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前传之血月祭(出书版) BY 鱼
  发于:2011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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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阵无语静默,封铮像是沉思般垂了眼,不一会儿,连脑袋也低了下去,就在皇甫烨怀疑他是不是一想想到了周公面前时──

「凶手真的不是我?」

这句突然冒出的话差点没害皇甫烨被唾沫呛得踉跄,眉宇一轩,皇甫烨蓦然有股想把人提起来狠狠摇一摇的冲动。

这家伙该不是和周公子下棋下糊涂了吧?在说哪门子的梦话?!

「你怎么能够确定?」浑然没把对方脸黑了半的阴騺表情给看进眼里,封铮径自往下说着:「昨晚的事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记得起床,也不记得离房,更不记得怎么离宫的,就别说我到底是晃到哪里去了,也许迷迷糊糊地──」

「你当封瑶晴是块豆腐任你随便切?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想砍人脑袋?」犀利的言词毫不留情,口吻更带了几分危险阴森,皇甫烨是真的很想把手伸进铁栏里替人醒醒脑。

「还迷、迷、糊、糊?真迷迷糊糊的话,今天早上就换作是我叫人抬着棺材上朱曜宫收尸了。」

「……也对。」不气不恼,封铮认同地点了点头,看似顺服的模样落在皇甫烨眼里却是心神微凛。

因为这纸风筝听话的时候通常都代表着没好事。

就算是睡昏了头这小子也不可能就这么乖乖任他教训的,肯定另有下文。果然,就见那颗脑袋上下点完后往左一歪,只手撑颊,睁着双如湖澄澈的墨瞳直勾勾地瞅着自己瞧,似笑非笑。

「十三殿下果然是见解精辟聪颖过人,说得都有理都没错,偏是少说了种可能。」

「……」

「我在场。」毫无迟疑的语气,换来了皇甫烨双眉一拧。

「如果那个叫江朔的家伙不是胡诌,我的确半夜三更走出了腾熙宫,那么那件衣服就是我人在场的最好证明,没错吧?如你一早所言,不可能我离房你还无知无觉,那么我猜你该很清楚那件衣服究竟是怎么出门的。」

见对方只是皱着眉却没出言反驳,封铮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心头一沉嘴角却是微扬──该说受宠若惊是骄傲呢?堂堂皇子居然为了他一个无名小卒扯了这么大的谎。

有点感动却也不免惊叹,原来这家伙睁眼说瞎话也能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果然是无愧于顶上两字皇甫,以后这人说的话都得再多想个两圈,省得哪天被骗去卖了还对人感激零涕。

「是又如何?难道你真以为凭你那两下子杀得了封瑶晴?」

「『功成不必在我』,别跟我说你不认为有这可能。」先一步拿话堵上,就见皇甫烨眉心紧蹙活像个七、八十的小老头,唇畔的一点笑意便不由更深了些。

虽然说自个儿拆自个儿的台是有点奇怪,但能在这家伙面前占上风,感觉还真不赖。

「也许是有人先制住了封瑶晴,然后我不知怎么地糊里糊涂凑上动了手,更有可能的是那个制住封瑶晴的人使了什么法子让我动的手。」

「……」

「其实你早就都想到了是吧?只是故意不提罢了。怎么,怕我会胡思乱想还是怕你这张金口说什么灵什么?」

不否认也没承认,皇甫烨只是蓦然地伸臂穿过铁栏,重新把封铮冰凉的两手抓拢在掌里暖着,突如其来的动作害某人千斤重的脑袋顿失支撑,差点整个人歪倒在地。

「喂,别以为装傻就算了。」手让对方抓着没法用,封铮索性改拿脚踢皇甫烨,毫不客气地在那黑缎锦袍留了个脚印子。

「你认为是就是,我没意见。」

「皇甫烨!」

「要不然?硬要我说的话,我只能说你这一天未免也太无聊了点,尽想些有的没的,偏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说清楚,哪儿没道理了?」

「哪儿有道理?」顺着话尾反问,皇甫烨故作不耐地撇了撇唇,「要我是那个人,这么大费周章的话就该安排『目击者』,找个不相干的第三者直接目击你杀人作为呈堂证供,否则要你动手有什么好处?演给谁看?鬼啊。」

