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灯——萤火虫凉凉
萤火虫凉凉  发于:2011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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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春风一杯洒,漂泊夜雨十年灯。

你还在爱,我不能先恨。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秋彦林宇庭

第一章

疼痛到来的时候,秋彦仿佛期待一样地抿紧了嘴唇,林宇庭沉重的叹息,和浓重的雨的气味一起冲进了鼻腔。不知道是雨的味道,还是血流地更多了,他不由自主幻想起了那一幅图景。

阴暗的河边,他摆渡过去。

有个人在等待着他。或者他就是为这个等待着的人过去的。

他下了船,抬起头来,那个人温柔的冲着他笑了笑,说:“啊,你来啦。”

于是自己也就笑了,好像想说的是,对啊,其实我知道你在等我。

但是还是被抢白了。

那个人塞给他一朵花。这个是彼岸花。你看,多美。

是啊,很美。他也这样地叹息着,早就忘了想说什么。只是愣愣地对这那朵花,和那个青衫子上染了几分血迹的人,那朵血迹慢慢渲开来的样子也很美,好像花一样。

秋彦突然觉得那朵花就是从那个人的身子里长出来的。

你跟我走吧,那边有花田……喑哑的嗓音,地底传出来一样。

好啊。于是秋彦不由自主地回答。

真的是美地仿佛末日一样的风景,活着,也许永难以感觉到。

当感觉到的时候,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我……还是喜欢你。”

灼热的声音吐息在秋彦冰凉的耳畔,秋彦突然轻轻笑了。林宇庭感觉到他的动作,更是抱紧了他,将他嵌进自己的膀子里,潜流样奔突在胸膛的疼痛都是清醒而甜蜜的见证,林宇庭满足地又去亲吻秋彦的脸颊。秋彦没有躲开,任他亲。

原来就连地狱都是这般美好。秋彦缓缓闭上眼睛,你带我去吧,我不想再回去了。

秋彦差点儿回忆不起林宇庭的样子了,大奶奶亲亲热热地叫起来,庭儿,快过来我看看。

全名林宇庭的人,问过好之后,就呆呆站在椅子旁边,听大人们寒暄。本来就是第一次进城吧,仗着是大妈的侄子。他真是容易脸红,而且皮肤的颜色十分浅淡,仿佛后院那个浅浅的池子,脸蛋上聚集起的高原红,像是一群争着去咬饵料的赤磷鱼。

那个,你为什么涂胭脂?

李秋彦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毫不客气地问。

我……没有。林宇庭的声音还不如后院的蛐蛐,低得很是没底气。

啊,难道你不是男孩子。李秋彦故意撑大了眼睛,反而视而不见旁边的男孩子细瘦的手指深深掐进梨花木椅子扶手里,条条浮起的青筋使他的手背显出诡异的乌青。

我……那个……

原来挑战别人的尊严是一件如此痛快的事情,李秋彦盯着再次涨红的脸,从内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欢快,比在池子里随意踩水还痛快。

哎呦。李秋彦感觉到唇角疼痛的时候,就毫不隐讳天崩地裂地喊了出来,你这是干什么,我哪里招惹到你了!你你你!故意强烈地颤抖身体,好像痛苦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流窜。

呼啦啦的人声立刻鼎沸起来。

捂着脸斜着眼睛看出去,那个叫林宇庭的人被揪起了领子,脸仰着,右手还是神经质地抓住了圈椅的梁子。眼角略微下垂,双颊上的晕红更明显了,将从窗栅里透进来的微薄夕阳都溶解了。紧扣起来的双唇后面,一定是咬得死紧的两排白牙。肯定恨不得咬死我!

你这个死孩子!你怎么能打少爷!暴躁的声音尖利地超越了其他声响。手就要落下来的时候,另一股不太鲜明的力道挡住了汹汹的来势。

没事,只是小小的吵架而已,别吓坏了孩子。大奶奶温柔的声音飘过来,还有温柔的手指,轻轻触碰着秋彦的脸颊。秋彦也没关系,对不对?

