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颛孙澈非又要开口,一个小内侍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在亭子外跪下:“奴才参见皇上。”
年轻的帝王铁青着脸转过身,认出地上跪着的是太后身边的人,语气中仍有掩饰不住的怒气:
“太后娘娘有什么事吗?”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请皇上去天慈宫一趟,有重要的事情相谈。”
一听太后请他去寝宫,颛孙澈非眉间皱得更深了,但他没有拒绝,转头对僵立在原地的慕轻说道:“涂爱卿,你先回去吧!记得朕今天说过的话。”
“是,皇上。”
颛孙澈非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然后快步离开。
太后的寝宫天慈宫离御花园不远,颛孙澈非到的时候看的母后坐在桌边,桌上摊着三个颜色各异、绣着金色花纹、用上等锦缎制作为成的荷包。
“母后。”
太后抬眼看着颛孙澈非,招招手,说:“皇上,快坐下,哀家有要紧的事情和你说。”
颛孙澈非在母亲对面坐下,立刻有宫女奉上一杯茶水。
太后抬手点了点桌上的荷包,笑着说:“哀家和皇室里的几位长辈商议过了,决定中宫皇后从这三位中遴选出来,都算过八字了,与皇上合呢。一位张太师的孙女,年方十八,端庄秀惠……”太后
的手停留在最左边蓝色的荷包上。
颛孙澈非闻言,脸色因为怒火的厌倦而稍稍变得扭曲。
太后没有觉察到皇上的神情,兀自的继续说着,手又点在中间的红色荷包上:“这位呢是靖国公台武源的女儿,也是十八岁,资质明秀,容貌出众。最后一位……”太后的手又移到最后一个绿色荷
包上,“礼部尚书安章的女儿,皇上您见过的,也是一位非常好的姑娘!皇上,您看您比较中意哪一位呢?中意的就册封为皇后,其余两位则是贵妃。”
“够了,母后。”颛孙澈非低声说道,声音干涩。
太后保养极好的脸微微一变,疑惑的问道:“皇上,您这是……”
“现今朝廷局势尚不稳定,朕还不想将心思放在册封皇后贵妃的事情上。”颛孙澈非烦躁的说,手指在茶杯上轻轻抚过。
“皇上!”太后惊叫,站起身,“册立中宫,早日诞下嫡系子嗣,乃是稳定宗庙社稷的根本之一啊!皇上登基三年有余,现如今的朝廷哪里不稳定了,哀家可没看出来!皇上,您已经二十有三了,
断不能将这件事当作儿戏,继续拖下去!”
颛孙澈非无视太后的激动情绪,淡定的说:“母后,您居于深宫之中,怎可能知道朝廷局势?朕想待稳定后,再考虑册封皇后的事情。”
太后握紧了那三只装有候选人姓氏及生辰八字的荷包,抿着薄薄的嘴唇,脸庞被气得煞白。
“皇上,张太师、靖国公和安尚书,您选择其中一位家的小姐迎入中宫,他们都会帮助您稳定朝政的,还有什么好想的!”
“母后,朕不想靠他们,这样只会加大外戚的权势,留下后患!”
太后脸色骤变,但很快就恢复过来。
“那皇上想靠谁呢?”
“朝中近来大举推荐新秀人才,朕要靠的是这些人!而不是那些老眼昏花、惟利是图、只考虑自身利益的门阀贵胄!”
太后缓缓地点点头,冷哼一声,良久之后开口道:“不管皇上是怎么想的,先册立皇后为重,不能让中宫凤位继续空下去了,就算您冷落她们也没有关系。”
颛孙澈非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疲倦的说:“朕不想把之前的话再重复说一遍了,母后。朕宁愿后宫空着,也不想看到一群女人做为各自家族的傀儡在宫中争风吃醋、尔虞我诈,谋图利益!”
