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告诉邵明阳,我喜欢周辰飞,跟你这不知所谓的混蛋不一样。可等两人慢腾腾的走到一堆垃圾袋旁站定时他把想好的台词全忘了。
邵明阳抬手挡在他嘴巴前边,闷声说你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先听我说句话成吗?
余希成没应声,算是默许。于是邵明阳清清嗓子,开口一句我晕血。
余希成瞪他,看外星人似的。邵明阳垂着眼睑说你打我不重,但我晕血,所以事情还是挺严重的。
你想说啥?
扯平了吧。
扯平?
反正你不疼不痒。
余希成朝墙上一靠,歪着嘴角说我手边要再有一酒瓶子,这回就朝你脸上招呼。
邵明阳不是多事的人。事实上校园里不少人认为这小子多少有些自闭。
对于站在此处近乎喋喋不休的自己他简直陌生透顶,可看到余希成怒意浮现他承认那真是件趣事。
我知道,当时我失控了,你也一样。不过我现在好多了,刚才看见周辰飞,似乎什么都不是了。
你本来就什么都不是。余希成一句话冲过去,瞅着邵明阳面无表情的脸,抬起下巴满是挑衅。他说邵明阳,我告诉你,周辰飞他是男是女没关系,我都喜欢,都爱,轮不到你来说长道短。
邵明阳撇嘴说你当自己漫画男主角呢,白痴。声音太小,对面男孩没听见,就见他嘴动。
余希成说自己觉得就算这辈子守着周辰飞也行,你小子能行吗?
邵明阳摇头,说我这辈子守我妈倒没问题。
余希成立马觉得自己赢了,内心荡漾的笑了起来,紧接着被邵明阳轻飘飘一句我算明白了,我只是颜控,而你是恋母打击的天昏地暗。
小风吹过,余希成挥出的拳头偏离预想轨道,和邵明阳的右颊差了0.3公分,杵在墙上,生疼。
于是当那么点晶莹剔透的泪花不情不愿的从余希成眼角滚出来时,邵明阳自然认为遭了,骨折了吧,多疼啊这得。
余希成哽着嗓子恶声恶气告诉他,我老妈比小飞漂亮多了!
邵明阳心说不是吧,我又真相了?抬眼盯着余希成抹眼泪的模样有点得意。
那时他不懂这叫心殇,被戳中了比骨折不知疼到哪儿去。他真把那小流氓给伤了。
校庆前一天他们算是跟周辰飞传说中的女朋友打了照面。
听闻世间竟真有此等奇女子存在的良子和二宝也跑来凑热闹,还时不时来两句老大你别怕,咱们人多,个个都有气势,吓不死她也咒死她之类的混账话。
余希成倒也不计较,蔫兮兮的坐在鼓后边,意料中的半死不活,就是一双眼老瞅邵明阳,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快过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我才不给你当妈呢。邵明阳死活赖在秦深旁边装傻,左手在那烂沙发缝里摸出面镜子,犯了邪似的左照右照起来。
然后周辰飞就进来了,挽着那世间奇女子。
秦深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一刻,周辰飞拉着一瓷娃娃的手,眼眉含春的走了进来。
肌肤胜雪唇红齿白,虽说美中不足画了个烟熏妆,可恍然一看绝对是个惹人心疼的娇弱美女。秦深打量半天,手也忘记伸出去,只突然觉得怎么邵明阳那张脸,长一女人身上原来竟是挺不错的。
周辰飞冲几人笑笑,说这是我女朋友。
要说真正的了解,这世上能摸着周辰飞心思的人,掐来算去当有个秦深。不过绝不是此时的他。
那该是很久之后了,久到已是在周辰飞的婚礼前,他陪着打了一夜麻将,明早要去接人。
婚车上周辰飞突然一本正经的告诉他其实自己喜欢邵明阳。
他说那家伙的脸简直就是我无法抗拒类型的样本,我对他,就是一见钟情。只可惜有些事只能想,不能做。
这日便隐约察觉的事,多年后才被证实。婚车上的秦深揽住周辰飞肩膀心里闷得说不出什么,不过此时的他还颇为欠打的叫嚷着小阳,你看你是不是得回去盘问下邵叔叔了啊?我觉得这风流债的几率不小啊。
邵明阳抬手便冲他比中指,说你不如先去验验DNA,我从小就怀疑你是抱错的!随后瞥了眼笑容有点僵硬的女孩,嘀咕了句哪像啊,眼睛瘸了。