秋彦支支吾吾的应了声,扁着嘴骄傲地瞥了林宇庭一眼。林宇庭偏了头,不看他。

晚上吃饭的时候,秋彦又看到了那个杆儿一样的孩子,坐在自己的旁边。他依旧穿着式样很老的长衫,依稀有改小的痕迹,泛着股压箱子底儿的陈味儿。浆得过分的领口,傍晚才被恶狠狠提起来过,现在顶在他的脖颈下面,使他的脖子都显得短小了。十分拘谨的吃饭方式,好像并不是从村子来的一样。林宇庭握筷子握得十分靠前,筷子尾巴在他的瘦手上甩出好大一截。

真是,不好意思,还留下来吃饭了。男人略带乡音的声音响起,丝毫没有下午时的暴躁,反而恭恭敬敬的。

话不是这样说的,乡里乡亲的,况且论亲戚也差不出五幅。大奶奶永远那么温和会说话。

那……这钱……

你们就拿回去吧。知道乡亲们不好过,这阵子时局确实乱的很。是不是,老爷?

就是,就是,当年我们也是从乡下出来的不是?

是啊,是啊。使枪的,用大刀的,混在一起闹得凶。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咱们日子照过不是?

秋彦本来心思就不在听大人说话,故意规规矩矩得拿筷子,规规矩矩得夹菜,重复优雅而又温柔的动作。心血来潮把一筷子笋填进旁边的孩子碗里,秋彦勾一勾嘴角,那块定形的淤青好像战利品。抬起头来的时候,收到了大奶奶眼神里溢出的赞许。心里抹了蜜一样。

低下头来的时候,就看见那长长的筷子梢儿停在自己的碗上面,又迅速地收了回去。碗里多了一块儿红烧肉,闪着腻腻的红色光泽。秋彦心里想我就是不喜欢油腻腻的东西,真是的!于是将那肉块儿拨到碗边上,只顾填着米粒。

最后一口米饭,还是就着那块儿肉吃了,味道,还不坏。

第二章

再就是三年后的夏天,秋彦跟着大奶奶到乡下去了。林宇庭个子高高的,掌着船。碧绿碧绿的河水在船底下划过去,白白的沙岸上种着几棵高粱。

水田飞白鹭。

秋彦伸着脖子,手搭凉棚,看炊烟在紫红色的晚霞中间画出淡淡痕迹。

舟下戏青鱼。

秋彦将手伸进水里,滑腻腻的水从指缝间溜过去。

先生的对子还是有几分道理。

林宇庭家的院子不大,但是还算干干净净。林宇庭家的饭菜不算丰盛,还算清淡可口。

刚摘得的嫩苦瓜,配上柴鸡蛋,过一下清油就出来,少盐。

青青小葱切得细细,跟豆腐拌在一起,点上两点香油。

炸小鱼,那个紫红色面庞的大伯说是林宇庭刚刚从清凌凌的河水里捞回来的。裹着薄薄一层面,骨头细细软软,在嘴里酥成一片。

大锅柴草火蒸出来的馒头,刚刚掰回来的甜玉米,带着淡褐色须子,和甜珠子。

林宇庭这个人不算机灵,还是木木讷讷,躺在秋彦的旁边看星星,星星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秋彦吸一口气,乡下的空气干干净净,耳边的蝉叫得更加响亮,眼前的星星也更加亮。

星星都在大槐树的缝子里,秋彦和林宇庭躺在大槐树底下,玳瑁猫在林宇庭的脸颊旁边蹭了又蹭。

林宇庭把小猫扔到秋彦的怀里,秋彦用手指尖碰它凉凉的小鼻子,小猫懒懒软软哼了一声,伸出幼牙咬了秋彦的手指头。

秋彦愣了愣,林宇庭赶忙把小猫揽回来。

“你……别打它……”

“……我……”秋彦将胳膊别在脑袋后面,继续看星星。

“我没那个意思。”林宇庭说过最长的就是六个字,秋彦一个一个数了。

“知道。”

温暖的毛球蜷在秋彦的肩窝,小猫黏糊糊蹭到秋彦的脸颊旁边。秋彦打了个喷嚏,嘴角弯起来。

乡下的孩子林宇庭也上了私塾,有了自己的桌子。有自己的笔墨纸砚,有自己的新衣服,合身的,新裁的,没有别的气味儿的。要自己背书,挨手板子。

李秋彦有了自己的跟班,笔墨纸砚,书袋子都有人跟前跟后提着。罚抄的功课也有人帮着写,逃课了有人抢着帮着挨罚。

功课做完了,有一到手里就暖呼呼的茶汤,钻被窝时有温温热热的被筒子。

秋彦的白天就是林宇庭的白天,秋彦的黑夜就是林宇庭的黑夜。

林宇庭的书被别人用墨抹了好几页,先生让站起来读的时候一个字儿也发不出来,被打了手板子。

秋彦盯着那几个在底下窃笑的公子,皱了皱眉头,低下眼去。

晚饭的时候,林宇庭只扒着碗里的白米粒。秋彦一筷子甩过来几片青菜,林宇庭才慢慢嚼了,又自己去夹菜。入夜的时候,秋彦让他铺好床就回自己的屋里去。林宇庭站在床沿,不动,盯着秋彦,皱着眉头。秋彦只拨了拨灯火,又将他往外推。

