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臻仔细地看着他,谢庆被看得心跳加速,突然安臻说:「我就看看你,那再见。」
「啊?」谢庆还没回过神,安臻就走了。
谢庆的眼前是沉沉的夜,他几乎要怀疑刚才是幻觉了。他抖了抖,觉得有点冷了。
然后,安臻就再也没有找过谢庆了。
谢庆刚开始还疑神疑鬼地观察,后来才发现安臻真的没有来的迹象,不禁问安彤:「你小哥怎么就不来了呢?」
安彤冷哼一声,说:「你不是不想人家来吗?」
他垂下眼,说:「他来的时候我怕,他不来了,我心里怎么那么别扭呢。」
「这就是犯贱。」王锦程知道之后说,他还补了一句:「做人就是犯贱。」
谢庆拍桌子,说:「那怎么办?」他有点丧气,「以前那样多好,为什么突然说什么『我怎么样』的话……」
王锦程瞪他:「你只想你自己。」他点了根烟,「说实在的,我很佩服安臻,有勇气。」
谢庆的眼睛黯了一下,说:「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王锦程弹弹烟,说:「真的不考虑一下,安臻这个人不错。」
谢庆说:「这种事是考虑就能考虑清楚的吗?」
「也是。」王锦程点头,然后凉凉地补充了一句,「可怜的安臻。」
谢庆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被他这句话搞乱了。
像安臻这样的人,即使被拒绝了也大概就会说一句「哦,是吗」然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看不出来就越是招人心疼。
「既然没有意思的话,你又何必这么犹豫?」王锦程问。
谢庆望天,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我天性善良可爱吧。」
「……」
就在谢庆以为安臻不会来的时候,又是一个他要关门的晚上,安臻静静地站在那里,真的很安静,谢庆都不敢开口,怕破坏了气氛。
但是谢庆还是问了:「你是来要答案的吗?」
安臻点点头。
谢庆苦笑道:「对不起。」
「哦,是吗。」果然是这种反应。
然后安臻说:「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谢庆抓抓头,说:「你挺好的,是我配不上你。」
安臻眯起眼睛:「你不用客套,我懂你的意思。」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论配不配得上。
谢庆小心翼翼地问:「那还是朋友吗?」
安臻摇摇头。
……谢庆的心都碎了。
安臻果然是个直接的人。
他看看天,果然是老天是公平的,明明不喜欢人家,还贪恋人家的友谊,这种情况是无法发生的。
结果第二天,他又看见了安臻和安彤一起在花店里聊天。这情景是多么熟悉啊,又是多么美好啊……他看着安臻,一直楞在门口。
安彤说:「老板,你傻在那里干嘛?」
谢庆跨了一步进来。一个人的店觉得没有归属感,可是有人陪着的感觉真是值得留恋。他找了个空偷偷问安臻:「你为什么……呃,还在?」
安臻看了他一眼,让谢庆觉得自己可能是个怪物。安臻说:「我为什么不能在?」
谢庆抓抓头。普通人不是都会尽量避开拒绝过自己的人吗?
