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火——韩宇[上]
韩宇[上]  发于:2009年04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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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下去了,很久没有上来过,至少,QQ上他是一见到我就隐身。

      今天,自己还不是一样的么!

      对,真他妈的地底泥!


      * * * * * * *

      要回去么?捏着家门钥匙,竟不敢上楼。今天在酒会上休克了,听说还狼狈地把酒泼到那个法国领事的女儿身上。李司长在我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玉宇我不能再帮你隐瞒下去了,你的情况你自己最清楚,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再这样下去……”


      “司长,我还能撑得住!司长,部里是不是要开除我了?我知道,我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从安排工作到帮我稳住老爸,您都是……我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唉,宇啊,你是个很不错的人才,这也不是我的意思……”平日健谈的李司长忽然转过身去,谨慎地开了开病房的门,才提上锁继续坐回我身边。“有小崽子悄悄的绕过我向上头打小报告,你知道吗?当初是我批你进来的;你爸跟我是老战友了,我总不能看着你掉下去不管,才破例地叫人打通关系,给你在体检报告上做了手脚。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司长,真的麻烦您了!可是我……”竭力想坐起来,却被他轻力地按回去。

      “不,你就躺着听我讲话,这是命令。说到哪儿了?对了!平时在部里你面色一不好看,我就叫你进我的房里休息,好不容易才把你有心脏病的事捂严实,又有人说我对你有些别样的想法……而且,得罪说一句,也有人说你有不良倾向的坏话。不过,我不相信!我知道,你不是那样随便的人,这从你的工作态度可以看得出。如果不是你身体确实有问题,宇,我可是随时准备把你提上去的,毕竟,我也老了,该退下来了。”


      “司长,您……”

      “下半年我就退了,还有3个月的时间,我们还可以好好共事;3个月后,该休息的就休息吧!宇,听我讲一句
      ,多陪陪家里人,不要再在那种场合浪费时间了。你不想让家人伤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不过你要答应我:出了院就给我准备放一次长假。咱们来个君子协定,怎么样?”


      “部里是定了不要我了?”我心一沉——终于到了真正变成废人的时候了。

      不,我不要!我不要变成废人!“司长,您听我说,司长!”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衣服,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回去,能干什么?您知道,我爸疑心有多大!”


      “宇,别激动!这样的责任我担当不起。你不是要准备结婚了吗?部里为你安排了一份礼物,你有时间的话,可得在布置新房上花花心思啊!可别把我们的心意塞到杂物房里啊!”迅速调整着面部惊恐的表情,他递过来一张票——一家国际有名的家私专卖坊的特惠券,可以免费拿到一套由名师设计的寝室家具系列云云。


      “宇,替我向新娘子问好。祝福你们!我相信她一定能帮你渡过这个难关。对了,宇,你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信心。现在医学那么发达,有什么不能治?我认识不少有名的大夫,你的情况一点都不特殊,我问过了,要治好没问题!只要各方面到位了,可以马上安排你做手术,要不,我马上跟他们联系给你安排,怎么样?”


      “司长,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我已经在这里的大医院做过详细的检查;我还去过北京找医生。没事的,不就是死吗?我不怕!我担心的是家里为我操心,为了一个快进棺材的人花冤枉的钱,实在不是我想看见的。司长,你明不明白?”


      他沉默了,良久,才轻轻地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挺过来,你知道你家里人是多么着急你吗?你妈妈这个月来天天去找老中医、找秘方,我那个老伴都是知道的。我家里那个说,你妈一知道你进医院就急得晕了,大概你还不知道吧?所以,玉宇,好好孝顺你妈妈,工作的事只要身体好了什么都好说!到时候你还可以来找我,我一定给你再找个好位子!”


      想不到我还有这一天,呵~~~~~我忍不住在心里低笑起来。

      “宇,好好休息,我已经帮你通知家里人了,他们很快就会来的。”

      “李叔叔,谢谢你。请你继续帮我保守秘密,可以吗?手术的事,千万别跟他们提,我怕……”

      “小宇,你父亲怎么教你的?还没打仗就认输了?我不告诉他们,不过我一定会帮你找到治好你的医生的,中国那么大,一定会有希望的。你一定要调整好心态,好好接受治疗,知道吗?怎么?你不放心?我像那么没信誉的人吗?我们中国人不是最推崇信用两字的吗?”他认真地说着这句我们经常提在嘴边的套话,一脸坚定地望过来。