话,似说得理直气壮,实则虚虚实实半眞半假。

皇甫烨心底很明白,是否有人看到和封铮究竟有无杀人并不能够完全混为一谈。只不过如果眞有人目击封铮杀了封瑶晴,那么事情将变得简单的多,不是牺牲封铮断尾求生,就是不计一切代价换人一条生路,这代价自然包括了永远退出皇位之争。然而现况却不然。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敌人」想要混乱。

借着封瑶晴的死引发宫争,案情越是扑朔难断,朱曜和腾熙两宫便越会争得你死我活斗得厉害,封铮就好比是块香饵,不断诱惑着两方欲罢不能。

整整一天,他已想了许多,概略摸出点轮廓,唯一无法确定的是事发当时封铮究竟在是不在?如果在,是无心凑巧抑或人有心设计?目的又为何?还是说晨……那个现在叫江朔的男人在说谎,封铮根本未曾离宫,莲华苑外的衣服不过是有心人栽赃?

不论是哪种可能,他都没打算让封铮知晓,一来要烦他一个人烦就够了,再缀上一个事情也不会变得容易些;二来封铮的性子一点也不适合这些尔虞我诈的。

知道是回事,亲身经历又是回事,他不想让封铮花心思在这些勾心斗角的黑暗上,他习惯了,这纸风筝却永远也不可能。他不想给封铮心烦生厌的机会,省得这人恼火起来屁股拍拍一走了之,丢他一个在这烂泥沼里慢慢熬。

越听越被对方的条条大道理给绕得头晕,漆如子夜般的黑眸先是聚精会神大睁着而后慢慢眯起,明知有鬼却又说不出是哪儿不对,最后封铮索性额抵着面前的铁栏两眼一闭,懒得再浪费力气跟人争,反正赢了也没彩头。

「累了?」

……不累他干嘛把脑袋顶在栏杆上?

「闲着无聊就练练内功心法,这里的寒气虽然不怎么舒服练功却是大有助益,等事了我再让御医看看你这半夜离床乱跑的毛病是什么问题。」

说到这个……懒洋洋地重新睁开眼,封铮抬起千斤重的脑袋对着皇甫烨:「你以前看过我晚上乱晃吗?」

这是什么毛病,他怎么从小到大没听人说过。

「你的以前是指多久以前?」被这纸风筝赖着同床也不过是年后才有的事,他怎么知道以前这人是怎么睡的?至少隐卫从没呈报……

眼色微沉,皇甫烨不禁分神想着自己都派了些什么工作给那个不属于自己的隐卫,却见面前人无精打采地又垂首倚上了铁栏,低低冒出句咕哝:

「我不喜欢这样。」

这不知道那没答案的,什么朦朦胧胧没个确实,偏偏人在局中还不能说老子不玩了,这种看不眞切摸也摸不着的感觉眞的很糟,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踩出去会是撞墙还落崖。

「我也不喜欢,但……没办法。」

没办法选择的出身,没办法摆脱的束缚,只能逐浪随波由人起伏。

「先忍一忍,稍微,再等我一下。」

迎上对方詑异的目光,皇甫烨难得俏皮地眨了眨眼。

既然逃不了,那么就想法子打造个他和这纸风筝都喜欢的「牢房」吧,毕竟是要住上一辈子的地方,进也不想每天过得不痛快。

「……再等都要见阎王了。」一楞之后便意兴阑珊地再靠回铁栏,封铮闷闷嘀咕了一句。

不是听不懂皇甫烨的意思,问题是天知道这一等得等到猴年马月,这家伙当他家老头和那几个兄弟很好搞吗?

还有,闪得老远的都还被当成箭靶,再跟着趟浑水……啧,多给几条命都不够花。

「放心,祸害遗千年。」

「……姓皇甫的,别把我也算进去!」阴恻恻的语声,封铮蓦地伸手揪住了皇甫烨猛力一拉,顿时「叩叩」两声闷响余音绕梁。

皱眉咬唇,小脸上的表情很是哀怨,谁叫他只想着害人,却忘了该保持距离,结果就是如愿让对方撞上了铁栏,自己也跟着同遭一难。一时间,只见两个拿头撞铁栏的笨蛋照镜子般手捧着额首瞪眼对看。

