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阳便盯着那锃光瓦亮的脑袋眨眼,心说这效果比周辰飞的一身中国红轰动,他真拼了。倒是余希成多少有点艳羡神情,想必此刻在他心里秦深是男人的一塌糊涂。
昨晚他睡在余希成家里,打得地铺,跟屋主并肩躺着。
邵明阳毛病多有洁癖,从记事开始就只跟秦深那打小粘在一起的家伙睡过一张床。余希成挨他身边躺下时他身体僵直了,可不知为何一句你怎么不去床上睡临到关灯都烂在喉咙里。
直愣愣盯着天花板,脑袋里乱糟糟一团,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只听旁边那小子长吁短叹,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真他妈见鬼。
你家不干净?
信不信我能把你天眼揍开?
邵明阳暗自翻起白眼,抱怨着你次次就会拿拳头唬我。
要不还能怎的,我又不是不懂,你这种人啊……
什么?邵明阳听他话说一半,转头碰碰余希成肩膀,让他说下去。
余希成却闭了嘴,没再出声。
估摸那晚算得上月朗星稀,反正没拉窗帘,房子里异常亮堂。
邵明阳静静打量睡在他身旁的人,从发型到睡姿都不入他的眼,可怎么就一点都不烦了?
余希成突然翻身,伸手捂住邵明阳的眼。
邵明阳知道那家伙在打量自己。他察觉得到对方刻意压低的呼吸,温热气息掠过脸颊。
干嘛?他问,虽然心知这时候似乎不该出声。
好在余希成也没理他,只是按在他双眼上的手指加了力道。
邵明阳不知道时间,反正刚开始心里还打鼓,没多久便困了。
想着就当戴了个眼罩,有助睡眠,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隐约间听着句你折腾得我做了好几晚恶梦,怎么算。
他昏昏沉沉也不知自己答没答话,总之嘴唇上也感到点压力时大脑已经无力思考了,由着本能张了嘴,送上舌头。
再之后,便没什么记忆了。
睁眼时他斜躺着,枕头不知所踪,只瞧见自己一只胳膊横在余希成腰间。
那小子睡相意外的好,安安稳稳缩在他怀里。
邵明阳没敢动,看了看自个下边,衣裤齐整,似乎没发生什么后悔莫及的事,稍稍心安。可他模模糊糊还记得些情况,起码,这次不是嘴对嘴碰一下那么纯情了。
邵明阳总是明白自己的。
比如说对周辰飞,他算得上心如明镜。
自己就被那么副皮囊迷了眼,心知那男人跟他是完全的不对盘,但就是喜欢,多看几眼就高兴。可对余希成,他突然不明白了。
怕,反感,闹心,紧张,牵挂,喜欢逗他,喜欢……
到底如何?
他曲起膝盖去碰余希成的腿,那家伙皱着眉头双手乱抓,终于落他身上,调整姿势抱了个满怀。
没几秒大约觉得有什么不妥,挣扎着睁眼,看见邵明阳未施脂粉的两只熊猫眼。
你没话说?
你有?
余希成起身,锤了锤酸疼的肩膀。
到校路上始终沉默,邵明阳心里七上八下实在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想起早先还信誓旦旦说自己是颜控,见了周辰飞那样的美人才会失控。可扭头瞅瞅余希成那张脸,虽说也不丑,说得上有点小帅气,可那满身的流氓气质怎么研究都不是自己能沦陷的类型。
俗气到家的金链,枯草似的头发,从没挺拔哪怕有点形象的站姿,还从没对自己讲过半句好话……
就这德行还喜欢他,哪跟哪儿啊?
没等邵明阳把这出生至今的头等大事想明白,秦深那一毛不拔的脑袋更加深深的冲击了他心灵。
不是春天啊,怎么一个比一个疯得厉害?邵明阳在后台自语,旁边周辰飞歪头看他,掏出盒口香糖递了过去。
别紧张。他眯着眼笑,薄唇弯出邵明阳从未见过的漂亮弧度。
你先把发抖的腿定住了再跟我说这话吧。邵明阳抬头去找余希成,果然见那家伙坐在角落阖着双眼默鼓谱。
秦深喊着小阳你把遮瑕的给我洗掉,遮了黑眼圈再化烟熏妆,你累不累!
邵明阳继续抹粉,说我昨晚睡得好,没法天然去雕饰了。
一干人在后边咋咋呼呼奔来跑去,听着热闹也不知在忙什么。
台上在武术表演,从大幕边看去倒是一个个站如松卧似弓,就是脑袋都不比秦深来得少林正宗。
邵明阳指着端坐评委席上的庄致轩问秦深你小舅不回避吗,给咱们打分时?
秦深耸耸肩膀说他只会给我们打负分,领导们都放心得很。
我有时真不明白你们舅甥关系是好是坏。
我也不知道你跟你徒弟到底是友是敌。
邵明阳回头看看仍旧坐在角落的余希成,慢悠悠的说其实我昨天浇了他一脖子冰。
哈,没被揍回来?
