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我寂寞
我寂寞  发于:2009年04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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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我去见他的四哥,大清国的第四贝勒,胤祯。
那是个难测的男人,年轻,但一双眼睛深不见底的,我看不出什么情绪,一瞬间我明白了为什么在这权势纷争的帝王家里,胤祥会有那样干净的气息,原来一切丑恶的事情有这样的男人为他挡住。

他穿着天青的外袍,里面是月白的绸缎内衫,黑漆漆的瞳仁在见到他十三弟时闪过欣喜的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我的心不由的一紧。
冷面王爷,这是他在外头的名号,说胤祯冷面冷心,我看未必,对着胤祥,他不能掩饰。那样一个男人,会做出什么事呢?我甚至有点好奇。

春日寂寥,桃花还是落了,无可奈何,香花满径,黑底掐金线的蝴蝶靴轻轻踏上,仿佛可以听到那花轻轻的叹息,但落了的花,也只能零落成泥碾做尘罢,虽然它曾经灿烂过,不过是刹那芳华,做不得数的。

清平已经在贝子府三个月了,她仍然扮做胤祥的书童,随他去各个府邸赴宴,朝中虽然是暗潮汹涌,但这私下呢,歌舞宴会,说不尽的繁华热闹。
胤祥冲着清平微微一笑:“你可是看透了这皇家的生活。”
远远的丝竹声传过来,隔着一重烟水,蒙蒙的,清晰而遥远,如同一个逝去的旧梦,模糊的暧昧的,在这样一个皇家的园林里,静悄悄的出现,繁华热闹中透出一丝凄凉。
是的,龙颜震怒,百官俱是保举这八爷胤禩,称他是贤王,这贤王的称号如何来得呢?无非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有鲜红的顶戴换来的,红珊瑚的顶子,圆润的东珠,对谁都是有吸引力。

正如那金銮殿正中那明黄的椅子一样,值得兄弟们为此惨烈撕杀。
八哥被斥责了一顿,降了爵,所以大哥这里摆出了宴会,他要庆祝什么?八哥虽然一步步远离那宝座,但还有十四哥呢。轮得到他么?所谓的骨肉亲情,现在又算什么?
他的面孔清秀而忧郁,清平缓缓的说:“因为你们要的是天下,所谓亲情,在整个天下面前实在是太薄弱了,而你想要些什么,就必须用其他的东西去换,十三爷,你不该多想。”
黄昏的花园有种厚重的美,这是皇家园林,所以满目的明黄与朱红,张牙舞爪的,凌厉而咄咄逼人,所以处于其中的人必然会有骄人的气焰,清平突然想起江南的小小园林,青色的砖,小小的竹,所以整个江南在回忆中都沁出青草般的清香。

他淡淡说道:“我们走吧。”
时间烟尘一样的逝去,挽也挽不回,天威难测,猛然间皇太子再度复位,四阿哥胤祯又去了吏部盘查亏空,突然间太子党成了朝廷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包括十三爷。
清平在一段时间内不能习惯突然间变忙的十三爷,他不再参加宴会,随着他的四哥一起去吏部,熙朝亏空巨大,他总苦笑的对清平说:“我们是被架上了火炉。”
“你心里欢喜得很,不是吗?”
“是的,有四哥在,我只听四哥的吩咐。”
那个男孩清浅的笑着,他的四哥呵,对他而言,就是顶上的一片天,可以不要其他的兄弟,那些争权夺势的兄弟相比四哥,只是脚下的泥罢了。
很久以后我知道了胤祥的身世,在这个古老的紫禁城里,你甚至不要着意打听,那些细碎的流言自然就会飘过来,阴雾般飘过来。
他出生后就失去了母亲,蒙古的一个公主,或许是美丽的,可是出了家,在这样一个皇宫里,生存下来需要的是势力,或者是皇帝的宠爱。
胤祥都没有。
他有的只有他的四哥。

我一直没有告诉胤祥,那天晚上他悄悄的出门,夜寒露重,我亦披衣跟了上去,那天晚上有很好的月色,清霜似的月色在不经意间带着孤傲的冰冷,以至于月色下清俊的脸,似乎在那孤傲中带了点倔强。

