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的滋味——Abbyss
Abbyss  发于:2011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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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跳起来,又一次企图把主人从我身上拽了下来!而且成功了!好家伙!我差点打滑摔倒,要不是才换了一套新马掌……

“为什么?!”

我听见罗宾的喊声,既着急有好奇,赶紧稳住步子,转头看到他们俩都跌在泥泞的地上。罗宾跪在主人面前,双手抓着主人的肩膀。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他大声说,“无论我做什么怎么想,你都那么无所谓,难道你对我就一点不用心吗?还是说,在你眼里我始终是个卑微下贱的人,你对我只需要怜悯和恩惠,而失去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

他双手揪住主人的衣领,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我当然感到生气,原本也该像上次那样阻止并教训他一顿——这一回,我会很懂分寸,再也不横冲直闯了——可不知为什么,我的四条腿怎么也迈不开哪怕一步。

这种情况是我可以插足的吗?

不远处,那个不知名的水手也站在那儿没走,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我猜,以他的理解力和听力,多半不能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也许只把这当作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纠纷?不管怎么说,我小心挪到一旁,警惕地来回看着。

主人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没听到他发出任何声音。

“说话啊!”罗宾着急地问他,“只要你开口,我这就离开你!再也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了,绝对不会!”

是吗?我很怀疑。可是另一边,我更担心主人说出任何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我听见他小声说:“不是……”

年轻的马夫(未来的水手?)深深地吸进一口气,显然有所放松。

“不是什么?”他接着问。

主人说:“不是那样,我……我不是不在乎你。”

“那为什么?”对方不依不饶地追问,“你鄙视我吗?难道跟我在一起,让你觉得丢脸了?”

“够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主人生气了,用力挥一下手想要把他赶走。对方纹丝不动,显然比他想象要顽固得多。

“你小看我!”罗宾更加发怒了。

“你还太年轻,别自作聪明!”主人也没好气地说,“有些事情……不是你现在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的。”

听到他这么说,对方变了脸色,眼睛因为惊讶而鼓起。

“你在说什么?”他问,“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吗?”

主人没说话,脸别向一旁,喘着气。他累坏了。

“好吧!你要那我就证明给你看!十年,二十年……”说着,他抱紧主人,不顾周围还有旁人——我说,那个看热闹的家伙怎么这么不识趣呢?——一下子亲吻住他。主人很快挣扎了一下,把他推开。

“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放弃的!”罗宾大声宣布,“我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知道你在害怕什么!难道非要等我老了,才有资格证明我对你的爱情?”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十分坚决,一点没受到挫折的样子。主人又不说话了,似乎陷入了犹豫。

罗宾松开一直紧锁的眉头,眼神缓和下来。他的双手按在主人肩上,耐心地问:“告诉我,塞西尔,你需要我吗?”

“你只是在同情我,你很清楚我只是个死气沉沉的半残废而已。”主人说。

罗宾怔了一下。我担心他快要大发雷霆了。

“他妈的!你有什么好可怜的?!你是贵族!是财主!你可以骑马,你有崔斯坦,你有可以烤火的大房子,你……即使你真的一无所有了!你还有我啊!”

他的声音不算太大,与其说是因为愤怒倒更显得有些沮丧。主人刚才的那通话实在太教人伤心了。他怎么可以这么自暴自弃?他真的就这么在意这件事?还是说,我太小看那处伤带给他的痛苦了。想想看,如果这次我没能痊愈,再也不能跑,不能驮着主人了……也许我该明白了,为什么当初那会儿,主人一时冲动居然想要用那种方法结束我的痛苦。

幸好还有罗宾。

“那就让我可怜你一辈子好了!”我听到罗宾这么说。他站起来,抓紧主人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起。“起来!跟我走!”

去哪?我看到他们俩都站着不动。

“我真想揍你一顿,混蛋!别以为我下不了手!”

罗宾咬着嘴唇,低下头,已经不知所措了。这时候,主人默默地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肩膀。

“对不起,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

说着,他靠上前,紧紧拥抱住对方,脑袋搁在罗宾肩头。这一次,我清清楚楚看到他流眼泪,哭了。

我摇摇头,眼里忍不住也泪汪汪的,但这显然不是因为难过。

喜极而泣吗?也说不上来。

24.让我再絮叨几句

你们问我后来怎么了?

