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海滨小镇找他的谢尔德,这已经是他唯一的退路了,他的父亲,还有他的亲人,早已连同着冯菲力德庄园一起消失在火海当中了,他似乎变得脆弱了,至少在这段时期内他不想一个人。他又累又饿地来到这里,终于见到了他的谢尔德,瞬间放松的心情再也支撑不住他的处于崩溃边缘的躯体,脚下一软,最后的记忆是他倒进谢尔德怀里看到的那双盛满担忧的璀璨蓝眸。
瑟曼眼圈一红,湿湿的大眼睛激动地望向谢尔德,"太好了,你没有死!"
"哼,我福大命大,连死神都奈何不了我!"
谢尔德故意趾高气扬地一撇嘴,看得瑟曼微微笑了起来。
"......不过说实话,其实是救得及时,况且那一刀本来也没伤到要害,只是当时失血过多,我又晕血......这才软倒了。"
他把那碗热粥递到瑟曼的手里,那香甜的气味顿时俘虏了这个不知多久没有正经地吃顿热食的黑发人儿。
"你可算是醒了!"谢尔德忍不住就打趣道,"睡了足有两天,难不成你从圣法耶尔过来的一路都没有合眼吗?"
瑟曼也顾不上说话,他双手捧住热腾腾的粥,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谢尔德微笑着抚摸那一头失掉了光泽的黑发,蓝瞳中闪过怜惜的光芒。
"慢点吃,你刚醒,不能吃得太多,慢点,等你好了,我带你到海边吃海鲜去,管保叫你快活的乐不思蜀。"
一张小脸几乎全部埋进碗里,不一会儿,就将一满碗清粥吃了个干干净净。瑟曼微微眯细了眼,意犹未尽的伸出舌头舔着嘴巴,那猫咪似的可爱模样瞧得谢尔德不禁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他情不自禁地凑近了过去,舌头灵活地一卷,舔去了残留在瑟曼鼻尖上的黏米。亲昵如此的动作倒让瑟曼闹出了个大红脸。
"......谢、谢尔德!"
"干吗?"谢尔德又将一个吻蜻蜓点水地落在瑟曼的唇上,笑着说,"才刚一年多没见,你就跟我生疏了?想当年咱俩什么没做过啊!"
"可、可是......"
"哪儿有什么可是!"谢尔德不以为意地甩了甩头,用谑笑的口吻讲着万分认真的话,"你可是我这辈子最放不下的人啊,我亲爱的娃娃。"
抿了抿嘴唇,瑟曼顶着一张红脸,抬手越过谢尔德的肩膀往门口一指,"......可是那个人一直在恶狠狠地瞪你呀。"
"呃......"
谢尔德一楞,心知不妙,回过头果然看见一头奢侈的蜜金色发丝招摇地在门口晃动,他顿时朝天抛了个白眼。
那人笑眯眯地进来,走到谢尔德身边的时候顺手摸了一把他挺翘的小屁股,小声凑在他耳边不无威胁地说了一句:"宝贝......晚上再好好收拾你。"接着又欣赏了一番谢尔德又羞又怒的可爱表情,这才转向瑟曼,打了声招呼:
"嗨,瑟曼,还记得我不?当年在圣列士敦......"
瑟曼皱着眉头望了他一阵,眨眨眼,终于恍然般的想了起来,"啊!您是亚古丁教官!"唔,蜜金的头发,碧绿的眼瞳,还和谢尔德这样亲密,这不是亚古丁又能是谁呢!可是......他偷眼望了望谢尔德,忍不住有点无礼地问出一句:"您不是死了吗?"而且他记得还是被谢尔德一刀杀死的......
"......死了就不能复活吗?"