我看见那人穿着月白的袍子,乌黑的发,清俊的脸,剑眉斜斜飞入鬓中,说不出的豪气,眼中神色,三分倔强,却是七分的无奈,他低低的说道:“四哥,我终是不悔的”
月影的深处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在那桂花的背后,只有双明亮的眼,亦是说不出的无奈,好风如水,温柔的拂过,更是带下一阵金色的桂花雨,香气轻而淡,深夜里,他们在这金色的雨里对望着。

相顾无言。
能有什么话呢?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不该说的,放在心里,相信对方都已经知道,突然间我低低的哭了,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的,他们生长在这帝王家中,所以,连相爱,都不能光明磊落。

在那晚上美好的夜色中,我分明看到悲剧的影子。
胤祯问过我,你会不会永远帮着十三爷。
我说,那要他有可帮之处。
于是他就笑了,他的笑容中甚至没有什么阴影,那是胤祯的笑容,而不是四贝勒爱新觉罗。胤祯的笑。
他说,老十三永远是老十三,不会变的。
你不会让他改变的,是吗?
我轻轻的问,然后看到他的眼,闪过尖锐的光。
他说,清平,你知道得太多,聪明人应该懂得,什么时候可以开口,什么时候不能开口。
他的容貌和胤祥有三分相象,却更凌厉些,甚至他的杀气都是凌厉的,在一瞬间散发出来的时候,我微微的笑了,说:“我为聪明误一生,聪明要来,又有何用呢?正如你,明明知道下场如何,但还是陷了下去。”

他的温柔只对胤祥,我明白的。
只可惜,胤祥没有听到他说:“十三,其实,我也不后悔。”

后不后悔又如何,时间荏苒,却是人怎么也挡不住的,这样的世界,又有谁能把握,大阿哥囚了起来,皇太子再度被废,而胤祥呢,那日在朝堂上,他的父亲,那个威严的男子高高在上,只是冷冷的一句话,胤祥呢,也跟着去了宗人府。

天家尊严,什么是骨肉亲情,总也抵不得龙颜一怒,胤祥的脾气倔强,任胤祯的眼色使了又使,总不肯低头,圈禁圈禁,皇室子弟,如不是大逆不道,总不能也似平民百姓般动辄喊杀,但不惩罚也做不得数,圈禁这法子实在是妙,无休无止的囚禁了起来,囚得你人老,囚得你心死,囚得你一生一世出不得这个门。

一生一世,那也说不得准的。
胤祯轻轻的说:“你放心进去吧。”
我知道,他下句会是什么,我会救你出来的,这样的轻巧的话,总是说得容易,但胤祥还是信的,不得不信,他的四哥,对他而言是天。
这样的四哥,胤祯毕竟还是救不下他的十三弟,连同清平,他们一起走进那黑漆的大门,没有回头。
手中那柄象牙骨扇,合了开,开了合,啪嗒一声,还是断了,跌在那满地的落花中。
那花红得,似乎有几分不祥,转眼间,颜色也旧了,便有新的花冒了出来。
花朵开得热闹,喧嚷得似乎要将所有绚丽在一时间爆出来,盛放到了极至,怕是没有什么后劲,所以这热闹看起来却有了些惶恐,似那繁华中透出点凄凉,在热闹中那点微微的不知所措始终清晰的出现,任那姹紫嫣红开遍,都这般付于断井颓垣。

不过是一方瓦蓝的天,黑漆的门,十三王爷府第能有多大,花开了谢,谢了继续开,繁华热闹也只有那数人可以看到,诺大的一个园子,圈住了个曾经豪情万丈的男子,十三阿哥,拼命十三爷,那些头衔似乎已经是前生的事,是的,不过是些前尘旧事罢了,弹指间便如烟尘般的消逝,只是这弹指的刹那,流光便已经抛掷了十年。

胤祥的眉目仍然清俊,一日日的在这金子打就的笼子里囚禁,怎也不见老,还是乌黑的发,只是眼里的火焰却是黯淡了下来,还能怎么样,皇阿玛圈禁了他,原以为可以在外头和四哥一起,在一起也做不得什么事,兄弟间的情分,如何也是不能表露出行迹的,他要四哥站在紫禁的最高处,君临这天下。

