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胆——隐形龟
隐形龟  发于:2011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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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

不见旁人的办公室里,蒂安斯的神情让多闻直觉地警惕,沉默持续一阵后准将忽然开腔:“你无意坦白吗?”

“……阁下?”

“你的档案和你本人都给我诚实的印象,纪上尉。你不承认见过这个?”

他按下桌面某处,身后墙上立起全息屏幕,现出一串不长的编码,多闻并不能很快辨认;正因为记忆力精确,他马上回答:“不,阁下。”

蒂安斯眼神冰冷,打开手边备忘:“三十五分钟前你的终端向Ra通信机制输入这条指令,要拦截发往联邦总部的特定语句。程序编得巧妙,会运用这么复杂的语言,你却在为论文的简单统计发愁?”

“我不懂您的意思!”

“此外定位系统证明当时你在卡尔·杜普上尉宿舍里。也许你宣称责任在他或其他人?能穿过Ra防火墙的人选可不多。”

三十五分钟前。卡尔的宿舍。能怀疑的只有一个人,他的确有机会拿到离开多闻本人的终端。

“雷登上将……也在。”

“那么说你是他的同谋。你们从十五岁起就是同学;联邦安全局怀疑他,你们不得不行动。”

这是个自然而然的结论,脑海混乱的多闻却感到蒂安斯神情急迫得很不正常,这感觉促使他在一位军人从身后接近时突然站起,一脚踢飞椅子,趁对方抵挡间歇冲向后退的准将,大步跃过办公桌落地时迅捷地绕到他身后,右手勒住准将脖子,左手手指对准他眼睛:

“扔掉武器。过来。”

唯一的警卫犹豫着服从,多闻命令他跪下,右脚准确踢中他锁骨之间,警卫哼一声晕倒。他随后打昏呼吸困难的蒂安斯,尽快将两人绑在墙边固定的把手上,小心离开办公室。外面一切如常,警戒部部长似乎没为自投罗网的多闻作太多准备,警惕的多闻还是在被休息的卫兵看一眼后加快步伐,跨出建筑物大门时警报响了;没有其他选择,他狂奔到轨道旁跳上摆渡车,冲进蛛网般层层交叉的列车线路中。

打开门时湿淋淋的人体扑向自己,镇定的艾尔法一把抓住他拖进房间。耳机、个人终端、腰带、武器,一切装有电路的物品被丢弃干净,多闻全身湿透,苍白的脸上留着血痕;顾不得为他擦干,艾尔法将他紧紧拥到怀里。

“是你做的吗?”

从浮满建筑废料的河中潜水才躲过搜查,体温下降的多闻从嘴唇到声音都在颤抖,不等艾尔法回答又追问:“是吗?!”

艾尔法摇摇头。来不及思考更多,多闻抱住他:“蒂安斯要陷害你。快逃!”

警报和引擎的轰鸣传来,孤身与覆盖全基地的搜索部队周旋两小时后多闻不得不认输。艾尔法的冷静令他诧异,筋疲力尽的他呆呆望着眉头微皱的男人:“艾尔法……”

“为什么来找我?”

“……”

“为什么来找我?”

“我、不能让他陷害你……”

“为什么?”

脸上伤口火辣辣的,多闻困惑地看他,男人却在等到答案前用力吸住他的唇。舌头被狠狠卷起,多闻难过地皱眉,久违的深吻没有挑起情 欲,而是将他完全吞没。

“别说话。”放开他时艾尔法低声命令,“从现在起,一个字也别说。”

话音未落门被强行突破,武装军队包围了他们。被枪口抵住后颈,老实跪下接受搜身,多闻望着同样被俘虏的男人背影;军人们对肩负上将军衔的艾尔法冷淡而客气,武器从不曾碰到他身体。

“真教人吃惊。看来你们感情确实很好。”

浑身戴着磁极被拘束在椅子里,多闻闭上眼睛不说话。疼痛似地抚着后脑,蒂安斯看他的眼神没有多余的痛恨,转向房间另一端只戴手铐的艾尔法,语气像大多数不满他的军官一样露骨地含着轻蔑:

“至于您,您打算对我说明多少?”

“不能说全部。”贯彻尊敬年长者的习惯,艾尔法冷冷说,“我只知道警戒部有人很关心12频道午间电视剧的插播广告。”

莫名其妙的回答令蒂安斯脸色微变,不用开口因而能专心观察的多闻看在眼里。准将哼一声离开,墙壁轰然落下,两个俘虏被隔离,对面的艾尔法看不见了;稍微有空整理至今发生的一切,多闻保持不舒服的坐姿默默思索。不能确切计算的时间后一个警卫走进拘束室,从多闻四肢卸下几个磁极,接上别的部件。

“抱歉。”警卫手放在座椅侧面小声说,“愿您的灵魂安息。”

