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刻都是崭新的+番外——控而已
控而已  发于:2011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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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明明拉着他的手往走廊的深处走去。走到最里边的一间房间,把门关上。

那间房是休息室,里边有一个上下床。

“怎么了?”许存道皱眉问。

杜明明开始解开白大褂。

那时许存道终于知道她哪里不一样了。她的白大褂下没穿任何衣服。在她解开第一个扣子时,丰满的乳房露出了一半,许存道按住了她的手。

“明明,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嫌弃我?”杜明明抬起眼睛瞪着他。

觉得十分疲惫的许存道揉了揉太阳穴,说:“这种事,结婚以后再做吧。”

“那什么时候结婚?”她还是那么瞪着他。

“我们现在还在读书,怎么有条件结婚呢?”许存道的声音中除了疲惫,还有强压下来的不耐。

可能是感受到他的情绪不好,杜明明一下子掉了眼泪,说:“你一点儿也不喜欢我,我要和你分手。”

许存道放开她的手,没说什么,拉开门就走了。

2-5

也许是克制了很多年,许存道在生气的时候并不能太好地识别自己的情绪,往往需要经外人提醒。然而这一次,他是连生气的原因都想不出。

回到实验室,他特意去了一趟细胞室,没见到人,于是去了清洁室,果然看见自己那个高大魁梧的师弟在清洗拖把。他做事很认真,也很慢,许存道曾经见他把一块擦过桌子的沾满黑灰的抹布洗得一尘不染。这一次也是这样,他冲洗的那条拖把已经很干净了,但他仍然在洗。

“你干什么呢?”

武令朋转头,见是他,一下子露出了笑容。那个笑容十分单纯,单纯到许存道开始觉得心前区非常不舒服。

“我打扫了一下细胞房。”

“你上周才值过班吧?这周不是安排了丁品经值班吗?”因为几乎难以忍受那种不舒服,许存道出口时,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一定很冲。

武令朋的笑一下子变得有些惶恐,也开始一贯的结巴了:“我,我最后一个走的。”

许存道盯着武令朋,后者困惑之余变得越发惶恐。那个好像做错事的表情让许存道越发烦躁,惊讶地觉得再这么下去,会克制不住情绪地责怪他的许存道在说了一句“下回他们叫你做你别做”之后,迅速离开了那儿。

那之后他并没有联系杜明明,一是因为没有那个心情,二是觉得她实在有些任性过头了,不想太惯着她。那天晚上,他有一个时间点,在十一点半时回到了实验室,用陆易初给的备用钥匙打开了他办公室后的休息室,睡了一会儿,不太踏实,但还是做了个梦,梦中看见的是被一群孩子丢石头的弟弟,他冲上去,把那群小孩一个一个打跑了,发现蹲在地上哭泣的并不是弟弟,而是变成了孩子一样的武令朋。在看到他的时候,那个孩子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安心的好像小狗一样的笑容,朝他伸出手。

在要抱起那个孩子时,闹钟响了。

不能从梦境中摆脱的许存道爬了起来,出门的时候撞到了人。

当发现同样讶异的武令朋时,他下意识看了一下挂钟。

武令朋解释说是因为看见实验室的灯没关,以为是值班的人忘记关,才上来的,说的时候笑得憨憨的,镜片后看着他的眼神却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因为几秒前还在梦境当中,他几乎无法分辨眼前这个高大的孩子和梦中那个幼小的孩子的差别。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时间是凌晨一点钟,许存道催促他的师弟回去休息,武令朋却在他身后几乎是喊出来似的说:“师兄,我要陪您。”

和身材外貌不同,脾气很好、个性柔软的师弟那晚却一直坚持着要陪伴他。那个师弟和平常不同的眼神一直在追随他,本来就有些疑惑于梦境的许存道不得已问了他怎么回事,他却说出想哥哥了。