不多时,栏里栏外不约而同噗哧声笑了出来。

难得的笑声仿佛道曙光,暂且驱走了一室阴暗,然而苦中作乐的两人都没想到,誓诺般的字词言犹在耳,老天爷却是连可以让人等的时间都不给。

世事多变,一夜之隔已是天差地别。

第十五章 惊变

「铿」的声清响,交击的剑身火花四溅,激起的风旋刮得刑部大堂上帘飞幔舞,原本一纸一笔井然有序的主审台上更是砚翻墨洒纸扬满天,就连两旁立威用的人高木牌也翻的翻倒的倒一片狼籍。

通体漆黑的阔剑劲气迫人,另头泛着淡淡青芒的长剑也不遑多让,都是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宝,谁也没法在兵刃上占得便宜,端看持剑者的本事。

唇紧抿,皇甫烨神情复杂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倾城容颜。

这张脸他该要很熟悉的,却是为何竟在突然间变得如此陌生?

依旧那眉那眼,里头却没有半分熟悉的神韵,少了什么,变得空荡荡冷冰冰,好似人偶一般,徒俱其形,却无魂无魄。

拳紧握,手下微一运劲,撞开了那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沉渊对上的靛风,也一并推开了那令他沉郁到快无法呼吸的少年。

封铮,你到底是怎么了!?

直到此刻,即使再细细回想一遍,皇甫烨仍想不通事情是怎么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他和封铮会变得刀剑相向?

一如所料般,隔日一早刑部便差人发了帖通知,申时升堂审理封瑶晴遇害一案。原本母妃也想跟着一道听审,是自己好说歹说才劝得母妃打消念头,因为他知道,封铮不会愿意让母妃看到他被架着屈跪堂下的模样。

只是没想到瑾萼宫未动,却惊动了珍薇宫,皇甫寰和皇甫澄的生母薇妃出人意料地出现在刑部大堂,不仅如此,兄弟两个也是一个没少。

算起来,这还是事情发生后首次和皇甫寰见着了面,昨日上朱曜宫时,人称不适并未露面,只责成总管和禁卫长招呼他,现在看来除了心情未复不愿和自己见面外,怕是眞的身体微恙。

不过两日未见,人却几乎变了个样,眉宇间尽是抑郁之色,脸容也带着几分苍白,整个人消瘦了不少。也或许因为如此,薇妃和皇甫澄才都放心不下地跟着一道。

见着皇甫寰为伊人憔悴如斯,皇甫烨便更加肯定了几分自己的猜测──「敌人」该是朱曜之外的第三者,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若不然,就是皇甫寰太会演戏,然而牺牲封瑶晴来扳倒封铮……他实在看不出好处在哪儿,至少就外人来看,封瑶晴的价值绝对比封铮高得多。

审理的过程谈不上顺也称不上不顺,就如事前所有人都猜得到的,每提一件证物或一句证词便是你来我往地一番唇枪舌战,大多数时候根本不必他开口,堂下的封铮便自己辩白了起来,他只消在皇甫澄发话时才接口,省得封铮再背上条以下犯上的罪名。

一切看似再平常不过,吵到最后皇甫澄也臭着张脸懒得再开口,反正各说各话根本没有交集,只剩脸色越来越苦的刑部老臣独撑大局。

到此为止,都没什么不对,直到靛风被当成证物呈堂时。

但凡神兵利器多有不沾血的特性,本来谁也没冀望能在剑上发现什么,就只是例行的物证勘验,然而当一弯清泓离开墨蓝剑鞘时,原本单膝屈跪于地的白色身影却动了。

不但动,还迅如风疾如电。

事出突然,没有人看得清出鞘的靛风是怎么到封铮手上的,一如也没有人猜得到封铮此举意欲为何,然而就在众人个个错愕不解瞪大了眼时,耀眼青芒竟舞向了一旁看似出神在想些什么的皇甫寰。

突如其来的剧变来得又急又快,毫无一点征兆,自然也就没人来得及反应,饶是皇甫寰武艺在身,一时间也只能仓皇地翻椅疾退,然而他却忘了背后是面墙根本退无可退,身形一滞寒芒便已耀花了眼。正危急时,一旁的薇妃爱子心切,竟是翻身扑在皇甫寰身上挡在了剑和人中间。

血,如瀑泉涌,霎时濡湿了大片的春锦宫装。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而那追魂夺命的剑影并没有因此停下,这次迎上的是比薇妃晚一步的皇甫澄。只见封铮已是被那怵目惊心的血色激红了眼,势如疯虎,然而剑甫相交便是「嘟」的声钝响,剑身立时被青芒削去一长截,皇甫澄也被剑上蕴藏的巨力给打得倒飞了出去。

