而短促休止,时而连续弹拨,哀怨苦闷之情,连冷月都为之失色。

能弹出这样细腻琴音的人,必是位女子吧?

脚步踩在雪上,吱嘎吱嘎地响着,伴着琴声,恍如梦境。

走出回廊时,琴声已转为急促,待得来到琴音传出的院外,只听得了缓缓收住的几个尾音。

这院中亦是一地的素裹银辉,四处梅香四溢,只树枝上淋了满枝白雪,不知何处是雪何处是梅。那一袭白衣的女子,峨眉微蹙,美目迷离,一头墨发只用一支寒梅轻挽,洁如秋菊披霜,神若月射寒江,静似松生空谷。但见她云袖轻摆,纤指微动,抹挑勾托,又是一曲《梅花三弄》流泻指尖。

“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

琴音戛然而止,院中端坐的女子倏地抬起头来,见有人站在院前,却是轻轻一笑。

“公子此言谬矣,小女子此曲是为琴绎,哪里来的笛声呢?”

其声若佩环相击,端的清澈悦耳。

我亦是轻笑,“曲至深处,情音交容,是笛是琴,又有何分别?”

女子笑意更甚,微微一福,道:“方才恕小女子失礼了,若是清浅未猜错,这位想必便是洛国越王了吧?”

“不过一介战俘,姑娘见笑了。”

那女子却是浅笑依旧,态度谦和,委实让人心生好感。

心头一震,随即便苦笑起来。再怎样兰心蕙质的女子,能在这遥国皇宫里如此自在地抚琴,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罢。随意出拓雪苑已是犯了忌讳,还是趁早离去的好。

“攸越循琴音而来,无意打扰姑娘,如此,便告辞了。”

“且慢。越王既是闻得清浅琴音而来,便是有缘。世间知音难觅,小女子厚颜,不知可否请越王弹奏一曲?”

我开始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来。她自称清浅,自始自终都是一副淡然的表情,整个人亦仿若轻云,似会随时乘风而去,全然看不出先前琴音中的悲伤抑郁。

“越王不必再想了,清浅不过一介女子。抑或是越王亦如那些平凡书生一般,亲君朋,视女子如草芥,方迟迟不肯奏曲?如是,自当清浅高攀了。”

“清浅姑娘何必激将?刘某弹便是。”

清浅姑娘这才收了嗔色,云绣轻翻,示意我坐到琴凳上。

这琴一看便知取自上好的桐木,繁复雕花,又以天蚕丝为弦,音色清脆又不失柔和。

尚未想好该弹何曲,手指却自己生出了意识般地拨动了起来。

弹拨轻起,重复小段,愈加急促,到至急处又忽而慢下,复或吟颤,时急时缓,自潮起处轻托慢抹。

夜色安然,海上祥和。仿若此时,四周白雪已然消逝,只剩无尽的春色无尽的海水。

春潮浩涨,明月伴潮而升,光照春江,波逐千里。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一波一波的勾托转停,换以指尖轻拨蚕丝。

海上潮水渐平,水天一色,孤月悬空,辉泽世人。

手下动作渐慢,又于至缓处陡然加快。

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心中思念之情悉数涌上,只化作无限琴音,涌入指尖,泄诸耳边。

弹至兴时,甚至抑制不住地轻唱了起来。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院中寂静,唯余琴声歌声,空夜传响。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可怜春半不还家……齐儿啊齐儿,你在那域城,是否寂寞?是否孤单?我无处可寄,唯借月光,唯以琴中江水,诉尽离恨别苦。

非我不归,怎奈归期不可期。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月藏海雾,我与你的距离,只怕是比月光可照之处还要远上千里万里。只剩离情,徒寄江流随君处……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一曲终了,心绪却是久久难平。

直到一个突兀的掌声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好曲好词,越王更是好雅兴,本太子竟不知自己俘了个这般有趣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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