武令朋说想哥哥的时候低下了头,许存道忍着没摸他的头,在休息室里,他撒娇地偎依上来时,终于没能忍住。

就像梦的后续一般,抱住了那个被欺负的孩子,揉着他的头,安抚着他。那孩子却比想象中的巨大很多,但和记忆中的弟弟一样的,体温很高。

许存道记起奶奶说过,小孩体温都是比较高的,以致于许存得小时候发烧时,自己还说没事没事,小孩体温本来就高嘛。后来弟弟一直在哭泣,开始呕吐的时候,奶奶发现了,把他训斥了一顿。

尽管当时只有十岁,许存道却知道了,照顾孩子一点儿也疏忽不得。

那天夜里靠着他肩膀的武令朋,让他产生了一点儿也不想疏忽的念头。

三四月时,那个被称作炮灰的课题来了。邱景岳手中本来有一个省自然,先前许存道就同时在做了。去年十二月的时候,领导又分配了一个临床的课题给他,在合适的肝癌病人回访时收集血标本做吞噬功能的相关检测。由于这个课题时间不定,有时与手头延续做的课题冲突时,他可能就要从早到晚,甚至做通宵。第三个课题,也就是领导的博士马晓腾的毕业课题,是关于原发性肝细胞癌侵袭过程中自噬的作用。

虽然被别人看做是工作狂,那么高强度的工作,许存道还是有些累了。邱景岳问他是不是太勉强,要不要分一部分给武令朋做时,许存道考虑之后拒绝了,说自己做得来。

三月到五月之间,因为工作太忙,他和杜明明的见面变少了,那天的事后来她也没提起,就当作没发生过,和先前差不多。

开始是从郭榷那儿听到谣言,说陈世贤的造假是他指使的,当时觉得有些可笑。郭榷也觉得挺可笑的。就像一年前郭榷被人小心翼翼对待了好久,才知道自己被谣传是省卫生厅干部的小孩一样。许存道把这个谣言看成了无稽之谈,过一阵子就会过去的那种。

直到邱景岳把他叫到办公室,问他这件事怎么回事的时候。

邱景岳问他话时,看上去脸色并不太好,他被领导催赶着写一项重大的基金,据说是连续好几天不能睡觉,刚写好,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许存道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传出的谣言,我只是帮他固定了一下片子。”

邱景岳的烟灰缸里扎满烟屁股,问明学生和这件事无关之后,他就说:“那你先回去吧。”

在楼道时许存道碰见了去见过自己老板季师益的郭榷,郭榷对他说:“邱教授好惨,领导又借这事儿整他了,说要是不拿出个交代,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许存道没说话。

他记得那天天气很不好,先是闷热到汗如雨下,然后累积起厚重的乌云,然后闪电了,打雷了,下雨了。

许存道也不知怎么走到那条路上的,就像他不知怎么走在现在的这条路上。

曾以为是一马平川,走近了发现荆棘丛生,没有回头路,还不让穿鞋走过。

许存道在雨下来的时候有些困惑。故乡很少这样的雨,就算是酷暑。下雨前,会刮风,而不是平地起了那么厚的云。

这里的夏天,三天两头电闪雷鸣。

雨从头上浇下来,模糊了视线,许存道想起初恋的女朋友有一次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说的:“听说人的命运在出身就被两样东西决定了,一是性别,二是家世。到哪儿都变不了。你觉得呢,存道?”