第二日,先生检查背书时,在几个小子的书页里掉出几张白纸,新抄的西厢少游小山等等,后又有“小苹”“小蛮”的句子。先生动了气,抽出板子来,一一教训了。

先生的板子恰到好处,轻薄竹片,狠,准。

林宇庭揉揉手心,看那少爷公子抽气的样子,似比昨天自己挨板子时还痛上几分。精细米养大的果真皮肉细腻一些。

春分的时候,秋彦,秋晴带着林宇庭一起去放风筝。秋彦年年是一只大燕子,黑头尖翅。秋晴是一只五彩的大蝴蝶,还背着一只红红的金鱼,垂着尾巴。飞起来招摇得很。

林宇庭站在后面把风筝举着,秋晴拉着线跑。到时候一放手,那风筝就自己颤颤巍巍浮起来。

猎猎的风将秋彦的青衫子吹起来,将风筝也托起来。他拉一拉线,风筝抬高几分。秋彦轻轻一笑,站在不远处的宇庭却是有些呆呆的。向来秋彦是极少笑的。

远远的有人招手,齐家少爷也来凑热闹。手里捏着只花脸的燕子。他叫宇庭帮他举着风筝,宇庭便帮他举起来了。

看见宇庭听话站着,双手举着那只风筝,背着阳光,臂膀像是举起了太阳。秋彦皱了皱眉,心里微微有些酸。

收了收线,风筝跟刚刚升上去的齐二的缠在了一起。一下线断了,飘下来,看来落得不远。

林宇庭早就跑过去,捡回来。燕子落进了水里,糊了一片,纸在架子上软趴趴的。秋晴心疼的哭了起来,将自己的大蝴蝶向哥哥手里塞。秋彦摸摸她的头,说没事。

齐二也红了脸,连连道歉,还把自己的花脸燕子往秋彦的怀里送。秋彦不接,只说你不要在意。

入了夜的时候,秋彦还是坐在院子里那口井旁边,摸着风筝架子。

林宇庭站在他旁边,又从屋里拿了件外衣,给他披上。

秋彦只是站了起来,将那架子投进井里,走进屋里去了。

过了半个月,秋彦在书房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只风筝,过年秋晴送的端砚旁边。

也是一只燕子,花脸的。不像原来那只有模有样,细处都拿得精准。然粗放有粗放的好处,还好骨架尚匀称,线也拉地笔直。

用多久?秋彦细细看那风筝,问。

十天。林宇庭答道。

那十天你就别吃别喝了,就会干这个。秋彦将风筝仔细收好,淡淡他说。

林宇庭当真吃了半个月咸菜白饭。

倒是后来年年春天,林家二少爷放的都是这只粗糙的燕子,照样儿飞得高高的。

第三章

这一年近暑天里放了几天假,林宇庭家捎信来让回去。

“不许去,这几天我正有些不舒服。”秋彦淡淡说。他向来对什么都少执着,但一旦开了口,便往往坚定。“我几柜书大概有些返潮,叫宇庭这两天帮我翻出来晒晒。”

林宇庭有些为难。

“是啊,庭哥哥,留下来吧,过年不是才回了。”秋晴撵着鞭子梢儿,水灵灵的大眼杏儿一般。

大奶奶见秋彦笔直站着不动,扣了扣青花茶碗的边沿儿,也点了头。

这样秋彦才走了,林宇庭赶紧跟在后面,回偏院,那里一般就他们两个。

进屋的时候,秋彦走在前面。宇庭本想跟上,却被绿纱帘子上的竹梁打痛了鼻梁子。

每次过夏天林宇庭回去,都给庄稼地里晒得退掉一层皮。

夏天秋彦怕热,但是照常穿的齐整,鼻尖上总是挂着汗。

他午间歇下的时候,林宇庭还在晒书,铺地台阶上尽是。有淡淡的霉味儿翻上来,呼啦啦掉出一张纸。林宇庭拾起来,边角撕得坑坑洼洼的,歪歪扭扭“林,宇,庭”三个字儿。想一想原来是自己刚来时秋彦手把手教得,不能让先生和学生看不起自己新的跟班。稚拙干涩,写到尾巴尖儿的时候墨都干了。