      “是的。谢谢司长!”我笑了,像在平日的外交场合那样,对着金发碧眼们一样的阳光灿烂,轻松自然,充满信任。

      ☆☆☆蓬蓬于2004-01-02 10:16:4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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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认错

      我们终于走进礼堂了。我穿着黑礼服,你也穿着黑礼服,我们一起向主婚人走去。你是不是也想我一样幼稚地梦见过,两人在别人的见证下交换戒指,然后,痴痴地傻笑?或者,下班之后,各自提着一大堆可以吃上一星期的东西,兴冲冲地准备往冰箱塞,结果有几户我们认识的人家在同一晚加了菜;也许你煮菜不行(其实,是我煮菜不行),然后不到一个星期两个人饿了就往饭店里跑,还每天争论该谁洗衣服;也许,为了不让熟人碰到,你会微笑着告诉上门送成人用品的小伙子“你没走错地方,要不要进来坐坐?”然后被我在门后冷不防猛掐几屁股;每天早上你醒了之后都要把腿跨过来,抱着我絮絮叨叨地念起床经的,没有我的日子,你习惯吗?还是,一样的抱人,只是换了称呼和内容?为什么不能一起舒心地走在街上,为什么不能低调地一起生活,而是,这样地一起走进教堂?我宁愿偷偷摸摸,我宁愿被别人说不知羞耻,我宁愿和你去流浪,直到我倒在你怀里,在空旷的野外看着夜空入睡。


      我们之间,是洁白无暇的枫儿和瑟;神在开玩笑吗?全场的人竟只有我们四个知道真相!

      为什么还要举行婚礼?为什么要走进教堂?为什么要这样走进教堂?对,枫儿有孩子了,我也是没有未来的人。云,但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
      没错我一直在拒绝,可难道你就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难道这是你的报复?因为我的冷淡?

      结婚誓词我是不知道怎么念过去的;你给枫儿戴戒指的一刹那我的手颤抖了,瑟后来说那时侯我抓得她很疼。人们都说我俩是婚礼的两大亮色。我还是那么虚伪,潇洒自如地招呼每一个亲朋好友,挽着瑟一起做照片中众望所归的幸福主角。多得瑟那帮调皮的高中同学,要不是做伴娘的水子她们一个劲的扯住两个新郎拍照,大概就没有这张照片了,算是纪念也好,什么也好,也终于变成真实的一张照片了。你见到我一定觉得很烦,不知道说什么,手总下意识地往裤袋插。你要烟吗?还是那只牌子的,海岛我偷偷带去,给你尝过的那种,你要不要?


      “该回家上茶了,我走了。”你毫无表情地丢下一句。

      “枫儿就交给你了。”我站在原地把烟放回去,说着连我自己也不懂的话。

      你的背影,穿上礼服的背影,原来是这样的。我看到了。修长的身型、走路坚定稳健、不缓不急……所谓胸膛和肩膀都很宽阔的人,就是像你这样的吗?其实还是你比较像新郎,一身比标准还要英气的装束,额角修得很整齐,再也不是早上那个喃喃地胡说、头发一片凌乱的你了。今后,我们将躺在各自的床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不知道你还会不会用那种薄荷牙膏,我还一直用呢,呵呵~~~习惯了,想改,也就难了。


      再见了,聂正云。

      * * * * * * *

      家,一个对我来说加了封印的圣地,为什么我想进去,却在这里踌躇不前?你会在吗?枫儿会在吗?游会在吗?我不知道。

      给家里拨的电话通了。会是谁接的呢?

      铃声重复了几遍,我握着手机,感觉越来越重。

      蜂鸣的间隔比平时冗长,无趣的电流声不确定地变化着频率,故意拖延似的,让人好不恼火。

      ——接上了,却是没人听!
      ——嘟——潜水一样的屏息
      ——嘟——第三声,就已经不耐烦了
      ——嘟——该死的线路!