当时的自己说:“命运是在自己手中的。”

在一年之后,就因为她说的二而失去了她。

他以前觉得工作做得足够好的话,谁也没办法找他的茬儿,看来也许不是这样。

有的时候,人不必犯错,只要他人希望你是错的,你就是错的。

他想着这些时,被人拉扯住了。然后被拉着快步地跑到天桥下。

他惊讶地发现那个人是他的师弟。淋得全身都是水,有些长的头发完全被打湿了,贴在额头上,有些土气的眼镜上也都是水花,笨拙地用袖子擦着他的脸,结结巴巴的对他说:“淋淋雨会感冒的。”

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硬要形容的话,味道是酸的,是苦的,是疼的,占满了所有的空间。

2-6

带着那种心情醒来的许存道回想起来,觉得不对的可能是他。上初中之后,许存得已经不依赖他了。记忆中抓着他衣角的孩子其实从来都没有超过十三岁。他擅自在梦境中怀念那种感觉,擅自替换,再擅自地和武令朋亲昵起来。

和人靠近到没有距离,很多感情都会迷失方向,何况是武令朋那么单纯的孩子。

许存道辗转了一夜,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觉得被人吻着,被人吮吸着,被人抚摸着。两次的接触重合着被组装在了一起。他强迫自己醒来,因为太困倦,又睡过去,然后再强迫自己醒来。

天亮的时候他终于哭了。一是因为天亮了,他不能再睡了,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遗精了。

夏天开始得很早,结束得很晚。许存道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广州的七月八月,反而没有蚊子,也从来听不见知了叫。本来的他是关注不到这些的,但这一个月来,夜里倾听的时候,不能听到故乡熟悉的声音,他才意识到了,这儿的夏天和别处不一样。

这里的夏天,温度高到了夏天应该存在的昆虫都消失了,本该很热闹的夏夜,除了不断细颤着的空调机发出的声音之外,在房间一片冰凉外的世界,热得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好像失去了生命一样枯萎地热着。

那个月应该是暑假。

领导表达过研究生是没有假期的这样一个想法,但暑假时,以一天扣三十块钱的代价还是可以换来至多两周的假期。实验室不少人选择了扣钱回家,最近两天只有寥落的几个人在做实验。

尽管如此,在实验室里并不能太经常碰见武令朋。六月份毕业生走了之后,终于有空出来的实验台了。但是在许存道对面的位置。原本董婶的意思是让刘文清搬过去,但他说自己的柜子里东西又多又杂,不好搬动,董婶只好问武令朋愿不愿意去那个座位。

那个座位是在空调的风口下,平常坐那儿很不舒服,刘文清不愿意去也是自然的。至于武令朋,他向来对安排的事不会有什么意见,于是在六月就搬到对面去了。

所谓的对面座位,就是隔着一个实验架子的台面,由于中间摆放了试剂瓶子,枪尖盒子之类的,工作的时候并不能注意到对面的人。对于他的搬走,许存道如释重负。

武令朋似乎也有些刻意躲避,除了在抽屉里拿移液器或钥匙之外,也很少到他这儿来。

那之后也很少交谈。偶然在实验台前碰见了,他会小声叫一声师兄,然后走开。有问题的时候,会过来问他,结结巴巴地,低着头。

只是在很少的情况下,许存道如果在座位上做western或荧光时,偶然抬头,有时会发现对面的师弟正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如果他没有发现的话,不知还要看多久。被他发现了之后,很不灵敏地转开了头。

那个视线浓厚而粘滞。好像丝线密密麻麻缠绕在了身体的表面,不留任何空隙。扯动的话,又麻又痒又痛。

七月中旬,许存道办了张游泳卡,因为女友说想游泳减肥。

不知为什么,那天的事情过后,再见到杜明明的时候,却没有心情去确证了。对质,哭闹,指责,然后分手?然后呢?许存道不敢想象然后。

至少她是个女人。

她说要游泳,就游吧。许存道大概猜出她的意思。这种暗示太多次了,以致于许存道觉得自己的坚持很可笑。

和先前的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顶多只是亲吻而已。甚至连舌吻都很少。有时情境合适,会进行一些类似前戏的抚摸,他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那之后也会勃 起。但是他从来没在她面前脱过衣服,她是处女,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杜明明在七月十六日晚上说要去游泳,许存道答应了。