亚古丁斜了旁边一脸不屑神色的谢尔德,猛地一把搂上了他的腰。从来没有过成功摆脱对方蛮力的经验,谢尔德在意思意思地小挣了几下之后,便认命地倚着他的身体不动了。亚古丁满意地亲了一口谢尔德的脸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继续说道:
"......没办法,我命大嘛!在没有抱够我的宝贝之前,哪怕是死神也不能把我带离这个世界。"
说着,亚古丁冲瑟曼咧嘴一笑,不知为何,他的这种笑法竟然让瑟曼蓦地想起了纠缠在他梦魇之中的男人,他有些惶惑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将视线求助般地投向谢尔德。
谢尔德不动声色地拉开亚古丁圈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上前一步,脸上是瑟曼所熟悉的妩媚而又柔和的微笑,他试探着伸手抚上瑟曼的脸颊......唔,还不错,至少他的娃娃仍旧没能学会抗拒自己,尽管指尖刚触摸到那冰凉的肌肤上所感到的颤抖几乎让他的心一下子紧缩着疼痛起来。
他体贴地不问他任何事情,只是坐到床边,温柔地环住了他的肩膀。
"好了,亲爱的,你太虚弱了,当你晕倒在我面前的时候差点没把我吓死......"
"这点我能证明!"亚古丁嬉笑着举起了右手,"他的那声惊声尖叫震走了起码五成的追求者......"
谢尔德瞪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抬脚踹上他的胫骨,疼得他龇牙咧嘴。而美丽的银发男人没再理会他那些引人注意的搞怪的小伎俩,他只顾得上温柔地抚慰瑟曼,他心疼的想,这个像小猫一样怯生生地蜷在他的怀里的黑发人儿,哪里还有当年冷峻漠然的冯菲力德大公的半分凌厉?
"医生说你需要休息,大量的休息,所以......好好睡一觉吧瑟曼。"感觉衣襟被猛地揪紧,他讶异地低头,却望进一双掺杂着惧怕与恳求意味的眸子,他来不及愕然,安抚的笑容已经在脸上绽开,"乖,好好睡吧--有我在这儿陪你,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说话间,大脚又是一踹,及时封住了亚古丁将要出口的抗议,艳丽的蓝瞳紧接着瞪了过去,两人交换了半天只有彼此才明白的眼神,亚古丁这才不甘不愿地转身往外走去,最后砰的一下凶巴巴地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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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尔德则踢掉了鞋翻身上床,一掀被子,紧挨着瑟曼躺了下来。
"睡吧,我陪你。"
侧过身把黑发人儿搂进怀里,并一如曾经的那样,印了个柔软的晚安吻在他的额上,然后谢尔德满意地看到他的小猫打了个呵欠之后乖乖地阖上了双眼。
不过看似平静地努力睡觉,可仍旧死攥住他的衣襟的小爪子显而易见地透露着他的小猫心底的不安。
谢尔德叹了口气,将那个黑发人儿搂得更紧,轻轻地亲吻他的头发。
"放心吧,乖,我不会离开的,好好地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过去了......"
......他一向自负于他的智慧,但是此时他开始质疑这一点。
瑟曼从来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丢脸地不敢睡觉。
一如他也从来不曾想过,那个男人,高大的、剽悍的男人,什么时候竟成为了他永生无法逃脱的梦魇,即便他沉沉睡去也不肯放过他。
......是因为想念所以才会在梦里看见那个男人吗?
可是为什么梦见的都是痛苦的片段而不是幸福的刹那呢?也许幸福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即逝的叫人看不清摸不到,于是没有甜蜜却只让他感到悲伤。
尽力克制着自己的睡意,瑟曼生怕一不留神又坠入到梦魇之中。疲劳和他的意志力的一次交锋。
然后就在他矛盾地挣扎的时候,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同时也是久违了的嗓音,柔和得像羽毛拂过耳畔:
"......放心吧,乖,我不会离开的,好好地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过去了......"
是"那个人"。强悍的但却是温柔的"那个人"。
瑟曼放松了浑身紧绷的肌肉。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
"乖,睡吧。有我在你身边,你还怕什么呢!"
微微翘起了唇角,他向身边那具散发着温暖与安全气息的躯体又靠近了些。
或许......他想,或许是谢尔德就没问题了,即便他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谢尔德也有能力将他拉出来--更何况是小小的折磨他的梦魇。
"谢尔德......"
