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成春(出书版)+番外 BY 蛾非
  发于:2011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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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任霁宇将手里的药包放在桌上,拿起药瓶看了看,对他道,「我来帮你。」

宋遥往後退了退,「不敢劳烦任少爷,待会我自己来就好了。」

「我都不介意了,你介意什麽?伤口还没愈合好,你那样万一碰到脏东西溃烂了怎麽办?」

「真的不妨事……」

任霁宇有些不耐烦,长臂一伸将他拽了过来,「摆什麽架子?大男人的像个姑娘家似的扭扭捏捏。」

宋遥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但也不辩解,默默解开方才胡乱缠上的腰带,将衣服脱了下来。

任霁宇鼓捣完那些外敷的伤药,一抬头,正看见最後一件衣裳从宋遥身上滑落……

烛火跳了两下,微弱的光线下,宋遥的肌肤泛着淡淡的麦色,想是以前劳作时被晒以後肤色还未完全返回来,匀称的肌理,流畅的线条,虽是单薄却也不至於瘦骨嶙峋。

腰腹上的纱布已经松了下来,估计刚才正做到这一步,听到了敲门声才急急穿了衣服出来。

「那就有劳任少爷了。」

府上的小倌脱了衣裳後远比他好看,但是那保养得当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肤色却在他的自然之下相形失色。任霁宇吞了口口水,拿着伤药和纱布走了过去。

宋遥的伤口愈合得很好,仅剩下伤口处的皮肉还未完全长好,那柄匕首又小又薄,光是看伤口,谁也想象不到这样一道寸长的痕迹,可以取人性命。

任霁宇动作很轻地将药粉撒在他伤口上,然後缓缓缠上纱布。指尖无意碰触到他腰部的肌肤时,感觉得到他很轻地打了个颤。

怕痒?任霁宇在心里猜想,但也不敢进一步的去证实。

纱布绕了一圈要从他身後兜过来,於是便以极其暧昧的姿势贴上去。两个人靠得那样的近,近到他呼吸间气息都拂过了他的颈项,带起一阵阵的酥痒。

似乎碍於这样的尴尬,任霁宇贴着他替他缠纱布的时候,宋遥始终闭着眼睛。睫毛轻颤,一脸的毫无防备,那表情看起来就好像正等着人亲下去一样。

对方身上的药香钻进他的鼻子里,芳甘沁透,丝丝软软一直挠到他心里。任霁宇的嘴唇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耳畔,但到底什麽都没做,只是替他重新包扎好。

「任少爷这麽晚到访,是为何事?」宋遥再次问道。

任霁宇在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就是你说的让我做的第三件事。」

宋遥系上腰带,回过身来,脸上写着「在下没有听错吧?」──说的时候并不指望他会答应,而且他也只是承诺会考虑,没想到他倒是自己提出来了。

「做什麽这种表情看着我?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宋遥摇了摇头,「引流通渠可不是小事,任少爷可要想清楚了。」

任霁宇蜷起眉头,略有些不悦,「你是看不起我们任家?」

「在下不敢,只是说出事实。」

任霁宇先是不响,然後拍了拍桌上的药包,「大夫让你按时吃药,我先回去了。」走到门口又停下,回过头来,「既是你提出的要求,你也要来帮忙,江州是九水交汇之处,我想这里再没有比你更懂水利的人了,所以你要负责监工。」

宋遥征愣了一下,而後应道,「在下悉听尊便。」

任霁宇笑着点点头,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宋遥走出去关上大门然後回到房间里,望见桌上的药包便走过去拿了起来。想不明白这个大少爷到底要做什麽,半夜三更地跑来送药,又说有要事要谈,结果只是告诉他让他当监工。

大少爷不愧为大少爷,引流通渠当作了玩一样,果真是摸到了有趣的事也不分好坏就这麽乐此不疲。宋遥笑了笑,放下药包,吹熄了蜡烛。

没出几天,任霁宇便真的带着工程的图纸再来找他商量管道的修筑,有时也会跟着他到郊外查看地形。

两人一起,除了正事不说其它的。而宋遥做起事来总是全神贯注,每当此时,任霁宇便会觉得他身上隐隐散着一种不同以往的光彩,衬得他的身子更加的笔挺。於是本该枯燥到烦闷的时间,便在追逐搜寻宋遥身上那一线微弱的闪光之处里飞快地流逝。