游泳池在学校对面的职工宿舍区,对校内人员开放只需一年30元,办个游泳证就可以了,校外人士则是一次就要30元,所以也是很大的福利。

不知是不是台风快来了,天气闷得难受。走在室外就觉得被沉重的空气压着,举步维艰,毛孔则开始出汗,有时从实验室到寝室那么短的一段路,就能把衣服都湿透了。

所以下水的时候,许存道觉得很舒服。

杜明明穿的是比基尼。虽说是要减肥,但其实她的身材很好,腹部也没有赘肉。胸部比先前的女友丰满很多,臀部也是。她下水的时候滑在了他怀里。

然后她说自己不太会游,想让他扶着,教一教。

许存道扶住她的腰时,只能感觉到水的滑,此外,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也不了解那种不舒服究竟是什么,直到杜明明用臀部有意无意地触碰了他的下 身。

他在那个时候就退后了。对女朋友说:“你先在这儿玩一会儿,我游一会儿。”

她撅起嘴,十分不高兴,说:“不要走啦,我不会游。”

许存道盯着她的脸,正确地解读了自己的不舒服。

那是种称为抗拒的情绪。

这个情绪是来得太早还是太晚了呢?

浅水区里都是人,他游去了深水区。他不会蛙泳,只会自由泳和仰泳。小时候离家不远有一条河,夏天时他和弟弟几乎整天都是泡在那儿的。他水性很好。所以他游了大约半个小时,回到浅水区,女友在的那个地方,她几乎就是哭出来的样子看着他。

“我的细胞要传代,我还得去一趟实验室。”许存道抹了一下脸上的水。

“我也要去。”她赌气地说。

2-7

才打开实验室的门,正在靠近门的那个水槽洗手的武令朋发现了他们俩,叫了一声“师兄”。

杜明明下意识地牵了许存道的手,许存道把手抽走了。

武令朋低下头。

“这么晚了还没走吗?”许存道问。

“嗯,刚打算传代。”武令朋这么说完,就离开水槽边,左脚绊住了右脚,一个趔趄。许存道扶住了他。

武令朋抬头看他,眼中的难过抑制不住地溢了出来。

许存道放开他,他低声说了谢谢,然后离开了那儿。

许存道让杜明明在会议室等他,如果嫌无聊可以先走。她有些坐立难安,但还是坚持要等他。

许存道到十五楼细胞室做实验的时候,武令朋正在里边。两人是一组的,只有一个酒精灯。坐在生物安全柜前正打算点燃酒精灯的武令朋见他进来,慌忙站了起来,说:“师兄,您用吧,我,我找别人借一个。”

许存道一边打开培养箱一边说:“不用了,我用郭榷的。”

武令朋坐回他的座位,拿起一旁的酒精喷壶。前两天这个喷壶里的酒精快用完了,今天却是满的,可能是武令朋新配制的。

在带着手套的手上喷了好几次之后,武令朋把手伸进安全柜。

那时许存道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武令朋坐在那儿,背影宽阔厚实,使得他身上的白大褂都显得有些窄小。

放在显微镜下的培养瓶被照出一圈黄色的光圈,生物安全柜里发出柔和的黄光。许存道看着他有些没精神的背影,想起了他眼中那些像水的东西。

许存道在他点燃打火机的时候走近他身后,那时就听见很大的噗的声音从柜里传出,伴着忽然亮起来的火光。等到看见时,就是武令朋的手套起了火,蔓延在了整只右手上。

武令朋呆愣在那儿,许存道拉出他的手,把燃烧成手的形状的手套迅速地从他右手上扒下,甩在地上。

许存道拉起武令朋,几乎是跑的到了隔壁的清洁室,把他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冲。

清洁室的灯都没有打开,他也不知抓着他的手冲了多久,意识到的时候,背后已经湿了一片。

黑暗当中武令朋没有说话,虽然水在流,却可以听见他呼吸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不远的地方,有些重浊。

“疼吗?”许存道问。

“不疼。”

“疼就说疼。”许存道有些恼怒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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