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都起来吧。”

他叹了口气，将龙凌阡扶起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今后好好管束就是了。

“以后切勿再将那些虚名放在心里就好，修行之道，先要正己身，修心养性，摒除暴戾贪婪之念才行。”

“而至于法术，从明天开始，我会亲自教你。天师门的所有精妙，只要我会的，都会分毫不差地传授给你。”

“是，多谢太上师祖。”

龙凌阡欣喜若狂，面上有所克制，心里却忍不住想要狂笑。

他处心积虑布置一切，甚至押上整个师门来赌这一局，就是为了连夜星这句话啊！

在大家的一片兴奋中，只有纪萱咬着唇瓣，简直要被连夜星气死了。这个滥好心的傻瓜，他居然……

那混蛋早就知道连夜星的身份，却对其中缘由一点不感到惊讶，分明就是早有所知。

因此这完全是个陷阱，等着天性善良的他傻傻地往下跳。这些人，根本就居心叵测！

第四卷 第十二章传授

一连几日，连夜星都住在了天师门，这里仿佛当真成了他的家，反而自己的那个别墅冷冷清清，再也见不到了他的人影。纪萱一开始是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可自己毕竟还有学业，隔天去学校参加会考回来后发现，守门的人已经完全不欢迎她了，也根本不打算让她进门半步。

“纪师妹，太上师祖跟师父有事在谈，特别命令不许任何人打扰，所以你请回吧。”

那些看门狗是这么说的，由于连夜星的关系，语气还算客气。可她知道那分明就是敷衍，一连一星期天天都有事，难道当真连吃饭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正如她所预料的，他们处心积虑将自己与连夜星隔离，一定是不安好心。

但纪萱是一个女人，一没法术二没力气，根本不能硬闯。偏偏那日匆忙，连夜星又没带手机。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总是迟迟不打电话给自己。她不免心急如焚，想到天师从来就用不惯电话的，该不是连家里的号码也早忘记了吧。

“麻烦你们跟他说一声，我真的是有急事找他。”

在门口转来转去，最后没辙了只能拉下脸来恳求，可是那些人理都不理她，总是摆出一副公事化的面孔来，就是不肯去通信。

“你们，你们别太过分，等我回头看见他，一定要你们好看！”

半晌无奈之余，只能冷哼一声，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身后的弟子则蔑视地投来白眼，这丫头真当自己是什么了？想用告他们的状来压人？哼，她今后还能不能再看得见太上师祖还不一定呢。

“不用理她。走，听说太上师祖在后院教师父法术，换班的人快来了，咱们瞧瞧去。”

“哎呀，有什么好看的，还不都是那些？”

“怎么，这么多天了，他什么厉害的都没教？”

“没有，不过他运功的法门，确实跟以前的不一样。”

“那就是了，连师父都很相信他，咱们再多看几遍，说不定今天就会有新的。”

“你别说，那天他露的那一手，还真是帅啊。”

后院中，习惯了每日早起的连夜星正带领着一群呵欠连天的懒虫们上早课。他的教导方式完全承袭昔日的天师门，早上五点钟开始至七点结束，之后洗澡吃饭，再从上午九点至午时，下午之后则完全是各人的练习时间。

而且也与龙凌阡不一样，他不仅格外耐心，也从来就不介意后辈们随意旁观、提出疑问。甚至有时候看到他们在一旁比划，都会认真地在看．然后从旁指点。不出半日就发现了端倪，原来包括很多基础的东西都在千百年来的传承中被渐渐曲解，以龙凌阡的资质不仅无法及时发现错误，更是死记硬背、以讹传讹，弄得门下弟子也都一个样，修行不顺也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所以他不得不从头教起，命人将所有书籍全都搬了出来，边教边加以改正、重新撰写。只是他伤势未愈，无法一下予涉及较为高深的，且时间一长就难免体力不济，再加上修行之道要循序渐进、不可急躁，因此先从最基本的运功吐息开始，一点一点地看着大家全都掌握诀窍、回归正道。

但这对于法力不高又急功好进的天师门弟子来说，却是非常新鲜又无聊的一件事。喜欢睡懒觉的他们不仅根不适应新的作息时间，也对这位年轻长辈的苦心安排怀有诸多抱怨。本以为他会传授大家什么厉害招数，哪知道竟是从头学那些早己练过的。说实话，他们跟随师父，十几年来都一直是那么修行的，好不容易有了点成绩，此时却突然要他们推翻一切从头改练，自然都非常不情愿。

可是其中的好处，龙凌阡却已深有体会。

由于他接触过那些高明的法术，每当修炼之时，越是将有所成就越觉得内息受阻。他很清楚一定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如今顺着连夜星的指引以另一种方式来催动灵气．突然之间竟变得无比顺畅，灵气更是收发自如、随心所欲。

原来自己遭遇瓶颈，全都是因为方法不对。想到这里，就不禁更为自己的英明决策而感到庆幸。

“太上师祖，这口诀看似复杂，原来竟是这样理解的，弟子真是茅塞顿开。那么这下一句……”