他呢喃着,终于疲惫地进入梦乡。
一连数日,谢尔德每晚都陪在瑟曼的身边,无视某人几近喷火的碧瞳,他温柔地呵护着这个小猫一样始终巴着他不放的黑发人儿。
谢尔德体贴地没问过瑟曼任何事,不过从黑发人儿喃喃的梦话中他大概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咬牙切齿,对于他所在意的人他从来不会吝啬他的感情。但是比起对那个红发男人的痛恨,他更多地感到的是自责,并且再次质疑他所自负的一切。
在那场爆发在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席卷了整个克洛希大陆的战争中,谢尔德以为他看清了一切,他以为在他的巧妙的安排之下他的娃娃能够全身而退,他以为他赢了--然而这仅仅是他的以为。
他忽略了太多,以至于那些层出不穷的变数像乱窜的耗子一样破坏了他的完美的计划。
一如之前他所干过的那些愚蠢的事情,他总是事前自以为是地得意洋洋,而到了最后却后悔得只想痛哭一场。
是的,他承认他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了奥芬埃西帝国残忍地杀死了他的爱人,后悔同样为了奥芬埃西帝国狠心地命令他最珍视的娃娃去腓鲁共和军充当间谍......
而现在,此刻,他又开始后悔把那个坚强的却又是脆弱的黑发人儿交托给阿尔戈--那个他以为会带给瑟曼幸福的男人。
他并不介意成为最后一位姓奥芬埃西的皇帝,聪明如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腐朽的帝国早已积重难返?在他为了强加在他头顶的皇冠而放弃了他最为重视的两个人之后,死亡的阴影便笼罩了他的全身。而在生命的最后,他也只想让他在乎的人得到他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到的,幸福。
于是当他听说那个叛军的元帅被俘虏的时候,某个被他戏谑地称之为赌局的计划便浮出了水面。
他了解彼德罗,那个由他的麾下叛逃过去的男人,狡诈的阴谋家。以阿尔戈的能力会被他们俘虏,那么定然是在彼德罗的授意之下了。为此他十分佩服腓鲁人的大胆,或者说是混合着莽撞的勇敢,他甚至认为正是这种叫人着迷的特质才迷惑了一个又一个的胆怯谨慎的贵族。
他猜透了一切,却故意不发一言。直到瑟曼果然拿着莫西尔密林的地图放走了阿尔戈,他才叹着气一面安慰着他的娃娃,一面又将背叛了奥芬埃西帝国的冯菲力德大公关进了地牢。
当时他冠冕堂皇的理由是:"我可以放过背叛了帝国,甚至是背叛了我的瑟曼,但是作为奥芬埃西的皇帝,朕不可能不追究冯菲力德大公的叛逆之罪。"
而他的娃娃自始至终没有抱怨,只是平静的望着他,良久才叹息着说了句:"......我懂。"顿时他的眼眶就胀痛起来,他知道他的娃娃是真的懂了。他的苦心。
其实也称不上苦心,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赌"。赌那个红发的腓鲁元帅对瑟曼的执著--他不再出现那么自然一切烟消云散,瑟曼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可倘若他来了呢,从皇宫阴冷的地牢里带走被囚禁的瑟曼,只要他有心,很容易便可以借此给腓鲁共和国上层一个赦免(或是平反)瑟曼的理由。
他的娃娃从此就能够得到自由与幸福了--这是谢尔德自以为是的想法。
他的计划是完美的,只可惜他错估了人性。
还好一切都会过去。
脆弱的小猫终将成为强悍而又坚韧的猎豹,那个曾经叱咤沙场的高傲冷漠的黑发男子终将回到他的身边。
现在,面对可怜巴巴地窝在他臂弯中熟睡的黑发人儿,面对他的失误,谢尔德只能以此来宽慰自己。
他坚信他的"冯菲力德大公"不会让他失望。
4
"露西丝之吻"新来了一个美貌的小酒保!
这一消息不消一日就传遍了整个卢卡镇的大街小巷。到得傍晚,猎奇的人们挤满了酒馆,不过就算是这样生意盈门,美人老板也没有如男人们所愿的露出他那妩媚的笑容。
而实际上,谢尔德--这位被众人认为是女人假扮的男人,只感到了一阵被打扰了的不快,他甚至找不到机会和他的小猫多聊几句!