什么?!来不及挣扎已听到开关切换的声响,座椅却并没变化,多闻和警卫面面相觑的下一刻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开门冲进,这次武器对着刚刚想要多闻性命的人;身体被解放,仍然保持沉默的多闻被军人们护送离开,走廊中段被同一支部队占领的会议室里他看到艾尔法、蒂安斯和出乎意料登场的夏马。监察官脱下外套亲自为多闻披上,显然刚获得自由、只穿衬衫的艾尔法哼一声。夏马说:

“为省时间我要求就地取证。蒂安斯准将,请回答我的问题。”

准将落在夏马带来的人手里,局势忽然完全逆转,还有些迷惑的多闻只好静静站在一边。准将喘着粗气:“你们无权这样对我。”

“两个月前陆军总部有高安全级的情报被非法浏览,我们发现四次类似行为,犯人使用生成于Ra自身指令的代码,终止后自动还原。您身边有没有熟悉这种程序的人?”

“为什么问我?”

“是啊,这种聪明人虽然不多,也许世界各地都有一些。我曾对雷登上将说过,安全局的Ra有个习惯是谈论午间爱情剧。您知道那次对话吗?”

“我不懂你的话。”

“公共电视台的所有节目通过Ra在基地内播放,包括电视剧和广告;也许Ra正像喜欢剧情却厌恶广告的人一样,存储广告后,在剧目间插播的那部分是一结束就删除的——那个聪明人利用这点,从广告代码中复制需要的语句组成程序,实施情报拦截和传递后还原到广告里一起消失,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我安全局的同事们还有些想象力找出与作案时间一致的广告长度,犯人也许就彻底溜走了。

“为避免这种结果我借用了雷登上将的好意,”夏马看一眼脸色不善的艾尔法,“地区被锁定,而看来他是这个基地里最合适这一角的人。我们让流言和嫌疑指向他,并在Ra机房里进行一番有所指的谈话,当天就抓到拦截Ra录音信息的、同样的程序,聪明人先生显然很关心安全局调查员的动向,他可能渐渐相信我在追踪雷登上将,因此疏忽了我的助手纪多闻上尉——他用个人终端收发论文文件,审查机制不严,让我有机会把安全局的程序送进网络追踪犯人而不被发现。

“这样我确定了嫌疑人的身份,其地位让他很容易玩弄真相,因此需要更确凿的证据。今天中午雷登上将用纪上尉的终端和自己的身份代号向Ra网络发送伪装的盗取指令,显然等不及要栽赃他的真犯人立刻逮捕纪上尉——”

“闭嘴!”蒂安斯声音混沌地吼叫,“我要起诉这种骇人听闻的侮辱!!”

夏马果然沉默,等他歇斯底里片刻才接着说:“……然后藉此逮捕了正常情况下他无法轻易对之出手的雷登上将,后者暗示真相激怒他,他企图伪造机械事故杀害两位无辜者——请听我说完。”

举手制止又要发作的蒂安斯,夏马来到多闻面前,将一个小碟子送到他嘴边。多闻慢慢吐出压在舌根下的塑料小球。

“通过它我们获取坐标和您指示部下杀人的录音,切断了刑讯室的动力。蒂安斯准将,我以联邦安全局军事部监察官的身份指控您违反机密法和谋杀未遂。您还有什么要说?”

“您的行动超出我预料。您太重情义了。”

多闻无言以答:“……如果我没去见他呢?”

“按照计划,”夏马的语气听来随意,“他会以救您为由自投罗网。”

只对夏马和罗菲拉伊元帅负责的部队押走蒂安斯及其部下,多闻将被护送回宿舍,夏马承诺这不是最后一次见面并目送他离去后,带笑的声音在身后拐角处响起:

“说真的,我不欣赏您擅长的这种竞争技巧。”

“我并没说谎。”

“我承认这点,但比起您我选择上将阁下。”

“随您的便。”

“您最好记住,”卡尔·杜普上尉摸摸唇髭一笑,“Ra也支持他。”

“……我多事了吗?”

“可以那么说。”

多闻将脸转向前方。驾驶席上偶尔操纵导航系统的艾尔法脸色一如往常,争吵以来持续半月的僵硬气氛也许淡了,多闻却仍感到难以搭话。

“……为什么不右拐?”

“去我家。”

男人武断的决定让多闻警觉地坐直上身:“不行。我还在任务期间……还有很多事。”

是吗?艾尔法附和一句,凑过来抓住他下巴用吻堵住还想说话的嘴。多闻精确的记忆里和性 爱无关的吻这是第二次,其含义不明不比几小时前将球形定位器顶进自己嘴里的那个好多少;艾尔法像享受食物的猫般舔舔他嘴角才放开,小声说:

“再也找不到比你更笨的人了。”

没来由的评语还是让多闻脸红不再理他,军队保护下艾尔法将车开到多闻宿舍,两人沉默着分手。这一天起艾尔法常接连几天不在基地,偶尔和多闻通话也似乎无话可说;警戒任务的对象抓走了下达者,任务以意外的方式终结,多闻回到训练和研究的日常中,直到十来天后收到新指示,他将和几个同伴一起在二十五天内开赴小行星β基地,留守两个月。

“早上好,多闻。”

为新任务作准备的多闻有必要再次接触Ra,刚分发到手的终端耳机传来中枢电脑些许油滑的声音。“你的训练成绩更上一层楼,真让我高兴。现在你可以选择我的声音。”

备选列表展开,前三位分别是艾尔法·雷登上将、女演员塔莲和男中音歌唱家斯塔尔斯,多闻表情古怪地凝视半晌后关掉列表。

“怎么,我以为你选第一位的概率是0.73。”

“为什么?”