眼看毒蛇般的剑尖就要吻上皇甫寰的胸膛时,黑芒盛绽。

面对自己随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弑上之举,黑剑的主人神情依旧淡漠,似是一点惊讶一点错愕也没;然而实际上,之所以还能够面无表情地面对这一切,是因为思绪根本已是一片的空白,不过眨眼工夫,他的世界已然天翻地覆。

麻木地挥动着手臂,皇甫烨从不曾觉得沉渊在手竟是这般的沉,重得他几要无法驾驭。

「封铮!」

厉声斥喝了句,换来的却是剑上潜劲激涨,直逼心脉,皇甫烨怔怔望着那张该是再熟悉不过的脸容,总惯于隐藏的墨瞳此刻澄澈地尽现痛楚。

他无法相信封铮竟对他痛下这样的狠手,毫不留情,毫无迟疑,竟是眞的想杀了他……相较之下,对于封铮异常强劲的内息皇甫烨已无心再感到意外。

这不是封铮,不是那个如影随形伴着他十余载岁月的风筝!

力贯于臂黑芒大炽,倏地弹开层重剑压,剑气带起的劲气霎时激得满堂物事飞沙走石般向外翻抓,风旋中央,黑底金纹的衣带无风自动,交缠着白彩翻飞。

他知道的封铮虽然有点任性、有点孩子气,但怎么也不可能会拿剑眞正伤害他!

「你在搞什么鬼!」心如鼓擂,脑子全乱哄哄的,皇甫烨不再压抑自己的心乱,剑上连连运劲,硬是将封铮逼回了堂下,他不敢听身后的喧哗在嚷些什么,更不敢想薇妃究竟是死是活。

封铮曾说过,对皇甫一姓挥剑下场唯死而已,所以他眞的不懂──

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选择同归于尽这条路……

「退下!」眼见刑部侍卫从封铮背后悄悄圈上,皇甫烨想也不想便是开口斥退。

「十三殿下──」

「全给我退下!」

狂怒的暴戾霎时震住了所有人,就连重新找了把剑打算替母报仇的皇甫澄也叫这不期然的杀气给镇在当场。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皇甫烨,凛凛煞意,霸气凌人,整个人就像把甫开锋的利剑,散发着肃杀之气,锐不可当。

「皇甫烨!难道你还想护着这家伙!?」眼见挡在面前的皇甫烨大有护短之意,皇甫澄不由气急败坏地咆哮着。

这该死的逆贼不但对他们刀剑相向,还伤了母妃,早死有余辜,他恨不得现在就能将人剥皮拆骨,皇甫烨这家伙如果还黑白不分地硬要护着人,就别怪他不念兄弟间的最后一点情分!

「冷静点九皇兄。」话对着身后人说,皇甫烨却是连头也没偏点,墨浓暗瞳全一瞬不移地紧盯着面前冷若冰霜的桃李艳容。

不动声色地长吸了口气,皇甫烨努力平急遽的心跳,眼前需要冷静的可不只是皇甫澄。

「我冷静得很,至少没你脑子发昏!给我让开!」

「皇兄,我只是不想再添无谓伤亡,封铮很不对劲。」

「……你他妈的这叫废话!」

骂吼了句,皇甫澄已是气到口不择言,倏地人影一闪疾掠封铮背后,凌厉地挥剑直取封铮背心要害,眼看就要得手时突然一阵风过,醒目的白彩顿时失了影踪,剑势难止,却是直往后头的黑影刺去。

没奈何,皇甫烨只能举沉渊架开这一剑。

然而饶是已刻意收敛了力道,上好的青钢剑还是在一磕一撞间又成了堆废铁。

「别意气用事,封铮手上的那把靛风不是一般兵器能抗衡的。」

「那就把沉渊给我!我来教训这小子!」话未说完,皇甫澄劈手就欲夺剑,却是让对方侧身躲了开,「皇甫烨你──」

怒语未竟,清风再次拂面,皇甫澄不自觉地闭了闭眼,还不及搞清怎么回事时,突如其来的凛冷冽寒,已是激得脖上寒毛直竖,下一刻骤然被股劲力扯离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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