后来,我们当然是一起回去了。主人骑着我,另一个人在旁边牵着缰绳,我们走过漆黑的大街小巷。寒冬的深夜,时间过得很漫长,可是让我现在去回忆,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们这次回去可没有之前那么神不知鬼不觉了。罗宾不知道主人是私下出门的,一到了大门口,不等主人吩咐就使劲摇铃,叫门——他这么着急,大概是担心外面的寒气会冻伤主人吧。一屋子的人很快被他吵醒了,为首的管家先生特别恼火,在屋子里骂骂咧咧地抱怨。他当然以为主人这时候是舒舒服服睡在房里的,不料打开门后一看,立马慌了神;再加上旁边那个曾为他那张臭屁脸上增添颜色的暴徒,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好吧,我还真喜欢看这种场面,虽说有点那什么……恶俗。

那之后,我不知道主人如何处理。虽然有“失职”之嫌,斯蒂尔先生的堂弟还是安安稳稳地在这栋房子里当着管家,只不过,手下从此多了一名专职的马夫。然而这个新员工好像不怎么服他的管束,脾气虽说不像当初那么暴躁,却从来不会说什么让这位傲慢自大的先生听着顺耳的话。

经过那晚连夜的挨冻和奔波,主人和罗宾都很关心我的状况。第二天就请来据说十分高明的城里兽医来为我诊断——当然没问题!我的确已经痊愈了,这件事我自己再清楚也不过了!

我的运气好得很,不是吗?大概是在当初那条可爱的小河边,被我吃下那一大堆苜蓿里,其中有那么一朵顶着幸运的四片叶子吧?也许不止一朵。

至于马厩里的同胞们,他们也很关心我们那晚的经历。没什么好隐藏的,我一五一十地对他们讲了一遍。

“不过,真没想到啊,”挑剔的帕特里西娅说,“主人居然原谅了他。”

“那有什么不能原谅的?”我说,“如果他是真诚的。”

可是,“原谅”这个字眼用在这个,不太合适。或者说,主人原谅的对象,似乎不像是针对罗宾。他原谅了他自己,从此摆脱了让母马们忧心忡忡的那一大堆莫明其妙的东西,摆脱了过去的伤痛带给他的阴影。那阴影让他感到自己不完美了,当然,我可从来没这么觉得过。唉,多大个事儿啊!

“对了,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小姐的马车是怎么回事?”

我想到之前的一个小疑惑,随口问起。

“‘兰顿小姐’?哦,那是主人的一位好朋友,非常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据说他另一位好朋友的女朋友,不过那个人已经死了。”另一匹马插嘴说。

“是这么回事。”帕特里西娅点头,“而且我听女仆们在走廊里说的,她最近要结婚了……”

听了这个顺理成章的解释,我可安心了许多。毫无疑问,现在住在那栋房子里的罗宾也从主人那里得到了同样的回答,如果他确实还在意着的话。

无论如何,今年我都要留在城里过圣诞节了,然后是新年。唉,眨眼我就快八岁了,真是岁月催马老啊!一眨眼的工夫,复活节也过去了,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也就是说,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到温特伍德美丽清新的北方家园了。

这一回,主人依然是要乘火车,毕竟要快那么多,不得不承认。考虑到我不会拉车,也没有合适的人护送,他也设法给我在那里头订了一间特别仓位,跟他们一起回家。尽管我始终对这气喘吁吁的铁家伙不以为然,但既然这是主人的安排,我就勉强屈尊坐上一次吧。

当然,这半年在城里我也没白过。就在我们出发回北方之前不久,主人带上我,来到伦敦郊外的某座优美的乡间别墅作客。起初我还搞不清楚状况,后来嗅到大批同类的味道,又从人们的谈话中得知:原来这里的女主人,一位十分高贵可敬的夫人,邀请了她的亲朋好友们,特意嘱咐他们带上各自的珍贵宝驹,要在此举办一场小型障碍竞赛。

这种有趣的游戏我很久没玩过了,勾起了我对美好往事的回忆,激动得不了!当然,在哪里,我也见识了许多漂亮的马,其中一些居然还是我的亲戚!我很得意,在这良马云集的场合里,我依然位居上品。

不知是不是久违而来的兴奋感,还是我本身实力就不俗——我还从来没跟别的马比赛过呢——最后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一口气跑了个第一名!到达终点时候,把第二名——一匹非常漂亮结实的纯血母马——远远抛在了后面。

不用说你们也猜得到,驾驭我的骑手正是罗宾。我真没料到这小子居然还有这样一手!比起其他马驮着的专业骑手们,真是一点不逊色。当比赛结束,他从我身上下来,高高兴兴地牵着我走向观众。坐在树荫下的那位尊贵的东道主老夫人,举起她那副别致的金边眼镜,颇有兴味地打量着我们俩。

“告诉我,塞西尔,那个俊俏可爱的小伙子是谁?”她问道。

主人微笑地看着我们,然后回答她说:“下半辈子给我递拐杖的人。”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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