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双亲就会一脸沉痛:「没有吗?怎么会没有呢?臻臻,作为一个儿童,你怎么没有儿童的自觉呢?」
后来基于儿童的自觉和道义,安臻每到六一就会主动找父母要点东西。
想到以前的事,似乎生活也没那么无聊了。
有老客户打电话给安臻,他背起包,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今天……街上的小朋友的确是有点多。
安臻不可避免地再次路过那个花店,再次看见了谢庆。
他依旧是穿着向日葵的围裙,站在路边,身边放着个篮子,里面摆着许多花。
每当有小孩子路过的时候,他就从篮子里抽出一朵花,发给他们。
「快谢谢叔叔。」家长教孩子表达谢意。
谢庆就说:「要叫哥哥哦。」
家长讪笑着赶快把孩子牵走。
安臻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然后继续自己的事。
等安臻检查了仪器,开了维修单之后回来,看见谢庆正在收拾,准备进花店。
安臻静静站在街角。结果那个人果然转过身来,摸摸头,冲他打招呼:「安臻。」
安臻走过去,谢庆弯腰,拿出最后一朵花,笑着递给安臻:「儿童节快乐!」
安臻踌躇了一会,还是接下,但到底说不出「同乐」这样的话……
然后,他们站在花店门口,一直站着。
「你……」比沈默,谢庆是万万比不过安臻的,「不走吗?」
安臻无时无刻都板着脸:「走哪里去?」
「呃。」谢庆比划一下,「难道你要在这里听我讲笑话?」
明显的逐客意味让安臻沈默一下,说:「那再见。」
谢庆笑眯眯地朝他挥挥手。
安臻转身,慢慢地朝反方向走,然后眯起眼睛,停下,回头。
谢庆已经进了花店,淹没在屋内的阴影里。
「怪人。」安臻也转过头,离开。
后来安臻倒是真没怎么跟谢庆碰面了,但跟王锦程的联系却越来越多。
王锦程是个值得结交的人,说话有意思,人也坦荡。
安臻平时待人有点冷淡,但跟王锦程在一起却有的聊,也不太会冷场。
有次他们聊到了谢庆。
「谢庆这个人啊,就喜欢说笑话。」王锦程笑着说。
安臻点点头:「这个喜好很奇特。」
「这个,怎么说呢,已经超过了喜好了吧,大概算是习惯了。」王锦程想了想,说,「他已经养成了说的习惯,而我们也养成了听的习惯。」
「你们感情很好。」
「哈哈哈,是啊,我们认识很久了,平时也在一起玩,算是比较好的朋友了吧。」
王锦程眼里有着骄傲的光彩,看起来不能算是「比较好」的朋友了吧,应该是很要好才对。「他在外人面前也挺正常的,就是遇上了熟人就憋不住他那张嘴,逮着我们就说,烦死人。不过他不在耳朵边上讲了就觉得冷清,人啊,就是犯贱。」
安臻愣愣:「他不在外人面前讲?」
王锦程看了他一眼:「当然了,否则他早就被拖进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了。」
原来是这样啊……安臻想起吃饭那天的事,于是自己好像被他划分为外人了。
他又想想,记起了自己似乎曾经说过「不喜欢笑话」这样的话,也记起了他的那句「对不起」。
安臻几次三番路过谢庆的花店,如果谢庆在外面的话,会笑着跟他打招呼,但仅此而已。安臻有好几次停住脚步,但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下,于是只好继续往前走。
直到有一个星期五,安臻被同事拉着去酒吧喝酒。
虽然名义上的主题是喝酒,但是其实是某些躁动不安的雄性生物想去邂逅艳遇。
但艳遇艳遇,向来可遇而不可求。
安臻一个人默默喝酒,身边的同事个个双眼像探照灯般的扫射,可惜还是收获不多。
后来好不容易同事们勾搭上几个女郎,安臻还是万年不变扑克脸。
「安臻,你太没情趣了。」
安臻觉得喝酒喝得有点闷,就说:「我出去晃晃。」
他走出酒吧,呼吸了点新鲜空气,觉得爽快多了,准备在外面多站一会。
「嗯……唔……」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声音。
如果按照安臻平时的个性,他遇上这样事,都会秉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
但是,他那个时候喝了酒,喝了酒的人类思考回路总会跟平时不同。
于是,他转过了头。然后突然他的眼睛被遮住了,有人揽着他把他往后拖。
安臻的第一反应是杀人灭口,但是那人的动作很轻柔。当那个人放开他的时候,他才看见是谢庆。
谢庆有点紧张地问:「你看见了?」
安臻点点头:「嗯。」
「看见了什么?」
「杨简跟一个男人在接吻。」
谢庆很无奈的样子:「你不用这么诚实吧?」他双手合十,满脸苦恼,「你把刚才看到的忘记好不好?」
安臻懂他的意思,但是心里还是有点不快。即使谢庆不要求,他也没有到处宣扬的「闲情逸致」。
他想了想,说:「我有个条件。」
谢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楞了一下。
安臻说:「你给我讲个笑话吧。」
谢庆楞了又楞了:「你不是不喜欢笑话吗?」
安臻沈默了。其实并不是不喜欢,只是会想到另一个也喜欢讲笑话的人。
谢庆看着他,笑了:「不用勉强,没必要迁就我的。」
安臻摇摇头。
谢庆仍然看着他,很仔细的,突然他又笑了。这个笑容明显跟以前的不一样,安臻觉得仿佛又回到他误闯花店的那天,这个人也是这么笑着,有点没心眼的样子。