      已经下午5点了,没有人在?!妈一定是去买菜还没回来,海儿5点半放学……那爸呢?月月姐呢?我像一个一心一意去糖果店买东西而又发现毫无收获的小孩一样,不知道气从哪儿出,也不知道是谁的错。只恨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六点了。

      天边的光线像在大洋溺水的人一样,一点一点地没落。

      七点。

      上灯了。

      七点十九分。

      眼前忽然一亮,原来那里还有一盏路灯。我盯着大院门口那爿过去经常光顾的士多,挨着它的就是那盏瓦数奇高的路灯。因为它,进大院的每个人都显得轮廓分明。士多老板的地位是无与伦比的,他简直比值班室前的卫兵还要瞩目——当然,是在我和那帮儿时好友的心目中。每一个生活区里呆过的人他都认得,尤其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能不经意地用自己起的独特称呼,把客人留在店前至少三分钟,让她/他顺便买一打衣架或者一支青岛什么的。这个本领曾经被我奉为一种绝技;当终于有一天,在机场,我对着不认识的外国人快速叫出他的名字,并亲热拥抱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一个人被需要的时候,别人就会记住他。


      七点二十四分

      今天老板娘坐店,店前一排水蜜桃和芒果透出快要熟烂的半透明光芒,整整齐齐地躺在电子秤前。店里小饰物的晃动证明已经开了风扇,可女人手里还是摇着一把黄葵扇,一点也不清闲。摊外的人行道像被大水冲洗过一样,干净得连个脚印也没留下。不知怎的,此情此景,就像换了个世代,老板消失了:他不在这,也不在任何一个地方;摊子还是那个经纬,只是没有了老板那个发黄的雀巢咖啡玻璃罐的茶器,没有我熟悉的人,世界就不是那个世界了。


      我记得有个游商说过,当他被问起所旅经的城市哪个最值得留恋时,他都会回答:朋友最多、最亲切的那个地方。爱一个地方,不如说是爱那里的人。

      七点三十七分

      有点憋不过气,按下了车窗,各家各户的香麻酸辣一股脑子涌了进来:韭菜炒蛋、芋头焖水鸭、酸笋蒸鱼、花生霸王花煲猪骨汤、“凤村烧腊”的酸梅烧鹅、和着虾蟹吃的蒜蓉老醋……咽了咽口水,才知道原来家有这样一种外露的诱惑力。


      想起以前,一屋子人围坐在饭桌前,努力抑制着偷拈一块的欲望等着大厨捧上最后一道菜,一边被新闻分去一些注意力,一边夹着不算为“菜”的汤料,点着酱油吃,满室饭香四溢……多好呵!


      七点五十九分。我家望上去一片漆黑。

      电话一遍又一遍地拨,直到留言机发出了最后通牒:请在哔一声后留言……

      月月老姐,手机到了你手里就等于被废了武功,我到哪里找你们?

      回去吗?

      我有点不知所措地问自己。

      不甘心。

      大概九点半以后才回来?

      把车泊在院子的一角,竟然见到他的“宝马”,深蓝的车身在黑暗中闪射着幽幽的微光。他来了么?

      瑟出差了,老打我的电话,程度绝不亚于我老妈。总是微笑着听她的娇嗲,然后耐心地答应这、答应那,跟她说“回家之前要提早告诉我”。

      “两天,还有两天。”她在那边撒娇,“你这么快就想管我啊?”

      拜托!突然觉得很好笑,但还是装着妒忌的口气说“是不是风羽的主意?他又要带你去相亲了吧?”

      风羽是瑟的哥哥,他曾经私下对我说,他是不会出席那种愚蠢兼自欺欺人的婚礼的。我知道,他是压着火气说的这话。虽然我们是同一类人,他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妹妹为成全一个同性恋牺牲自己的名誉。


      “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他看着我,“跟他说清楚!你喜欢他,就要让他知道,至少,让他幸福。要结婚,就来个一拍两散!别他妈的扭扭捏捏!你知道吗?你们两个现在简直就是玩火!”他扯了扯领带,解开喉结下的扣子,将束缚猛的在我面前朝空中甩。我抬头看了一下这个并不容易动怒的男人。


      在此之前,事情发生之前,瑟就跟我提及过她的这个哥哥。

      那时侯,我和云还没有认识,或者说,我根本还没入伍。瑟口中的“哥哥”总是温柔得不吃人间烟火似的,从来不对两个妹妹发脾气。有一次我去找瑟,在她家楼下碰到一个高瘦的男人,可巧,我们竟在同一楼层同一门口停了下来。他的样子很清秀,高鼻深眼,可是那时给我的印象并不神气。“嗳”,他认出我了,搭了搭我的肩,低声说“我是小瑟的哥。帮忙一下,瑟的爸妈不在的话下来告诉我,我在后面一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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