瑟曼休息了数日,身体的疲惫完全缓解,精神也渐渐好了起来,用谢尔德的话来讲,就是他"眼睁睁地瞧着一只柔顺的小猫逐渐变成幼豹并慢慢磨利他的爪子"。说这话的时候,这个银发蓝眸的美人无比遗憾无比幽怨地抓过身边一条粗壮的手臂狠狠地就是一口咬了下去。
手臂的主人倒是很开心的笑着,连被咬了一口也不能损害他的好心情。得知瑟曼不再为梦魇所困扰,亚古丁是最为高兴的一个,因为以后他的宝贝不必再去陪那个家伙睡觉而放他整宿整宿地独守空床--那两人猫咪一样亲密地相互摩挲甚至还不知收敛地在床上滚来滚去,直叫他看得眼红不已。
谢尔德说瑟曼像猫,可他自己又何尝不像呢,懒洋洋地往软椅里一窝的模样似乎只要伸手抚摩他的下巴他就会幸福地打呼噜。
亚古丁这样想着,不由微笑起来,他始终认为纯血贵族都是大型猫科动物,尤其他的谢尔德,以前的他如一只美丽矫健的豹,高贵、骄傲,却又从骨子里透着孤寂,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而现在,褪去了尊贵的光环的他越来越像缠在主人身边撒娇的猫咪,可爱极了,尽管这个主人时常会被他扬起的小爪子弄出一身狼狈。
之后瑟曼开始到酒馆里帮忙。虽然只是站在吧台前调调酒、擦擦玻璃杯,真正的脏活粗活全都被亚古丁包揽了,可对于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贵族来说,这些已经是"不可想象的麻烦"(谢尔德语)了。不过比起谢尔德,瑟曼倒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他迅速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自然,这个初来乍到的瑟曼便是那个众人口中所谓的"美貌的小酒保"。气质清冷模样俊美的他已经不止一次被围到吧台的男人问到"你也是女娃吧?"。
也?
他微讶,然后询问般地望向旁边谢尔德,瞧见对方猛翻白眼的无奈模样,他了然的一笑,继续低头擦拭手中的玻璃杯,对周围男人的没话找话抱以无言的微笑。
否认显然是无效的,男人们会自行把他的否认视作谎言,恐怕还会一脸同情地说些什么"了解了解,现在这世道啊,女娃子四处跑确实太危险点了"吧。
低垂着头的瑟曼好笑的想着,但是很快便被拂到后脖颈的气息打扰了他的冥想。
"累了吗?"
谢尔德贴着他的后背,一边关切地询问,一边调皮地拿嘴唇蹭着他光滑如玉的后颈。
瑟曼笑着摇头,谢尔德弄得他有些痒,他不禁打了个小小的哆嗦。
颈边的嘴唇呵着气说:"可是我有点累了......"
瑟曼忍俊不禁,"昨天晚上他又没让你睡觉?"
"谁说不是呢--"
拖长了尾音抱怨着,呼到脖子上的气息痒痒的,瑟曼更加低下了头,不想让陌生人看到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笑容。
"喂喂,瑟曼宝贝......"
谢尔德从背后抱住了他的细腰,撒娇似的把脑袋搁在他的肩上。嗯嗯,用不着抬头,瑟曼完全可以想象酒馆里的男人们看到这么一副"两个女人"的暧昧画面时脸上那惊呆的表情。
他继续低着头偷笑,接着听见谢尔德细细的声音:
"......今晚陪我一起睡吧!"
瑟曼一楞,随即不动声色地将擦拭干净的玻璃杯放进吧台,"......你想让我被亚古丁暴揍一通吗?我可没忘在圣列士敦的时候承受过他的铁拳的男孩们那凄惨的模样。"
"瑟曼~~我相信你的实力!难道你不想念我温暖的身体吗?"
谢尔德故意讲着万分暧昧的话,并且亲昵地在瑟曼的后背蹭来蹭去。
......难以拒绝的耍赖。
瑟曼耸耸肩,再拿起一个玻璃杯开始擦呀擦,"......我劝你在说出下一句话之前先往右边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