「想听笑话吗?求我吧!」他叉腰大笑。
安臻依旧面无表情,却想把地上的下水道盖子撬起来拍他脸上了。
「杨简……」安臻换了话题,果然谢庆就严肃起来。
「他啊,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啊。」
「你们都知道?」
谢庆点点头:「嗯。」
安臻琢磨一下,还是决定问出口:「那你们呢?也是……gay?」
谢庆张张嘴,然后叹口气,说:「你跟我来吧。」
他带着安臻朝一家酒吧那里走,安臻一看心里就有数了。
「鸟语花香」嘛,gay吧。
安臻一直觉得这个酒吧的名字很有意境,有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境。
安臻在酒吧里看见了王锦程。王锦程看到安臻很惊讶,他狠狠瞪了谢庆一眼,然后苦笑着对安臻讲:「没有把你吓到吧。」
安臻说:「还好。」这世界上能把他吓到的事不多。
安臻想了想,补充道:「性向自由。」
王锦程笑着拉他过来:「那可否赏脸?」
安臻从善如流地坐到他身边。
王锦程其实在试探他,但看他一点犹豫的样子也没有,不禁有点感动。
不过话说回来,安臻这样的个性,看起来也不会大惊小怪的样子。
他跟安臻算熟,但也没见他对什么表现过明显的好恶,对什么都平平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请你喝酒吧。」谢庆也坐到安臻身边,对他说。
「我呢?」王锦程笑道。
谢庆突然奸邪地笑,王锦程抖了一下。
果然,他说:「我说个谜语,猜对了你想点什么酒,我都请你。」
王锦程道:「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我问你,一只公鸡加一只母鸡答三个字,是什么?」
王锦程想了半天,说:「一个蛋?」
「……」谢庆黑线万丈,「你比我还冷,不过错了。」
「那是什么?」王锦程问。
「两只鸡。」安臻平静地说。
「哇,安臻,你好聪明。」谢庆说,「继续,一只公鸡加一只公鸡答五个字。」
王锦程又想,说:「不知道。」
安臻想说答案,但是看见谢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分明在说:「你别说你别说。」……好吧,满足他想炫耀的心理,安臻说:「不知道。」
于是谢庆很高兴地公布答案:「还是两只鸡!」
安臻看着王锦程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觉得他大概也想跑出去撬起下水道的盖子拍在谢庆脸上。
第二章 花店
那天之后,虽然生活还是没什么变化,但是安臻发现王锦程对他的态度明显有了改变。
怎么说呢,好像从物质上的交流上升到了精神层面。不过即使如此,安臻到底还是打不进他们的世界。毕竟那个圈子还是保持着它的独立性比较好。
安臻还是会经过谢庆的花店,谢庆也还是会跟他打招呼,但是也明显雀跃许多,有种会冲过马路扑上来对他说「我跟你讲个笑话吧」的雀跃。
这么路过几天之后,有一天安臻再次路过,谢庆真的隔着马路大声喊:「安臻!安臻!」
路人们都互相看,谁是「安臻」啊?
安臻硬着头皮走过去,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嘿嘿。」谢庆看他过来,一个劲地笑。
「怎么了?」安臻问。
谢庆递给他一个信封,说:「送给你。」
安臻看了眼他,问:「可以现在打开吗?」
「当然可以!」
安臻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照片,照片上都是自己。
匆匆走过的样子,背着工具包骑车的样子,甚至还有自己朝花店这边张望的样子。
「你……是什么时候照的?」安臻小心地收好照片。
「就是平时嘛。」谢庆笑着说,「我觉得画面很漂亮就拍下来了。」
真的是很漂亮的照片,虽然安臻觉得自己是个乏善可陈的人,但是却被他照得仿佛很生动一样。看了这样的照片,好像自己都有点喜欢自己了。
「谢谢。」安臻说。
「你可以找一张放大挂在卧室里。」谢庆大笑,一副对自己作品很自信的样子。
……他还没这么自恋。而且他的卧室里已经挂着一副大照片了。
这时店里来了客人,谢庆让安臻等等,安臻站到一边,四处看看。
结果客人越来越多,安臻看着一脸笑容的谢庆,心想生意还不错,不过他一个人又是选花又是包装实在有点忙不过来。
安臻对于开花店这项业务实在不熟,也帮不上忙,只有看着。
等谢庆忙完了,他伸个懒腰,说:「妈呀,累死了。」他回头看见安臻,一楞,「啊,你还在?」
……这个人,不会是把自己忘了吧。安臻点点头,说:「我等你呢。」
谢庆脸一红:「不好意思啊,我一忙就忘我了。」
安臻摇摇头,问:「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谢庆耸耸肩:「还好,想忙就忙,不想忙就关门呗。」
「……」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谢庆看看表,说:「今天收工好了,走,我请你吃饭。」
安臻一愣:「你真关门啊?」
「是啊,累了,走走。」
安臻沈默地看着他收拾东西,问:「你平时进货送花什么的,都是你自己吗?」
谢庆一边收东西一边说:「是啊。」
他一边忙着这些,还要一边开店,这生意到底是怎么做的?