安臻看着谢庆的眼睛,说:「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我想跟你在一起是我的事。」
谢庆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四肢冰冷,但是胸口左边的地方却热得发烫。
自从谢庆被安臻的那句话技术性击倒之后,谢庆就再也不敢对安臻说什么。安臻更是不可能说什么,于是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当然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谢庆坐在自家店的门口,对着天上的月亮感叹:「赫拉克利特说过,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说明事物是不断变化的。」
在一旁的安臻淡淡看了他一眼后,说:「怎么感慨人生起来了。」
「你不觉得人生值得感慨吗?人生就是个笑话啊!说起笑话,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你本身不就是个笑话吗,不用多讲。」
「是吗?那我就给你讲个比笑话还好笑的大笑话吧。」
「……」
对于谢庆来说,最大的变化是安臻已经完全渗透进了他的生活。
连星期五的圈子都有他了。
王锦程和杨简可能是故意的,自从那天安臻当众「告白」之后,他们出去玩都拉着安臻,谢庆觉得这种行为很幼稚。
幼稚归幼稚,但是却很受用。安臻不是能活跃气氛的那种人,他对人冷淡,但是不冷漠。而且在小细节方面,他真的很贴心。谢庆观察到了这些之后,才发现自己的目光在安臻身上停留太久了。
这不是个好现象。眼见着时间悄悄过去了,元旦的时候放假,王锦程提议,大家一起自驾去省内的景点去玩。
谢庆听了他的话,笑嘻嘻地说:「我没钱,我不去了。」
王锦程瞪了他一眼,说:「什么没钱,以前也是,叫你出去玩,你就不去。认识你到现在,你就没出过这个城市吧!」
谢庆伸出小指掏掏耳朵:「怎么?我弘扬宅文化。」
「不去就不去,你就宅到发霉吧。」王锦程鄙视他。
王锦程约了几个朋友,当然包括杨简,然后他问安臻去不去。
「你不要因为谢庆不去你就不去。」王锦程事先把话给挑明了,「我们也是你的朋友。」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安臻只好点头。
王锦程见他同意了,就说:「你再去拉拉谢庆,一起去呗。」
但是谢庆还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王锦程一怒之下,决定抛弃他。
元旦之前还有个比较重要的节日,就是圣诞。耶诞节在情人眼里是天堂,在商家眼里是天堂中的天堂。
「我看见钱花花地掉下来。」谢庆一脸高兴,然后又苦着脸,「但是好辛苦。」他大声叹息一声,「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是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吧。」安臻说。
耶诞节,安彤自然是不会来帮忙的,于是又是安臻。谢庆看着安臻的脸,微微笑着说:「你真可怕,我的生活现在大半与你有关了。」
安臻平静地说:「我很烦人吗?」
谢庆心想,就是不烦人才真的可怕。
节日的时候生意真的很好,安臻也不像以前那样了,现在基本的业务都已经熟悉,让谢庆轻松了许多。
谢庆对他说:「小臻臻,你不用这么辛苦的。」
安臻说:「你不懂的。」两个人能够在一起就行了,即使是忙碌也无所谓。
谢庆看了看他,说:「我确实不懂。」
不过安臻成功了,在觉得疲劳的时候,想到身边还有个人陪着自己一起辛苦,似乎时间终于没有那么难熬了。也能有效地防止思想跌进过去的回忆里。
谢庆站在店门口,头上戴着圣诞帽,下巴上贴着白胡子,手里抱着玫瑰花,笑眯眯地看着路人,看见一男一女就打招呼,叫人家买花。
在谢庆的构思里,本来这项任务是由安臻来完成,而他只用在一边扮成驯鹿。
但安臻否决了这个提议,于是谢庆提出他来扮圣诞老人,安臻来扮驯鹿。
让安臻扮成驯鹿还不如去让谢庆扮成一头猪。