睡梦里秋彦皱了皱眉,隔壁齐大新娶的小媳妇儿说是中了邪,请了个神婆正闹得厉害,连着小媳妇儿哆哆嗦嗦的尖叫。烧黄纸点线香的味道传过来,浓的呛喉咙。

恍恍惚惚间林宇庭进屋来,将纱门用石兽镇上,又推开窗,将青碧碧的纱帘放下来。嗡嗡的蝉鸣声和摇铃的声音低了不少。他拿了把扇子,坐在床沿,慢慢扇起来。秋彦转眼又睡的安稳了,脸上,脖子上都是舒服的凉风,混着那人干干净净的味道。

醒来的时候,林宇庭还抓着本青皮的线装书读着,手指尖习惯地在鱼尾处摩挲。秋彦一把将他的手连同书夺过去,细细的玩着,林宇庭的手有薄薄的茧子,摸上去涩涩的很舒服。突然见到细细的小口子,秋彦沉着脸问怎么了。林宇庭没停下扇扇子,说就是纸划得。

林宇庭又说我有旧东西给你看。

秋彦把眼睛从书页天头上方歪歪扭扭的批注上回来,见林宇庭揉开张粗纸,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林,宇,庭”。

多早的东西了,这么丑?秋彦问。

大概得有个三四年了,纸都脆了,还是当时你把着我写的。

秋彦折好要收在枕头底下,宇庭不让。一拉一扯成了两半。

秋彦有些气,背过身子去,喘粗气。林宇庭苦笑一下,顺顺他后背,赶明儿我多写几个字送给你。

声音低沉,手掌温凉。

秋彦早不太气了,只说你去写在院子里芭蕉叶子上一个月不许掉,掉了有你好看。

风雅是风雅,外面就有些起风,不知道晚上下了雨怎么办。林宇庭没想这么多,只摆弄那两片纸,思量着怎么拼回去。

正这时素馨送解暑的红枣银耳薏仁粥来,又拿了一碗酸梅汤。说是天太热,降暑,西瓜还冰着,一会儿就拿过来。说话间俏脸晕上一丝薄红,却是对着林宇庭,将汤递上去。林宇庭也接了。

隔壁的法事大概到了尾声,只余下嘤嘤嗡嗡的念咒声,天边卷起几缕微云。鸟雀将身子吊在灰瓦檐儿上,还有的在院子里随意俯冲。玉兰已经过去了,石榴正好。蔷薇在花架上一直是不惧荼蘼的开着。天有些阴下来,树荫就看不见了。

秋彦夺了那碗酸梅汤喝了,林宇庭只劝他慢点儿,被白了一下。只好出去收书。有微雨的前兆,况且等到掌灯时就看不清楚了。

收拾收拾又拣出一幅折小的生宣,是老早课上老师让画的水芙蓉。可能是画破了,但还是署着秋彦清清秀秀的字。青波浮菡萏,只羡水中仙。

林宇庭将它折好,自己收了回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桌子上多了两个人,一个齐齐整整笔挺的西装,齐齐整整的头发,油光光的面颊。秋彦心里说果真西洋的水土也像那洋胰子一样腻呼呼的,养出来的人也一样。

李秋平的声音也是黏糊糊的,尾音里带着“OK”“what”,都是胡乱的惊叹词。秋晴不禁撇撇嘴,敢情就你会说洋话。

李老爷整个面颊通通红红,三五不时问问李秋平伦敦的街道有多么宽,一下起雾来是不是整个儿城市都淹了,还有地球那面的水土是不是也是这样青绿色的,那个doctor的证书是不是像点状元的圣旨一样威风。

李秋平含着笑,一一答了。李秋平旁边的人,静静吃饭。她有兰色的眼睛,黑颜色的头发,苍白的皮肤。

李秋平将她碗里的姜丝一一挑出来,自己吃了,说你不吃姜还拣那个菜干吗。

他旁边的人笑了,是Mrs.李夹过来的,尊重女士,况且她是你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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