「这里真的要这麽挖?」任霁宇拿着图纸,皱着眉,左看右看。

「任少爷,咳,你拿反了……」宋遥轻声提醒。

「啊?噢……」任霁宇将图纸正了过来,其实无论正反横竖他也是看不懂的,倒是那个宋遥,麻烦得可以,这里不行那里不对,这要改那要改,最最可气的是每次都道理一堆堆的害得任大少爷只能干瞪着眼听他讲,最後还要按着他说的去做。

引流通渠确实不是小事,而由朝廷以外的人来出资挖掘的更是少之又少,为此任霁宇还卖掉了一块闲置的荒地用作资金,宋遥知道後曾经一度想让任霁宇收手,但却被任霁宇拒绝。

「做都做了,哪有半路停下来的道理?不就是一块闲置的荒地?这方圆百里都是我任霁宇的,你还担什麽心?」

宋遥原道任霁宇和那些不事生产不管他人死活的富家少爷差不多,但是这麽多次接触下来,对他的印象多少稍稍有些改观。

过去的传闻多是任家父子如何如何,现在看来,也许任霁宇替他父亲还担了不少恶名。至少他是没有亲眼看见过任霁宇做什麽欺压良民之事,最多风流爱玩养养妾宠,总体还是挺讲道理的人,行事为人相当潇洒,从不亏待自己。

似乎……和自己恰恰相反……

「唉?发什麽呆?」任霁宇将手在宋遥面前挥了挥。

宋遥回过神来略有些歉意地笑笑,「对不起,在下走神了。」

任霁宇只觉自己胸口里咯@一声,不知是因为他那抹温雅的浅笑,还是因为那句不经意的道歉。

是人都会犯错,但是宋遥似乎格外纠结於这一点,样样都要求严苛,将出错的可能降到最低,像是竭力在逃避什麽,也像是因为恐惧而无意识地表现出来的一种应对,故而这一句抱歉听着更有些普通人的感觉。

於是这次轮到任霁宇跑神。

宋遥见他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歪了歪头,「在下脸上……有什麽奇怪之处?」

「啊?没、没有……哎!」

慌乱间,衣袖带到搁在砚台上的笔,眼见要滚落到桌下,任霁宇连忙用手去勾,只是手指勉强碰到,笔在空中划了个圈飞到宋遥身上,在淡青的长衫上留下一滩墨迹。

「哎呀!弄到你身上了,快擦擦。」明知墨迹即使用水也难以洗去的,任霁宇还是掏出帕子凑过去,冒冒失失地又带到砚台,这次伸手去接,弄了自己一脸一身的乌黑。

任霁宇摸摸自己的脸,满手墨汁,连有些尴尬的表情都埋在了黑不溜秋下。正左右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听见很轻的一声「噗哧」,接着是一连串吃吃的声音,疑惑间抬头,却见原是宋遥被这一幕逗得轻声笑了起来,一脸春风如沐……

任霁宇呆呆看着,不知道为什麽心里居然有些感动,只是想着,原来他也有开怀的时候,原来他开怀起来……竟让他挪不开眼……

引流通渠的工程还未开始,廖县便碰到了百年一遇的旱灾。

数月不雨,河道干涸,地面狰狞地龟裂开来,庄稼颗粒未收,情势危急。

「少爷,宋先生来了。」

任家的香阁里,熏笼漫雾,琴音嫋嫋,任霁宇半倚在榻上品着一盏香茶。听到管家这麽说,放下茶盏,手一扬,琴声倏然而止,弹琴的女子陆续退了下去。

任霁宇坐了起来整整衣裳,「有说是什麽事麽?」

「不知,只说要见少爷您。」

任霁宇微微一笑,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他啊,没事想不到你,若是主动登门十有八九就是让你做什麽事,带我去见他。」