但连这个愿望还是不能实现,圈禁的日子并不苦,仍然是锦衣玉食,但这心火煎熬得他一日不得安生,贝子府能有多大,胤祥呵,也是个马上出生的八旗子弟,挽弓射狼,策马追风,这些昔日的豪情也只有在梦里出现了,睁开眼之时也只能看到一灯如豆,窗外是惨惨的风,冷月一弯,分外的凄凉。

他淡淡的说:“唱首曲子来听吧。”
清平便乖巧的应了声,问道:“爷,要听什么呢?”
这个美丽清雅的女子,跟了他,圈禁之时留了下来,她睁着黑漆漆的眼说:“爷,我跟你去。”
宗人府的笔贴式在一旁也不敢多说些什么,他是正白旗的人,八爷家的奴才,但这些阿哥贝子们,即使落难,又有谁敢折辱,小时候也罢了,但这十三爷,性子火暴,又有冷面四爷后面打点着,虽然说是圈禁,天威难测,保不准什么时候康熙爷想起来了,这十三王爷再度翻身,那今日的不敬可会种下大祸。

胤祥问道:“你知道随我进去后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不过是寂寞梧桐深院。”清平微微笑了笑,“可是,爷,这好歹比外面的世界要干净得多。”
那日清平穿着月白的袍子,洁白如玉的脸,眉心一颗朱砂痣,如一滴血,浮在那里,分外的凄艳。
纷纷扬扬下起了雪,黯紫色的天,那雪很轻盈的飘落,于是胤祥叹息的说:“你就跟了我罢。”这康熙四十年的冬,既是这样的冷。
胤祥拨了拨火炉子,里面烧得是百合香,淡而雅,一缕青烟袅袅的升了上来,飘忽的,他的命运和这烟有什么不同呢?看不出来。
“你和我初次见面之时,唱的那首曲子是什么?”他轻轻的问,语调平缓。
清平暗自叹了口气,十多年的圈禁生活,令得这个火暴十三爷也沉潜了下来,昔日谈笑用兵的风姿神采俱已经消失不见,现在留下的胤祥,是个文弱的,平静的,死灰一般的人物。
他仍然英俊,是的,还是那个清俊的人,甚至雅了数分,可当时吸引住自己的,却是那火焰般的气势,清平笑道:“那首是《撷芳词》爷上次不是说这词太颓了点,不宜做此悲音?”

“清平清平,你这般冰雪聪明,那时你就明白了吧,我今天这样的下场是注定的。”
“你自己也明白呢。”可惜偏偏看不透,十三爷呵,你这般的人物,也看不破个情字,无怪人说情关难过,这软红十丈,兜兜转转的,不过是爱嗔痴怨。
清平不再说话,低了头,烛光中只见她秀美的脸,玉一样的闪现着光泽,眉间的朱砂痣鲜艳欲滴,她突然唱道:“风摇荡,雨蒙蒙,翠条柔弱花头重,春衫窄,香肌湿,记得年时,
共摘莲子。 都如梦,何曾共?可怜孤似钗头凤。关山绝,晚云碧,燕儿来也,又无消息!”
这首词细细唱来,更觉幽怨,夜凉如水,胤祥却是五内俱焚,翻来覆去的只想那几句“都如梦,何曾共?可怜孤似钗头凤”
“可怜孤似钗头凤,钗头凤,陆务观还有钗头凤可以怀念,我还剩下些什么,清平,原来我什么都没剩下呢。”他惨淡的笑,突然间拿起了萧,一缕萧声清绝,却是那《钗头凤》的调。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清平轻声和着,那泪,不由滚了下来,她在一旁,看着他们这般的相爱,却是无力回天,到如今,人成各,今非昨,又有什么办法呢?也只能陪着他在着监笼里面熬着这寂寞日子如水时光。

日子就这样结束吧,没有什么以后,早在入了十三贝子府那天,胤祥,就已经死了。
清平低低的说:“睡吧,爷,明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桌子上搁着一只钗子,上方孤零零一只凤,无限寂寥。