母子两人对峙着,互相毫不示弱,偌大的殿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站在旁边的宫人们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似乎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颛孙澈非更倦了,额头沉入手掌之中。
“皇上……”太后不依不饶,发髻上金凤钗的珠子在耳边摇晃,在那张严肃的脸上映射出冷冷的光芒,“难道是那个有断袖之癖的庸人在您身边待的时间太长,将不好的习性带给您了吗?哀家记得
皇上之前可从没有随意忤逆过哀家的意思。”
“母后,请您不要将涂慕轻扯进这件事情!”颛孙澈非无法再容忍下去,冲着母亲咆哮道。
宫人们被皇帝充满愤怒的声音吓到,齐齐的肩膀一震,头垂得更低了。
“皇上,要哀家相信,请您现在选择一位皇后!同时也了断外面的流言蜚语!”太后说着,将三只荷包塞进儿子的手中。
颛孙澈非盯着手中的荷包,目光冰冷的好似霜雪,他轻飘飘地将荷包扔在了地上,只差一只脚狠狠地踩上去。
“母后,朕说最后一遍,希望您能明白朕的意思,”黑衣的帝王脸色冷酷,字字清晰有力,“第一,在朝政稳定下来之前朕不会册封皇后;第二,朕的皇后由朕亲自挑选,不必劳烦太后和长辈们;
第三,涂慕轻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联,请母后不要胡乱猜测,也不要为难他。”
太后的脸更加苍白,脑中一阵晕眩几乎快要昏倒,身后的宫人连忙将她扶住。
“皇,皇上,你——”太后只觉得痛心疾首。
“母后,请您多加休息吧。朕必须回养心殿处理奏折了。”颛孙澈非点了点头,大步向殿门走去。
一个躲在门后的秀丽身影连忙惊慌地闪开,颛孙澈非没有注意到,带领着一班宫人回到自己的养心殿,宫人们见他脸色可怕不敢多加打扰,关上门守在外面。
柳宣不安的在门前来回踱步,眉头紧皱,想着事情。
“柳公公。”一个宫女恭恭敬敬的出现在柳宣面前。
“什么事?”柳宣没好气的瞟了那宫女一眼。
“我家小姐请您过去一趟,有话要问。”宫女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只价值连城的碧色镶金镯子,“这是我家小姐答谢柳公公的。”
柳宣认出镯子的主人是谁,他快速地将东西收入怀中,对宫女说道:“带路吧。”
37.居心叵测
安雅城刚刚走进自家宅子,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冲出来,猝不及防之下将他拉到一边的僻静处,远远地躲开正在庭院里打扫的家丁。
“你又要做什么!”待安雅城看清面前人的容貌,眉头蹙起,不客气地甩开那人揪着他衣袖的手。
“哥,有件事情你一定要帮我!”安雅芸满脸的焦急哀求之色,又伸手拽住哥哥的衣服。
“我没空。”安雅城想都没想一口回绝,想离开被安雅芸一边拽着一边挡在身前。
“求求你了,雅城,我知道你最好,最疼我的!”安雅芸可怜兮兮的苦着一张脸,“这里说话不方便,到我房里去吧。”
安雅城看着妹妹,于心不忍,叹了口气,点点头。
“我就知道雅城你是最好的!”少女兴高采烈的说道,拉着哥哥向府邸后面走去。
兄妹两人来到安雅芸的绣房前的小庭院里,石桌上早已布好了茶水糕点,丫鬟见少爷小姐来了,行了一礼后匆匆出去了。
“雅城,你刚到家先喝口茶吧。”安雅芸殷勤的给哥哥倒了一杯茶水,是最珍贵的明前碧螺春,银绿隐翠的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沉浮,清香文雅绵长。
安雅城没喝茶,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雅城,”安雅芸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你知道我成为皇后候选人之一的事情吧?”
“我知道。”安雅城点头,为了这件事爹和他商量过,爹还忙前忙后张罗了半天。
他一直觉得这件事情很可笑,更多的是——可怕!
兄长的话音刚落,安雅芸迫不及待的说道:“雅城,你一定要帮我顺利当上中宫的主人!”
安雅城看着严肃而认真的妹妹,眼神渐渐凝重。
其实,不论失去记忆前是何种情况,单说现在他是厌恶这个妹妹的,任性、自私自利、惟利是图,为了达到自身的目的完全可以做到不择手段,三天两头的就往天慈宫跑,跟在太后身后拍拍马屁,
混个好印象。
他知道她是为了能顺利进宫成为妃嫔,甚至是皇后,为安家争光。
可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有何资质资格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执掌凤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为在皇帝身后默默支持的人!
若安雅芸成为皇后,只怕不仅是后宫要乱了,连现今尚不稳定的朝政也要跟着掀起狂风暴雨!
爹有多贪恋权势,他不是不知道。
“雅城……”见兄长没有反应,安雅芸不安的唤了一声。
安雅城起身,冷冷的说道:“爹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我无权无势还是仰仗着父亲才拿到状元之名做上五品官,哪里能帮得了你?”
面对兄长揶揄的语气,安雅芸柳眉拧起,提高了声音:“不,有些事情只有哥哥你能帮我!”
安雅城选择沉默,暂且听完妹妹的话,否则日后天天缠着,会让他更加烦躁。
“雅城,你还不知道吧?皇上不想册立皇后,你知道为什么吗?”
安雅城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并不为妹妹说出的话感到震惊,他依旧不说一句话。
“什么局势不稳定,统统都是胡编乱造!”在自家宅子中,安雅芸放肆而毫无顾忌,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全是因为那个有断袖之癖的家伙在皇上身边,所以皇上被连带着沾染上了不好的习性
才不想册立皇后的吧!”
沉默的青年一听此话,抓住妹妹纤细的手腕,安雅芸一惊,连连吃痛。
“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流言蜚语的!”安雅城厉声责问道。
想扳开兄长的手,可无奈抓得实在太紧,安雅芸干脆放弃了,毫不畏惧的迎上他凌厉的目光,笑道:“涂慕轻是那样的人,这是事实吧?宫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也有人亲眼所见!”
“告诉你,这是谎话,不是真的!”安雅城一字一顿的说道,手中的力量不由自主的加大。
“嘶”,安雅芸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你先放开我,很疼!”