我不打女人的,可这女人的脸我看见就想往死里抽,你说像不像你?余希成在一边不阴不阳飘来这么句话,惹得邵明阳两根中指都没闲着。
邵明阳,别用你那会好几十种乐器的手干这种事啊,你不在意我心疼。余希成咧嘴大笑,幸灾乐祸。
他觉得自己自打看到周辰飞女朋友那瞬间就豁然开朗了,什么纠结嫉妒的都抛到脑后。他发现了这世界上最能打击邵明阳的事,不是单恋也不是失恋,而是天注定。
你要是女人,现在跟他牵手进来的就是你。他乐颠颠的用这种白痴话刺激邵明阳,一边发了半天愣的二宝和良子猛地扭头冲他猛使眼色。
自然不是怕他太伤人,而是——
是啊,可你要是女人,他一定高喊一声女流氓跳着蹦着就去报警了。邵明阳声音不大,气势不缺半点。
二宝低头去看自己鞋尖。他想自己不知暗示过多少次了,老大你嘴笨,别跟人家吵,不爽了就上拳头吧,你也就这点资本了。可他平日里还有点英明神武气质的老大怎么就是不懂呢?
余希成难得没被气着,依旧摆着张幸灾乐祸的脸,一副你就装吧装吧,我看你忍到几时哭出来的模样。邵明阳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心说莫非这小子忘了现在没死心的人是他自己?怎么说也该是他比较伤心吧。
周辰飞倒也没给他们太多机会去想得更明白,回头冲女人说我要排练了,你自己回去吧。
秦深挑眉说明天就上场了你现在别说抱佛脚,抱王母娘娘的脚也就那么回事了,排什么练啊。
周辰飞没搭理他,搂着女人肩膀朝门口走,直到良子没心没肺一句周美人,你这就算把我们老大涮完了?
邵明阳拧起了眉头。
良子跟二宝看周辰飞不顺眼不是一两天。除了余希成遇到某个人大脑就短路,其他有眼睛的多半都看得出来。
他们觉得这小子不地道,仗着自个一张女人似的漂亮脸蛋把自家老大当猴耍。当然前提也是余希成太不争气,恨铁不成钢。
只是以前到底没定论,不知那人日后是不是真会成大嫂,刻薄话憋了一肚子没敢出口。初闻周辰飞有了女朋友两人还乐,硬是要凑这热闹,可等瞧见女人那张脸便再按耐不住了。
特美是吧,心里是不特畅快?理解理解,上次一丫头为我闹自杀割腕进医院抢救,我得意好几天呢。
二宝一脚踹良子小腿肚上说你别拿这些事儿出来显摆,有本事你下次搞一男人也这么着,才算有跟咱周美人PK的资本。
够了啊。秦深朝那两人瞪眼,周辰飞跟女人僵在门口不知所措。邵明阳把贝司朝墙角一扔径自朝余希成走过去,他说你再给我装傻,这杂牌乐队明天就真出不了场了。
于是瞧着那家伙总算收拾起莫名其妙的笑脸,鼓槌在手里转了两圈,别在腰后。
邵明阳从来没敢小瞧过余希成,就算他多少有点骨子里生来的优越感,对街头混混向来敬而远之。但他隐约觉得余希成就算傻,也是个有实力的傻子。
他见那家伙朝二宝和良子走过去,耷拉这眼皮,嘴角紧抿,说怎么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我受累知会你们一声,这是老子乐队的排练室,不是你家厕所。
余希成声不大,语调比往常冷静不少。邵明阳想没准这人平时不对着周辰飞时就是这样讲话的,听得人发寒。
良子耸耸肩膀冷笑两声,二宝翻着白眼闭了嘴,没再计较。余希成转身朝门口走,冲周辰飞咧着嘴笑,说那俩小子犯病,回头我收拾他们,嫂子别在意啊。
说完又仔仔细细把那女人瞧了一遍,嘟囔了句真他妈像,肯定也姓邵,至少是个堂妹什么的吧。
我——
走啊!没等当事人抗议的话出口他扭头吼了声,冲着这屋里跟他最不对盘的那姓邵的。
邵明阳抬脚便跟出去了。
那天邵明阳跟在余希成后边把这片街区绕了四五圈,专走胡同小巷,顺便见识了被人尊称声老大的笨蛋打劫过路少年全过程。
他靠在巷尾犯嘀咕,想我这要是不报案,怎么的也得算一从犯吧。等余希成攥着二百多块零钱晃出来时邵明阳正把手机屏幕上两个1删除。
犯了罪的家伙斜他一眼,没说话。邵明阳倒有了做贼心虚的感觉,抬头赔了个笑脸,伸手接住余希成扔来的烟。
你打算靠这种事混到几时?邵明阳前思后想,到底还是开了口。余希成叼着烟半点没吱声,末了回了句饿吗?