“好了，你既然己经掌握，今天就练到这里吧。以后的那些明天再说，不必心急。我现在有点累，想去休息，你自便吧。”

“呃，那好，我这就吩咐他们准备早饭。”

“不用了，我还不饿。你身为掌门，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用管我了。”

两个小时的早课，让连夜星的精神非常困倦，再看到院中的弟子们也稀稀疏疏、毫无兴趣，于是便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结束。

随后果然见他们轻松喜悦地立刻作鸟兽散。

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为何如今的年轻人，竟全都不知上进？

他的神色黯了下来，连龙凌阡的殷勤也不理会，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但仅仅走了几步，就¨又被身后的男人叫住了。

“太上师祖，您，似乎心情不太好？”

“没有的事，你不必多心。”

“可……”

龙凌阡心知肚明，这小子虽然答应了留在这里，却并不开心。

就好像明明不想，却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所捆缚，只是单纯地在尽责任而已。

本来他做足了表面功夫、已经如愿以偿，是犯不着管对方情不情愿的。可自己这个人毕竟非常多疑，一连几天都在学那些低级的东西，虽然是有所帮助，但同时也引发了疑虑。俗话说教会了徒弟就饿死师父，这小子该不会想要敷衍他吧？借口什么循序渐进，便将那些个厉害法术私藏起来。

所以龙凌阡一直鞍前马后、端茶递水，务必要哄得这位长辈倾囊相授。此时看见对方闷闷不乐，更是担心其郁闷之下便无心教授，非要想方设法投其所好不可。

“对了，弟子差点忘了，天师门千百年来有不少墨宝流传下来，都放在单独的储藏室里，不知道太上师祖有没有兴趣看一看？”

这一提起，倒是让连夜星想起了前几天道场中悬挂的画像，自那日起，自己就再也没见到“师父”了啊。

“也好，你带路吧。”

他点点头，对他来说，睹物思人总好过无所事事·

于是便跟随龙凌阡来到暗室，厚重的大门缓缓被推开，一排捧放置满满的书架及箱子随即出现在视线中。

第四卷 第十三章祭品

架上的每一样东西几乎都年代久远，按照不同的种类及时间分开放置。最里面的是天师门收集了几百年的各种法宝，不过由于无人赏识，上面已积了厚厚的灰尘，连贴在架上的标签也模糊不清，让人完全搞不清其用途。

而再往前几排，则是门派历年来的各种记录跟法术秘籍。

这又引起了连夜星的兴趣，从他离开后，还从不知后辈们经历过什么大事、有何精妙所得，此时翻开倒发现竟也丰富多彩，门下弟子之中原来也出现过不少天资聪颖之辈，天师门代代传承，直到了明末．声势才日渐弱了下去。

奇怪的是，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却并没有写清楚。只说意见不合、裂派出走，一语带过，当时的掌门便带着部分门人迁居日本，从此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异国生活。

连夜星疑惑地向后翻查，却越看觉得疑点越多，没多久竟又找到了一页更加奇怪的记录，赫然竟是天师门一切安顿好之后，派内却不知为何又一分为二，那掌门竟被人赶下台去，没过多久便突然暴毙。

此后每隔五年，其骨肉至亲就会死去一人，久而久之，似乎是谁也不敢加入其门下了。按照记录上所言，此人罪大恶极故遭天谴，家族世世代代遭受报应，乃是天理昭彰、因果循环。因此后来继任的掌门便将那一家人从此于门派中除名，再也不许其自称天师门人。

看到这里，连夜星不禁皱起眉，就算犯了天大的错，可其后人毕竟是无辜的，为何竟也遭受如此惨重的惩罚，岂不是太残酷?

见他不断向后翻找此后的记录，似乎是抱有深深的同情，想要将事情查个一清二楚。龙凌阡随即恭敬地插上话题。

“太上师祖，这件事，弟子当初倒是打听过，因此知悉一二。那家人据说是因为修炼禁术，屡教不改，所以才会如此。”

“禁术？！”

“是，本门历代掌门人无一不是天赋异禀，原本各自创有不少厉害法术。只不过其中一些过于歹毒，本意虽为降妖除魔，但难免多造杀孽，所以在第三十二代掌门人在位时就将其中一部分整理出来，自典籍中剔除，严令门下各弟子不得修习，违者必将严惩。”

“那么这一家人每隔数年便有人死于非命，是由于惩罚了？”

“呃，不，据说是他们自己造成的。那单独成册的禁书下半辑中似乎记有一种法术，可以封禁力量高于自己千百倍的敌人，但是要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以活人来献祭，否则便会破解。而他们修炼的应该正是此术。”

“那用来献祭的人……”

“好像阴差阳错，不知为何竟变成了他们自家人。”