于是最后,安臻守在店里,应付进来的客人,然后默默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
今天生意太好,关门的时间拖后,等差不多之后,已经很晚了。谢庆数完今天的营业额之后,眼泪汪汪地看着安臻:「我爱钱。」
安臻摇摇头,说:「钱又不爱你。」
谢庆张大嘴:「小臻臻!你原来也有幽默细胞。」
安臻说:「近墨者黑。」腐化堕落源于潜移默化。
谢庆笑嘻嘻的,拿出一朵花,递给安臻,说:「圣诞快乐。」
安臻接过花,不是玫瑰。
他也掏出一个盒子,递给谢庆,说:「圣诞快乐。」
谢庆楞了。他看着那个纸盒,虽然包装很简单,但是明显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他再看看安臻手上的花,觉得真是寒酸。
他笑不出来了。
安臻见他没动静,把东西塞进他的手里,说:「不打开看看吗?」
谢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手有点抖,拆包装的动作有些缓慢,他打开盒子,一看,是一瓶须后水。
「你不是说你须后水快用完了吗,我就买了一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谢庆看着他,艰难地说:「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的。」
安臻说:「我愿意,你没必要有负担。」
真是狡猾的人,一旦在意了,怎么可能没有负担。
元旦的时候,王锦程率领着一干人等,奔赴某温泉圣地。谢庆评论,一群大男人一起洗温泉有什么好看的。
杨简说,就是一群大男人才有的看。
于是谢庆带着对他们的鄙夷,独自一个人守着自己的花店。
生意虽然没耶诞节当天的那么好了,但也还可以。可是谢庆对于两者的差异还是忿忿:「崇洋媚外啊。」
谢庆站在店里,对着美丽的花,突然很烦躁。
他不明白这种烦躁是从哪里来,直到下午没客人的时候,他站在店里,才明白过来。
一个人的时间实在太难熬了。
来到这个城市之后,自己独自支撑着这个店,本来只打算混口饭吃,浑浑噩噩到了现在,一个人也没什么。
但是在经历了有人陪伴的时间,再想想以前的那些日子,真是太乏味了。
也许是因为今天是西历新年,所以这种感觉被放大了好多倍。
他觉得无趣,就任性地关了店门,上楼之后,回到所谓的家,却发现更加空虚了。
人果然不能空虚,一空虚就会记起一些事,记起来之后心就会疼痛,痛得无法呼吸。
谢庆躺在沙发上,用胳臂遮着脸。他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可能需要救护车。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门铃好久没有响过了,以前还有收水电费的,自从水电费可以跟银行卡绑定之后,他都快忘了自家门上还有个铃。
他挣扎着去开门,然后看见了安臻。
那一瞬间,谢庆想放松身体,然后让眼前这个人的肩膀支撑他。
「你们不是要在那里过夜吗?怎么又回了呢。」谢庆问。
安臻说:「他们还没回呢,我一个人先回来了。」他侧头,「我先到了花店,结果门关了,你又偷懒了。」
「嗯……」
「你啊,没有人监督果然是不行的。」安臻说。
谢庆没有再说话,安臻也没有。
安臻在门口站了一会,发现谢庆还是没有招待他的打算,就说:「我就过来看看,我走了啊。」
谢庆这才回过神一般,他匆忙地拉住安臻的胳臂,说:「你说想跟我在一起,这话还算数吗?」
安臻低头看看放在胳臂上的手,说:「当然算数。」
安臻抬头,看见谢庆笑了笑。
笑得真勉强啊,安臻心想。
原来寂寞真的很可怕,可怕到想要另一个人来陪。
是谁都无所谓。
第四章 我们交往起来吧
安臻看着谢庆。过了很久,他才说:「你不要有负担,试试看吧,如果还是不行,想继续当朋友或是变成陌生人都无所谓。」
谢庆错愕了:「你……」
安臻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说:「不必勉强自己。」
谢庆艰难地问:「那你呢?」
「我?」安臻缓缓眨眨眼,才说,「我很好啊。」
谢庆几乎以为他要笑了,但是他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说:「我也没有勉强自己。」