有点。
我请你。
邵明阳想想那把零钱的来路,摇了摇头。
余希成踩灭烟头拍拍裤子,说你这人就是麻烦,什么事都不能顺顺当当非要找不痛快,我做给你吃成不?
吃得死吗?
难说。
邵明阳抬手,拽住了余希成的袖口。
九
余希成不常回家。基本上那地方对他而言更像旅馆,实在没地方睡了才会想起来。
所以冰箱里有什么东西他不会有概念,找到盘发霉的剩菜也在情理之中。
邵明阳看了看露出几段棉絮的沙发,最终还是伸手捞了个靠垫坐在地上。
他看着余希成连盘子一起扔进垃圾桶,又一头扎进冰箱挑挑拣拣,最终拿了俩鸡蛋出来。
你要干嘛?
炒鸡蛋。
我过敏。
余希成眉头紧皱,嘟囔了句真难伺候。
不过也就这样了,他没把鸡蛋朝邵明阳扔过去也没回一句爱吃不吃,转身放回冰箱后便走进厨房翻箱倒柜,问他挂面行吗,这你要再过敏就饿死算了。
邵明阳提高嗓门说成啊,煮软点。心想这家伙脾气是不是变好了?
余希成在厨房折腾,身影看上去似模似样。邵明阳爬起来参观他房子,指着那还没铺好的被褥问你老爸还敢回来睡?
鬼知道他上次回来是啥时候,不过我也不常在就是了。
你真打过他?被父母扔在蜜罐里长大的邵明阳多少没法理解余希成口中的亲子关系,虽说从秦深那听了不少,总算是了解个大致。
两年前他欠赌债,人家追上门,我当债主面把他打半死。余希成端出两碗挂面,又回头拿醋瓶子,不忘问邵明阳一声你辣椒过敏不?
不过敏,不过我不吃。扒拉两口面条又抬头看对面男孩,声音含糊的问半死啊,太狠了吧。
不狠那些家伙能走?下手比他们狠,也就不好意思要账了,好歹又拖了几个月。
邵明阳听到这回答抽了下嘴角,算是明白自己跟这家伙的世界到底差距有多大。
如果不是周辰飞,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又或者仅限于自己某日上街穿得太花哨被他盯上借几个钱花的萍水相逢吧。
想到那情形,忍不住缩着肩膀忍笑。
他想若是余希成揪着他脖领——当然这家伙不是没干过——在某个街角说哥们,最近手头紧,借俩钱花花这种话,自己今后的回忆里这家伙又会是个怎样的人。
反正是不会烙上同性初吻对象这么个大印的。
清汤挂面,邵明阳吃得挺香。唏哩呼噜的大半碗就进了肚子,正想夸余希成两句,抬眼瞧见对方快被油泼辣子淹了的碗,立时胃疼起来。
他问余希成,你不辣吗?
对方摇头,没啥多余表情。
真不辣?