“雷登上将唯一的自定义波形是你。我说过他喜欢你。你为什么不选他?”

“……‘喜欢’?”

作为电脑,Ra一定是多管闲事的类型,一串解释“喜欢”的多语种词条出现在全息屏幕上。多闻当然不需要电脑或者别的谁来告诉他“喜欢”的意义,而想象对自己甚至任何人抱有恋爱式情感的艾尔法又比那难得太多;此后Ra不再提这类话题,多闻忙于新任务演练,偶尔想起不知身在何处的男人,但从不主动联系他。

“明天早上回家”,这是十天后艾尔法发来的邮件,收到时多闻正在去附近城市宾馆的路上。夏马监察官三天前和他约定在那里吃饭,要借私人性质的邀请向他致谢和道歉。

“那位阁下最后……?”

“这不是您要关心的事。”冷静的黑发男人轻描淡写回避,“事情结束后我就没机会了解您了。您过得好吗?”

“只是很忙。”

“我们都一样。明天一早我就要回总部,您今晚是否有空陪我喝几杯?”

和他说话不累,不觉有点寂寞的多闻同意了。夏马为量浅的他要来兑水的果汁酒,体贴人时向来不动声色,男人很快更加巧妙地引出多闻交谈的欲望。

“很快……我要离开母星。小行星真让人提不起劲。”

“您竟会说丧气话?您醉了。”

“您没有对工作消沉过?”

“没有。”

“我羡慕您。”多闻呆望液体晃动的酒杯,“和您同样自信地否定过的只有他。”

“让您消沉的是他吗?”

“我听说……他喜欢我。”

“他本人对您说?”

并不追究监察官立即明白“他”是谁的缘由,多闻捏住下巴:“……不。我想传闻的意思是他想和我……做恋人。”

“于是您对同性恋爱感到困惑?”

也不对,毕竟两人肉体关系维持了两年多。多闻和女性们交往过,每次都失败了,现在他感到无法坚定宣称自己比艾尔法更懂恋爱。

“他从没认真爱过谁,我知道。”多闻斟酌词句,“恐怕我也没有。”

“您曾试图保护他而与上司和整个基地的安全力量敌对。”夏马平淡叙述事实,“他对您一定很重要。”

“我们只是……做过爱。”

坦白最终轻易从唇间溜出,多闻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在乎被夏马听到。监察官始终自在地坐着,静静打量他。

“那之后你们也继续吗?”

“不。我们都太忙。”

“也许您并不需要特定的对象。”夏马起身离席,“我邀请您上楼去我的房间。我想帮您找出答案。”

表情犀利的俊美脸孔今夜看来柔和许多,像件艺术品般让人移不开目光。邀约的含义彼此心照不宣,领口被松开时多闻肩头一阵发软。

“您有龙胆色的领带吗?”

领带。衣柜里的几根是艾尔法买的。没有干净的紫色。

“那种花朵像您给我的印象。它们的茎秆细而笔挺。”

吻也冷静柔和,多闻触碰男人温暖的唇。距离上次做 爱又过去好久,身体仿佛有些升温。

“感觉好吗?”

多闻梦呓般嗯着点头,腰被一双手臂搂住。比记忆中最近的触感更温和,他如此冷静总结着两人的不同。夏马的唇滑到喉结以下时多闻忍不住小声呻吟,淡淡的、好闻的男用香水气让他浑身起栗,脑海中翻起杂乱的语句片断。

我也讨厌这种关系。为什么来找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笨的人了。明天早上回家。

“……不行。”

颤声宣告时多闻觉得冷,夏马一言不发注视他,他一手撑住脸:“对不起。我……要去接他。实在是……对不起。”

意识清醒,逃离过程完全记得,但这段记忆对多闻没有意义。扔下监察官离开宾馆、开车回基地的整个路上他尝着熟悉的焦虑,这种焦虑在想到艾尔法喜欢阴天时、思索自己是他的什么时、被他冷淡对待时、察觉蒂安斯试图陷害他时已经尝过多次。

车沿轨道进入宿舍车库,多闻疲惫地垂头靠着方向手柄。和夏马的身体接触令他失去感想,艾尔法还有十几个小时才会回来的事实则忽然让他很不耐烦。有人在敲窗玻璃,多闻发呆好久抬头,又呆一阵打开车门。

被太用力抱住,男人退后一步,两臂紧紧环住他。艾尔法衣服上留着些许寒气,吵架以来被多闻取消宿舍通行权限,他说不定在外面等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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