到了大堂,看见宋遥正背着手欣赏挂在墙上的字画,带着几丝欣赏的神情。

「看上了哪一幅就拿回去好了。」

宋遥转过身来,脸上淡如清风,拱手正要作揖被任霁宇伸手拦了,「哎,你可别和我来那一套。」说着坐了下来,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上,不成样子地抖着,「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要我帮你做什麽?」

宋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这样的态度,开门见山:「百年一遇的旱灾,农作物颗粒未收,灾民已经剥食树皮嚼食草根为生,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死去,朝廷拨下的赈灾粮虽然已经在路上了,但是到这里还要月余。

「在下希望任少爷可以开仓放粮缓解一下灾情,助乡民们熬到灾粮送抵,到时会把任家出借的粮食悉数归还,粒米不少。」

任霁宇眉尾一勾,「你觉得我有什麽理由要这麽做?」

「任少爷确实不必这麽做,只是眼见生灵涂炭,任少爷可有不忍?」

任霁宇笑了起来,然後起身走到宋遥面前。「你为何总是摆出一副上天有好生之德的样子?既是这麽关心民生,何不出家修行普度众生?」

宋遥微微撇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淡淡地垂下眼帘,「我身负杀业,佛门静地是容不下我的……」

任霁宇似有好奇,「你还杀过人?」

宋遥没有出声,然後回过头来,眸底掩着浓重的悲意。

「建佑三年,江州溃堤,城内水深丈余,舍宇荡析,田地淹没过半,官司文卷、民舍神祠尽没,百姓山栖,闾阁积聚如洗,死伤数万。」

抬眸,直直地看着任霁宇,「当时的江州知府便是我……」

任霁宇怔仲了一下,不是因着那死伤数万的数字,而是宋遥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和表情,看似那般平静就好像在叙述别人的事,但仍是看到他的肩膀抑制不住地细细颤着。

想起那时他身中一刀陷入昏沈,夜夜被噩梦所缠,痛苦挣扎,这便是原因吧。

只是不知为何,他虽是这样说,但任霁宇却一点也不觉得他可恶,反倒让人觉得他是那样的可怜,背负着如此深沈的罪孽,苟延残喘着,甚至连活下去也不是为了自己。

见任霁宇迟迟不开口,宋遥以为他是不想同意,便作揖告辞转身要走。

「唉!」任霁宇拽住他的胳膊,「粮还没借到,你就打算空手而回?」

宋遥歪着头,眼神问他,任少爷不愿意不是麽?

「我借!不过……」任霁宇露出一抹坏笑,凑到宋遥耳边,「我要你来抵。」

任霁宇说完退开,却看见宋遥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於是在心里疑惑,怎麽什麽反应都没?难道这种事对於他来说很稀疏平常?

想起那日晋王拥着他亲吻他的情形,再看他年纪不过二十六、七,这麽年轻就当上知府,保不准……这样一想,肚里五味杂陈。

宋遥视线透过任霁宇落在远处,出神了一阵,然後收回神思眨了眨眼睛。

「任少爷的意思是要我来任家做下人?」

「啊?」以为宋遥没听清楚,任霁宇便一字一字重复给他听,「我是要……你的人来抵。」

「难道不是来做下人?」

任霁宇伸手扶住额头,好吧,他不该因为宋遥年纪轻轻当上知府,就以为他是用身体去取悦晋王而换来的机会。

但,任霁宇突然很好奇很好奇……

「任家的下人已经够多了,何况下人的事情你会做多少?」任霁宇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我的意思是……」

宋遥蓦地瞪大眼睛,就看着任霁宇贴了上来,温热的气息吹在脸上,扰起一丝暧昧。嘴唇轻碰,而後分开。

意识到对方做了什麽,宋遥一把推开他,抬袖擦嘴。

任霁宇手臂环抱,像看着什麽有趣的事物一样看着宋遥,一脸坏事得逞的得意。

「我若是没有记错,你是喜好男风的,所以我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刚才那个是订金,赈灾粮到了之後我会向你收全额的。」