你烦不烦啊。
你面汤都是红的。
不辣。
鬼才信。
真的。
你当我白痴啊,看着都——
余希成探过身子,用筷子沾了些面汤点上邵明阳的嘴唇。
辣吗?他问。看邵明阳下意识伸舌添添上唇,愣了几秒,一个蹦子跳进厨房水池前。
你不是人!漱过三遍口还在冰箱里翻找冰块的家伙只能挣扎着喊出这样的话了。
邵明阳生平第二次被辣到,舌头像被火燎,恨不能找把匕首割了去。
罪魁坐在地上笑得灿烂,一张脸开了花,找不到眼睛。
他说邵明阳你真好欺负,我以前当你刀枪不入。惹得正在冰舌头的男人阴测测回头,手里一版冰块兜头就朝他脖子里灌。
你他妈的——
余希成蹦起来抖衣服,猴子似的满身乱挠。
冰块砸落地上,那动静倒是清脆动听。邵明阳也把渐渐麻木的舌头忘在脑后,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
他喜欢看余希成上蹿下跳,似乎是个不必费心确定的事实。
秦深想理发,半夜三更了,没哪家理发店还开着。
于是他给周辰飞打电话,说来帮我剪个头咋样。那边人不知嘟囔了句什么,挂了。
秦深看表,凌晨1点27分,自己这通电话大致可以划入骚扰范畴。
可他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折腾了半天,深觉自己这头乱发要是不清理一下明天演出铁定会砸。
秦深不算迷信,但信直觉,尤其是自己脑袋里横空出现的想法,若不遵循照办便是浑身不自在。
他掀开窗帘朝外张望,除了冷冷清清几盏街灯再没什么。摸摸脑袋,还是抹了把脸,换了衣服出门。
半夜敲庄致轩房门的事,秦深干过几趟。理由从肚子饿到醉酒不等,今夜过后,加上想理发一条。
庄致轩站在门口想了快五分钟,终于还是侧身把那厚颜无耻的外甥让进门,由着他径自到储物箱里翻出把剪刀,说小舅帮我剪头。
秦深说得诚恳,双手递过剪刀,好似捧着什么宝贝一样。
庄致轩睡意全消,直愣愣盯了他几秒,跟瞧异形似的,眉头搅得死紧。
明天校庆,我这脑袋再不打理没法见人。秦深冲他解释,虽说也实在算不上什么解释。他拉过庄致轩的手把剪刀塞人手里,慢悠悠的说我知道你技术不错,早先不是还给你男朋友剪过。
庄致轩反手一耳光抽了过去。
他没留力,声音听着挺脆,也震得自己手麻。
他说秦深你小子别犯浑,过些天等有了舅妈就别再来了,除非是借钱,或者快死了。
你有钱借我?
你老妈会还。
秦深白他一眼,揉着脸朝卧室走去。
那先借我身衣服,明天上台用。他拉衣柜挑拣起来。庄致轩钻进被窝不再理他,只说记得锁门,最近这片治安不好。
秦深哦了声,拉出件看上去有些年月的旧T恤,手指搭在衣架上,突然就僵硬了。
他听着身后均匀呼吸,想叫,想闹,想骂娘。想说你凭什么,谁给你权利祸害完男人又祸害女人了,谁许你祸害完我就、就改邪归正了……
可这些都是不能说的话,咬断了舌头都出不了口。他只能想,往死里埋怨,找没人的地方说给自己听。
还真是,没这么窝囊过。
那晚秦深在庄致轩的沙发上睁眼到天亮,听着卧室里那人翻来覆去折腾,想必也没多安稳。
早上挤在水池前洗漱,说我搭你车去学校,庄致轩叼着牙刷回了句一会下去给我买俩包子,没事人一般。
大概就这样了。
秦深再不去想若没有这个要命的小舅自己又会是怎样一个人生,是否能上个更像样的大学,交个没问题的女友。
他知道,反正就这样了。
到校还早,校庆也没课,秦深直接去了排练室,一开门就见周辰飞窝在沙发前浅眠。
他过去,拍拍自家主唱肩膀,见对方那迷迷糊糊还找不着北的模样生气,说你想生病是不,倒嗓了怎么办?
你不是说要剪发吗。周辰飞小声嘟囔,秦深这才看到他攥在手里的剪刀。
还是兄弟靠得住。他咧嘴傻笑,弯了眼睛。周辰飞抹了把脸清醒了些,翻出镜子理着头发说不都传咱们是姐妹吗,快点坐好,想怎么美尽管说,姐姐努力。
都剪掉吧。
这都是什么范围啊?
剃光。
我没推子。
秦深起身说我去后门理发馆里借一个。周辰飞定定看他背影,大声问你失恋了吗?
算不上,最多是……兔死狐悲。
周辰飞抬头,对上门缝里钻进的几缕阳光。
十
校庆舞台说来也有相当规模,秦深顶着光头到了后台,几秒寂静后便是一阵哄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