龙凌阡说这话的时候不免有点鄙夷．语气中也带了点幸灾乐祸。那家伙还真是笨，偷学禁术就算了，居然还弄巧成拙祸及自身，这不是，眼看着一家人就要死光死绝了。

“荒唐！”

连夜星闻言气愤地将书合上。

“弟子当时也是这么对家父说的，只可惜家父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又把他们的后人接回了家里来，还特别批准他们重新加入天师门，处处加以抚恤照顾。不过，他们不但不感恩，反而处心积虑，妄图抢夺掌门的位子。幸好早在十几年前，我便看出他们居心不良，因此在家父过世不久继承了一切之后，就重又将他们赶了出去。”

“我说的是你！”话音落下，记录的书册立刻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突来的状况让刚刚发表完一番言论、正自鸣得意的龙凌阡顿时愣在了那里，非常不解地望着连夜星倏然难看的脸色，有点不知所措。

“太上师祖？弟子……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问你，换了是你，明知道这法术如此危险，会不会在未练成之前就随意拿来使用？”

“这，当然不会。”

“那么，既然已经练成又怎会失手，你又会不会明知祸及家人，却还是要一意孤行、非要用这法术不可？”

“呃……”

“好，就算是不小心，搞错了献祭对象，那这几百年来为什么不尽力弥补？不想办法破除？而是任由亲人一个个死去，连记录也遮遮掩掩。”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连夜星心底升起，究竟是一时失手还是故意为之，恐怕只有当事人最清楚。而如果当真是故意，那又是什么样的敌人，叫人宁愿付出牺牲子孙后代的代价也要强行封印？！

“你身为掌门，什么都不知情，却明明发现又不去调查、不施加援手，反而落井下石、逐人出门，甚至还幸灾乐祸，你这岂是一派掌门该有的行径？！你难道不感到羞耻？！”

“是弟子一时糊涂，弟子这就去找他们回来。”一连串的厉声质问立刻让龙凌阡惶恐不安，赶忙低头请罪。

“不用了。”

连夜星咬紧牙关，简直要被他气死，光知道错又有什么用？从见面开始，罪也请了无数次，他可曾有放在心上？

连日所见，已让自己再也无法对这群无知懒散的门下弟子的所作所为抱持乐观态度。

“我想知道，那家人现在在哪里？”

“这……其实，您也见过的。”

龙凌阡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实话实说。“就是跟您一起来的纪萱，还有她的父亲。”

“如今他们家里，只剩下这父女两个人了。而那本禁书的下半辑，也正是在他父亲手里。”

连夜星愕然地瞪大双眼，突然间想起很久之前纪萱对他说过的，家中叔伯姑姑无不死于营养小良，而她那个无良的老爸却只知道整天在外面到处跑。

心头不禁狠狠揪起，那个天真的傻丫头，什么营养不良，只怕是作为祭品，被吸光了全身血液精气而死吧。

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为何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女孩家中竟然会有那么多法器？以及她的父亲如此热衷、如此执着的原因。

第四卷 第十四章陈年往事

纪萱没想到连夜星那么快就会来找自己，在青瑶那里发了半天牢骚，一回家却看见天师大人正在客厅中等候，心里顿时说不出有多高兴。要不是有几只讨人厌的跟屁虫在，她几乎就要上去给他一个拥抱了。

不悦地瞪了那些煞风景的家伙一眼，她只好装得很淑女，然后乖乖地来到天师面前。打量一番就觉得他又清瘦了几分，是不是在那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有伤要养，却又不得不处处替人操心、教人法术，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他们收敛多了，也都很勤奋。”

连夜星这么说着，却啜了口茶，刻意遮掩话中的苦涩。不过，虽然目前的状况与自己想要看到的有一定差距，他还是宁愿相信会慢慢改变。

“对了，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要问你。”

“你曾经说过，家里的亲人都是死于营养不良，当时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形？”

“呃，你来，就是专门想要问这个？”纪萱愣了下，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但以连夜星的性子，如果没有什么事应该不会突然间这么问吧？想了想，还是非常老实地回答。

“其实我也没有亲眼见过，老爸事后是这么说的。”

“那几年日本经济很不景气，你也知道我们守着个破道场没什么收入，家里一直都很穷。粗茶淡饭还算好的，有段时间根本就吃不饱，然后爷爷就说……”

“说什么？！”连夜星急忙追问。

“说要把我卖给别人家，换点钱啊。”

身后衣着光鲜的所谓同门一个个强忍笑容、脸色憋得古怪，纪萱不禁低下头去，这话亲口说出来是很丢人，可那是事实她也没办法。

虽然买卖人口是犯法的，但有时候为了填饱肚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爷爷其实是很疼自己的，从小亲自教她读书识字、教她法术，无论自己说什么也会尽量满足。记得那回去赶庙会，年幼的她不懂事，非要糖吃，结果他翻出兜里唯一剩下的钱买了两块，怜爱地塞在自己手里，然后背着自己足足走了几个小时的路才回到家，脚都磨起了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