——END
时间的灰烬
遇见林深那天,大雨。
那样大的一场雨,打在脸上居然觉得痛,一眼望出去,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什么都没有,只有那雨,劈头盖脸的打下来。
我落泪,抚着半边脸,痛,刚刚离家,什么都没有带,身上穿着条烟灰色的裙子,被雨浸透,贴在脚上,我低头,看裙子上那大朵大朵的花,仍然娇艳。
好象还听得见他们说:“不要再回来。”语气决绝的,我只是冷冷的回头,这家,我永生永世,不想再踏进来。
一人站在雨中,抬起头,右边脸火辣辣的,仍然觉得痛。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我想,开始只是小小的拌嘴,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一只拖鞋飞了起来,正正砸在我的右脸,她骂:“没见过你这种孩子,真不知道我是怎么教育出来的。”
我定定的看着那张脸,突然觉得陌生。
然后,转身离开,我走进雨中。
只是,再大的雨,淋在我脸上,那灼热痛感,不会消逝。
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我不过是个孩子,多年来只是读书,他们养育我培养我,但是我厌倦这读书的日子。
而且,不想再看他们,口口声声,我养你长大,所以该怎么样怎么样,努力学习听话,做个毫无个性温文的好孩子,他们才会微笑。
我不愿只是个傀儡,突然间,我不再愿意。
我的眼神开始讥诮,嘴角有着冷淡的笑意,他们不知道,也不愿意看见。
在这大雨中,我茫然的微笑,何去何从?
然后我看见林深,他出现在我面前,有着柔软的头发,空白的表情,黑漆漆的眼睛里,鬼影幢幢。
他说:“要不要和我一起走?”雨水顺着他的发滴下来,那天他穿着黑色的T恤,阴郁如同一抹影子。
我沉默的点头,虽然不认识他,仅仅一眼,我信任他。
他握着我的手,紧紧的,冰冷的手心,我问:“为什么找我?”
他在雨中微笑:“因为你在叫我啊!”
后来林深告诉我,那天在雨中,他看见双哭泣的眼睛,冷淡,里面没有一点点的希望,瞬间他看到另一个自己。
毫无保留的,我相信他。

这个暑假有着我一生中最长的雨季,仿佛不会停歇的雨,像是永恒的眼泪。
林深有辆铃木SJ125T,深红色,像是快要熄灭的火焰,我坐在后座,他的体温,透过我的掌心,我深深迷醉。
风呼啸而过,仿佛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这风的声音,一声声的呼唤,在我耳边掠过。
我希望我能乘风而去。
仍是那样大的雨,在雨中我们飞驰,没有任何目标,这样空虚的日子,我们迷茫,然而不知道向谁诉说。
林深笨拙的吻着我,嘴唇炽热,身体却是冰凉,他的吻青涩,有着花瓣的味道,我悄悄落下泪来。
他不爱我 ,我也不爱他,不过是因为寂寞,我们太过相似,所以只能在一起,互相取暖,他的温度,我迷恋着,不愿放开。
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不知道我是谁,只知道一个名字,他说他叫林深。
这样寂寞的名字,我抚着他忧郁的眼睛。
他轻轻的说:“请不要离开我。”
我默默点头:“一起走吧,走到时间的尽头。”
却见他苍茫的笑“时间的尽头是什么呢?”
那会是个空白的世界,我说,然后,静静的闭上眼。

有时候我会想,彼岸世界,又是如何,想象风吹过,那下坠的瞬间空白,我会不会也想起林深,那样悲哀的眼神。
坐在窗口,风和雨肆无忌惮的扑进来,我俯视着街道,想象有神在天上,用悲悯的眼神,俯视着芸芸众生。
林深在一边,点起烟,电视沙沙沙的,在报道,leslie这个风华绝代的男人,刚刚离开。
25楼跳下,他给这个世界,开了个黑色的笑话。
千古艰难唯一死,leslie他,大智慧。
一直觉得跳楼是很决绝的死法,义无返顾的,在空中微微的一顿,然后就是生命中最长,也是最短的下坠。
风的呼啸后,就是虚无的支离破碎。
所以,不到走投无路,是不会有人选择这条路的。
林深低低的说:“他走了,我们还得,熬下去呢?”
他的眼神寂寞,隐藏在烟雾后面,我看到一颗鲜红的心,活泼泼的一颗心,在烟雾中,化为灰烬。
林深说:“这烟,叫,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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