他光瞪我,没动手。
有进步,余小朋友总算懂了什么叫尊师重——
你以后别欺负他。
啊?秦深猛然扭头,差点闪着脖子。
我说,你以后、别欺负他。
邵明阳凑到秦深耳边,一字一顿。
秦深倒吸冷气瞪圆双目,咬牙切齿的说你小子,不拐我主唱拐鼓手!
胡说什么呢,我就是不想看见你欺负他。邵明阳说得轻松,好像真是如此这般。没理会挠着自己光头快要爆粗口的秦深,回头扫着乱成一团的后台,扯过秦深胳膊问你家主唱呢?
秦深探头张望,还真没瞧见周辰飞那一身红。
在厕所吧,这家伙紧张了就得照镜子找自信。
谁去找?
啧啧,真是只闻新人笑,这要换十天前你不得一路小跑着找去啊!
邵明阳瘪着嘴懒得抬杠,那边校庆干事气喘吁吁过来说还有两个表演就你们了,快准备!
秦深一路小跑了。
武术秀完了,台下掌声稀稀拉拉。
校花上台报幕,接下来的节目是什么配乐诗朗诵,英文的。
白裙飘飘的众美女打邵明阳旁边过,一人手里攥着支红玫瑰,朝台上丁字步一站,仙姑开会。
平日对此类场面有特别偏爱的邵明阳全不在状态,在人堆里挤了半天挪到余希成旁边,居高临下瞅着一脸严肃的临时鼓手,双手抄兜清清嗓子,问你昨晚亲我了是吧。
余希成没抬眼,闷声说你傻啊,那要都感觉不出来该上医院了。
给个理由啊!
报仇。
邵明阳面无表情,一巴掌打上余希成后脑勺。瞧那小子横眉怒视的德行,心便荡漾了。
仙姑们别完了康桥,玫瑰花朝观众席里一抛,惹来口哨无数。秦深拖着周辰飞一路挤来,招呼着两人帮他把吉他那上,候场了该。
邵明阳拉起余希成,鼓槌递他手里。
别给我丢脸。
冲你刚那一下,难说。
其实有周辰飞站那再加一光头,你就算杵那不动估计也没事。
那我就杵着?
我说你这人——
我尽力。
余希成搂上邵明阳肩膀,冲他说我尽力。
还是戴着那俗气到家的金链,顶着头枯草样的头发,没站相,没格调,就是声调听着软了点,眼神看着柔了点,嘴角笑意略略深了点。
邵明阳愣在原地,脱口而出你喜欢周辰飞?
废话。余希成推开他转身就走,白眼也没给一个。
那,我不当你情敌了,你呢?
你这人怎么什么都要拐弯抹角!
秦深拎着吉他大步流星跨上舞台,没等站稳便是一片山呼海啸。
周辰飞对着镜子最后整了下刘海,接过麦克风再不见方才紧张。
邵明阳抬腿,迈上台阶,看着前边余希成的黑色背心,豁然间心似桃花开。
余希成!乘着台下欢呼,他开口叫道。
对上那人回望双眼,涂开一抹柔软笑意。
尾声
某时又在老地方宵夜,照旧的啤酒加雪碧。
余希成还是笑话邵明阳娘们一样,周辰飞还是忍不住把酒瓶当镜子,眼神时不时朝那边飘。
邵明阳的记性也仍是不好,一直追问秦深上次觉得好吃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只是这天已全黑,他还架着墨镜,招来老板不少探究眼神,上菜都犹豫。
倒也没人说他,好歹人家如今大小是个明星,冷不丁哪处就会冒出个粉丝惊声尖叫,能少受点折磨就由着他装瞎子。
早先都说周辰飞天生明星脸,不想最后被星探要死要活追着签约的会是邵明阳。
秦深感叹这世上的事儿是啥都说不准,那时哪能想到这闷骚到家的死党会被印在广告牌上,挂在街头任人品头论足。
就好像那时的良子不知自己能发财,会在哪天搂着个大美人站在商场一掷千金,指着代言广告上的邵明阳炫耀这我熟人。
那时的二宝不知自己会早婚,在接到良子电话时蹲超市货架前寻思哪种奶粉便宜又安全。
那时的秦深剃了光头以为从此便是心如止水,不知在庄致轩婚礼上会见着当年被新郎压在墙上那穿着黑T恤的男人,冲他伸手微笑说你是他外甥吧,常听你的事。对了,我是余濛。
那时的周辰飞把不爱男人当作人生信条,不知自己女友换了近半打,终于还是娶了个被怀疑姓邵的。
那时的余希成还是喜欢周辰飞,不知喜欢仅仅是喜欢。
而那时的邵明阳,不知自己在叫住余希成后,会喊得如此大声——
余希成,我说咱们就,互相负责一下吧。
那时天空如洗,南风知意。
台下有人山人海,台上有人错愕,有人神思,有人情歌唱到痛。
他该是记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