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火——韩宇
序幕:
云屿,一个仿如仙境的城市,有干净的马路、整洁的教堂,有蔚蓝的海滨,还有童话中的小木屋……这里有各式人等,男女老少都对这里留恋不已。每天,当不同肤色的游客经过这座沙滩木屋的时候,凌玉宇这个年轻帅哥已经习惯了接受不时投在自己身上的爱慕眼神。
凌玉宇这个人嘛——呵呵,对不起,其实也就是我——有点自大。但我喜欢这种语言的自由自在,以致房东莎莲太太常常在客人面前叫我“帅哥”,好象叫得越多我就会越害羞一样。不过她没有得逞,她大概想不到我的脸皮还厚着呐。
我的工作是在这片海滩上替别人画画。过去我真糊涂,父亲要我进部队,我就参军;父亲要我从政,我就去做外交官……儿时一直喜欢的画笔就这样丢在角落。好多年了,现在重新拿起来,幸好还不至于让人失望。
呵呵,也许是因为我有一个天才画家姐姐的缘故吧。我也喜欢美术,线条和色彩可以告诉人们这个世界的希望,特别是那些还没有发生的希望。在画布上,动人的场景可以突破一切现实的阻隔,可以给人另外一个自由的世界。
扯远了,说说身边事吧。自从在这个地方安定下来,我养了一窝的猫。笑~~本来只养了一只的,后来小猫女惹上了风流债,某天早上叼着四只毛色各异、出生已经有些时日的猫宝宝回来,撇下无可奈何的我直奔厨房那个小角落做安乐窝。现在,猫咪宝宝都过巴掌大了,经常趁我替客人写生不注意,调皮地咬我的裤筒,或者推掉小木桌上的调色板。我曾经为此烦恼过一段日子——客人都是来去匆匆的,不可能等太久;小猫虽然可爱、逗人开心,但客人似乎都很赶时间,不像我,愿意一直呆在这里。幸好这些小东西挺招客人欢心的,而且它们的妈妈芝芝开始担起教育后代的责任了——每当小家伙们企图靠近正在写生的我时,大猫就已经抢先盘在我脚下,尾巴警惕地缓缓摇摆,“虎视眈眈”的替我防范捣蛋鬼们。
总是有人问我为什么呆在海边生活。他们都说市中心有很好的艺术广场,气氛浪漫,游客都爱到那里去,对写生画的给价都很高。
“宇,去圣保禄教堂广场吧,我肯定你一定会更出名的!”连我的房东莎莲太太也这么说了。我告诉她我在等一个人,在那个人来云屿找到我之前,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云屿是我所在的这个岛屿城市的名字,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在陌生的人群、繁忙的交通和林立的建筑包围中,晕头转向的我遇到了好心的莎莲太太。她告诉我大部分上岛的人都只是为了到岛中心的圣保禄大教堂观光。只有那些执迷不悔的人,才日复一日的去敲教堂的门。
圣保禄教堂有两扇门,左边专供申请定居云屿的人进入,右边供过客访问。最后右门通向码头,沿途也可以云屿外围的风光;右门游客看到的那些风光——很奇怪地——绝对和左门游客看到的不一样。至于为什么,连莎莲太太也不懂得。据说左门其实也是有一条通向码头的小路的,不符合申请资格的人惟有沿着小路走向码头,继续旅程。云屿太小了,不能容纳太多居民,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古怪的规矩和教堂。
我也去过那里——那个气势恢弘的广场。很多人在左边的门前徘徊不去,他们不愿意走右门,他们想在云屿定居。每个人都等待符合申请资格的那一天——等来自己的爱人。只有彼此心中相爱过的人成双成对一起申请,才能够成为云屿的居民。因为这里的政府规定: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个人的孤寂会影响其他幸福的居民,所以,“爱”是这里唯一的通行证。很多人等不及,迟疑着迈步踏进右门,永不回头了;很多人留下来,没有绝望、也没有希望地等着他们的唯一。