安雅城甩开她的手,她踉跄地后退几步,而后讥嘲的看着怒气冲天的哥哥:“雅城,我记得你以前很讨厌涂慕轻的,每次去祯元楼碰上了,都要好好的冷嘲热讽一番,怎么失忆后倒变脸,替他说话
了?”
“讨厌他?”听到妹妹提起失忆之前的事情,安雅城微微有些茫然。
“是啊,你很讨厌他!”安雅芸叫道,红着眼睛看着手腕上隐隐的淤青,“但莫名其妙地你现在很喜欢和他在一起,难道你也被他带坏了吗?!”
安雅城看向妹妹,眼神森冷。
“雅城,希望你能清醒过来,看看涂慕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来帮一帮你妹妹我可不可以!”安雅芸的情绪越发的激动,“你是最了解涂慕轻的人之一,所以我请你帮我想一个能让涂慕轻离开皇上
身边的办法!这样皇上就会进行册立皇后的事情了。”
“涂慕轻和皇上不册立皇后没有任何关系!”
安雅芸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谁说没有关系?据我昨天得到的消息来看,皇上很宠涂慕轻,时常让他跟在身边,其他随侍的宫人只能远远的站在一边。这说明了什么?继续下去,皇上会变成和涂
慕轻一样的人!”
“安雅芸,你说的话越来越过分了!”安雅城指责道。
“现在是在家中,没有外人,有何关系?”
安雅城无奈,实在不想再面对任性的妹妹,转身就想走。
“不许走!”安雅芸一个箭步又拦在他身前,“雅城,我们是一家人,难道你不想看着我成为皇后,为安家增光添彩吗?我成为皇后,以后我们安家官途就一片顺畅了,这不好吗?”
“你还是去求爹帮忙吧。不过……”安雅城眸子中的黑色更加浓重,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若是你真的敢对涂慕轻做出任何不利的举动,小心我——会把今天你和我说的话告诉皇上!”
安雅芸丝毫不示弱:“你若真是说出去了,皇上不会相信的。”
“是吗?”安雅城眯起眼睛,“那你就试试看吧,看看皇上是会将你贬到冷宫去,还是呵斥我造谣诽谤。”
安雅芸脸色一白,心中动摇了:“好吧,我不会做出伤害涂慕轻他本人的事情,我只要他离开皇上身边就好。”
安雅城看着妹妹良久,迈步离开。
其实,在他的心中,何尝不想慕轻远离皇上。他真的不想再看到他们两个人待在一起,有时候他们的笑容——
令他有心痛的感觉。
看着兄长走出院门,安雅芸气急败坏地跺跺脚,拿起茶水早已凉了的杯子狠狠的往地上砸去。清脆的声响,瓷器在她脚边摔得粉碎。
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不懈的陪在太后身边,增加良好的印象,加上爹的努力,她终于名列皇后候选人之一,眼看着就能成为中宫的主人,谁料昨天在天慈宫偷听到了太后和皇上的一番对话,令她无比愤怒。
随后,她叫人请来柳宣,大概的了解了涂慕轻在皇上身边的情况。
她认定,就是因为涂慕轻的存在,让皇上不好女色,因而故意拖延册立中宫的事情!
所以,必须除掉涂慕轻才可以。杀掉他虽然简单,但极不现实,毕竟他是官宦子弟,又是皇上身边的人,一定会追查下去,她就完了。
那么,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让涂慕轻乖乖的或者被动的离开皇上!
她本以为雅城可以帮忙,不想他已经偏向那个断袖的家伙,只有她想办法,然后靠着父亲的势力和人手了!
先前的丫鬟低着头来到安雅芸身后,说:“小姐,柳公公已经到湘月楼了。”
安雅芸微微一笑:“珠儿,我们走。”
湘月楼隔着安府两条街,是一间环境幽雅的茶楼,隔成了一间间包间,使得客人之间不受影响,每天开门到打烊都有特别请来的歌姬坐在大堂中央弹奏古琴琵琶,唱几首小曲。
柳宣一身白衣,安静的坐在临窗的位子上,眼睛扫视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不多时他终于看到等的那个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敲了几下门,在得到他“请进”的答复后,推开门热情的将门外的两位女客人请进包间里,然后恭敬的关上房门。
安雅芸看到柳宣,捂住嘴巴咳嗽了几声,才说话:“多谢柳公公肯赏脸出宫一趟。”
柳宣心里清楚安大小姐是瞧不起他这个做宦官的,但面上依旧笑的和和气气:“我既然收了安小姐的东西,自然得竭尽全力为小姐办事了。安小姐,快请坐吧!”
名唤“珠儿”的丫鬟拿帕子将木凳子仔细地擦了一遍后,安雅芸方才坐下,她瞟了柳宣一眼,轻声笑道:“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有那个涂慕轻在皇上身边,想必柳公公心里一定很郁闷吧?先前皇
上是拿你当心腹,宠着你,可现在呢……”
柳宣干笑几声。