「没想过请人来吗?」安臻问。
谢庆抓抓头,嘿嘿笑:「请个人太贵了,没钱。」
想关门就关门,当然没钱。
安臻想想,说:「我帮你找人吧,让她来做做零时工,不用多少钱。」
谢庆连忙说:「这……会不会麻烦你?」
安臻看了他一眼,说:「麻烦什么,倒是你需要吗?」
「需要!」谢庆连忙说,虽然他老是犯懒,但是一个人又要早上去花市拿花,又要分装到冰柜里,实在是有点累,有个人帮忙当然好。
「那好,我回去联系她,晚点给你消息。」安臻说。
谢庆差点就要上前抱住安臻了:「真是太谢谢你了!小臻臻!」
安臻猛地震动一下,然后呆呆地站在那里,仰着头看着谢庆。
谢庆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问:「安臻,你怎么了?」
安臻回过神,垂下眼,说:「没什么。」
「哦,那我们去吃饭吧。哈,说起吃饭,我想起个笑话,从前有个人姓蔡,大家都叫他小蔡,结果有一天……」
「他被人端走了。」安臻打断他的话,径自接下去。
谢庆被噎了一下,抱怨道:「小臻臻,给你讲笑话真没成就感。」
安臻拍拍他的肩,说:「我还有点事,不陪你吃饭了。」
「啊?」有事刚才还等那么半天。
「我走了,再见。」安臻匆匆地离开。
谢庆摸摸头,只有自己关了门上楼自己煮东西吃了。
晚上的时候,安臻给自己的堂妹安彤打了个电话。
「彤彤,你上次说的打工的事怎么了?」
「甭提了,去专卖店卖衣服,结果有人抢我业绩,气死我了,惹不起辞了。」
「那你还想做吗?我朋友开了个花店,要人帮忙,你去不去?」
「花店?薪水怎么样?」
「我没问。」
「我说小哥,你没问清楚就找我干嘛啊!」
「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电话那边沈默一下,然后说:「好,定个时间吧。」
安臻跟堂妹又商量了一下,确定了时间,然后又想给谢庆打电话,结果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没有谢庆的手机号码。
有点好笑,疏忽了这么长时间。
他从钱包里翻出一张名片,还是在飞机场的时候谢庆给他的,他看着上面的那个联系方式……拔出宝剑吗……
算了,他还没傻到真的去试一试。
结果后来还是找了王锦程,才搞清楚电话号码,又跟谢庆把时间一说。
挂了电话,安臻拿出今天谢庆给他的照片,他对着照片发了会呆,然后站起来,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全是信。他翻了翻,随手拿出一封,把信拉出来看。
「小臻臻:不知最近可好?今天我去了一家杂志社面试,我觉得不错,我肯定可以进,像我这么天生丽质,哈哈。你知道是那家杂志社吗?想知道吗?求我啊,哈哈……」
安臻一行行地看,写信的人字迹飞扬,跟他的性格一样。
不知不觉,安臻把盒子里所有的信都看了一遍,然后站起来,看见窗外月上中天。
安臻带着堂妹安彤去谢庆的花店。
安彤一看谢庆,立刻就对自己堂哥说:「长相合格,我就在这里打工好了。」
安臻看了她一眼。又不是相亲。
谢庆看到他们,楞了一下,说:「原来是女孩子啊。」
安臻问:「女孩子不行吗?」
「怎么不行?女孩子多好啊,像朵花似的,来来,坐。」
如花的安彤一直都兴致勃勃,谢庆问她:「你觉得每个月多少钱好啊?」她说,多少钱都没问题。谢庆又问她:「那你什么时候能来啊?」她说,什么时候都行。
安臻又看了她一眼,说:「你不上学了?」
安彤蔫了一下,这才老实说:「我一三五下午到晚上,还有周末可以来。」
谢庆说:「够了够了。」
他们商量了一下,把细节都说定了。安彤问:「那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是星期三,你觉得呢?」谢庆笑着问。
安彤说:「好啊,我明天就来。」她又问,「对了,准老板,这花店叫什么名字啊?门口的招牌上就写着『花店』两个字,也没写名字啊。」
谢庆笑眯眯地说:「它就叫『花店』啊?」
安彤一愣:「啊?」
安臻这才懂谢庆那张名片上「花店」两个字的含义,说:「这是家名字叫做『花店』的花店。」
谢庆笑道:「对!」
事情谈好了,似乎双方都很满意,于是谢庆就拉着安臻要请他吃饭。
「上次你都跑了,这次说什么都要。」谢庆说。
安臻摇头:「不用了。」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讲笑话冷死你。」谢庆恶狠狠地说。
安臻很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