夜晚,云屿最引人注目的是教堂四周的烛光。因为害怕错过和爱人相会的时刻,许多人日夜守在教堂门前等候。夜深了,蜡烛稀稀落落的熄灭,几乎在相同的时刻,人们从凌晨的凄冷里醒过来,擦亮火柴,点燃新的蜡烛,新的希望。如果你看到过那个情景,你一定会惊叹:真是一个火柴天堂!失意的人,也实在太多了些。
我不喜欢圣保禄教堂广场,那里只能让我伤感。我宁愿呆在宽容而宁静的马莎海滩,那里虽然人不多,但至少可以耳根清净。
“一定是个很好的姑娘吧?”微胖的莎莲太太有一次悄悄问我。我不想多解释,惟有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啊,真希望不要这么快找到阿宇呢!”年过四十的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莎莲,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急了,莎莲太太有特异功能,能预言即将发生的事件,她这么说,我是极度不愿意的。
“因为到时你就要搬走了,马莎海滩就少了一个才华横溢的免费画家咯!唉……”
“莎莲太太,请不要那么说吧!我答应你,就算我找到他也不离开马莎海滩,好不好?”离不离开马莎海滩,我倒不太在乎,我最担心莎莲太太不小心把怨气落到他身上,到时我们想早些见面就难了。
“傻孩子,你不用担心,我只是随口问问。我预感到你的爱人快到了。不过你要记住,你们见面以后要赶快找个房子了。这里地方小,城里接受新居民定居申请是有期限的,你也算是逾期逗留了好一段日子了,也该去报到一下了!”她看着我眼睛讲话,脸上泛着幸福的红晕,我反倒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了。
逾期倒是个让人担心的问题。听说凡是逾期居留的人,不但不能长留在云屿,还会被驱逐,流放在大海上永远漂流。户籍检查官已经来过两次了,在我身上留下两个标志着逾期居留的永久印记,走到哪里都是逃不掉。他们无处不在。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这里容不下孤独的人。”他们总是这么说的。所以,户籍官的职责就是定期来清理像我这样不符合居留条件的人。
无论怎么样,我一定会等他一起去报到的,因为我们约好了:一定要在云屿登记注册结婚!
他就要来了!神圣的主啊,祝福你的子民宇吧!在这里再也不会有什么世俗和阻碍了。
啊,明天,令人期待的日子,我的云呢?你可知道,只要你完成了所有义务和责任,就可以到这里和我一起,过我们梦想中的日子了!
无论明天会发生什么,我都热爱这里的生活,我希望可以在这里永远呆下去。它给我的,是很多人竭尽一生都得不到的快乐!
……
闲时涂鸦的画纸上,我无心描画着。渐渐成形的画中人有一个高挺的鼻子,有双摄人的眼睛。那是云吗?我忘记了云的模样,但他的气息始终在脑海中萦绕。莎莲太太预言的他到来的日子已经过了,我还是如常的一个人起床,一个人盼望。窗边永恒不变的黄昏美境不再灿烂,一种不安随之而来。我烦躁不安,我无能为力。莎莲太太,帮帮我!我要看清楚之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即使不能改变过去,你也要回去?”她在施法之前问我。
“是的,我要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还不来!”
“你是不是忘了一些东西?”她脸上开始浮现出一种庄严的神情。
“莎莲太太,求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吧,云是个守信的人,他为什么还不来?”一直平静的心,不知怎的,今天特别按捺不住——明天,就是我留在云屿的最后期限!
“因为他要执行你交托给他的嘱咐。”
“我不明白!”