谢庆突然握住他的手,有点激动地低喊:「安臻。」
安臻回握,说:「不请我进去坐一会吗?」
谢庆的身体僵硬了一会,然后笑了,慢慢地拉他进来。
有什么东西一瞬间改变了。
总是要改变的,如果总是处在那种悲哀的状态实在太可怜了。
谢庆现在的心情好像小学时参加运动会,起跑之前站在跑道上总是很紧张。怕错过了裁判的发令,浑身上下绷得紧紧。可一旦冲出起跑线之后,什么紧张啊、害怕啊,就都忘了。那个时候眼里就只有终点了。
然后两个人算是正式交往了吧。
安臻的活动范围从花店扩展到了谢庆的家里,但也仅限于客厅。平时没有见面的时候,两人会发发短|信啊,打打电话啊,关心一下对方。
这样就叫谈普通的恋爱吧,除了谢庆短|信的内容之外。
「小白长得很像他哥哥,为什么呢?」
「大雁秋天要飞到南方去,为什么呢?」
「一辆计程车在公路上正常行驶,并没有违反任何交通规则,却被一个员警给拦了,为什么呢?」
安臻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呢」,因为他觉得知道了之后也没有什么好处。
谢庆和安臻都没有对王锦程他们说什么,但是杨简一眼就看出来了。用他的话说,就是两人之间弥漫着诡异的气场。
王锦程擦擦汗:「你的灵敏度真高啊。」
杨简说:「实践出真知,熟能生巧,懂吗?」
谢庆立刻就把安臻拉离杨简,说:「小臻臻,你以后离他远点,小心被污染了。」
杨简说:「我对安臻这种类型没兴趣,我比较喜欢你这种活泼型的。」
谢庆立刻双手抱胸,说:「不要!」
杨简低头扶额:「算了,你这种只有安臻肯喜欢了。」
谢庆笑嘻嘻。
杨简推推王锦程,说:「还楞着干什么,人家正是甜蜜期,我们在这里当什么电灯泡。」
王锦程兀自碎碎念:「怪不得那天玩得好好的突然要回来,原来是蓄谋已久,抛下我们,真是有同性没人性……」
「好了好了,不要介意了,跟我走吧。」杨简拖着王锦程的衣领把他带走。
谢庆看两人走了,转过头来对安臻说:「小臻臻,我们去约会吧。」
安臻点点头。
「去哪里呢?看电影好不好?」
安臻点点头。
「看什么电影呢?恐怖片好不好?」
安臻继续点点头。
「……小臻臻,你好乖啊……」
于是他们就去看了恐怖片,于是安臻就很后悔。
「小臻臻,你看你看,那个吊着的死人后面还有一台摄影机。」
「小臻臻,你看你看,那颗头像不像一个西瓜?」
「小臻臻,你看你看,那个人长得是不是很像王锦程?」
安臻很无语。
安臻可以沈默,但是前排的观众受不了了。
「同志,你能不能看电影的时候不要说话?」
谢庆抓抓头:「不好意思啊。」
然后他小声地对安臻说:「他怎么知道我是同志啊?」
安臻拍过他的头,说:「安心看电影。」
好不容易看完电影,谢庆说:「小臻臻,我们去吃饭吧。」
安臻点头,吃饭总不会出什么事吧。
结果这个人点了一份番茄汁给自己,点了一份西瓜汁给安臻,说:「小臻臻,你看你看,这两个像不像刚才电影里的冒出来的血?」
安臻决定,以后再也不要跟这个人一起去看恐怖片,不,任何电影都不要看了。
好不容易吃完饭,两个人走在大街上,夜晚很冷,风吹过来,安臻缩缩脖子。
谢庆突然说:「安臻,你送给我的须后水很好用。」
安臻看看他,说:「是吗?」
「嗯。味道我很喜欢,你闻闻。」他把下巴凑到安臻鼻子前,安臻楞了一下,迅速偏过头去。
「你喜欢就好。」安臻没有把脸转过来。
谢庆低声笑笑,说:「我也送你一份礼物吧。」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条围巾,围在安臻的脖子上。
「温暖牌的哦。」
安臻伸出手,摸摸围巾,把脸埋进去,含糊地说了声:「谢谢。」
谢庆垂下眼:「该说谢谢的是我。」
安臻抬抬头,露出嘴,说:「没有什么。」
「你啊,总是说没有什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谢庆突然恼火地扯扯安臻的脸。
安臻惊讶地瞪大眼睛。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你吧,我已经忍很久了,很早就想这么做了!」谢庆双手都用上,揪着安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