宋遥狠狠瞪他,「请任少爷不要开玩笑。」

「唉!」任霁宇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可没有和你开玩笑……」然後十二分戏谑地笑,「我可是很认真地要做这笔交易的,你若是不愿答应,就把刚才那个……还给我。」

看到宋遥的脸色由青到红,又由红到白,觉得实在有趣,远比平时那个不苟言语的样子要亲切得多。

宋遥缩在袖子里的手捏成拳,抖了抖,而後抑下波荡的心绪,声音沈冷道,「请任少爷先开仓放粮。」说完一揖,然後甩开袍袖转身离开。

看着他忿然离开的背影,任霁宇摸了摸下巴,脸上的笑意满得都快溢了出来。

「宋遥回来了!」一见到宋遥回来县衙,县太爷和衙役便都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小宋,怎麽样?答应了没有?」

宋遥脸上有些黯然,什麽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唉──」见状,一众人皆都垂头丧气地坐了回去。

宋遥正要往後厢去,县太爷过去拉住了他。

「小宋啊,你和任少爷关系这麽好,他都不同意?」

宋遥皱起眉头,脸上写着疑问,「我和任少爷只算相识并未深交,他不答应也是在预料之内的。」

「怎麽会呢?之前你还不是在他府上住了好长一段日子了麽?」

「那是……」

正说到这里,外面一阵喧闹。

宋遥和县太爷走了出去,便见门口堆了好几车的麻袋。两人正疑惑间,任家的管家走上前来:「宋先生,这里是少爷依言要借的一小部分,先解燃眉之急,余下的工人们会陆续送达的。」

宋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愣了半晌才有所反应,走到推车边解开其中一个袋子伸手进去一掏,果真是白花花的大米。

任家的管家到他身边,「少爷有话让我告诉宋先生。」

「但说无妨。」

「少爷说,他既已经开仓放粮,还请宋大人到时不忘谨守约定。」

宋遥怔了一怔,白花花的米自指缝间流水一般滑入袋中。

「我要你来抵!」

他的意思,究竟是……?

手里的米尽数漏进袋子里,宋遥捻了捻手指,直起身向任家管家拱手作了一揖。

「任管家辛苦了,还请任管家代为转达任少爷,在下记得那笔交易,且一定会恪守承诺,请他放心。」

任家管家点点头,便带着送米来的下人离开。几个衙役从门内探出头来张望,见人已走远,便欢呼着涌了出来。有了这些米,便能帮着灾民多撑一段日子了。

「小宋,你刚还不是在说任少爷不肯答应?你这是在耍我们?」

「我、我……」宋遥百口莫辩。

「小宋,你现在不得了哇,连我们兄弟几个也敢捉弄?」

「我……」

「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保不准赶明儿就忘记我们几个姓甚名啥了,你们说,是不是?」

「是!」众人应声。

「……」发现沟通无能、解释无法的宋遥只能选择沈默,迎着步步逼近的几个大汉往後退去……

「弟兄们!」带头的那个捋起衣袖,朝跟在身後的人招了招手,「给我……大刑伺候!」

「上啊──!」众人一哄而上,围追堵截,把宋遥拿住抬起然後就往天上抛去。

宋遥脸上挂着又惊又怕的神情,被抛了几下之後却是笑了起来。

县衙发粮了!消息不胫而走,灾民们潮水一样地涌到县衙门口。

任家送来的米虽是不少,但也禁不起越来越多的灾民,於是县衙门口架起了口大锅,用米和着一些其它的熬粥,按时定量的分给灾民。於是,很多人就索性在县衙门口搭了棚子住下来,灾民里也有不少病患,懂一点医理的宋遥便临时充起了赤脚郎中。

米香,药香,混着浓浓的人情,在这一派众人齐心共度艰难的情景面前,天灾人祸也不再为人所惧。

任家後来又送了几次米,任霁宇还通过自家的关系从别处调了些米粮过来。

见到宋遥在场地上忙碌来去的样子,便似乎又见到了那段时日构划管道时,他立於郊外旷地上,傲挺如松,昂首向天,浑身上下焕发着别样光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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