“你不是不明白,是忘记了。唉,喝过奈川河水的人都会忘记。错不在你……可是为什么你只忘记一半呢?”她伸过手来摸我的头。
看着莎莲太太,我突然涌起一种面对母亲的感觉,泪,一下子热热的淹住双眼。
“莎莲太太,不要再骗我!求求你,帮帮我!让我看看云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是主,我没有这个权力。”她语气突然变得谨慎异常,“你要真的要知道,我只能偷偷的送你一程。”
当次元空间再度在我面前打开的时候,我只依稀听到莎莲太太飘渺的声音:“到他的身体里去,再想想你的前生,你会明白的……”
(一) 缘起缘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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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二千零二年一月二十三日凌晨。
“在想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睡……”枫儿转了个身,嘟哝着又睡去了。
“没什么。公司明天要接待一个大客户,听说倔得很,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应对。”我吐着烟圈,使劲搓揉着涨痛的额头。老毛病了,当兵那年留下的根子。大概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枫儿没有答话,她已经睡的很熟了。我回过头,借着晕暗的月色打量着娇妻纯稚如婴儿般的睡颜。对她,除了爱意,更多的是不舍与负疚。
我叫聂正云,是施维达儿集团业务部总代理,又是个事业心极强的男人,三天两头的顾不着家。枫儿从没有任何怨言,把大大小小的家务琐事一手包办了。前些年是挺困难的,但自从我进入施维达儿集团以来,事业蒸蒸日上,平步青云。我说请个菲佣吧,枫儿不肯。她说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不愿有任何不相干的人介入进来。
我无言以对了。我知道她还是介意的。可我又能如何呢?今时今日,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多余的。那些见鬼的山盟海誓连我自己听了都觉得恶心。
我又吸了一口烟。
“咳咳……”
“噢!该死!”看见枫儿难耐的皱起眉,我懊恼的用力把烟按息在床头柜上。枫儿对烟草过敏,可她从没有对我提起过。直到她怀孕了,我为了孩子决定戒烟,她才羞答答的跑来夸我细心、体贴。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我几乎认定自己是这世上最不中用的男人。
孩子……呵~记忆中自己才刚从对父母的思念里解脱出来,现在居然就要做父亲了。我的孩子,枫儿的孩子,长的会像谁呢?像我?像她?还是……
老人那里传下来的话“三代不出舅家门”,会长得像他吗?
“呃?!啊……”
“枫儿,怎么了?”
“呃……好、好痛啊!我可能……快要……快要生了啊!”
“枫儿!忍着点,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居然比预产期早了2个月?真不知道那些医生是干什么吃的!别墅在很偏僻的城郊,那么晚了,根本找不到出租。我的宾士又被损友借去吊马子了!
难道……我下意识的望向电话。不!这么些年了,我还是无法面对他。我……
“啊!好痛、痛啊!”
“枫儿!”
没时间了!我颤抖着抓起电话。
“喂?”明显不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我愣了一下,终于一咬牙,“玉……”
又一阵尴尬的沉默,“云……”
“啊!”枫儿的呼痛声适时响起。
“枫儿?我妹妹怎么了?”
“枫儿就要生了,你快点开车来接!”
“马上来!”
(二)爱我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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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如果上天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仍然爱你!
——凌玉宇
枫儿要生了!
深夜的一个电话,半醉的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顾不上刚才的尴尬,匆匆地看了一眼睡得一脸恬静的瑟——这个愿意为我牺牲一切的女孩,实在不忍心再去纷扰她清柔而无垢的世界……
留下一张纸条,我以最快的速度冲进车子里——没时间了,来不及叫司机了!
我,玉宇,23岁就坐上了A国驻华使馆中方外交联络特使的位子。这除了跟我爸在政界小有影响力的有关之外,不能否认,我十分洋气的外貌和天生的高大英挺的身材,对我在处理涉外事务的如鱼得水有着莫大的帮助。
我24岁就结了婚,妻子锦瑟——一个十分温柔可人的东北女子,用比我多得多的耐心付出着爱。妹妹枫儿和海啸都各自各精彩,出国的出国,写书的写书。我总觉得,这两个冰雪聪明的天使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份礼物,所以从小到大,我对她们总是疼爱有加。弟弟游比我小两年,刚刚走出大学校门,手里拿着的文凭全国数一数二,总不用我担心。在旁人看来,能够在这个年纪就完成就业、结婚这两件人生大事,而且前途不可限量、家庭美满,我的确是让一般人私底下艳羡不绝而又无法相攀的一个人物。
特使官邸离枫儿的房子颇远,我把着感觉久违的方向盘,不断地加大油门。凌晨2点的环城高速公路上,外形凌厉但庄重的“子弹头”以160的时速狂飙。路上只我一个人——确切地说,只有这一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